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止了阵法的庭院,看起来和普通的庭院没什么两样。
一池小小的荷塘,岸边一样种植着一片娇艳的虞美人,几株垂柳看起来都很有些年岁,粗壮的树身虬曲着,弯下大把的枝条。
江行舟穿花拂柳而来,素净的衣衫,挺拔的身形,淡漠的表情,映入静侯的眼中,与遥远的记忆重叠,激起一阵猛烈的心跳。
正午的阳光炽烈的照射着,江行舟敏锐地看见静侯的眼中飞快的闪过一抹青色的光芒。仔细的看过去,又什么异常也没有了。但是,他很肯定自己并没有看错。
静侯戒备的看着他,全身紧绷,面容僵硬,像只困境之中,随时都会爆发的小兽。
江行舟停了下来,不再继续靠近。
如果是这样本能的接近兽类的反应,他是很有经验的。
与其和人许多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他更加喜欢和不会说话,直来直去的动物相处。即使用来试药,他也不会真正要了它们的性命,反正楼里接了任务总是要取人性命,那么顺道帮他试个药,也算是物尽其用,又何必伤到他喜欢的东西。

隔着一段安全的距离,静侯同江行舟无言的对视着。
那个忽然出现的男人不进也不退,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看着她。
被这样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眼神看着,静侯渐渐觉得自己可以平静下来。她想,这应该就是这几天一直对她下药的人吧。但是,为什么他会忽然现身?
啊!
还有些模糊的意识闪过一丝清明,她反应过来了。莫非是刚才情绪的波动太大,自己不知不觉地又妖化了?!!
慌忙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和手脚。
还好还好,没有变化。
庆幸的送了一口气,静侯安下些心来,又抬头看着那个目的不明的男人。
本来想要开口问问那个男人是谁,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被那个男人近乎情绪空白的眼睛这样一看,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不过也没差,既然大师兄委托了那个据说是他朋友的叫什么什么的男人(原谅她实在是不愿意想起那个恶心的称呼),那这个男人一定就和大师兄的那个朋友有关系,不是朋友,也是下属,反正看他挺光明正大的,应该也不是什么误闯进来刺客飞贼之类的…废话!要是刺客或者飞贼,谁有那么大的本事会解师兄那个怪物的阵法!
对了,阵法现在是被解除的啊!
静侯终于明白过来。
大好机会来了!!
但是,她身上那些好不容易做出来的“宝贝”都被师兄搜走了,光是凭她那两下三脚猫的功夫,顶不顶用的啊?哎呀,不管了,她的轻功不管怎么说还不错,应该多少还有些胜算吧。
先走一步算一步!
摩拳擦掌,蓄势待发~~~
但是————
向各路神佛保证,她也只不过是想想,还完全没有付诸行动,这男人的动作要不要这么快啊!
像只被拎住的狐狸似的在男人的手里辛苦的挣扎,静侯自觉现在非常可以理解林子里那只胖狸猫每次被逮住的心情。
江行舟虽然瘦一些,身量却很高,拎领子把人拽起来,静侯的脚都可以悬空的汤秋千玩。
很好,就算被发现了她想搞鬼,点她穴啊!打她啊!
把她拎起来算什么东西?!
当她是猫还是狗啊?!
静侯忿忿,伸脚去踹江行舟。
江行舟空白着一张脸,很熟练的把静侯整个人卷一卷,夹在了胳膊底下,只露出一个头来。
观察了这么多天,无论是理论上还是实质上,他都已经把静侯归类到了他熟悉的动物的行列里。因此,非常自然的把驯兽的那一套搬了出来。
静侯已经完全的超越了愤怒的层次,到了大脑一片空白的程度。
这家伙,不会是脑袋有问题吧?!
龇牙咧嘴,全身没法动弹的静侯很想伸嘴去咬人。
江行舟看看手中开始乍毛的静侯,考虑了一下,松开了一只手,改用一只手夹住不停挣扎的“小家伙”,然后把空出来的手放到了静侯乱蓬蓬的头发上,顺着开始摸,还时不时地抓两下~~
……
好舒服~好舒服哦~~
喵喵呜~~~
静侯惬意的眯起了眼睛,乖巧又讨好的用可爱的头在江行舟的手上蹭了蹭~~
……
以为她会那样做吗?!!!
他还真的当她是家养的小猫小狗了是不是!!!
她xxxxxxxxxxxx的!!!!!!!!
一整串儿绝对不适宜于被任何人听到的精彩词汇脱口而出,完全得益于静侯师傅那个百无禁忌的老酒鬼每次屈服于步青衫的“淫威”之后的反应。
这段短短话语,凝聚了大江南北甚至外域异族的骂词之精华,没有三两三,谁也别想听得懂。所以,基本上传到了江行舟的耳朵里,无疑于水牛听梵音——有听没有懂,听了也白听。
眨了眨眼睛,江行舟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样,她不喜欢?
那这样呢?
拍抚着静侯头发的手挪下来,放在静侯的下巴上,开始轻轻的搔弄。
……
如果不是心理承受能力强,脸皮够厚,静侯真想吐血给他看。
大师兄整人是故意的,她还可以忍受;这种没有自觉的家伙才真的会把人搞疯!!!!!!!


第四章
用头咣咣咣的顶着桌子。
静侯已经不知道,这算是老天给她的机会,还是老天给她的折磨。
门外,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比城里的钟鼓楼还准的响起来,静侯窝火,头顶用力一撞,整张桌子飞了出去,刚好顶到正被推开的门。
推门推到一半的江行舟很警觉地往后缩手。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质地精良的木门剧烈的摇晃了一下,抖落了无数碎屑,很顽强的屹立未倒。
江行舟泰然若素,伸出一只手,不太费力的一推,房门和房门前的桌子这两块大型拦路石就被轻而易举的移开了。
静侯把一把椅子举在胸前,死盯着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的男人,只恨自己不会穿墙术。
这男人简直是与大师兄不相上下的大魔星,不,说不定他比大师兄那个怪物更有潜质。
自从那天莫名其妙的出现以后,这男人简直就像是走火入魔,每天按三餐的来“探视”她,如果不是还有一点点常识,知道君子不欺暗室的道理,恐怕他还会把宵夜那顿也加上才肯罢休。
其实静侯不知道,江行舟之所以半夜不来,完全不是出于什么君子行止端方的规条,而是,那个时间,他都在挑灯夜战,把白天“试验”的结果和疑惑都清清楚楚地罗列下来,留待第二天再接再厉。不过也幸好静侯不知道,不然的话,她就是不被江行舟天马行空的“试验”整死,恐怕也会气死。
江行舟慢条斯理的走进来,跟在身后的随侍很有眼色的把翻倒的桌子扶正,再把整个儿被撞下来的门三下五除二的重新修修补补装回它原本的位置,然后退出去,关上门,消失。动作之迅速干脆,可见他们这两天被训练的有多么勤快。
把手里的食篮放在桌子上,打开盖子,一样一样的把篮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摆在桌子上。江行舟摆出自认为最无害的表情,眼含期待的看着静侯。
静侯浑身一抖,把椅子抓得更紧,身子缩的更靠后,盯着江行舟的眼神和盯着会吃人的狼外婆一样,只差没喊救命,对桌上那些看起来色香味俱全的美酒佳肴全无兴趣。
废话!
谁会对有毒的美酒佳肴有兴趣啊!
上一次是软筋散醋鱼,再上一次是泻药排骨汤,再再上一次是迷魂药叫化鸡,鬼知道这次的又是什么鬼东西!!
静侯现在已经完全把这个家伙的高度抬升的和自家师兄一般没两样。
她深度怀疑,这个家伙和自家师兄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血缘关系,其实他才是师兄口中那个所谓会“照顾”她的人吧,连“照顾”的方式都如出一辙,还有什么可说的。
其实静侯确实是误会了,江行舟到没有什么纯心整人的念头,他只不过是发现了新鲜事物,身体里的药师血液在沸腾罢了。至于行径和步青衫相似,咳,大概纯属巧合。
但是静侯可不是那些记吃不记打的飞禽走兽。
她那次能不被迷倒,完全是因为妖力爆发,但是,平常的时候她也就是个平常的人好不好,吃了该拉的东西还是会拉个大雨倾盆,吃了该软的东西还是会软个东倒西歪,就算这家伙的功力高深,每次她都吃不出来药味,但是,她又不傻,总不会明知道前面是坑,还视而不见的往坑里跳吧!
她总不能每天都拼命把自己的妖力控制在能抗药但是不变身的程度,别说她没那个能耐,就是有那个能耐,总这么控制下去,没准儿什么时候她就忍不住爆发出来,把这欠揍的男人生吞了!
江行舟不知道静侯心里的痛苦纠结——毕竟,此二人同种不同类,别指望他们能沟通。
他很有耐性的拿着筷子,“无害”的看着静侯,安静的等着她向食物屈服。
动物总是对陌生的人怀有戒心的,本来他是打算把饭放下就走,再静静的观察就好了。但是,成功了几次之后,静侯就再也不肯吃了——昏了一天又拉了一天,长脑子的都知道有鬼了吧——没办法,他只能亲自来诱导一下,看看会不会有效果。
可惜从那一次之后,静侯吃了药的反应就和普通人没有差别了,但是,江行舟依然肯定,这个人(?),和其他的人一定有什么不同之处,因此,锲而不舍的坚持着他探寻奥秘的旅程。

————————————我是肥猫的尾巴————————————

江行舟夹着一筷子的菜,慢慢的朝静侯逼近过来,脸上自以为“和蔼”的表情,看在静侯眼中,和追命无常一样“可亲”。
退退退的缩在墙角,抱着个椅子,死都不肯张口。
这个人每次来的时候,确实,外面那个困死人不偿命的阵法都会被关掉。但是,她现在真的没办法分辨,被这个阵法一直关到大师兄回来,和每天看着阵法停止机会降临但就是抓不到,哪一个让她更不甘心。
何身为异类的自己相比,她遇到的这些怪胎反倒一个比一个更像是妖怪,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物以类聚”?
她不要啊——————
如果可以呼喊出来,静侯的凄厉叫声一定足以感天动地,使得六月飞雪连天落。可是她哪里敢开口,只要一张口,那个伺机而动的男人绝对会把那筷子菜硬塞进来的。

“行舟,别对我的客人太热情了。”
忽然响起的声音让江行舟的动作一顿,脸上虽然不明显,但是看得出不太情愿的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回身行礼,然后默默的退到了一边。
单云栖高大的身形立在门口有一阵子了,但是屋里面的两个人忙得很,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他,而他也就看了好一会儿的笑话。
答应步青衫把静侯放在这里不过是一个交换条件,加上周围又有阵法阻拦,他本来就没放多少心思。既然步青衫说这个师妹擅长用药,要格外小心,他就干脆把照看静侯的任务交给了药师江行舟,自此甩手不管。等到得到消息,知道一向不与人打交道的江行舟反常的每天亲自出面“照顾”静侯的时候,静侯已经被他“照顾”了两天,快要生不如死了。
“云栖哥哥”啊————
静侯乍见这个男人出现,如蒙大赦,现在是完全心甘情愿的在心里呼唤着这个美丽动听的名字了。只要能让这个叫什么“行舟”的家伙再也不把船划到她这里来,别说是区区的“云栖哥哥”,就是让她叫“云栖心肝宝贝”她也愿意啊!
单云栖看看桌上已经放到没有一丝热气的饭菜,再看看静侯眼含热泪,重见天日一般的表情,心中了然,惊讶之余也不禁好笑。
忽然到了陌生的环境被困在阵法里一步也动不了,这个女子都没有惊慌失措,反倒是被行舟的“热情”弄成这样,行舟也真是…有才干…
不过也难怪,江行舟的眼里一向没有别人,应该说,除了与药有关的人事物之外,就什么都看不见,这样单纯而固执的心无旁骛,让江行舟成为了云楼历代以来首屈一指的药师,也让他成为了连云楼中的杀手们见了都要抖一抖的,名符其实的“鬼见愁”。
本来只要不过分,他也不准备过问,但是再让江行舟这样下去,只怕步青衫回来也只能看见一个要死不活的师妹了,那他可就不好交代了。
“这些菜都凉了,怎么好怠慢客人,来人,拿下去重新做一份上来。”单云栖的长相很是性格,棱角分明的脸型宛如刀斧凿出的一般,五官虽然俊朗,却带着冷峻的霸气。现在为了表达一下他身为主人御下不严的歉意,狭长而飞扬的眉目难得的温和下来,看得静侯感动到几乎哭出来。
苍天有眼啊——
终于有人收妖了————
“在下的手下多有得罪,还望姑娘海涵。”
恩恩,恩恩恩。
静侯猛点头,手里的椅子忘记放下来,额头一家伙撞倒椅子面上,扣扣有声。
单云栖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下,遮掩了用上的笑意,毕竟这个时候笑出来难免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面前的静侯,似乎有尾巴在她身后猛摇,眼睛亮的几乎飞出星星来,也让人看了怪不忍心的。
主人亲自下令,当然没有人敢怠慢,不多时,重新做好的饭食就被送了上来。
侍从一样一样的把菜肴摆放上桌,热气腾腾的,香味四溢,让好久没有好好吃饭的静侯看的垂涎欲滴。
江行舟看看静侯盯着食物的脸,虽然很奇怪她对着完全陌生的楼主,居然会比对着有些熟悉的自己更为信任,但是心里更在意的却是这次说不定可以成功地让她把“试验品”吃下去,手下一动,忍不住就要动动手脚。
静侯也是行家,焉能看不出这家伙要干什么,当时脸色就变了。
单云栖敏锐的发觉了这两个人的心思,低低的哼了一声,江行舟身形一僵,极为懊恼的强迫自己收敛起心思,一双眼睛还不甘不愿的盯在静侯身上转来转去的。看得静侯一身的汗毛和鸡皮疙瘩集体起立共舞。
“那个,云,云栖…公子…可不可以请你留下来一起用顿饭~”颤颤巍巍的声音弱弱的问着。
单云栖了然的一挑眉,唇角微动,忽然有些明白步青衫的“乐趣”所在了。
静侯大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兮兮的就像是马上要被宰掉…狗仔…似乎他要是有一点拒绝的意思,就会不顾一切的扑上来抱住他的大腿,还真是…有趣…
“既然如此,那么在下恭敬不如从命。”静侯一口气还没有松完,单云栖紧接着又补了一句,“行舟,这几天你也辛苦了,干脆就留下来一起用饭吧。”
江行舟眼前一亮。
静侯乌云照顶。
………………果然天不容她……

第五章

江行舟——后来静侯才从单云栖那里得知,那个奇特到和师兄不相上下的男人全名叫做江行舟——这男人似乎是被好好的叮嘱过了,所以最近她的日子过的风平浪静,简直让她热泪盈眶。
但是,平静下来之后,没时间考虑的问题就都涌了上来。
除了在山上共同生活过的日子,和平日里交谈中知道的那些不太打紧的零七八碎,静侯对师门这几个人的了解相当于无。
师兄在山下的这些时间都在做什么,认识的都是什么人,她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坐在窗台上,把窗子推开,夜晚的风吹进来,整片的星光银屑一般的洒落。
眼前是一片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山水。
要很仔细的想,才能想的起来,这是什么时候她见过的景色。
她的记忆开始的很早,幼年的很多片断至今都还记得清楚,甚至清楚到有些不可思议。片断中的人,光影,声音,颜色,甚至气味,只要闭上眼睛,都仿佛就在眼前。
但是,即使是这样早的记忆里,也从没有出现过双亲的影子。
从最初,她就和祖父两个人相依为命的走遍山河大川。从一个地方,跋涉到另一个地方。有时是有目的的,有时,就单纯的,只是为了离开。
小的时候她不能明白这样的漂泊到底是为了什么,她的世界里单纯的除了祖父,就只剩下了广阔而寂寥的山河天地,没有朋友,也没有别的亲人。
后来,知道了自己身体里所继承的血脉和这血脉中深藏着的秘密,她终于明白了,祖父为什么要远远的避开过深的牵扯,却又不停的伸手帮助看起来毫无关系的人。
离群索居,却又不得不在红尘里打滚。祖父这样的小心,小心的在这个人世中谋求着颤颤巍巍的平静,为了自己,更为了她。祖父把能想到能做到的事情都做了,但是,终于还是算不过天命。
摸过身边的酒壶,喝了一口。
久违的辛辣滋味顺着喉咙流下去,热热的,让紧绷的身体,微微的放松下来。
这是她特别向单云栖要来的。
可能是见到她被江行舟整的毫无还手之力,觉得她也不过尔尔,单云栖很轻易的就满足了她的要求。
呵呵~
不能还手吗?
那可很难说。
江行舟下毒用药的功夫确实非同一般,若是放在平时,她的确很难发觉,所以开始几天才会一直中招。但是这男人后来就变得太过明目张胆了,只要长了脑仁和眼仁就知道,他明摆着就是动了手脚,这样还中招,哈,她当然是故意的。
没错,她在赌,赌那个名叫单云栖的男人会不会因为对她不了解而被迷惑,从而露出一丝疏忽的缝隙,让她钻过去。
手里没有半点“武器”,想要还手也是个问题,但是,只要给她哪怕一丁半点儿可以利用的东西,她就可以制造“惊喜”了。
当然,这种把戏唬过那个行径诡异的比大师兄有过之而无不及,心眼儿却明显没长全的江行舟是绰绰有余,但是,能不能同样麻痹掉那个单云栖,她就不敢肯定了,毕竟,能和师兄打交道的人,也一定不是什么普通人,不小心是不行的。
老酒鬼师傅,爱臭美的师姐,事事追求完美的师兄。
她很想相信他们,也愿意相信他们。这些人,可以说是她和这个人世最后的一点牵连。她宁愿固守着那片世外桃源一样的山林,安安静静的等他们从天南海北飞回来,一起嬉笑怒骂的过一段短短的时日,然后再送他们离开。
她唯愿如此,单纯的守着一片山水,几个人,一间茅屋一壶酒的安安生生。这样,她还可以把这场幻梦一样的人生,当成一场梦,好好的过完它。
她还是恐惧的,在心里最深的地方,她一直恐惧着。这种信仰被撕碎的裂痕,从来就没有消失过。
究竟这世上,有谁是可以真正相信的?
又有谁,能永远都不背叛她,遗弃她,可以永远都守护着她,接受她?
唇角勾出一抹淡淡的弧度,只见微笑,却不见笑意。
即使是这样温暖的夏夜,静侯的手依然冰凉。白皙纤细的手掌轻轻的覆盖在柔软的小腹上,感受着,那虚空里的脉动。
曾经在她身体里孕育着的血肉,如今,以另一种形式回归到了她的身体里…
这样,似乎也不错。
即使是这样的血缘,也终有瓜熟蒂落的一天。就算是世上最紧密的联系,也会被就此割断。分离开来了,就是两个人。就算再怎么血脉相通,也已经是毫无相干的两个个体,总会有分离的时候。
这样很好,永远,永远的,和自己同呼吸共命运,永远都不会离开自己。
闭上眼睛,听着血液流淌的声音,唇边的弧度渐渐下弯,酸涩的湿意在闭合的眼皮下被禁锢,直到干涸。

她得离开这个地方。
大师兄这个人在想什么,她从来都看不透。
他明明知道她就算是在这个世间多停留片刻都有着潜伏的危机,更不要提,她根本不可能在人群中安然无恙的度过冬天。
不顾她的意愿将她关在一个完全莫名其妙的地方,甚至找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来“照看”她。
她不知道大师兄到底想要做什么,也不想知道。他不想说的事情,没有人有本事挖出来。她一早就已经死心了。但是,这一次,她没办法由着大师兄的性子来。因为这个风险,她担不起。
师姐据说被丢回山上,但是发生过的事情却不会就这样了结。以师姐的性子,吃了那么大的亏,是不可能善罢甘休的——虽然,出手的那些人也差不多都被她灭的干净了,但这只能是让事情变得更复杂。就算师姐能屈能伸,肯忍一时风平浪静,那些人也不见得会放过师姐。势单力孤的师姐和那些人对上,绝对没办法全身而退。
还有,她自问记人的本事还不错,也确定从来都没见过也没听过那个单云栖,但是却越来越觉得这个男人身上隐隐的有种熟悉的味道。想不起来,又放不下心,只觉得这个男人很危险。
能御使江行舟这样的高手,那男人定然不是什么普通的角色。
树大招风,坑大招堵,寡妇门前是非多,这个道理放到哪儿都行得通。她可没有兴趣做一条被殃及的池鱼。
林林总总的担心挂在嗓子眼儿,让她在这个地方乖乖的等着师兄不知道什么时候的“领取”,抱歉,她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