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一圆,缓一缓,事情往往就会好办得多,在人际交往中,这也叫“圆滑”,圆滑绝不是坏事,圆滑同时又是圆缓的意思,它是人际交往的一种手段,圆是含蓄,缓是时间,有了含蓄和时间,给别人一点思考的余地,就容易使人和人之间更容易相处,更容易消除隔阂。
刘备老于世故,这个道理他怎么会不懂,他不提去投靠刘璋,而说去投靠马腾,使得他的想法变得荒诞,荒诞之下必有缘故,再往下深究,事情就好商量了,如果他说投靠刘璋,刘表恐怕就会另有想法。
既然话已经说明,刘备也不再绕弯子,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听说江夏陈孙、张武叛乱,备愿替兄长分忧。”
江夏陈孙、张武叛乱之事,刘表正在和属僚们商议之中,还没有定下来,既然刘备主动提出,刘表略略一想,便欣然答应了,“既然贤弟有心,那就拜托贤弟了,只是荆州军队刚征交州回来,士卒疲惫,只能给贤弟两万军,粮草后勤不用担心,另外我让王威将军做贤弟副将,协助贤弟剿灭乱匪。”
刘表虽然答应让刘备出征,但原则上的问题却毫不含糊,军队不会多给,军权也不会交给刘备。
这在刘备的意料之中,他微微一笑,“一切听从兄长安排。”
这时,一直沉默的蒯越忽然笑道:“我提议可以让璟公子跟随玄德出征,锻炼他的能力。”
蒯越本来是想建议不要让刘璟和刘备过多来往,可有的事情,不深入了解,就不知是利还是弊,刘璟跟刘备交往究竟是利还是弊,蒯越决定先观望一两年再说。
其实蒯越还有一层更深的用意,今天一场比剑,算是把刘璟推到了蔡家的对立面,听说刘璟武艺是赵云所授,那是否可以把刘备也推到蔡家的对立面去呢?
这个提议刘表没有反对,他对刘璟寄望颇深,更重要是他也知道,闭门造不出好车,既然有出征机会,让刘璟出门历练也绝不是坏事。
刘表沉吟一下便笑道:“那愚兄的侄子也一并拜托贤弟了。”
蔡府后院的一间病房里,窗幔拉上,遮住了下午的阳光,使房间里变得有些昏暗,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蔡进就躺在床榻上,脸色蜡黄,精神萎靡憔悴,已完全没有平时果断勇决的神彩。
两名医匠刚刚给他换了药,蔡进之弟蔡宏坐在榻旁,小心地喂他喝药,这时,门口有人低声道:“家主来了!”
只见蔡瑁负手走进了房间,脸拉得老长,今天的蔡瑁心情着实不好,不仅仅是因为蔡进比剑输了,栽了蔡家的名声。
还有另一事,他刚得到消息,主公已经同意由刘备率军去镇压江夏的张武、陈孙叛乱,这么重要之事竟然没有和他蔡瑁商量。
其实蔡瑁本来打算推荐族弟蔡中率军去镇压张武、陈孙之乱,一方面可以赎去年蔡中剿灭江贼甘宁兵败之罪,另一方面,可以使蔡家的军方势力打进黄祖牢牢把持的江夏,可谓一箭双雕。
不料主公竟然让刘备领军前往,完全破坏了他的计划,使蔡瑁心情极为郁闷。
蔡瑁走进房间,蔡宏连忙跪下行拜礼,“拜见家主!”
蔡瑁点点头,站在病榻前冷冷地望着蔡进,俗话说,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句话用在这里虽然有点夸张,但意思却差不多。
蔡进这次失败令蔡瑁极度失望,他对这次击败刘璟抱了太大的希望,以至于不惜动用家族资源来宣传这次比剑,但最后,期望太高,则失望更大。
家主阴冷的面孔令蔡进心中忐忑不安,他嘴唇动了动,嗫嚅道:“侄儿有负家主期望,甘愿受罚。”
“处罚之事以后再说吧!”
蔡瑁又问旁边蔡宏,“他伤势如何?”
“回禀家主,三哥伤势无碍,没有伤到内腑和筋骨,医匠说休养一两个月就没事了。”
蔡进是蔡瑁之弟蔡琰之子,蔡琰时任巴郡太守,不在襄阳,便把儿子托付给了蔡瑁,他受了伤,蔡瑁也难以向兄弟交代,所以特地来问一问,听说伤势无碍,他脸色稍缓,又问蔡进,“这次为何失败?”
蔡进眼中露出痛苦之色,师父事后告诉他,其实他的武功比刘璟扎实,比他更全面,但他却败了,原因就在于他的轻敌。
“侄儿…没想到他很有经验,侄儿…轻敌了。”
“经验?”
蔡瑁眼中疑惑,“他会有什么经验?”
“师父说他有…丰富的搏杀经验。”
蔡瑁心中更加疑惑,“主公的侄子怎么会有搏杀经验,这倒让人费解了。”
不过这个念头刚在蔡瑁心中升起,便被风风火火闯进来的女儿打断了,穿一身红色武士服的蔡少妤冲进屋大嚷:“三哥,我决定今晚率蔡家勇士去杀掉那个浑蛋,给三哥报仇。”
蔡瑁一回头,怒视女儿,“你在说什么?”
蔡少妤没想到父亲居然也在病房,吓得她一哆嗦,低下头,“没…没说什么?”
蔡瑁心中愈加恼怒,官场上失意,家中晚辈又不让他顺心,连他的女儿也变成了惹祸精。
蔡瑁重重哼了一声,转身便走,走到门口,又回头警告女儿,“我先警告你,刘璟将来会是你的夫婿,你若伤了他,你就守一辈子望门寡吧!”
“不!”
蔡少妤惊恐大喊,“爹爹,我不想嫁给他。”
“这由不得你。”
蔡瑁抛下一句狠话便快步走了,蔡少妤追赶几步,“爹爹!父亲!”
但蔡瑁没理睬她,很快走远了,蔡少妤望着父亲决然而去的背影,委屈得泪水涌了出来,她擦去泪水,紧咬银牙,“我绝不嫁给那个粗鲁的浑蛋!”
黄昏时分,一辆健马宽车缓缓停在刘府大门前,一名身着白色锦袍的年轻公子下了马车,快步走上台阶,向门房微施一礼,“在下蒯祺,奉家伯之命,给璟公子送一请柬,请管事转交公子。”
说完,他取出一只帛轴,递给门房管事,门房管事有点晕了,门房是收礼之处,对各种礼仪很清楚。
平民请客,派小伢子去口述一句便可,中小户人家则稍有讲究,会送一只竹简,表示尊重和正式,大户人家请客,则会用麻纸写请柬。
只有宴请极为尊贵之人,才会用锦书,蒯公请客,不仅派子侄亲来,还送来锦书,这种礼遇非同寻常。
门房管事是刘表府的大门主管,当然见多识广,本身对锦书他并不在意,但蒯越对璟公子的态度让他感到惊讶,一场比剑,璟公子的名声竟然提高到这个程度了吗?
“蒯公子请稍候!”
门房管事向东院飞奔而去,不多时,穿戴整齐的刘璟匆匆从府内走出,他已等了好一会儿。
蒯祺也看了今天的比剑,认识刘璟,连忙长揖行礼,“让璟公子久等了,在下蒯祺,奉家伯之命,特来迎接璟公子。”
刘璟本打算自己去蒯府,却没有想到,蒯越如此郑重,不仅送来锦书,还派侄子亲来迎候,礼节之隆重,让他也有点受宠若惊,要知道这是蒯氏啊!荆襄第二名门世家。
只有宴请刘表、蔡瑁等大人物,才会如此礼重,现在他一个小小的刘表偏侄,居然也用如此隆重礼遇,让刘璟心中也多少有点感动。
“让贵府如此费心,刘璟愧不敢当。”
蒯祺微微一笑,“璟公子今天击败蔡进,已是荆襄万众瞩目之少年,蒯家能第一个宴请到公子,已是荣幸,璟公子请上马车。”
他摆出个请的姿势,姿态之优雅从容,令刘璟心生敬意,不愧是世家公子,果然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一举改变了因蔡家给他带来的对世家子弟的偏见。
两人坐上马车,马车加速,向位于城南的蒯家府宅疾奔而去。
马车在蒯府门前缓缓停下,台阶上,蒯越领着几名年轻人已等候多时了,蒯越头戴芙蓉冠,身着一件名贵貂裘,他是主人,须穿着正式,以示对客人尊重。
后面几个年轻人却穿普通长袍,头戴平巾,穿着比较随意,今天礼遇虽重,但酒宴却只是小宴,人不多,只有五六人作陪。
刘璟走下马车,快步迎上去,长揖施礼,“让蒯公久候,刘璟失礼了。”
蒯越走下台阶,笑眯眯道:“第一次见到璟公子时便觉得亲切,今天小聚也是随缘,来!来!我给璟公子介绍几位荆州年轻才俊。”
蒯祺就不用介绍了,他领刘璟前来,两人一路早已熟悉,蒯越身后有三个年轻人,其中一人长得和蒯祺有些相像,蒯越笑着介绍道:“这是犬子祏,在隆中读书。”
蒯越有三个儿子,长子和次子都在外为官,只有三子蒯祏跟在父亲身边,今年只有十九岁。
蒯祏连忙行礼,彼此说几句客气话,蒯越又介绍另一人,“这是我世侄,姓马名良,字季常,襄阳宜城人,和犬子是同窗好友,今天一同来作陪。”
刘璟见他眉中果然有一簇白眉,显得相貌清奇,不由笑道:“马氏五常,白眉最良,刘璟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马良年纪也不大,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腰中也佩一柄剑,他回礼微微笑道:“今天我也去剑台看了璟公子比剑,璟公子动若疾鹰,静若泰山,令季常敬佩万分。”
“季常兄过奖了!”
最后一人年约二十岁,长得身材高大,面如冠玉,目光清澈而明亮,在旁边一直笑而不语,蒯越带刘璟上前,笑着给他介绍,“这位才俊也是犬子的同窗好友,复姓诸葛,单名亮,字孔明,琅琊郡人,是庞德公最得意的门生。”
刘璟肃然起敬,原来这位就是诸葛亮,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连忙作揖施礼,“原来是卧龙先生,久仰诸葛兄才学卓著,今日一见,刘璟三生有幸。”
诸葛氏也是琅琊望族,诸葛亮父母早亡,和兄弟诸葛均一起跟随叔父诸葛玄赴豫章郡上任,诸葛玄失官后遂投奔荆州刘表,四年前诸葛玄病故,诸葛亮便游学于襄阳,半耕半读,拜鹿门庞德公为师。
诸葛亮出身琅琊望族,在襄阳也颇有名望,他和庞家、蒯家都有姻亲关系,诸葛亮有两姊,二姊嫁给了庞德公之子庞山民,而大姊正是蒯祺之妻,所以今天蒯越把他请来作陪,也是有这个缘故。
诸葛亮并没有去看今天的比剑,他对这个襄阳城人人谈论的事件也不太感兴趣,至少他没有表露出对刘璟剑术的敬仰。
他的性格比较温和,温和的另一种说法就是不冷不热,不太喜欢和别人交往亲密,不过刘璟既然敬仰他的卧龙之号,他也不得不表现出应有的礼节。
要知道,大部分人都是把他的“卧龙”之号当做可以饭后谈论的笑料。
诸葛亮也施礼道:“璟公子少年高才,一剑定名望,但孔明更敬佩璟公子力劝州牧接纳刘皇叔,这才是大义之举,可惜世人无知。”
他这番话让旁边马良的脸上露出尴尬之色,刚才马良还在赞扬刘璟动若疾鹰,静若泰山,这会儿诸葛亮却对比剑有点不屑一顾。
蒯越呵呵一笑,“礼节太多也是累赘,进屋再细谈吧!”
众人说说笑笑进了大门,今天请客之处在贵客堂,先秦的宴会并不是今天众人围桌而宴,而是分餐制,天气寒冷,羊皮为席,每人的面前摆一只矮足漆案,已经摆上了杯、盘、匙、竹箸等食器。
在客堂中间还摆一只炭盆,炭盆架上放一只体积颇大的鎏金铜制温酒樽,酒樽里盛满美酒,由一名容颜清丽的侍女用长木勺负责给众人分酒。
蒯越是主人,坐在中间主席位,其他晚辈则分坐两边,刘璟坐在左首第一席,旁边是蒯祺,对面是诸葛亮,因为他也是客人,年纪比马良长。
很快,十几名仆妇端来了热腾腾肉菜和各种时令瓜果,银制耳杯内盛满美酒,蒯越双手端起耳杯笑道:“今天请璟公子来府上小酌,同时也是为公子践行,大家可饮了此杯,以示意敬意。”
刘璟心中有些奇怪,为什么是践行?但他没有多问,和众人一起饮了一杯酒。
这时诸葛亮笑问道:“适才蒯世叔说璟公子要远行,可是为江夏之事。”
蒯越呵呵一笑,“孔明足不出门,便知天下事,不错,正是江夏之事。”
他又对刘璟微微笑道:“公子后天就要出征了。”
刘璟心中更加疑惑,又躬身问道:“刘璟一无所知,请蒯公明示。”
“是这样,张武、陈孙在江夏叛乱,主公已命刘皇叔率军两万前去平息叛乱,我建议主公让你一同前往,历练军旅。”
刘璟心中大喜,这样一来他就有机会向赵云讨教马上作战的技巧了,来得正是时候,他连忙感谢,“多谢蒯公替我说话,令我心想事成。”
“公子不必客气。”
蒯越捋须一笑,又继续问诸葛亮道:“孔明怎么看张武、陈孙之乱?”
诸葛亮略一思索道:“江夏战略要地,东吴涉足最深,当年孙坚便是死在江夏,东吴取江夏之心久矣,只是力不从心,此时孙权即位已经一年,内政渐平,我听闻他手下大将鲁肃曾劝他趁曹操无暇南顾之机进军荆州,虽被张昭等重臣反对而作罢,但鲁肃却得重用,由此可见孙权取荆州之心。
但去年的庐陵孙辅之乱和庐江李术之乱,又使孙权又不敢冒然动兵,一旦失败,恐怕危及他的地位。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试探,而挑起江夏内乱就是最好的试探手段,如果江夏之乱及时平息,东吴不会动兵,如果江夏之乱越演越烈,东吴必然趁乱出兵江夏,所以我估计东吴大军正枕戈以待,等待时机。”
诸葛亮的一席话令众人沉思,刘璟思索片刻又问道:“孔明兄说张武、陈孙之乱有东吴的影子,有什么依据吗?”
诸葛亮摇摇头,淡淡笑道:“亮只是一介书生,没有什么依据,只是自己猜测。”
“可猜测也要有依据才对啊!”刘璟不依不饶问道。
诸葛亮深深看了他一眼,不露声色问:“那你说,我该有什么依据呢?”
刘璟缓缓道:“我觉得孔明兄的依据就是这次荆州布兵。”
诸葛亮仰头一笑,向刘璟伸出了大拇指,马良在一旁若有所悟,只有蒯氏兄弟面面相视,不知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蒯越点点头赞道:“孔明果然有远谋,璟公子也心有灵犀,确实是如此,我们得到消息,东吴命鲁肃为大将,在彭泽练兵,实际上部署了三万重兵,虎视江夏,所以张武、陈孙之乱,主公不敢动用黄祖的军队镇压,而是另派军队,就是要防御东吴军队的趁机袭击柴桑。”
众人大笑起来,一起赞扬诸葛亮有眼光,诸葛亮却迅速瞥了一眼刘璟,心中暗暗思忖,“此人倒不是武夫,居然能看出我的心意,不简单!”
众人又喝了几杯酒,话题便转到了趣事上,蒯越笑道:“璟公子,能否把玄麟剑给我一观?”
刘璟解下玄麟剑,递给了蒯越,蒯越手握剑鞘,缓缓抽出了玄麟剑,欣赏片刻,对众人笑道:“大家可知道,这柄剑还有一个名字?”
马良好奇地问道:“除了玄麟剑,还叫什么?”
蒯越神秘一笑,“这柄剑除了玄麟剑外,还叫姻缘剑。”
众人都愣住了,刘璟似乎隐隐明白了什么,连忙问:“请蒯公明示!”
蒯越眨眨眼,笑眯眯问道:“璟公子,有没有感觉到蔡家少妤姑娘对你情有独钟?”
堂内一片大笑,这是最让人感兴趣的话题,刘璟摸了摸鼻子,他真有点反应过来了,难道这柄剑和蔡少妤有关?
他心中有点急了,催促问道:“蒯公,请明说吧!不要再吊小侄的胃口了。”
蒯越呵呵一笑,指着刘璟对众人道:“看见没有,有美人在招手,璟公子急了。”
众人再次大笑,蒯越吊足了刘璟的胃口,这才不慌不忙道:“这柄剑其实是刘蔡联姻信物,执这柄剑的刘氏子侄将迎娶蔡军师之女,这是两年前定下,所以我们要恭喜璟公子获美人归。”
在众人的一片恭喜声中,刘璟却仿佛置身于冰窟,让他娶蔡家之女?他宁愿回出家当道士去,刘表也太武断了,这么重要的终身大事他居然替自己决定了。
刘璟前世没有谈过什么女友,虽然三国时代,十六已可以娶妻,但现在他来到这个时代才一个多月,还远远顾不上这件事,可有些事情并不是他能决定,就在不知不觉中,一门婚姻便悄然而至。
竟然要去娶蔡家之女!他宁愿一头撞死。
他实在不喜欢那个蔡家之女,就算让他娶为妾,他也不干,更何况蔡家嫡女不可能给他做妾。
就在刘璟在感叹命运造化之时,诸葛亮却长叹一声,“璟公子年方十六就有妻可娶,我孔明年已弱冠,贤妻却在何处?”
诸葛亮这句话险些让刘璟呛了鼻子,他举杯笑道:“孔明兄之妻,不就是黄家之女月英吗?”
他这句话刚说完,满堂之人都用极为惊异的目光向他望来,随即哄堂大笑。
第32章 天造地设一双
满堂大笑,诸葛亮又羞又怒,胀得满脸通红,默然不语,刘璟也知道自己失言了,刚才诸葛亮明明说还没有娶妻,自己却泄露了天机,他也不知该怎么解释,只能干笑两声。
这时他们已经饮宴大半个时辰了,每人都喝了十几杯酒,蒯越见差不多已尽兴,便笑道:“璟公子后天就要出征了,早点回去休息,今天酒宴就到这里,款待不周,请公子多多谅解。”
刘璟连忙客气几句,说招待极好,众人纷纷起身,送刘璟出府,刘璟故意放慢脚步,和诸葛亮同行,他低声道歉:“刚才酒后失语,望孔明兄不要放在心上。”
诸葛亮摇摇头,“算了,璟公子刚来荆州,不了解情况,我不怪你。”
刘璟心中更有点奇怪了,不了解什么情况,自己的话哪里有问题吗?他也不好多问,便走出了蒯府,还是由蒯祺送他回去。
马车一路向刘府而去,车厢内,刘璟终于忍不住问道:“祺兄,我说孔明婚姻之事,不妥吗?”
蒯祺微微一笑,“黄承彦之女月英虽然知书贤惠,琴艺无双,但着实丑陋,黄发黑面,又瘦又弱,实在不是旺夫之相,所以荆州乡人私下开玩笑,嘲讽某人倒霉,就是说娶黄家女公子去,虽然这样很无礼,但已经成了俗语,所以公子说孔明娶月英,他还以为公子是在嘲讽他。”
刘璟挠挠头,这才明白过来,看来诸葛亮还是蛮有勇气的,最后居然娶了黄月英。
马车很快便到了刘府,此时天已经黑尽了,府门上方挂着两盏大灯笼,平时站在门口的几名侍卫也撤回府内,台阶上异常安静,没有一个人。
刘璟跳下马车,向蒯祺拱拱手,“多谢蒯公子相送,我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马车调头,向城东方向驶去,不多时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刘璟长长拉了一下身子,疏松筋骨,快步向台阶上走去,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他,“刘璟!”
刘璟一回头,只见几十步外的一棵树下,似乎站立着一个骑马之人,夜色很黑,只能大致看清一个轮廓,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女人,但刚才她叫自己的声音,刘璟便已经知道她是谁了。
来者不善,刘璟心中警惕起来,他慢慢走上去,笑眯眯问道:“是蔡姑娘吗?”
骑马的少女正是蔡少妤,她等刘璟已快半个时辰了,终于把他等回来,她冷冷道:“你跟我来!”
“蔡姑娘,太晚了,有什么事改天再说吧!”
刘璟已经知道那柄剑的缘故,对她一些莫名其妙的仇恨也能理解了,甚至还有点同情她。
她喜欢刘琮,刘琮也喜欢她,自己却来插一杠子,弄得两人痛苦不堪,其实这也不怪自己,都怪刘表乱点鸳鸯,正是理解他们的痛苦,刘璟此时说话的口气也柔和了。
“刘璟,你如果是男人,就跟我来!”
蔡少妤调转马头向前方一个拐弯处奔去,刘璟沉吟一下,他确实要把话说清楚。
蔡少妤在一条僻静的巷子前停住马匹,她并没有带什么蔡家勇士,父亲的警告使她最终放弃了愚蠢的想法。
她眼含仇恨地望着刘璟慢慢走上前,马鞭一指,柳眉倒竖喝道:“我要讲清楚,我宁可死,也绝不会嫁给你这个浑蛋。”
刘璟淡淡道:“姑娘请先明白一件事,我压根就不想娶你,也没有一点娶你的念头。”
蔡少妤愣住了,仿佛被一盆冰水迎头泼下,心中的怒火顿时熄灭大半,半晌,她又问:“既然如此,你为何要收下玄麟剑?”
刘璟抽出玄麟剑挥动两下,又收回了剑鞘,摇摇头道:“在我眼中,它不过是一把锋利的宝剑,和姻缘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在今晚才知道这柄剑和你有关,所以我决定,这柄剑我不会再要。”
刘璟的明确表态使蔡少妤心中的怒火平息了大半,她心中又燃起另一种希望,或许刘璟能帮助她达成心愿。
她咬一下嘴唇道:“这柄剑你打算给谁?”
刘璟笑了笑道:“这个…应该是还给州牧,当然,如果姑娘有指定的人选,我也可以成全姑娘,我这个人一向喜欢成全别人。”
蔡少妤犹豫半天,最终还是说不出口,无奈,她只得暗暗叹息一声道:“那你还给州牧吧!只是你怎么拒绝,我是说你的理由是什么?”
“理由很多啊!”
刘璟笑眯眯说道:“比如我喜欢的女子是温柔善良,是美貌出众,是知书达理,总之不是姑娘这样的人,我想伯父能体谅我的难处,不会强迫我,这不就解决了吗?”
尽管刘璟说得煞有其事,但蔡少妤却听得很不是滋味,他分明是在讥讽自己,她心中微微有些动怒,忍住气道:“那在你心中,我是什么样子?”
刘璟打了个哈哈,“我刚才已经说了,姑娘不是明知故问吗?”
“你…”
蔡少妤的大小姐脾气又发作了,怒视刘璟道:“你意思是说,我是横蛮无礼,是相貌丑陋之人,是不是?”
“这是姑娘自己承认,我可没说。”
“你这个浑蛋!”
蔡少妤勃然大怒,纵马冲上去举鞭抽打,刘璟早有防备,不等她发作,转身便跑远了,老远听见他的大笑声从府门口传来,“蔡姑娘,你这样凶蛮下去,可没有人敢娶你,我这把剑就是扔到大街上,也没人敢捡。”
蔡少妤气得七窍生烟,眼睁睁看着刘璟进了府门,她恨得牙齿直痒,转身狠狠一鞭抽在树干上。
刘璟回到院子,正要敲门,黑暗处却走出一人,“璟弟,我找你有点事。”
来人正是刘琮,刘璟不由叹息一声,“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们当真是天造地设一对。”
“你说什么?”刘琮不解地问道。
“没什么,进屋去说吧!”
院门没有锁,刘璟直接推门进去,刘琮则心事忡忡跟在后面,两人走进刘璟的房间,房间里已经不像刚来时那样寒酸空荡了,多了不少家具,有了一盏铜灯,还有一只有围屏的坐榻,这样便可以盖着被子,靠在围屏上看书。
两人坐下,此时的刘琮已不再像刚开始那样傲慢,一场比剑改变的很多事情,最直接的变化便是刘璟赢得了尊重,连刘琮也变得谦恭起来,这是从古至今的真理:拳头大,总是好说话。
“蔡进让我转告他对你的谢意,感谢你把剑还给他。”刘琮先开口道。
“他现在怎么样?”
“还好吧!他只是受一点轻伤,没有伤到筋骨内脏,休养一两个月就可以康复了。”
刘琮犹豫一下,其实他是想说蔡少妤之事,他又吞吞吐吐道:“今天蔡军师提到你的婚事了,听他的语气,好像准备把少妤许配给你,少妤哭了一个下午…”
说到这里,刘琮怯生生抬起头,满眼期盼地望着刘璟,渴望他能表现出足够的同情心。
刘璟取下玄麟剑放在桌上,推给了他,“我今晚见到蔡姑娘了,我明确告诉她,我不会娶她,琮兄,从现在开始,这把剑是你的了。”
刘琮呆呆地望着剑,他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既有点感动,又有点羞愧,他轻轻抚摸这柄剑,良久,他叹息一声,“璟弟,我为从前的无礼向你道歉。”
刘琮骨子里是一个很傲慢的人,自私、刻薄,很难和人相处,但他毕竟也是一个普通人,也有向善的一面,当刘璟表现出宽宏和大度时,他也被感动了,也愿意主动低头,向刘璟道歉,这在从前是不可想象。
但这也正是刘璟人格的魅力之处,他为人开朗、豁达,又有着和他年龄不相符的人情练达,懂得和人相处,就连蔡进败在他手上也是心服口服。
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可以受欺辱,他有自己的底线和原则,也有自己的尊严,谁敢侵犯他的底线和原则,侮辱他的尊严,他会更狠、更毒辣地回击。
在他看来,刘琮为情生妒完全没有必要,他拍了拍刘琮的肩膀,笑道:“我之所以把剑给你,并不是顾着兄弟之情而让你,实在是因为我不喜欢蔡姑娘,我不知道这柄剑的意义,否则我根本不会接受。”
“可是…少妤可是荆襄第一世家之女,多少人求之不得,你却不屑一顾,我真的不理解。”
刘璟嘿嘿一笑,“要是能娶四五个妻子,多一个她倒也无妨,但只能娶一个妻子,我当然要挑最好的,琮兄,你不觉得蔡姑娘太娇气了一点吗?娶这样的妻子,我可伺候不起。”
刘琮默默点头,也明白刘璟所说“娇气”之意,哪里是娇气,分明就是凶蛮、任性、不讲道理,而且也不是很美貌,容貌比乐坊的乐姬也有不如,可是…她是蔡瑁唯一的女儿啊!
如果不娶她,自己怎么跟大哥争夺荆州之主的继承权?
“多谢璟弟好意,荆州有些事情你还不明白,以后你就知道了。”
“好吧!”
刘璟点点头笑道:“后天我要随军去江夏作战,希望我回来后,能听到琮兄订亲的好消息。”
江夏郡是荆州东部重郡,长江在境内蜿蜒流过,河网纵横,水运交通十分便利,江夏郡南抵长沙郡,北接安陆郡,东邻蕲春郡,从夏口经汉水可直达襄阳,战略地位极其重要。
江夏郡同时也是江东军进攻荆州的第一站,从孙坚跨江击刘表开始,荆州军和江东军便围绕着江夏郡展开了一系列的争夺战,连孙坚也不幸在江夏郡阵亡。
自从孙策在建安四年发动江夏之战开始,江夏郡便进入了多事之秋。
张武、陈孙二人原本是荆州豪贼,军队被刘表击破,便投降了刘表,刘表任命他们二人为军侯,各自驻兵在江夏郡中部的阳新县一带,时间流逝,也渐渐将二人遗忘。
此时江东孙权已即位一年,急需建功立业树立威望,孙权的目光便转向了江夏,但孙权的地位也并不十分稳固,他也担心一旦江夏兵败,会危及他的地位。
就在这时,大将鲁肃提出了一个方案,挑起江夏内乱,伺机行事,张武和陈孙便成了江东手中之刀。
张武和陈孙已占领了阳新县,打家劫舍,聚贼兵八千余人,而江东三万水军在鲁肃的率领下屯兵于彭泽湖,虎视江夏,使江夏的局势变得十分复杂。
武昌县,这座城池是江夏郡的郡治所在,驻兵两万余人,大将黄祖便驻扎在此。
武昌县同时也是江夏郡的商贸中心,大江之上,商船络绎不绝,满载着各种物资前来武昌交易,丝毫不受张武、陈孙之乱影响。
武昌县紧靠长江,相距江面约一里,有一条专门的漕河从长江通往城内,满载货物的商船便是沿着漕河驶进县城,在县城内进行商业买卖。
这天上午,三艘载重约五百石的商船缓缓从长江驶向漕河,从船只吃水线便可看出,商船上也满载着货物。
在中间一艘船的船头站着一名年约十一二岁的少女,虽然身材、相貌还略显稚嫩,但已经长出了一个颀长、俊美的小美人模样。
她脸庞丰润、下颌略尖,白皙,晶莹得俨如透明的玉石,眉毛很长、很黑,浓秀地弯入鬓角,但最漂亮的还是她那双略带忧郁的嫣然动人的眼睛。
她头戴一顶编制精美的竹笠,上身系一件淡红色披风,内穿黑色貂皮襦袄,腰中系一条银白色丝带,下穿一条黑色百褶长裙,露出一双精巧的小皮靴。
这个少女给人一种夺目的美感,不过她腰间佩着两柄三尺利剑,后背弓箭,却又使她美貌中带着一丝杀气,令人不敢和她对视。
不过显示她身份地位的,并不是她的衣着气质,而是插在船头的一面三角黑边杏黄旗,旗帜上绣着一条金色鲤鱼,这便是柴桑陶氏商行的标志。
陶氏是柴桑望族,因经商而巨富,扶助贫弱,在民间享有巨大威望,它的影响力已不仅仅是柴桑一地,而是整个长江,在长江上提起陶氏商行,可以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商行拥有各种商船八百余艘,船仆三千余人,垄断了长江中下游的粮食和食盐贸易,同时涉足其他买卖,家主陶胜的妻子黄氏便是黄祖之妹,和江夏官府有很深的关系。
不过陶氏家族并不倚靠于某一方势力,它始终保持着独行特立,加上陶氏商行的巨大影响力,使陶胜同时成为孙权和刘表的坐上之宾。
进漕河要过关盘查,因此漕河外的江中挤满了上千艘商船,都在排队等候检查入城。
船头上的金色鲤鱼旗给这三艘商船带来了极大的便利,两边的船只纷纷避让,使得三艘商船能够在拥挤的船只中顺利通行,不用排队,直接去漕河关卡。
两边商船上的船员们纷纷低声议论船头少女,“你们说,那会不会是老陶家的女儿?”
“很有可能,你看她头上竹笠,看见没有,好像还镶有宝石,在闪闪发光,还居然佩两把剑,还背弓箭,这可不是一般的小娘啊!”
周围的议论声,少女浑然不觉,她在聚精会神注视着远方江面上驶来的一支军船队,军船队声势浩大,足足有数百艘战船。
这时,她身后船舱里走出来一名年约四十岁的中年男子,身着白色锦袍,面容清瘦,目光清澈,三缕黑须飘然于胸,他看了看不远处水门,马上要进城了,便对少女笑道:“阿仁,马上要进城了,先回舱吧!”
少女点点头,嘴角露出一弯浅甜的笑容,她手指着远处的军船队问道:“舅舅,那是什么船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