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既然安了家,应该把箱子拿回来。”
“说得是。”彭华从裤带上解下一个荷包来,”我身上带着一个,你看看!”
罗桂鑫看那鼻烟壶,是个寸许长的小瓶,上加一个碧玉小塞;瓶上一面画着苍松、翠竹、红梅;另一面写着”岁寒三友”四字,又有”古月轩”的字样,想来是个别号。
“这是玻璃吹出来的?”
“不错,不过大家都叫它’烧料’。鼻烟不能漏气,漏了气,不但香味会走,而且也太干燥。所以烧料最好。”
“这’古月轩’是谁的别号?姓胡的?”
“古月胡,你倒会猜,可是错了;这是乾隆皇帝制鼻烟壶专用的一个款。”
“原来是宫里的东西。”罗桂鑫把玩了好一会忽有发现,”这画跟字,好像在里面,是怎么回事?”
“不错,你看出来,其名谓之’内画’;削一根竹丝,蘸着颜料,由瓶口伸进去在里面下工夫。这些师父都出在山东博山县。”
“真了不起,不知道这手工夫,他们是怎么想出来,怎么练出来的?”罗桂鑫又问:”平时没有看你闻过鼻烟。”
“我是备而不用,怕山里遇见甚么瘴气,闻一闻,开了窍就不碍了。你倒试一试!”
说着,彭华打开翡翠塞子,取出一把象牙所制,比瓜子粒还小的烟匙,舀了几匙棕黄色的粉状鼻烟,置在左手手背上,然后用右手食指沾起一撮,往鼻孔上一抹一吸,显得很舒畅的模样。
“我也来试试!”
这一试可坏了,罗桂鑫只觉一阵又酸又辣的气味,直冲头顶,即时大打喷嚏,”哈啾、哈啾”,没完没了,好不容易停了下来,只觉得浑身轻松,过饱的肚子,也不似先前那样发胀了。
“好厉害!不过也是好东西。”
彭华将塞子塞紧,连荷包一起塞到罗桂鑫手里说道:”你留着用。”
“不、不,君子不夺人之所好——”
“我还有。各式各样的有好几个,等我梁山的箱子拿回来就都有了。我可以把鼻烟分一点儿给你。”
“那就多谢了。”罗桂鑫问道:”鼻烟壶也有用别样材料制的吗?”
“怎么没有,翡翠、玛瑙、珊瑚、水晶、细瓷都行。我有一个羊脂玉的,是用金刚砂一点儿、一点儿磨,薄得像纸一样,入水不沈,名为’水上飘’,不过总不如烧料的来得实用;尤其是所谓’老皮’更为名贵。”
“甚么叫’老皮’?”
“这你可把我考住了。我只知道用老皮盛鼻烟;日子再久也不会干。”
一直谈到傍晚,罗桂鑫方始告辞。彭华这时才来看张四官的信;信很长,说吴卿怜已经移居苏州以南的吴江,是买了人家的一所废园,重新加以修葺,题名”望湖小筑”,因为濒临太湖东岸,风景极佳。又为彩霞构筑了一座小楼,更是在全园绝胜之处;吴卿怜希望彭华早早成功,衣锦归娶,那座小楼,便是洞房。
“谁的信?”掌了灯来的魏禄官问说。
“是我的一个好朋友;大概一定也认识你的三爷爷。”
“怎么呢?”
“他有个戏班子在手里,跟你三爷爷也算是同行。”彭华忽然很兴奋地说:”禄官,今天我跟罗大爷谈得很痛快,化解了我的一桩心事。”
“甚么心事?”
“还不是为你。将来我离川,一定可以带你走。”彭华问说:”江苏有个太湖,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我听我叔叔谈过;他说太湖这一带,真是洞天福地,地方富庶,没有水旱灾荒,而且风景好得很。”
“将来我们就住在这洞天福地中做神仙;你说如何?”
“当然好!”魏禄官欣喜之情,现于词色,但多少带着点将信将疑的神气,”你怎么一下子会想得那么多?”
“不是我想,”彭华指着信说:”人家已经在那里替我们预备好房子了?”
“谁?是你这位姓张的朋友?”
“不是。另有其人。”
“那是谁呢?”问出这一句以后,魏禄官急忙又用惶恐致歉的语气说:”我是不是问得太多了?”
“不、不!不过,我一时很难跟你说得清楚。”彭华想了一下又说:”大致是这样,我的岳母在太湖边上置了一座园子,特为替我盖了一座小楼。”
“喔,我明白了,将来你是入赘?”
“也可以这么说。将来你们俩一个住楼上;一个住楼下。”
“自然是让二奶奶住楼上。”魏禄官有些担忧:”只怕二奶奶不容易伺候。”
“她也是很明理的人,念在你在四川一直照应我,不会难为你的。”
看他说得如此有把握,魏禄官面无忧色了,”开饭吧?”她问。
“中饭吃得太多了,吃不下。你们去吃吧!”
“那末,我替你熬一锅粥在那里,饿了再吃。”
“也好!”彭华问说:”有笔墨信纸没有?”
“信纸可没有。”魏禄官看一看天色说:”纸店只怕也关门了。”
“那,有没有别的可以写字的纸?”
“只有从我记家用帐的本儿上撕几张给你。”
“也好。”彭华自语似地说:”现在不比从前,又在前方,一切都不能讲究了。”
这封信写得很长,谈他自己的战绩,当然也要谈魏禄官,但只说他生了一场重病,亏得”所雇女佣魏姓者,悉心照料,方得痊愈”,以为将来纳之为妾,作一个伏笔。
由东乡回防区,达州为必经之路;罗桂鑫进东门后径投义隆客栈,掌柜是他的族兄罗三顺,一见面就告诉他,罗思举与刘清到达州来了,住在西跨院。
“喔,真巧!他们甚么时候来的?”
“昨天。听说是勒大人特为叫他们来的。昨天一到就进大营;今天一早又去了,到此刻还没有回来,想来谈的公事不少。”
“喔,”罗桂鑫问:”西跨院还有屋子没有?”
“有一间,不过不大好,靠近茅屋。”罗三顺答说:”我看不必另住了;六叔那间屋子很大,我另外替你安张床好了。”
等安顿妥当,罗桂鑫正在喝茶休息时,罗思举与刘清回来了;两人都是神态安详,可以想见,公事谈得很顺利。
“彭守备说,愿意跟着二叔,不想到勒大人那里当差。”
“我已经回绝勒大人了。”罗思举答说:”刚替他在东乡安了家,如果将来跟勒大人到了成都,来去也不方便,所以我想一想,不如就替他作了主。”
“彭守备很感激二叔,还有件事,说起来教人不能相信,那魏禄官居然还没有破身!”
“有这样的事,”刘清接口,”倒真难得。”
“因为难得,所以彭守备听我的劝,改了主意。”罗桂鑫将彭华不作负心王魁的经过,细细说了一遍。
“这件事听来很痛快。”罗思举笑道:”今天我要开戒了。”
他正在戒酒,说要开戒,便是复又举杯;当下叫罗三顺备菜沽酒,开怀畅饮。
“我们要挪地方了,全营开拔到荣家铺。”
“那不在巴州西南吗?是不是要跟鲜大川开火?”
“能不开火最好。”刘清问道:”桂鑫,巴州你熟不熟?”
“熟。”
“那,”刘清看着罗思举说:”我看就让桂鑫辛苦一趟吧?”
“鲜大川很鬼,如果识破了,会坏事。”罗思举说:”我看得派个从未去过巴州的人,比较妥当。”
“不,”刘清摇摇头,”第一,从未去过巴州的人,人生路不熟到处问路,反而不妙;第二,从未去过巴州,还要见过鲜文炳的,一下子不容易找;第三,这件事要极靠得住的人去办,我看只有桂鑫合适。”
“这件事归你作主,你说桂鑫合适,我也不反对。”说着,罗思举看着房门呶一呶嘴。
房门是关着的,罗桂鑫明白他的意思,起身去将房门打开,内外视线毫无阻隔;这样,看有人过来,便可及时住口,免得泄漏机密。
“是这样的,”刘清压低了声音说:”你去见鲜文炳,就说我已跟勒大人谈过,答应他的条件,请他跟杨似山商量,如何劝鲜大川来投降?”
“要告诉他的就这么两句话?”
“还有,”刘清从容指示:”你把我们全营进驻荣家铺的话告诉他,如果鲜大川肯投降,就让鲜文炳陪了他到荣家铺来;倘或不肯听劝,鲜文炳预备怎么办?让他跟你说了,你赶紧回来报告。”
“是了。”罗桂鑫说,”我明天一早就走。”
第二天,罗桂鑫化装成一个布贩,背着一大捆蓝布,戴一顶毡帽,压得低低地,星夜赶路,顺顺利利地进了巴州,找店住下;到天黑以后,方始悄悄来访鲜文炳。
他们是旧识,鲜文炳一见惊问:”你怎么到巴州来了?”
“我奉刘青天之命,特为来见你传话。”
“刚到?”
“不!白天到的,住在南门三义客栈。”
“那里不妥当。你搬到我这里来;我叫人替你去搬行李。”
“没有甚么行李,一捆布,丢了也不要紧;不必去搬了。”
“也好。”鲜文炳将罗桂鑫安置好了又说:”你现在不必告诉我,我去约两个人一起谈。”
约来的两个人,便是他的侄子鲜路保,以及鲜大川的副手杨似山,深夜在灯下,围坐密谈。
等罗桂鑫将刘清的话,据实转告以后,杨似山问道:”你们的人马是不是已经开拔了?”
“还没有。”
“那,这件事一时还不能办。为甚么呢?”杨似山自问自答:”鲜大川从马蹄岗、天寨子两仗以后,伤了锐气,对令叔尤其忌惮三分。如果说令叔已经到了荣家铺,预备攻巴州,文炳去劝他,话就比较好说了。”
“我想,”鲜文炳接口:”也不必一定要等到罗游击到了荣家铺,只要消息到了大川耳朵里,我就有话好说。”
“这话也不错。”杨似山点点头,”我来想法子透消息给他。”
“如果,”罗桂鑫问:”鲜大川不肯投降,怎么办?”
“那就只有对他不客气了!”
“你们动他的手?”
“那要看情形。”杨似山说:”再有一个办法,就是请罗游击进攻,我们做内应。”
“好!我知道了。”
“还有一层,想请教罗大爷,”杨似山问:”如果我们得手了,原来的弟兄归谁统带?”
“那是要你们自己商量的。”罗桂鑫说:”我保证家叔一定会照你们自己的决定,归谁就归谁。不过,勒大人是不是另有意见,我就不敢说了。”
“有你罗大爷这句话就行了。”杨似山站起来说:”时候不早,请安置吧!”
杨似山与鲜文炳叔侄一走,罗桂鑫亦即上床;酣睡之中,发觉有人在推他,睁眼一看,是杨似山站在他床前,双眼红红地,疲态毕露,似乎一夜未睡。
“罗大爷,我们都商量好了,这件大事,今天就要办个结果出来,我现在送你出城,安置在妥当地方听消息。”
罗桂鑫颇为讶异,”何以这么匆促?”他很关切地,”这件事总以妥当为第一,忙中会出错。”
“是这样的,鲜大川昨天半夜里派人到我家来通知,说在达州的坐探来报,罗游击的’举字营’预备开拔到荣家铺;’涵字营’绕道到通江;德楞泰由川北南下,三路攻巴州,找我去商量如何应付?鲜文炳叔侄正好趁此机会去劝他,说不定就有好消息让你带回去。”
罗桂鑫想了一下问道:”你是说,不管是好是坏,今天一定有消息?”
“是。”
“好!我马上跟你走。”
于是罗桂鑫盥洗进食,心里却不断在思量,评估成败,想停当了,还有一番话问。
“如果一切顺利,鲜大川肯投降,那就是好消息,应该下午就有了?”
“是的。”杨似山深深点头。
“如果不是太顺利,但也不坏,譬如要谈投降的条件,那末下午也应该有消息了?”
“可能要到晚上,因为我们内部要谈谈开甚么条件。”
“我明白。”罗桂鑫又问:”如果到明天中午还没有消息,我该怎么办?”
“一定会有。不管是好是坏,我一定会送消息给你。”
“是了。”罗桂鑫心想,如到明日中午尚无消息,就可能有不测之祸,那时必须见机,趁早溜走。
当然,这心事他是决不会告诉杨似山的;但由于有开溜的打算,必得须先有所准备,因而要了一大包”锅魁”,系在腰带上。
巴州在唐朝是佛地,河山环峙,崖壁皆刻佛像,共有东西南北四龛,每龛佛像多则两千余尊,少亦一百有余。其中以南龛最负盛名,在城南里许的化成山上。
化成山在唐宋是骚人墨客宴游的胜地,崖壁上刻有杜甫的诗句,但经明末大乱,景观已不如往日;教匪一起,鲜大川盘踞巴州,手段毒辣,行旅皆有戒心,谁还有闲心情来寻幽探胜?
所以山上的一座化成寺,只有一个发眉皆白的老和尚,带着五个小沙弥耕种度日,巴州原以土田沃衍,民物繁阜著称,但频年动乱,农田水利失修,化成山上水源断绝,沃田亦成瘠土,所以这一老五小的日子过得很苦。
杨似山派人将罗桂鑫送到化成寺中,交代给老和尚,只说了句:”老和尚喜欢摆龙门阵,你们好好扯吧!”随即走了。
于是罗桂鑫向老和尚请教法号,”我叫圆净。这位居士尊姓?”圆净问说:”好像不是本地人?”
“我姓罗。从成都来,听说化成山风景好,特地来逛一逛。今晚上怕要打扰了。”罗桂鑫说:”可有缘簿,我来写一笔。”
“没有游客,缘簿不知道丢到甚么地方去了,罗居士不必客气。”
“不,不,应该的。”罗桂鑫摸出一块碎银子来,估计二两有余、三两不足,便交了过去说:”菩萨面前的香油钱。”
“罗居士一定要布施,我也只好老实了。”圆净接了银子,去到殿前招一招手,问道:”心融呢?”
有个十五、六岁的沙弥奔了来说:”心融在后山挖笋,师父甚么事?”
“你赶紧到城里去一趟,买点香菌、木耳;再买几升黄豆,回来做豆花。再要带一瓶酒。”
小沙弥接了银子转身就走;罗桂鑫蓦地里省悟,这一采办,或许有人会问:”做甚么?你们寺里办素斋请施主?”那一来岂非泄露了行藏?
因此,他急急赶过去,摇着手喊:”别走!别走!”然后又对圆净说道:”老和尚大概是要请我,万万不敢当。”
“贵客光降,理当款待,何况又是借花献佛。”
“唯其如此,越发不行,把我一片敬佛的诚心都折了。”罗桂鑫又说:”刚才不是说,小师父到后山挖笋去了吗?这就行,我最爱吃笋;我还带着锅魁,一切现成,千万不要进城去买甚么。”
看他说得恳切,老和尚唤回小沙弥,将银子收回,罗桂鑫看他纳入袖中,方始放心。
“恭敬不如从命,不过,过于简慢,于心不安。”
“好说,好说!”罗桂鑫说:”请老和尚领我逛一逛。”
山前山后,一圈逛下来,罗桂鑫将出入途径都看清楚了;心里在想,如果要进攻巴州,这化成山倒是很好的一个屯兵的所在,不妨先跟老和尚套套交情,拉拉关系,将来也许用得着。
这化成寺虽已荒凉冷落,但原来的规模不小,有禅房、有客房;老和尚也还保持着”方丈”,圆净邀罗桂鑫同住,他顾虑到杨似山派人来送消息时,谈话不便,所以托辞鼾声甚重,怕扰及老和尚打坐,挑了一间客房住下。
中午吃饭,管伙食的心融,在香积厨中拼拼凑凑,居然也弄了四样素斋出来。遗憾的是没有酒,罗桂鑫只好强忍一忍了。
“化成寺很大,”他问:”何以现在只剩下你们老的老,小的小,一共只有六个人了?”
“化成寺原来有三十多个和尚,连挂单的经常有五十上下。这几年有的耐不住清苦,下山出走了;有的——”圆净突然顿住。
“有的呢?”
“有的,拉夫拉走了。”
“官兵拉夫?”
“不!官兵要拉夫,有的是民夫,何必拉和尚?”
“那么,”罗桂鑫追问:”是谁拉的夫呢?”
圆净四面看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将手往北面城中一指:”蓝号的鲜大川。”
罗桂鑫心里高兴,看样子可以引起老和尚的同仇敌忾之心;但表面上声色不露,”听说鲜大川人很厉害,官兵一直拿他没办法。”他试探着问:”人是不是很厉害?”
“太厉害了,所以他手下开小差,或者改投别处的很多,不然怎么拉夫拉到化成寺来呢?”
圆净又说:”这几个十五、六岁的小把戏也在担心,恐怕迟早会让他拉走。”
“看来不大得人心!不知道他怎么能站得住脚?官兵一直拿他没办法。”
“这有四个缘故,巴州四面都是山。”圆净指点着说:”北面王望山;东北大小巴山,绵延九十里,比剑阁还险;西面是平梁城山;东面是浪楼溪隘口,此外还有米仓关、黄城关,都是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要塞。官兵如果不明就里,冒冒失失闯了进来,就不用想有一个活着出去。”
“这样说,比较南面还好些。”
“可是黄城关这一关难过。”
“嗯,嗯,”罗桂鑫说:”请问第二个缘故呢?”
“第二个,鲜家是巴州大族,鲜大川的耳目众多,有陌生人很难逃得过他们的眼睛,所以官兵想来打探军情,往往有去无还。”
这一下罗桂鑫才明白,何以杨似山要将他安置在化成寺的道理?心中一动,想透露身分争取圆净的支持,但想了一会,总觉得慎重为妙,也就不再多说多问了。
饭罢各散,老和尚有老和尚的功课;罗桂鑫只在禅房闲坐,空山寂寂,暮鸦投林,眼看黄昏已近,杨似山却并没有派人来,好消息是落空了;但还期待着他跟鲜大川谈好了投降的条件,晚上还有好消息。
这份焦灼愁闷的心情,只有借酒来浇;这样转着念头,觉得酒虫爬近咽喉,痒得无法忍受,毫不迟疑地找到香积厨中的心融,取出两把重的一块碎银子,向他说道:”小师父,拜托你件事,能不能弄点酒来?”
“那得进城。”
罗桂鑫横了心,进城就进城!”是你去?”他问。
“我走不开。叫我师弟去。”
仍是找到午前圆净要派的那个小沙弥,罗桂鑫交代:”买一瓶酒,再买点花生之类的东西下酒。多下的送你做脚步钱。还有一层,如果有人问你买酒是不是款待施主,你千万不可说真话。”
“没有人问,如果有人问,我说自己犯了酒瘾。”
“好!”罗桂鑫一高兴,又摸了块碎银子给小沙弥,随口问道:”你的法名叫甚么?”
“我叫心贯;我们师兄弟四个,’心’字排行,’融会贯通’,不算正式法名。”
“这我就不懂了,甚么叫不算正式?”
“说来话长,等我买了酒回来跟你细谈。”
说完,飞奔下山,背影虽已消失,那”融会贯通”四字,却彷佛还响在耳际;不错!罗桂鑫心里在想,融会之后,才能贯通,融会要费工夫,杨似山、鲜大川此刻还在融会,一旦贯通,自然会有消息,说不定要到明天上午,不必心急。
衣锦归娶—七
“要受了戒,才有法名;我们四个都还没有受戒,所以不算正式法名。”
这时罗桂鑫才发现心贯虽已落发,并无受戒的香疤,便即问说:”要到甚么时候才受戒?”
“照规矩,过了十三岁就要受戒了;七岁到十三岁称为沙弥,要受了戒,才算正式出家的和尚。”心贯又说:”本来去年就应该受戒的,这是出家人的第一件大事,没有施主来观礼,冷冷清清不象样,所以师父说,替他们先起个法名,等时世平静了再说。”
“那要等到甚么时候?”
“起码也要——,”心贯往城内一指,”蓝号不闹事,这里才会有香火。”
“快了!”话一出口,罗桂鑫立即自我警惕,嘴太快了,出言宜慎。
那知心贯异常机警,追问着说:”罗施主,你说’快了’,是不是指蓝号快要在巴州站不住脚了?”
“我不知道。”
“罗施主,你是从成都来?”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