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不从家中发丧的事以前少闻,但更令人没有听闻的是少年在起丧前又将人从棺材里背了出来,只叫吹打送丧的人抬着空棺,自己背着尸身走在了队伍的前头。
暮青想起小时候,爹一人养育她,总有照看不周之处。有一年夏天,她中了暑热,屋子里闷,爹便背着她在院子里溜达着走,一走便是半夜。从那以后,她一生病爹便喜欢背着她走,似乎走一走,病就走了。
后来她大了,终是女儿家,爹不便再背她。那时她便总想,待爹老了,不能再行路,她便背着他,为他代步。
没想到,爹四十六岁,尚未年老,她便要背着他走。只是这一走,此生最后。
长街里,少年身披白衣,负着尸身开路前行。街道两旁,看热闹的百姓听说背着的是死人都怕沾了晦气,躲得远远的。只有几个细心的人发现,送丧的队伍从刺史府门前行过,绕了几条街,最后自西门出了城。
寿材铺就在西街,离西门极近,既然要从西门出城,为何要绕远路?
没人知道少年心中想着什么。
吹打送丧的人也不知少年心里在想什么,买得起梓棺的人非富即贵,墓都修得颇为讲究,哪个也得耗上个三五月,修得大墓华碑方可安葬。少年却一切从简,到了城外十里的山头,挖了坑,下了棺,填起一方小土包,立了块石碑将人安葬后,也不用众人哭坟,便让人离开了。
新坟前,暮青未哭,亦无话,只是跪着,从天黑到天明,仿佛从前世到今生。
前世,她很早便不记得父母的模样。他们在她太小的时候便离开了人世,童年对她来说是寄人篱下的生活,时常捧在手里的残羹冷饭。她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她的人生只剩下自己,所以拼命读书,拼来了保送国外读书的机会,拼来了锦绣前程,却葬送于一场车祸。
今生,一缕幽魂寄在暮家,从此日子清贫,却未吃过一餐冷饭。本以为亲情厚重,父爱如山,此生总算有所依托,没想到忽然之间,她又孤身一人了。
或许爹的死本就是她的错。
爹虽领朝廷俸禄,但身在贱籍,衙门里的衙役都瞧不上他,时常对他呼来喝去。那时爹的验尸手法并不高明,大兴尚有屠户混混验尸的旧律,入仵作一行的人少,谈不上专业。大多数仵作各有自己的一套验尸方法,有的并无求证验实,许多存有错处。
凡大辟,莫重于初情,初情莫重于检验。检验出错,可想而知会误多少人命。
不仅如此,古代办案的原则是“脏状露脸,理不可疑”,即重犯人的“口供”。
验尸不完善,断案重口供,可想而知冤案又有多少。
她心惊之余,便暗中出力,引导纠正,一步步让爹在江南仵作一行验出了盛名。自从爹有了名气,古水县的案子桩桩件件破得漂亮,知县升了官,新来的知县指望着爹升官,衙门里的人这才对爹换了一副笑脸。
她以为这是她对爹的报答,未曾想有一日,这盛名要了他的命…
暮青跪在坟前,山风摧了老树新叶,落在肩头,微颤。
夕阳换了月色,月色换了晨光,坟前跪着的人额头磕了新泥,风里呜呜作响,一拜,“爹,女儿不孝…”
“杀您的元凶,女儿定查出来!”再拜。
“待报了仇,女儿定回来将您的棺椁运回古水县,与娘合葬。”三拜。
三拜过后,暮青起身,晨光洒在肩头,落一片金辉。
这一日,大兴元隆十八年,六月初四。
皇朝变迁的大幕,撕开了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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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元宝百天,去影楼拍照。小家伙第一套衣服还算配合,第二套开始就各种求睡觉,求喝奶,求解手!伺候完他,累趴的节奏。
这种节奏还得继续,没拍完,改约周一。
…
推文!
《狂尊一品郡主文》/七味美人
这小妞儿是群里的娃,也是娃他娘了。新写文加带娃,比我还辛苦些。看过我上篇文的妞儿都知道,我推文一般推新人新文多些,因为那时候自己就是新人,知道新人写出一篇故事的不易。
现在我写第二篇,依旧打算把这个习惯发扬下去。
大家看文各有喜好,推文并不强求。但求大家若是喜欢,莫嫌文新人新,收个藏,冒个头,给予人希望,就会有人愿意走下去。只有有人愿意走下去,才会有好的故事生出来。
第十七章 夜探刺史府
汴河城,东街。
清早晨雾初散,细雨洗了青石长街。刺史府后门,五六个工匠被小厮领进了府。
刺史府要修后园子,听闻刺史大人的老娘过些日子要来。
刺史陈有良是个孝子,老娘要来府中,便是捉襟见肘也要为老娘修修园子。
汴州乃大兴南北运河的门户重地,漕运养肥了官衙大大小小的官吏,刺史府本不该缺银子,奈何陈有良是个清官。他在汴州任上五年,不见商家不收孝敬不吃同僚酒席,刺史府里水清得都见了底儿。
朝廷昏庸,清流可贵。陈有良两袖清风铁面无私,颇得天下文人仰慕,在学子中有颇高的声誉,百姓敬他为青天。
但青天雇工匠干活也得给银钱,刺史府的工钱给得低,少有人愿意来,寻来寻去只寻了这五六个工匠。
刺史府的后园子颇有秀丽乾坤,只是年久失修打理懒惫,青石小径遍是青苔,假山底下丛生蒿草。小厮领着工匠们绕到一处掩映在海棠林中的阁楼,这时节,海棠花期已老,地上残花遍落,烧红染了碧湖清池。
“就这儿了。阁楼的漆要新刷过,房顶的瓦也要整一遍,院子里的杂草也清了。前头湖边几处山石松了,要重新栽牢靠,免得老夫人来了要赏湖光,踏松了脚。这些活计两日做完,夜里在府中小厮房里有通铺,自有人带你们去。”小厮一番吩咐便让去一边,竟没有走的意思,显然要在这里督工。
工匠们提着各自东西分工干活,一个汉子低头咕哝,“两日的伙计,给一日的工钱,还好意思督工。”
另一人听见道:“行了行了,你不也来了?”
“要不是刺史大人是咱汴州百姓头顶上的青天,谁愿意来?”
“那你还发牢骚!”
“我这不是瞧那小厮不顺眼么,瞧他那脸拉得老长,活像咱们才是欠钱的。”
两人小声嘀咕,一名少年提着漆桶走过,走到阁楼门前柱子下停住,低头敛眸,默默干活,眸底含尽嘲弄。
青天?
爹也说陈有良是青天,当年婉拒调来汴河城衙署,让他愧疚多年。
那年,汴河城中发了连环人命大案,爹头一回奉公文来汴河城验尸,因表现甚佳得了陈有良的看重,并有意将他从古水县调来汴河城奉职。爹却不愿离开古水县,他说娘的坟在,每月初一十五都去洒扫祭拜,怕一走便不能常回,让娘坟头落了荒废凄凉。
暮青知道,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爹是在为她着想。
到了汴河城,爹也还是仵作,脱不得贱籍,只俸禄高些。家中清贫,爹不是不想多些俸禄,只是心中操劳她将来的归宿之事。她随爹落在贱籍,娘是官奴,自小就被算命先生批做命硬,一个女孩子家在义庄整日摆弄死人尸骨,虽有阴司判官之名,到底不合妇人礼法。
汴河城官吏富商遍地,她这等出身这等传闻,定难有人瞧上,也难有人敢娶。爹不愿她给人做妾,他说娘当年宁嫁给他也不愿给知县做妾,她颇有娘的风骨,绝不叫她走娘不愿走的路。
爹望她嫁个老实少年,城中谁家有不错的少年郎,他早心中有数。去了汴河城,人生地不熟,怕看错了人,误了她终生。
爹是个憨厚汉子,老实话少,从不在她面前提婚事。那日她及笄,夜里吃寿面,爹提了几句,她还没表态,他先在烛光里红了脸。
记忆中爹如此满面红光的时候还有一回,那日他从汴河城验尸回来,进门便说案子有了眉目,陈大人留他在府中用饭,赏了一桌酒菜。
汴州刺史,正四品,汴州最大的官儿,跟他一介无品级的县衙仵作小吏同堂用饭,还不嫌弃他身上有股死人味儿。暮怀山回来家中,说起此事兴奋了几日,从此便对陈有良敬重更甚,对当年不识抬举婉拒他提拔的事愧疚更重。
暮青从前也认为陈有良是清官,铁面身正礼贤下士,如今她对此人持保留态度。
爹的死跟陈有良脱不开关系。
那晚在义庄,守门人说爹的尸身抬来时身上有股酒气,猜测他是喝了毒酒死的。爹身份低微,纵是灭口,那狗皇帝也不会亲自赐他毒酒,此事定是下面的人办的。
最有可能办这件差事的便是陈有良。
爹是仵作,略通毒理,那毒有股子苦杏仁味,气味再淡,爹也应该能闻出来。仵作验尸之时,尸身气味是判断死亡原因的不可忽略的一点,有经验的仵作都有一只灵敏的鼻子。爹没闻出来,她只能推断出一种可能,那就是赏他酒喝的是他敬重有加之人,他当时心情激动才无心察觉酒中异味。
推断并不能定一个人的罪,暮青懂,所以她来了刺史府查证。
刺史府要请工匠修园子,因给的银钱低没人愿来,正巧给了她混入府中的机会。
少年蹲在阁楼柱子下,默默干活。
等着,入夜。
*
修园子的活儿一天干不完,夜里歇在小厮房里的大通铺上。
刺史府中管束严,傍晚吃过饭,天色一黑院子里便落了锁。几个粗汉盘腿坐在铺上聊着女人的浑话,暮青借解手出了门。
月色清冷,少年四下里一扫,眸底雪色寒光洗过般,亮若星子。他傍晚入院时便扫过四下情况了,院墙不高,屋后有棵歪脖子树,可借着翻去墙外。
平日里验尸,多有走山路的时候,暮青体力不错,上树,翻墙,落地,一气连贯,落地后几步便避去了假山后。
想要知道毒酒是不是陈有良给爹喝的,她只需见他一面,当面一问。
这世间,没人能在她面前说谎。爹若真是陈有良所害,她便宰了这狗官,覆了这沽名钓誉的青天!
暮青蹲了蹲身,隐在黑暗里望着前面小径,还是等。
刺史府太大了,她不识路,不知陈有良的居处在哪里,只能等。等人经过,劫来一问便知。
这附近是下人房,没多久果然有人自夜色里上了小径。那人手里提着只食盒,莲步轻移,步态柔美,是个丫鬟。
暮青曾听爹说过,陈有良原配妻子早故,未曾续弦,也未纳妾侍。他膝下只有一子,盛京松院里读书,不在汴河。因此这刺史府中需要伺候的主子只陈有良一人,这丫鬟夜里提着食盒出来,应是送去陈有良那里的。
没想到正巧遇上个陈有良那里办差的,暮青当即打消了劫人的想法,只悄悄跟上。
六月夜里,夏风凉爽,草木香混着脂粉香随风浅浅飘来,令人有些微醺。
暮青忽觉脚下有些晃。
她心中一惊,眼前如漫了迷雾,恍惚里见那丫鬟转身,向她走来…
她只记得自己最后一缕意识——那脂粉香,有毒?
------题外话------
今天这章早晨写完,觉得感觉不太对,删了重写的。
现在才发,让大家久等了,实在抱歉。
明天老时间。
第十八章 明月花下人
暮青醒来时,鼻腔里隐约还残留着那浅淡的脂粉香,身体却已能动了。
依旧是夜里,不知时辰,有月色自窗外洒进来,照在树梢,落一地斑驳清冷。
暮青身处一间空屋,身下地板淡淡梨花降香,香气里有股子新漆味儿。
新漆…
暮青抬头,望向头顶,屋里光线颇暗,月色照不见屋梁,只觉房梁深深颇为高阔。
阁楼?
新漆的阁楼,不就是今天做工的园子?
暮青不解自己为何被关来此处,但让她更不解的是那丫鬟。她未学过跟踪技巧,但有格斗底子在,普通人想发现她也难。她刚跟上那丫鬟便中了毒,说明一跟上就被她察觉了。这女子身手应该不俗,且毒香混在脂粉香里,借风势将她毒倒,用毒手段颇为高明。
刺史府一介丫鬟竟是这等高手,这刺史府…有古怪!
暮青起身来,腿脚还有些软,但不妨碍走路。她推了推房门,果然门外上了锁,她又转身来到窗前,刚要伸手去推,忽听房门外啪嗒一声!
暮青倏地回身,只见房门无声扫开,月色烛地,夜风徐徐,有人自月色尽头来。
月色空蒙,海棠落了满园,残红遍地。清风拂了那人华袖,华袖拢了月色,那人在月色里,步步残红。
行至园里,那人抬眼望向屋内。风打了海棠林,残花落在肩头,那人只在林中稍一驻足,便让人忽生山间明月照海棠,不负明月花下人之感。
暮青站在屋中窗边,袖口垂着,指间已藏起一片雪色,蓄势待发。她不知道为何她落在对方手中,对方却没收走她身上的兵刃,或许是觉得她不足为惧?无论是何缘由,对她来说兵刃在手总比没有多些机会。
念头落,那人已在台阶上,背衬月色。
光线虽暗,暮青还是瞧清了那人的脸。那人脸上竟覆着半张面具,紫玉鎏金,玉带楚腰,半张容颜,绝了人间色。
那人声音比夜里清风还懒,倚在门旁望着人,语气更懒,“醒得倒早。”
暮青不言,她扮作工匠混入刺史府,如今失手被擒,在对方眼中应是刺客身份。但没见过不把刺客关在牢里,也不收了刺客身上兵刃的。此人不是刺史陈有良,陈有良不惑之年,眼前男子却是青年,两人年纪不符。
既如此,此人为何身在刺史府中?
她一个夜探刺史府的刺客,失手被擒,来见她的为何不是陈有良?此人知晓她被关在阁楼,还深夜独自来见,说明他对刺史府中一切了若指掌——他和陈有良来往密切?
此人究竟是何身份?
暮青猜测着,袖中解剖刀已攥紧。
门口,男子往她袖口瞧了眼,漫不经心,“那套小刀总共几把?倒精致锋利。”
说话间,他指间一错,月色里显出三把小刀,雪色映了暮青的眸,令她面色一变!
这三把刀,正是前夜她在巷子里留下的那三把解剖刀!当时走得急,她没来得及拿走,还以为找不回来了。这套刀共七把,是当年爹的一位铁匠朋友帮忙打制的,顺道做了副皮套绑在手臂上,内有简易机关,形同袖箭,需要时一扣便能入手,防身颇好用。
但暮青没答这些,她目光一寒,问:“前夜那人是你?”
这话问罢,她又觉得不像。虽然这人覆着面具,前夜那人蒙着面,两人都瞧不见脸,但气质差别甚大。于是她换了个推测,“前夜那人是你的人?”
“嗯。”步惜欢懒散嗯了声,竟承认了,只是未抬眸,低头把玩那三把刀,“本是叫你回来问些话,你倒险些把人废了。”
“有事相问,为何不光明正大地现身?”暮青皱眉,面色覆了寒霜。她是从赌坊出来才遇到此人的,即是说,当时此人在赌坊里,“你是公子魏?”
这人年纪与江湖传闻里公子魏的年纪相仿,魏家与江南士族门阀有着盘根错节的交情,此人若是公子魏,倒能解释他为何身在刺史府中。不过,刺史陈有良不与同僚和商家来往的传闻就是在嘲弄世人了。
暮青嘲弄一哼,园子里有风拂过,林深处一枝海棠树梢忽然颤了颤。
步惜欢抬起眸来,目光清淡,“我武功没他那么差。”
那海棠树梢又颤了颤。
暮青却皱了皱眉,不是公子魏?那此人是何身份,那夜要见她和今晚夜深来见又是何目的?最要紧的,她夜探刺史府被擒,陈有良或者此人打算如何处置她?
“你的功夫师从何人?”步惜欢定定望着暮青,总算问到了正题。
“顾霓裳。”暮青不想答,但身处的境地她很清楚。
用毒手段高明的丫鬟,深夜来见身份成疑的男子,始终未曾出现的刺史府主人——这刺史府似乎隐藏着一个巨大秘密,她不知此事陷入府中,对方既然此时不杀她,定是有事要问。她若不答,于她不利。
暮青自然也知道,她若答了,对方知道了想知道的,或许同样会杀她。所以,她选择说实话,有的时候越是实话越难让人相信。顾霓裳不在大兴,无人能查得到她,对方若是在意她的身手,查不到人应该还会从她身上问,如此倒能拖延一些时机,为自己赢得逃出去的机会。
爹去了,她孤身一人并不怕死,但在查到害爹的元凶为爹报仇之前,她得留着自己的命。
暮青盯住步惜欢,他面上覆着面具,无法看见太多表情,只能瞧见他垂着眸似在思索,语气有些兴味索然,“女子?”
“是。”暮青答,却皱了眉。这人不喜女子?
“你在赌坊察人观色的那些本事,也是她教的?”步惜欢倚着门,微微偏着头,夜风拂得人有些懒,他有些倦,但那双眸却让人想起夜深假寐的猎者,虽困顿,仍慑人。
暮青一看那目光便知道,这才是此人真正在意的。
“不是。”她答,随即便见男子挑起眉来,意味明显,等她下文。
“威廉·巴萨教授。”她又答,这回果见男子剑眉抖了抖,似乎觉得这名字古怪。
这名字确实古怪,听着不似关外五胡之人,倒似西洋人。《祖州十志》中记载:“西边有海,无望无际,尽处有异人国,卷发蓝眼,皮色相异。”太祖时期时,曾有西海渔民出海时打捞到海上遇难的浮尸,金色卷发,高鼻深目,渔民引以为妖怪,后水军行船出海去瞧,递了折子奏报朝廷,才有人猜测是西洋人。但从那以后再未曾遇到过,天海深远,行船难至,大兴到不了那西海尽处,那尽处的人也难以过来。
步惜欢瞧着暮青,一介仵作之女,定未曾读过皇家藏书,这颇似西洋人的名字想来也编不出来。那即是说…她真有此际遇?
“此人现在何处?”
“英国。”
“…”那异人国的国名?
“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你打算如何处置我?”暮青开口问。
步惜欢正垂眸思索,闻言抬起眼来望住暮青,目光深沉莫测。这少女,此刻一身少年打扮,眉眼普通,气质却依旧清卓。她不怕他,他看得出来。身处困局,她从一开始的戒备到此时的配合,看着乖巧,实则心有算计,看着识时务,实则暂时蛰伏。
此等女子,若非有心软的毛病,当真有成大器的潜质。
他该如何处置她呢…
步惜欢久不开口,只望着暮青,看似在思索,园子里忽来一道黑影。
“主上。”那黑影不知从何处现身,落地时习惯性地落在月色照不到的黑暗里,无声。
步惜欢倚在门边,任那黑影跪在屋前台阶下,抬头对他悄声说了几个字。
那几个字无声,似以内力传音入密,暮青听不到,却面色一变!只见步惜欢倏地回身,望住那黑衣人。
暮青在窗下目光微闪,忽然开口,“尸体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第十九章 如果我不能,天下无人能
步惜欢转身,夜风舒卷了华袖,那华袖却翻飞起几分凌厉。
黑衣人警备盯住暮青,这少女没有内力,如何听得见他的传音入密?
“唇语。”暮青冷淡开口,抬脚便往屋外走。
步惜欢倚在门边瞧她,黑衣人跪在台阶下不动。暮青走到园子里,这才想起不识路,回身对步惜欢道:“你,带路。”
黑衣人目光顿寒,跪着不动,却已蓄势待命。只要主子授意,他顷刻便叫这放肆的少女血溅当场!
步惜欢倚在门廊下,月色镀了华袍,那华袖已随风散了凌厉,懒散若云,“刺史府有仵作。”
“刺史府的仵作验尸不出错就很难得了,你指望他帮你还原命案经过,推断凶手特征?”暮青冷哼一声,轻嘲。
刺史府的仵作若有能耐,汴河城何需一发大案便差人去古水县请爹来?但这句嘲讽暮青忍下了。她如今乔装改扮,对方虽可能看穿了她是女子,但未必知道她的身份。爹的死与刺史陈有良有关,她今夜困在刺史府中,身份被识破许会生险。
“哦?”步惜欢挑了眉,偏着头懒懒瞧她,“你能?”
“如果我不能,天下无人能。”夜风低起,少年淡立,明明一副寻常眉眼,却让人忽然便觉得海棠林中生了翠竹,清卓满园。
步惜欢瞧着,许久无话。半晌,唇角微扬,一笑。
这一笑,满园花红失色,唯剩那月色里廊下一人,风醉了海棠,那人醉了夜风。
“好!”步惜欢踏下台阶,举步行来,行过暮青身旁往园外走去,当真给她带了路,“就瞧瞧你的本事。”
*
夜已深,刺史府衙前院,一间公房烛火通明。
死的人是刺史府一个文书,夜里在公房里整理公文,小厮进去送茶时发现人死了。
暮青来到时,未见到乱糟糟的情形,只见房门开着,门外站了四人。
四个人,没有一个是刺史府的公差。
一名执扇的锦袍公子最为惹眼,暮青觉得此人惹眼,并非因男子青衣玉面颇为俊秀,而是屋里地上躺着死人,屋外风里散着血气,其余三人皆肃目沉敛,唯独他摇着白扇似观一场风花雪月。
暮青皱起眉来,面上覆一层寒霜。一条人命逝了,不过一场戏,士族贵胄之心是这人间最锋利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