郭嘉冷笑一声道:“仅凭刘备一己之力,偷袭许都纯属痴人说梦,除非他能说动刘表,可刘荆州身体康健时尚不肯出荆州一步,现在快死了,又怎肯将军队外派,襄阳兵力空虚,南郡、江夏趁机偷袭襄阳怎么办?丞相根本不用考虑偷袭许都的可能。”
这时,贾诩在旁边接口道:“刘表是不会,但刘璟难说,军师别忘了他手上有两千骑兵,听说都是精锐的河西战马,从夏口北上,一路都是平原,三天便可抵达许昌。”
郭嘉脸色一变,回头对贾诩道:“只要沿途多加警惕,及时防御,骑兵来了也无意义,他们无法攻破许昌城,况且刘表病重,刘璟心思应在襄阳,不会顾及许都,甚至刘备也不会考虑许都,文和过虑了。”
贾诩依然摇了摇头,“这是因为军师不了解刘璟此人,他的心思可不在襄阳,他的心思是在天下,军师实在是小看了此人。”
“文和误会了,我并非小看此人,实在是偷袭许都事小,征讨乌桓事大,岂能因小而废大?”
“我并没有误会,是奉孝太小看偷袭许都了,就算拿不下许都,拿下陈留如何?或者拿下洛阳,到时刘璟振臂一呼,就怕中原震动,引发军心不稳,甚至有不满丞相的异心者趁机兴风作浪,使中原再陷战火。”
曹操见两人意见不一,便笑道:“先不要争论,各说各的理,奉孝请继续说下去。”
言外之意,就是要贾诩暂时不要打断郭嘉,贾诩心中冷笑一声,不再多言,他发现无论程昱、荀彧还是郭嘉,都没有把刘璟放在心上,都有轻视之意,倒是丞相很看重此人。
郭嘉也意识到了问题严重,他沉思片刻道:“或许可以这样,我们增兵南阳,牵制荆州之军,也包括牵制刘璟,若形势危急,直接绕过新野,攻占樊城,兵指襄阳,刘表必然会向刘琦、刘璟求援,这样,许都无恙也!”
曹操点点头,又问贾诩,“文和以为呢?”
贾诩沉思片刻道:“拿下樊城可以,我赞成奉孝之谋!”
“好!”
曹操慨然应允,对郭嘉道:“我命曹仁为主将,李典、于禁为副将,乐进为先锋,增兵三万于南阳,同时征发三十万民夫在邺城北挖掘玄武池,三个月内必须完工,奉孝看如何?”
郭嘉笑了笑,“武略足矣,尚缺文济!”
曹操恍然大悟,又笑着向贾诩望去,贾诩心里明白曹操之意,只得躬身道:“臣愿为丞相效力!”
曹操点点头,“文和可为参军中郎将,辅佐曹仁,若能牵制住刘璟骑兵北上,大功一件。”
“臣遵令!”
等贾诩退下,房间里只剩下郭嘉和曹操两人,郭嘉这才低声对曹操道:“丞相欲伐刘表,朝廷内必有异动,属下建议先肃整朝纲,再议南征之事。”
曹操眼睛眯了起来,缓缓点了点头,他心里明白,荆州是朝中很多人最后的希望,他确实需要杀鸡儆猴。
第230章 商船出事
建安十二年的武昌城和三年前相比并没有什么变化,不过人口却少了,有近两成的人迁去了新落成的夏口城。
夏口城实际上是一座军城,城内大部分居民都是军队家属,而城外的大部分土地都是军田,以几乎为零极低的税赋维持着江夏军队的荣耀。
刘璟的军队早已突破了三年达成的妥协,达到一万八千人,仅仅靠一个江夏郡,是养不活这么庞大的军队,关键还是依靠陶家的支持。
可以说,一座夏口城完全是由陶家支援建筑起来,在江东军撤离武昌时,掠走了官仓所有的库存钱粮。
陶家庞大的商船队活跃在漫长的长江线上,西至巴蜀,东达余杭,每年获取滚滚利润。
而这些利润大部分都源源不断兑换成粮食运回江夏,支撑着刘璟巨大的军队和民夫开支。
黄昏时分,一支从夏口驶来的军船队正缓缓地抵达武昌码头,码头上,梳着堕马髻,穿着一身淡紫色长裙的陶湛正翘首以盼。
成婚三年,在爱情的滋润下,陶湛变得更加美貌艳丽,更多了几分少妇特有的娇媚,她的身材依旧是丰满而不失苗条,肌肤白腻,富有弹性。
不过陶湛也有心事,那就是他们至今没有孩子,她已经十九岁,正是生育孩子的最佳年龄,对孩子的期盼,一直是她的一块心病…
随着大船靠岸,在码头上做事的船工顿时忙碌起来,旁边小包子指着几名下船的人,兴奋得高声大喊:“夫人,我看见了,公子下来了!”
如果要评比驻颜有术奖,小包子无疑可以获得最高金奖,她今年十五岁了,可模样儿还是和五年前没有区别,白胖胖的圆脸,又圆又大的眼睛,圆润的小口,性格也没有变,总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不过她倒长高了一截,身材也有了少女的起伏和丰满,略略有了一点心思,她不准别人再叫她小包子,必须叫小包娘,但刘璟却叫她小包子习惯了,改不过来,她也无可奈何。
汉朝对女子一向宽容,女子可以出门,可以去公共场合,可以和男子交往,更重要是,可以离婚或者丧夫后改嫁,对方也毫不嫌弃。
比如焦仲卿只是小吏,他被迫休妻后,他的妻子甚至可以改嫁给地位更高的太守之子。
再比如三国演义中,赵范愿将寡嫂许给赵云为妻,这其实是很正常之事,赵云可以嫌其貌不美,可以嫌对方年纪大,但就不能嫌对方失节,那只能是作者的个人之见。
再比如平阳公主,尽管她已连嫁二夫,但还是可以三嫁给大将军卫青,这固然有公主身份的因素,但更多是社会习俗使然,皇室尚且如此,更不用说平民百姓。
就连千古传诵的文君夜奔,她的身份也是寡妇,同样嫁给尚未娶妻的司马相如。
不过社会宽容并不等于女子可以随意交友,不管名节,尤其是有身份的女子,在成婚后,一般都不会再和异性男子往来,这也是对自己丈夫的尊重。
只是不像后世那样,整天被关在家宅中,她一样可以去走亲访友,一样可以出门远游,这种对女子的宽容一直延续到唐朝,甚至北宋,直到南宋程朱理学兴起后,才最终禁锢了女人。
陶湛是太守之妻,她自恃身份,自然有她的礼仪,这次刘璟去夏口和柴桑视察城池防御,足足去了一个月,她相思益重,得到丈夫要回来的消息,她便亲自来码头迎接。
刘璟也一眼看见了妻子,他心中欢喜,快步走了上来,上前拱手笑道:“让娘子久等了。”
陶湛抿嘴一笑,“夫君是要先去郡衙看看,还是直接回家?”
刘璟看了看天色,已是傍晚了,尽管他有事要找苏飞商议,但估计他现在也应该回家了。
“娘子亲自来接,怎么能不回家?”刘璟笑嘻嘻道。
陶湛知道他是因为天色已晚才跟自己回家,不过她没有说破,笑着走到马车前,刘璟扶她上了马车,马车向府宅驶去。
马车里,刘璟长长伸了个懒腰,闭上眼睛笑道:“外面跑了一个月,着实有些累了。”
“夫君是有点变黑了。”
陶湛取出手巾给他擦擦汗,笑道:“这可是初春,夫君居然能变黑,我可以想象,一定天天在阳光下直晒。”
“可不是,城池要增加防御武器,事关重大,马虎不得,所以亲力亲为,忙了一个月。”
“嗯!好像蛮辛苦的,还瘦了几斤,晚上炖只老母鸡给你补补。”
“不用炖鸡,用你来补补就行了。”刘璟有些暧昧地笑道。
陶湛轻轻掐了他一把,刘璟这才忽然想起,小包子就坐在后面,他连忙转移话题,“娘子这段时间在家忙什么?”
陶湛依偎在刘璟怀中,轻轻叹息了一声,虽然她没有说,但刘璟却明白,一定和求子之事有关,他心中歉然,紧紧搂了搂妻子的肩膀。
这时,陶湛坐直身子,低声道:“有一件事,我想问问夫君同不同意?”
“什么事?”
“前天父亲来找我,说祖父和长沙太守张机有旧交情,祖父想请张机来替我诊脉,不知夫君是否同意?”
张机就是张仲景,他医术自然高明,只是刘璟知道,这种事情往往是出在男人身上,看得出,陶家也为陶湛无子之事非常着急。
刘璟笑了笑,“如果张太守愿来,当然可以,不过应该是先替我诊脉,九娘,不要再为这件事烦恼了,顺其自然。”
陶湛心中暗暗叹息一声,这种事关系到女人一生的幸福,她怎么能不烦恼,不过心里虽烦恼,她也不想表现出来。
陶湛又勉强一笑问道:“这次夫君回家,暂时没有再出去的打算吧?”
“暂时应该没有!”
刘璟话音刚落,一名士兵从远处奔来,急声禀报道:“启禀太守,陶家商船出事了!”
陶湛惊得啊!的一声,紧紧握住了刘璟的手,刘璟拍拍她的手,安慰她一句,随即沉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好像是有商船被荆州水军击沉,具体情况小人不明,魏将军请太守去军衙。”
“我马上就来!”
刘璟心中既十分恼火,同时也有几分不解,三年来,他们和荆州水军一直相安无事,今天水军居然对陶家动手了,这是什么缘故?
他又对陶湛道:“我要去一趟。”
“夫君快去吧!估计我父亲也在那里。”
刘璟下了马车,翻身上马,催马向军衙疾奔而去。
江夏军衙和郡衙已经分开,军衙位于城东,全称是江夏督都军事府,刘璟从前年开始也兼任江夏都尉,以都尉名义掌握了军权。
片刻,他来到了军衙,翻身下马,快步走进大堂,只见陶胜俨如热锅上的蚂蚁,焦急万分,魏延和徐庶则在一旁低声安慰他,已经派人去通知太守,太守很快就到。
“岳丈大人,发生了什么事?”刘璟快步走进了大堂。
陶胜急忙上前道:“贤婿啊!就是上次所谈种马之事,我们从河西搞到了十几匹上等种马,不料在宜城县被荆州水军拦截,抢走了种马。”
三年前从河西贩来一批战马,但羌人却使了心眼,将所有的公马阉割,尽管军队中的战马确实是需要阉割,但羌人的目的却是不想让种马外流。
接下来的三年中又陆陆续续买来数百匹战马,都是阉割后的马匹,刘璟一心想要几匹上等种马,便将此事托付了陶家。
不料种马千辛万苦才弄到,却被荆州水军拦截了,刘璟当即脸色大变,回头问魏延道:“不是有军船护卫吗?”
魏延叹息一声,上前禀报,“我们派出的十艘护卫战船也遭到荆州水军围攻重创,五艘战船被击沉,三十几名弟兄阵亡,还有不少弟兄落水,下落不明。”
刘璟捏紧了刀柄,心中杀机迸发,好一个张允,竟敢杀他的人,抢他的马,活得不耐烦了。
他回头对参军董允令道:“董参军,传令立刻点兵,备两百艘战船,五千军队!”
旁边魏延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劝道:“太守,此事来得突然,对方用意不明,或许就是引我们出兵,不可鲁莽行事。”
刘璟点点头,“我知道,此事我会先礼后兵,张允若拒不认账,那只好兵戈相见了。”
这时,一直不吭声的徐庶对刘璟使了个眼色,刘璟会意,他安慰陶胜几句,命人将他送回陶府,这才跟徐庶进了内堂,又把魏延和董允一起叫来。
董允仅仅只在江夏书院呆了不到半年,便正式成为刘璟幕僚,接着又担任徐庶的助手,在去年出任督都府咨议参军,相当于刘璟的秘书,他进屋在一旁坐下,一言不发。
徐庶沉吟一下,对刘璟道:“州牧病重,在这个时候张允突然发难,太守有没有考虑过更深层次的原因?”
刘璟默默点头,他其实在路上就考虑过,这或许是蔡瑁的诱兵之计,想在刘表病逝前挑起战争,陷自己于不义。
但十五匹上等种马对他来说,至关重要,他必须要夺回来,这件事他很难两全。
第231章 来历不明的道士
“无论如何,十五匹种马必须夺回!”
刘璟沉思片刻道:“至于其他深层次的问题也要考虑,要负面影响降到最低。”
这时,董允在一旁道:“太守,属下以为对方目的无非有三点,其实我们可以应对。”
刘璟回头笑道:“休昭请说下去!”
董允欠身道:“一是部署伏兵,诱引江夏军钻入他们布下的圈套,其次就是为了损害太守名誉,逼太守动手,让世人以为太守在州牧病重期间出兵争位,从而损害太守在荆州的声望,第三便是张允事先得到情报,知道是运送种马,他心起贪念,擅自拦截。”
董允的思路很清晰,刘璟点点头,“继续说下去。”
“第一个部署伏兵,我觉得可能性不大,因为没什么意义,但还是要提防,可以多派斥候,我不多说;第三个是张允擅自拦截,我觉得倒有可能,前提是有人向他通风报信…”
董允话没有说完,便被魏延打断了,“这第三条可能性也不大,我问过陶家主,这次运送种马非常机密,都是心腹伙计,而且他们是到最后一刻才知晓,不可能事先报信,另外,逃回来的士兵也说,这次伏击张允已有准备,应该说伏击是有蓄谋,但截走种马却是巧合。”
董允笑了笑,“那这样说起来,第二条的可能性最大了,不过也无妨,我们可以事先派人去荆州各地,把这件事真相到处宣扬,就说张允水军拦截江夏军粮,这样我们就是被迫出兵,相信稍有头脑的人都会明白真相。”
这时,徐庶也接口笑道:“董参军的方案不错,可以事先宣扬,把理占到上风,不过我再加上一条,太守可以先发牒文质问州衙,为什么张允要拦截并击沉荆州军船,一定要把理占住,然后再收拾张允。”
说到这里,徐庶又意味深长道:“如果我们宣传得成功,让所有人都以为我们出兵只是为了报复,那么我们为何不趁机兵发宜城,击溃荆州水军呢?”
徐庶的最后一句话说到了刘璟的心坎上,他正愁没有借口出兵,张允却帮了自己一个大忙。
刘璟点了点头笑道:“各位说得有理,这次就照大家的方案来办,我就再忍耐几天!”
刘璟终于接受了众人的方案,暂时放下连夜出兵的念头,他写了一份紧急文牒,命人送去襄阳给蒯越,又让徐庶安排百余名得力军士去襄阳宣扬此事。
一直忙到天黑尽,他才办妥了此事,此时他已经有点筋疲力尽,便在数十名亲兵的护卫下,离开军衙回府了。
大概在一个月前,刘璟得到消息,刘表病情加重,拖不了几个月了,应该说这在他的意料之中,一直以为刘表只剩下两年的性命,没想到他还是拖了三年。
刘表病重,也就意味着荆州权力争夺的关键时刻即将到来,他也为此也准备了三年,现在他最大的希望,就是在曹操未南下之前统一荆州,集荆州之力联手江东抗曹。
刘璟战马在铺着石板的大街上哒哒地行走,武昌和襄阳不同,武昌的商业相当发达,他所走的这条街便是武昌县的主要商业区,酒馆、店铺、青楼、旅舍随处可见,尽管到了夜间,依旧人来人往,颇为热闹。
这时,刘璟忽然听见不远处有声音传来,“可笑荆州人皆鼠目寸光,只图一州一郡弹丸之地,却不知天下之宽广,可笑!可笑之极!”
刘璟一怔,勒住了战马,他抬头看了看,在他旁边是一座叫做醉风楼的酒馆,刚才的声音就是从二楼临窗处传来。
他忽然看见有一个道士,一边喝酒一边自言自语道:“不怀天下,何以谋一域?”
刘璟心中疑惑,他感觉此道士就是针对自己而发,立刻命左右,“把这个道士给我抓来!”
士兵们冲进了酒馆,片刻,将这名道士抓了下来,刘璟看这名道士也就四十岁出头,留一尺长须,相貌堂堂,目光清亮,从外表看,是一个正直之人。
刘璟冷笑一声道:“你是哪里来的道士,敢在这里装神弄鬼!”
这名道士不慌不忙说:“我只是一个游方道士,从北方而来,路过武昌,只因感怀时事,刘太守为何抓我?”
“哼!游历北方的道士,黄巾之乱后,还有几个道士敢在北方游历?还有你既然是路过武昌,为何会认识我?”
“我是山阳郡人,多年前在山阳郡曾见过公子,在更知道刘太守的威名?再说现离黄巾之乱已有二十年,刘太守年纪轻轻,为何还有这种古董想法?”
刘璟心中暗笑,简直是一派胡言,但他见此人从容不迫,嘴角还带着微笑,心中暗忖道:此人言语非同寻常,倒不是一般人。
刘璟见四周不少人围了上来,便对手下士兵令道:“把此人带回府去!”
刘璟马鞭轻轻一抽,战马哒哒起步,向自己府邸小步奔去。
刘璟和荆州所有的高官一样,有外书房和内书房两间书房,外书房位于中堂,他很少去,更多时间是呆在内书房。
内书房是私密之地,除了娇妻外,一般不准外人进入,是他休憩和思考问题之处,晚上他的大部分时间都会在内书房里度过。
而所谓外书房,其实就是一个升级版的会客堂,布置成书房模样,再冠以书房之名,这就给客人一种被重视感和荣耀感。
刘璟换了一件长袍,在外书房坐下,又喝了一口热茶,这才命左右道:“把那个道士带上来!”
尽管他现在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但那名道士说的那几句话,令他心中若有所感,触动了他的心事。
很快,道士被推了上来,他挣脱士兵的手,轻轻摆了摆袖子,又整理一下头上的竹冠,头一扬,负手而立,不理睬刘璟。
他这几个细微的动作让刘璟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哪里是道士,分明就是读书的习惯动作。
还有他的食指和拇指中部磨了一层老茧,这应该长年累月练字的结果,从这些细节处,刘璟便判断出,这是一个假道士,应该是一个读书人。
“请问阁下尊姓大名?”刘璟很客气地问道。
男子还是昂头不理,旁边亲兵大怒,刚要斥骂他,刘摆摆手,止住了亲兵的发怒,依然笑眯眯道:“我这间外书房,一共只有三个人进来过,徐长史、苏郡丞,还有魏将军,你是第四人,你以为我会让一个游方道士进我书房吗?”
这句话面子十足,男子知道刘璟看破自己了,脸上终于和缓下来,躬身行一礼道:“在下李孚,巨鹿人,曾是袁尚主薄,袁尚被曹军击破,我藏身在邺郡,现刚从邺城过来,打扮为道士,也是为了掩人耳目。”
李孚这个名字,刘璟在《三国演义》上读到过,虽然事迹没有详细描写,但他能穿过曹军大营进入邺城,同时又能从邺城出去,看得出他是一个极有胆略之人。
刘璟便笑着摆摆手,“请坐!”
李孚也不客气,坐了下来,坦率地说道:“我本想投靠刘荆州,却听说刘荆州病重,不见外客,又转而去投蔡军师,却被他命人轰了出来,丢下一句话:荆州人尚食不饱,北方人又来抢食!”
说到这,李孚叹了口气,苦笑道:“鼠目寸光之人,不投也罢,听闻太守曾说无论贵贱出身,择优而仕,所以特来试一番,果然和蔡军师大不同,居然请我进了书房。”
刘璟其实也有点轻视,听他这一席话,心中惭愧,起身行礼道:“酒楼听李公之言,大有深意,刘璟请公明示!”
李孚点点头,“我是来告之曹贼的情况,使君可愿听否?”
“刘璟洗耳恭听!”
李孚这才捋须缓缓道:“我出来时,曹贼正动员二十万民夫在邺郡北挖掘玄武池,使君可知他的意图?”
刘璟略一沉思,忽然醒悟道:“他是要练水军,准备南下!”
李孚微微一笑,“确实是为了练水军挖掘,但未必会立刻南下,他即将亲自率领大军东征乌桓,这里面的机会,不知使君是否想得到?”
刘璟确实知道,建安十二年,曹操东征乌桓,刘备曾提议偷袭许都,但被刘表否决。
现在历史已经有所改变,刘表病重,自然不会考虑偷袭许都,但又多了他刘璟这号人物,那么历史脉络该怎么走?
刘璟也考虑过用骑兵偷袭许都,但又感觉不是太靠谱,他的两千骑兵孤军深入,补给后勤是个大问题,更关键是,曹操手下谋士如云,他们会想不到吗?
毕竟刘备没有出兵袭击许都,不知曹军应对,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刘备是主张荆州大军进攻许都,而绝不是偷袭,否则他自己就去了,何须劝刘表。
曹军必有防备,一旦自己的骑兵在许都全军覆没,这就得不偿失了,想到这,刘璟沉声道:“曹操东征乌桓致使中原空虚,这确实是一个机会不假,但凭我一己之力北伐中原,恐怕力不从心,而且江夏若空虚,蔡瑁必然会趁机入侵,刘璟根基丧失,便如冬日枯叶,飘零无所托,最终成腐泥。”
李孚捋须笑道:“不用倾兵而出,我听闻使君有两千精锐骑兵,可从安陆郡北上,进攻汝南,安城县守军不足一千,若占领汝南,再兵指颍川,必天下震动,一些有异心之人必会乘机蠢蠢欲动…”
不等李孚说完,刘璟便冷冷道:“河北袁氏又可卷土重来,李主薄便为袁尚立下了丰功伟绩,对不对?”
第232章 出兵反击
刘璟目光凌厉地注视着李孚,李孚的最后一句话露了马脚,使刘璟忽然醒悟,此人千里迢迢跑来荆州,并不是为了投靠新主,而是为了千方百计复兴袁氏。
诚然,刘璟承认他确实有眼力,看到了曹操东征的机会,但刘璟却不喜欢成为别人的嫁妆。
李孚脸色一变,就仿佛被一记闷棍打蒙,半晌说不出一句话,他脸上慢慢露出一丝苦笑,叹口气道:“我承认我是有私心,希望袁氏能够趁乱世复起,但这对使君一样有助益,一旦曹操肃清后方压力,下一步必然大举南征,覆巢之下,江夏安有完卵?请使君三思!”
刘璟冷哼了一声,“该怎么做我自己心里有数,但我刘璟不容被人欺骗和利用,来人!”
刘璟一声厉喝,几名亲兵快步走进,这时刘璟克制住了不满,淡淡吩咐道:“赠李主薄黄金五十两,送他出府!”
李孚深深看了刘璟一眼,最后叹息道:“虽然在使君这里获得礼遇,却不得前途,奈何!”
刘璟一言不发,阴沉着脸望着李孚被士兵请了出去,房间里又剩下他一人,刘璟心中颇为烦乱。
此时他心中有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焦虑,他并不是一个看客,可以坐在高楼上品茶欣赏暴风雨的壮丽,他是一个参与者,会在即将到来的暴风雨中博弈,就像一只在闷热气流中焦急寻找栖息地的燕子。
在这场暴风雨中,他如何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就仿佛一片极度干涸的土地,暴风雨并不可怕,反而令人期待,当大雨倾盆,土地可以畅饮上苍赐予的甘露。
刘璟闭目沉思,他到底要不要远袭汝南和颍川?他负手站在墙上的地图前,久久沉思不语。
这时,陶湛端着一碗热腾腾的参汤快步走了进来,她没有打扰丈夫,而是把参汤轻轻放在桌上,刘璟惊觉,回头看了看妻子,歉然道:“事情太多,也没有时间陪陪你。”
陶湛嫣然一笑,又把参汤送到丈夫面前,“你趁热喝了,我再和你说话。”
刘璟接过参汤,咕嘟咕嘟一饮而尽,陶湛见他喝得爽快,心中欢喜,这才牵着他的手,还没开口脸就红了,刘璟会意,坐了下来,将她坐进自己怀中,搂着她的腰笑道:“说吧!什么事?”
陶湛脸更加红了,嘴凑在刘璟耳边小声道:“我算了日子,就这两天。”
刘璟脸上的笑容变得暧昧起来,故意问道:“这两天怎么了?”
陶湛的贝齿轻轻咬一下嘴唇,在他胳膊掐了一下,“你明知故问!”
刘璟和妻子分离一个月,心中早热了起来,尤其搂住妻子丰满动人的身体,他如何能把持得住,刘璟抄了陶湛腿弯,将她横抱了起来,笑道:“走!我们造人去。”
陶湛忽然想起这是外书房,会有丫鬟来打扫,会把他们这种不雅的模样看去,又听丈夫声音太大,唯恐别人听去,急得她小粉拳连敲刘璟肩头,“别人会看见的,快放下我!”
刘璟哈哈一笑,放下了她,拉着她的手,快步向内宅奔去。
宜城县位于襄阳以南,汉水西岸,紧靠江夏,是襄阳郡一个重要的战略支点,同时它也是一座人口众多的大县,县城周长二十余里,人口四千余户,商贸繁盛,是汉江上仅次于樊城的第二大港口。
不过宜城对于荆州的重要,并不是因为它的贸易或者农业,而是它是荆州北水军的驻地,荆州一共有三支水军,一支是位于宜城县的北水军,一支是位于江陵县的南水军,还有便是江夏水军。
当南水军被刘琦控制,江夏水军属于刘璟后,荆州北水军就显得格外重要,目前北水军校尉正是张允,从建安八年底,他复出掌管水军,至今已经三年多。
或许是因为有过一次贬黜的经历,使他吸取了教训,他变得忠心耿耿,不折不扣地执行刘表的命令,三年前,刘表不准他拦截往来于江夏的船只,他忠心地执行了命令。
三年来,无论是陶家的商船,还是江夏官船,在汉水上都畅通无阻,只有宜城游缴所的船只时不时拦截一下商船,照例检查一番,勒索点油水,除此之外,经过宜城县的商船都没有遇到任何麻烦。
但随着刘表病重,荆州局势当即变得复杂起来,张允开始有了心思,他开始和蔡瑁密谋,准备全面控制襄阳军权。
早在多年前,张允便因为有着蒯越这个共同政敌,和蔡瑁关系密切,这种关系触怒了刘表,张允因此被贬黜,但他复出后,又因为刘璟的缘故,他和蔡瑁又结成了新的联盟。
而在去年,张允更是在黄射的策反之下,秘密投降了曹操,被曹操许诺封为亭侯,水军大都督,有意思的是,张允并不知道蔡瑁也已投降曹操,而蔡瑁也不知道张允被黄射策反。
就在半个月前,张允前来襄阳探望刘表,其间,他和蔡瑁秘密商议,挑起刘璟和襄阳的新矛盾,逼刘璟出兵,以便抓住刘璟趁州牧病重叛乱的口实。
张允便在十天前拦截了陶家一支有江夏水军护卫的陶家商船队,这是蔡瑁的计策,因为光拦截商船队,还不足以激怒刘璟,只有击沉他的军船,刘璟才会忍无可忍。
但张允却很清楚,这种商船队必然是运送重要物资,果然,他截获十五匹极为宝贵的西域种马,这让张允喜出望外,同时动了贪念,将这十五匹种马私藏起来,占为了己有。
水军军衙内,蔡瑁派长子蔡逸赶来了宜城县,蔡逸一脸凝重,向蔡瑁讲述襄阳发生之事,刘璟的反击已经开始。
“启禀世叔,最近几天,襄阳大街小巷都在流传运送江夏军粮的船只被荆州水军伏击,数百江夏士兵被杀,不仅如此,蒯越也将一封刘璟的控诉信交给了州牧。”
张允嘴角撇了撇,露出一丝不屑的笑意,他舅父已经神智不清,信给他又有什么用?他用一种嘲讽的语气笑道:“州牧一定很重视吧!一定大发雷霆,要将我解职,是不是?”
蔡逸摇了摇头,“州牧当然什么都不会知道,但蒯越意不在此,他发起了官员请愿,谴责世叔拦截江夏商船,杀死江夏士兵数十名蒯党成员纷纷签名,这件事在襄阳官场内影响很大,几乎人人都在议论是我父亲和世叔向刘璟下手了。”
张允这才明白过来,这样一来,就是自己理亏在先,如果刘璟出兵反击,那也是在报复他劫船,和趁州牧病重造反没有任何关系了,他和蔡瑁商议的计策也就等于失败,这个刘璟倒是很有手段。
“那你父亲是什么态度?”张允眉头一皱问道。
“父亲很担心刘璟的报复只是借口,实际上是趁机攻打襄阳。”
张允一怔,“你的意思是说,这件事我们反而弄巧成拙,给了刘璟一个出兵的借口。”
蔡逸脸上露出尴尬之色,点了点头,“正是这样,父亲担心荆州水军的安危,特命侄儿赶来送信,请世叔务必小心。”
张允冷笑一声道:“我看你父亲是被刘璟打怕了,他出兵很好,我正等着他呢!”
张允话音刚落,有士兵疾奔而来,急声禀报道:“启禀校尉,大江之上发现了江夏水军战船,有数百艘之多,正向宜城县杀来!”
张允霍地站起身,刘璟果然来了。
大江之上,三百艘江夏战船三字排开,战帆如云,千桅如林,杀气腾腾驶向宜城县,主船船头,刘璟身着盔甲,手执温侯戟,威风凛凛,他目光凌厉地注视北方江面,等待着即将出现了荆州水军战船。
这一战,他已不是为了要回种马那么简单,他要借这个机会击败荆州水军,占领宜城县。
在他身旁是水军别部司马李俊,当年在游缴所便跟随着他,至今已有五六年,现掌管武昌水军,是刘璟的得力干将。
李俊身材高大魁梧,脸庞瘦长,左脸颊有一道长长的伤疤,这是当年柴桑大战中留下的纪念。
他掌军严厉正大,士兵一旦触犯军规,他绝不宽容,甚至刘璟说情也没有用,士兵们无人不怕他,再加上他从来不见笑容的冷峻脸庞,士卒们背后都叫他冷面虎。
李俊也并非天生冷峻,而是他心中有一个沉甸甸的包袱,尽管已经多年没有触动那个包袱,但他知道,迟早有一天,那个包袱会被揭开。
“李司马,你说我们此战,胜负各有几成?”刘璟在一旁淡淡地问道。
李俊沉思片刻道:“启禀太守,根据这几年对荆州水军的观察,这一战我们胜负五五开,张允此人操练水军不错,颇有章法。
而且对方有两万水军,兵力远超我们,如果硬拼,我们除了火油优势吗?其他都居劣势。
但张允一向寡恩薄情,苛待将士,他的士卒们未必肯替他卖命,属下觉得这一点是我们取胜的关键。”
刘璟笑着点点头,“兵者,诡道也!硬拼作战,那是迫不得已才所为,我辛辛苦苦练出的军队,也不是为了荆州内讧。”
就在这时,桅杆上眺望兵忽然大喊:“前方发现敌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