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平安的嫡长女行事张狂、任性、刁钻,着实不是好人选。
执墨接过话道:“禀三姑娘,听说扬州小画仙昨儿抵达顺天府了。”
画仙,郑甫的雅号。其第五子郑文宾被人赠送雅号“小画仙”,此人在兄弟五人里头,唯他颇得郑甫真传,郑甫擅作花鸟图,得权贵大户人家的欣赏;郑文宾以山水图闻名于世,雅俗共赏,风格宁静致远,受世人喜爱。
洛俪沉吟着“小画仙…”
执墨答道:“小画仙有一妻二妾,嫡长子是去年腊月初十成的亲,当时我们家大爷带着三爷还去扬州吃了喜酒。郑大公子娶的是杭州沈家的姑娘。郑太太所出有二子一女,这三位嫡出居长,女儿行次,郑姑娘去岁秋天及笄,颇得小画仙夫妇疼爱,想细细地替她挑女婿。听大爷说,郑姑娘养在深闺,德才兼备,就连兄长娶亲也是她帮衬着郑太太备的聘礼、酒宴,无论是容貌,性子、才学、德性皆属上乘。”
郑沈联姻,一个扬州、一个杭州,而洛家大姑娘洛依所嫁的就是杭州柳家的后生,是大房柳姨娘的娘家。
执墨不会多嘴,他说这么多,依然是暗示郑姑娘很好,且洛家也打听了郑姑娘的事,显然长辈里头已经有人往这方面想。
这是要与洛征议亲的节奏。
洛俪望向洛瑞:这是祖父的意思,否则执墨哪会开口说这话。
前世里,洛俪耳闻过郑姑娘的名头,才貌双全,由她母亲做主许给了舅家表哥为妻,原是姑舅开亲当是好的。不曾想舅家表哥却是个混的,自小骄纵,面上瞧着长得仪表堂堂,在外头却风\流成性,迷上了扬州名\妓,十天半月不着家。孙太太反怪郑姑娘没督促好丈夫做学问考功名。
郑姑娘多说几句,孙公子对她轻则训骂,重则拳打脚踢,明讥暗讽的话更是家常便饭。
郑大公子听说自家妹妹在婆家的境遇,亲往接到娘家小住,回家住了不过两三日,孙家就派人来接人,说是婆母生病,需要她侍疾。有了这名头,郑家也不好坚持留人,生怕落人话柄,说阻人敬孝,只得由她回婆家。一个如花姑娘,嫁过去不到一年就瘦到皮包骨头。洛俪及笄之时,听闻郑姑娘病重仙逝。
郑文宾夫妇原舍不得唯一的嫡女远嫁,想着放在跟前也好照应,谁想看走了眼,许了郑太太娘家侄儿那只中山狼。她娘家虽有诗书传家的名头,到了郑太太兄长这辈,却一门心思钻到钱眼子里,做的是商贾之事。郑姑娘本有才女之名,嫁到孙家被舅母、表哥瞧不上,即便有舅舅疼爱,抵不住舅母整日辱骂,亦害得郑姑娘一个娇滴滴的女儿家不到十八就香消玉殒。
(注:郑姑娘的原型是历史上记录的苏小妹,不是戏剧小说里说苏小妹嫁秦观的那个版本,后者是后人杜撰出来的。)
第42章 出手
才子佳人结良缘原是传说,就如前世的洛征娶了个只知享乐,还时时想让丈夫捧着、哄着的方柔;才华横溢,诗琴一绝扬名江南的郑小妹由母亲做主,嫁给了舅家只会留恋风月场地的孙公子。
执墨又道:“听闻小画仙不再远游,有意来琼林书院当先生,我们家大老爷与他写了封信,邀他来顺天府做先生。琼林书院要选录学子,大老爷想请他做考校先生。”
前世的郑文宾并不曾来顺天府琼林书院上任,那时洛廉也写了信邀请,但他却谢绝了,直说他要继续云游天下。
洛俪喜上眉梢,“如此说来,他要在顺天府长住一阵子了。”
“郑家大公子为人诚信,听闻二公子颇有些做学问的天赋,此次小画仙来顺天府,携了郑二公子同来。”
父子二人,一个来顺天府做先生,一个是想入琼林书院读书。
“小的听说郑太太不放心他们父子,带了郑姑娘来顺天府张罗房屋住宿等诸事,只不晓得住的小院是租的还是买的。”
郑文宾可不缺钱,不说画仙郑甫留的画,便是他自己的画,一幅出来,多则三千两银子,最少也是八百两银子,在顺天府置一个带家具、有花木的体面四进宅子不足万两,以郑家的实力,购置一处四进宅子想来不在话下。
洛俪笑道:“祖父,我以你之名与郑世叔写封信,让他过府商议二哥与郑姑娘的亲事。”
才子佳人,两个人都有才华,想来他日定会传为佳话。
前世时洛征看似洒脱,婚姻并不幸福;郑小妹也因嫁错人,郁郁而终。若一代才女嫁到一个眼里只有钱的世俗之家,她满腹才华反而被婆母看不起,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时时拿出来讥讽。早前丈夫还不以为然,时间一长,也对她失了兴致,不然孙家怎会将一个如花妙龄的少女生生给折腾没了。
洛瑞道了声“随你。”
看似无意,眸眼之中却有赞赏之意。
洛俪铺好信纸,想了片刻,伏案而就,写好之后瞧了一遍,修改一翻再抄录到纸上,末了,将信捧给洛瑞。
洛瑞看罢不语。
执墨、执丹二人倒是瞧得兴致勃勃,着实这字写得好,一点也瞧不出是一个十岁小姑娘写的。
洛俪写好信套,又借了洛瑞的印鉴,在信纸、信套上都压下洛瑞的印鉴。
她歪头思忖片刻,“双管齐下,两边都不能误,诗笺的事也要弄个明白。我再写一封信,以祖父之名请督学大人走一趟,想来百花楼总要给朱督学一点薄面。”
洛瑞依旧不说话。
遇上大事,就该让小辈出面来打理,他不能成为他们永远的庇护,能看到他们成长,懂得互相呵护,他觉得很安慰。
今日,他是真的乐意借洛俪使用自己的名头与势力,也想看看这丫头到底还有多大的能耐。
洛俪与顺天府朱督学写了一封信,朱督学亦是洛瑞的学生,先生有吩咐,他一定会用最快的速度跑去帮忙。
洛瑞独自对着棋局,似在沉思,似在玩赏,但实则亦在观察洛俪。
洛俪写好了信,吩咐道:“执丹,带上老太爷的帖子与这两封书信,让大爷走一趟。”
执丹迟疑着看洛瑞,见他点了一下头,当即接过,“是,三姑娘。”
祖父门生遍及天下,除了大赵,便是大赵的几个属国也有他的弟子,只要报着洛瑞的名头,那是一件极其光荣的事。
洛俪欠身,“谢祖父!”
洛瑞道:“还没考究你的书画功课,你不妨再坐会儿。难得休沐日才指点一下几个小辈,今儿一个个比谁都坐不住…”近乎自言自语。
第43章 字帖
执墨笑微微地道:“三姑娘,墨砚好了!”他又取了纸铺在案上。
洛俪下笔前,洛瑞道:“不必藏拙!”
今日,若非他许诺请一个武功师傅,恐怕他不知道洛俪的棋艺也是不俗,虽然他的棋艺算不得出类拔萃,但对一个十岁姑娘来说,拥有洛俪的棋艺已很意外。
洛俪认真地写下几张大字。
执墨面露讶色。
虽然老太爷总说自己的棋艺其实不怎么样?不见得所有人都是在让他,但今儿洛俪三局胜了老太爷两局,可见棋艺不俗。
再看洛俪写的大字,字体清瘦,隽永干练,流畅自如,是个心里有成算的,三分女儿家的娟秀,五分男子的大气,又有两分独有的如兰风骨,倒与老太爷的字有些神似,是的,就是神似而非形似。
洛瑞抚须欣赏,面上含着微笑,“你还在练我给你的字帖。”
洛俪笑微微地道:“是祖父送我的《三字经》。”
这是洛瑞的手抄本,是留给儿孙们启蒙练字的字贴,“学舟习练此帖两年,你练了五年?”因洛瑞的这本字帖适合小儿习练,江南一带但凡有些家财的人家,都会花上二三两银子,给自家孩子买上一本洛子手笔的《三字经》字帖临摹。
“回祖父话,我是天隆元年秋天启的蒙,至今亦有五年半。”
数年前,小小的她跟着梁妈妈来到顺天府,铁氏看着那么小的女婴,白胖得如白馒头,惹人怜爱,抱在怀里就想亲几口,铁氏看到她的眉眼酷似自己,喜欢得跟什么似的,
洛瑞又道:“你不觉枯燥?”
当然枯燥,可她是个二十多岁的大人,前世今生加起来亦有三十多岁,不就是练字,她又怎会坐不住,每日先在特制木板上练,练到自己觉得差不多,方取五张纸练,一旦发现有不满意的字,再在木板上反复习练,只写出让自己满意的来方再写到纸上。
洛俪答道:“不枯燥,练字可以修心养性。”
难怪今儿听说府里有事发生,三爷就坐不住,就跟锦杌上有钉子一般,连奕棋也不尽用心。还有当时他们听说杨耀宗要入忠良庙拜祭的事,兄妹三人更是惊慌,唯有洛俪很淡定、冷静。
执墨不由得三姑娘越发欣赏佩服起来。
洛瑞有时候为了鼓励晚辈,会说上一两句赞赏话,但要他真正的赞赏喜欢一个人却是极难的,此刻的他眼里满满都是欣喜疼爱之色。
“执墨,将《兰亭序》取来。”
洛府有《兰亭序》?洛俪前世今生也是第一次听说,这可是书圣王羲之的宝贝,相传在盛唐时便已失传,难不成还在世间?帝王们生前喜欢什么,一旦驾崩,就会便了这些最喜欢的东西赔葬,也至许多传世名画自此失迹。
执墨取了一只蓝漆木盒,启开木盒,小心地捧着一本字帖。
洛瑞接过,翻看了两页,“俪姐儿,祖父送你的。”
洛俪往蓝漆盒子里一扫,里头还有一本《桃花源记》,面露疑云,接过《兰亭序》瞧清上面的笔迹,每一页都似裱浆过,上面的纸张泛黄,一股浓浓的历史气息扑面而来。虽然她不知道这《兰亭序》从何而来,但看得出,这是修补过的,每一页似有裂痕,这不是撕裂的痕迹,而是自然风化破碎的印痕。
祖父门生遍及整个天下,这些门生个个都敬他若父,知他喜典藏珍稀书籍,借着他生辰送来厚礼也是有的。她蓦地忆起,前世自己及笄,就曾有人传说,盗墓贼盗了盛唐太宗皇帝的墓,还有流言说,从里面发现了《兰亭序》,因着这儿,一度搅得风云四起,有人出了十万两黄金求购《兰亭序》。
第44章 建议
洛俪翻看几页,知手中之物乃是稀本宝贝,“祖父,如此贵重之物孙女可不敢收,孙女对祖父所书的《桃花源记》甚是喜爱,还请祖父将此字帖借与孙女。”
一个是稀本之物。
一个是洛瑞的墨宝。
洛瑞耗尽了十年心血,方完成名动一世的书法《桃花源记》。那时候,洛俪还没出生,原是写在一幅长卷上的,借着赵明祖皇帝四十大寿送入宫中,一时引得天下文人的追捧与赞誉,只是赵明宗皇帝驾崩前,点名要将书画长卷《桃花源记》陪葬。
之后,有无数弟子要求洛瑞再书长卷《桃花源记》,而洛瑞却以“年迈体弱,精力不济,不复当年”为由谢绝,献给赵明祖皇帝的《桃花源记》亦更显其珍贵。但外人不晓,洛瑞后来又写了一本手写字贴书的《桃花源记》,暗自珍藏于府中。
对于他最心爱的门生、弟子,洛瑞也只是写上一幅书法,或是一幅丹青相赠,以示他对此人的看重与鼓励。
洛俪道:“祖父且将《桃花源记》借我两年,待我练好了,再还与祖父。”
书法丹青有时也凭心境。
这样的宝贝,洛俪以为是洛瑞留给后世子孙传家之宝,她如何能要。
洛瑞轻叹一声:“也罢,就由了你。往后每隔一日你来书房一趟,祖父亲自考究你的功课。”
“是,祖父。”
洛瑞对执墨道:“俪姐儿,你绘幅画。”
大赵朝的殷实之情,一日三餐:晨、午、暮。普通百姓多是一日两餐:晨食、暮食。
晌午,洛俪在洛瑞的书房用了饭食。
今儿洛瑞不仅指点了她书法、绘画上的技艺,就连琴棋上面也说了一些自己的看法。未时三刻,洛瑞面露倦容,方才允洛俪离去,又挑了两幅喜欢的书法、丹青送给洛俪。
*
洛俪穿过通往内院的垂花小门。
洛倩、洛修二人已立在那儿。
洛修迎了过来:“三妹妹,你今儿早上进书房,这会子才出来,祖父因要指点你的功课,祖父让执墨传话,任何人今儿不得过去打扰。”
真是羡慕、嫉妒啊!
祖父对洛俪如此厚待。这样的事可是极为少见,两三年才发生一回,除非是祖父遇到一个特别有天赋又品德高洁的学子,他一时难抑喜爱之情,少不得留下人来指点一番,最多也就一个时辰,可今儿洛俪在祖父的书房待了好几个时辰,这不是说祖父对洛俪的喜欢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极限。
洛倩的目光落在洛俪怀里抱的卷轴上,其间还用帕子包了一本书,不用看,定是从祖父那儿得来的宝贝。“三妹妹,这些书画也是祖父赏你的?”
洛俪有些不好意思,她有两世记忆,颇有些作憋的愧疚之心。上辈子也是二十多岁的人,写出那样的字、绘出那样的画原在情理之中,可洛瑞大喜,以为她用功又有天赋,将她留在书房细细地指点一番。
洛俪道:“字贴是祖父借我的,过两年就要还回去。两幅书画是祖父赏的,说其风格与我的有一分神似就赏了我。”
梁妈妈满脸喜色。
素纨挺直了胸脯,自家姑娘有才,否则老太爷怎会如此高看,就连他们做下人的都觉得有脸面。
梁妈妈道:“三姑娘,把书画交给奴婢,奴婢送回浣莲阁。”
洛修望着卷轴,一脸不舍,“祖父赏妹妹的是哪两幅?”
“柳公的书法、郑公的画。”
洛修微微颔首:“这二位是三十年前与祖父齐名的名士。”
只是这二人都已双双作古,他们是洛瑞早年的至交好友,与洛瑞亦师亦友,算是彼此学习共同进步。
第45章 拒娶(二更)
洛瑞很是推崇这二人书法丹青,只不过,他们的风格与洛瑞有些不同。郑公的丹青以花鸟为长,用笔细腻,画上的叶脉、飞鸟的羽毛丝丝可见。柳公的书法凌厉、风格如松竹高洁,看着他的字,宛如看到松竹傲冬之景。
洛修道:“去年二哥就追着祖父想讨一幅郑公的墨宝,祖父没舍得给,不想今儿倒是赏了妹妹。”他作了揖,“三妹妹,能否先让哥哥开开眼。”
洛俪对梁妈妈道:“寻个地儿,先让三爷瞧瞧罢。”
梁妈妈抱在怀里如抱着绝世珍宝,“三爷,请移步浣莲阁。”
洛修随梁妈妈去了。
洛俪拉过洛倩的手,低声问道:“二姐姐,二哥与方大姑娘的事如何了?”
洛倩细细地与洛俪讲述起来。
洛廉虽相信自家儿子,可洛征承认诗笺是他写的,方柔一口咬定她是收到情诗才应约去的华藻苑。
方太太睨了眼苏氏,“洛太太,说起来你也是我们老爷的师嫂,既然两个孩子有意,方洛两家又门当户对,不如结为儿女亲家。”
哼,你们还骄情个甚?我家老爷怎么也是二品闽省都督,洛家虽然清贵,洛廉才一个从六品的官,要不是我家闺女喜欢洛征,这门亲事我还不乐意点头呢,你们倒拿捏着不表态,难不成我们方家还配不上洛家?
方柔时不时揉着眼睛,不见泪痕,只是佯装啼哭般地揉眼。早前在华藻苑原是哭过的,哭过很是伤心,不知是哭累了还是看到了父母出面有望促成良缘,总之她是再也哭不出来。
苏氏心里暗恨:他们专拣她最有才学的儿子结姻?洛家是,又有老太爷这样的大儒,以前好几户的当家人就明里暗里的表示愿与洛家结亲,这几位姑娘哪个拉出来不甩方柔几条街。人家才德兼备,品貌双全,哪里像方柔,一个大户人家的姑娘,父亲还是一方大吏,连闺阁女儿的脸面都不顾,自己跑到男子的榻上,还非说人家轻薄了他,有这样轻薄的?
若遇到一些男子,当成是外头的风月女子给碰了,不给你嫡妻位分,就给一个侍妾名头,那还算是抬举。
方柔这品行她真不敢要,就怕将来成了亲,给她儿子戴绿帽子。与洛府往来的不是名士就是才子,其间长得俊美的年轻公子不知凡几,方柔听说就是个爱俊男的。苏氏真怕方柔到时候红\杏出墙。
方太太与苏氏各怀心思。
方太太觉得自己的女儿是千好万好,配洛征绰绰有余。
苏氏觉得方家是欺人太甚,算计了她的儿子,要议亲,就跟对他家施了多大的恩惠一般。
方平安与洛廉你笑,我也笑,你打哈哈,我也打哈哈。
洛廉想着:别与我打哈哈,别当我是傻子,这件事绝不会这么简单,你家闺女这般张狂,背后没你方家长辈的支持挑唆,她哪敢这样一再地闹事。
就算上回,方柔在二门上堵洛征,还表白一番,换成寻常人家,早就罚了女儿,又或是训斥她不许再闹。无论是哪种,方柔没道理再生今日的风波,可方柔闹了,不仅闹了,还将洛征在青/楼里的游戏诗作给拿出来当证据,非说洛征对她有意,还写情诗约她。
方柔冲洛征抛媚眼,身子扭了又扭,跟个扭股儿糖似的。
洛征打了个寒颤,再不瞧她,“爹,方世叔,我另有意中人,着实不能娶方大姑娘。”
这个死孩子,他有没有意中人,当娘怎会不知?
苏氏瞪了一眼,转而想道:这个藉口好,只要儿子有了说辞,当爹娘的自不逼他,他不乐意,当父母的更不乐意。
第46章 许诺
洛征道:“若爹和方世叔真替我们订亲,学舟索性去庙里当和尚。”
方柔的胆儿也太大,自己跑到他榻上去躺着,这样的女子他可不敢娶回家。
苏氏责备斥道:“不许胡说!”
她指的不是许提出家当和尚的事,方柔母女则以为苏氏在维护方柔的脸面。
议事厅周围,都是方、洛两家的心腹下人。
屋内静默得落针可闻。
方太太赔了个笑脸,原指望方平安提头,虽说后院之事由主母说了算,可这是儿女的婚事,当爹的也得说几句,偏方平安恍若没看到她的眼神示意,捧着茶盏优雅自如地浅呷。
洛廉见方平安不提,他自然也当不知。
只是这样干巴巴地坐着,很是熬人,端看谁先开口。洛廉自也知道方平安暗里投了窦国舅,面上没点出来,他们洛家人最瞧不得就是这种伪君子。无论方平安是什么原因背叛初衷,抛却原则为自家谋富贵就不对,他们清流臣子将气节看得比性命还要重要。
方太太又与方平安使了一回眼神,示意他开口。
方柔继续在一边假意抹泪。
侍女低声宽慰:“大姑娘,老爷一定会替你做主,快莫哭,好好的眼睛哭得像蜜桃,岂不是招人心疼。”
蜜桃、“招人心疼”,什么桃子都可以,蟠桃、棉桃,怎么能说像蜜语?招人心疼,招谁心疼?
苏氏蹙眉:方家的丫头说话怎的如此轻浮,这种话闺阁姑娘打趣玩笑可以说,可这屋里还有长辈,更有男子,就不当说出来。对方家的反感又胜了两分,只不出声,拿定主意今儿是见招拆招了。
大\奶奶朱氏使了陪嫁婆子来递话,说大爷拿了老太爷的帖子出门去找证人了。
老太爷出手不会走空。
在证人未出现前,她万不会应下订亲之事。
方平安轻咳一声,心里责怪着妻子办事不力。她在皇城时不是能说会道,怎的到了顺天府说话就这么没份量。他又不能用强,这到底是他恩师的府上,对洛瑞,他着实有些心怵,就连窦太后都欣赏敬重的人,他不敢开罪。
他轻咳了一声,夫妻二人交换眼神,方平安笑道:“洛仁兄,你看…我家柔儿与你家洛征已经这样了,是不是订下亲事。柔儿行事是冒失了些,我保证到了闽省严加管教,再请一位宫里出来的嬷嬷好好教导一番…”
方柔在皇城的名声着实不怎么样。
方太太一个劲儿地催着订亲,可对方就没有这意思,自家孩子的缺点在明面上,再遮掩就没意思,索性说好好管教。
洛征面露紧张。
方太太忙道:“洛大哥、洛大嫂,只要这门亲事能成,待我家柔儿出阁,我们一定陪嫁大笔的嫁妆。”
梁氏当年的嫁妆被称为“真正的十里红妆,重如公主出嫁”,可他们洛家就没动过梁氏留下的嫁妆。洛家人可不是贪财之人,不会为了点子嫁妆就把自家的儿子给坑了。
洛廉淡淡地道:“钱财乃身外之物,嫁妆都是其次,我们夫妻只盼家中晚辈能够幸福。就算我家长子洛径,当年订亲,也是询问了他的意见,方才定下了大\奶奶。到了洛征这里,总得要他点头才好,否则,这不是结亲而是结仇。儿女的幸福最重要!”似在轻叹,又似无奈。
苏氏接过话,“你家柔儿不错,以方家的权势门第,柔儿不怕寻不着更好的,你们也瞧见了,我家洛征这性子野着呢,羁傲难驯,着实担心不是良缘。”
我就不说你家姑娘的坏话了。
世人都说娶妻娶贤,你家方柔可真没瞧出有贤妻的潜质,刁蛮任性、胡作非为倒是真的。
第47章 议亲(二更)
方柔再不懂此刻也听出来了,洛家长辈这是不想替他们订亲,当即跳了起来,大声道:“爹、娘,我不管,我不管,反正我就要嫁给洛征,呜呜,他都瞧过我的身子了,除了他,我也嫁不得旁人。”
洛征恼道:“方大姑娘,我几时瞧过了?我当时可是背过身去的,如果一定说有人瞧过,你找铁头,反正我是没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