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铺?」他听错了吧?
「有些亡者死得太难看,我用自调的胭脂水粉为其上生前妆,使其面如活人般上路。」她依然一脸笑意。
「你敢替……替死人……」他牙齿打颤,不自觉将身下椅子往后移,尽量远离与尸体为伍的女子。
「你看过死人吗?并非每一名亡者都寿终正寝,有人被马车轮子辗过身体,脚断手折的,肢体破碎;有的从屋顶跌落撞破了头,脑子流出比豆浆还浓的脑浆;还有溺水者胀得像吹大的牛皮,没一处肌肤是完整的,轻轻一戳腐肉就掉下来了……」
梁寒玉边说边夹起撒上孜然的炙烤羊腿肉,啃了口,她向身边的男人眯起眼笑道:「真好吃,烤得香而不油腻,你也多吃点。」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我要吐了,你们慢用,我先走了。」掩着口欲呕的安惜兰实在憋不住,一瞧见满桌的菜肴就想到死人身上烂掉的肉,一股恶心感往上涌。
没人想到她会这么不中用,第一个败下场,「好菜」尚未搬上桌,她就做了不战而降的逃兵。
「嗳!不是聊得正愉快吗?我还想找她结拜呢!怎么风一阵似的就溜走了……咦!你们不爱吃烤羊腿呀!不然吃炒肚片,酸菜鸭汤和羊杂汤,那道卤蹄膀让我想到火场里抬出的焦尸,焦红焦红的死肉往外翻……」这道五香炙牛肉真鲜嫩,化在舌间了。
只有她感觉愉快吧!一桌的食客神色各异,只喝洒的战西华面色白中带绿,他最多夹两口蔬菜,食不知味,再好的菜肴对他都形同嚼蜡。
苏明月带的四名容貌颇佳的侍女不能用膳,只有她小口的品尝着美味佳肴,但她只入口清淡的鱼鲜,肉类一概不碰。
战铁衣倒是荤素不拘,面不改色的照样吃喝,死人他在战场上见多了,而大多数是他剑下亡魂,打仗物资缺乏时连老鼠、蝎子都吃,何况是酒楼大厨精心烹调的美食。
「吃你的黄耆子鸡。」战铁衣动手撕下一块最鲜嫩的鸡腿放入她碗里,让她趁热快吃。
梁寒玉淘气的一眨眼。「你的意思是叫我饭多吃,话少说喽!你嫌我多嘴多舌吗?阿——湛——哥——哥——」那拉长的音让人身子一颤。
他眼露纵容的拭去她嘴角油渍。「就你话多。」
很领情的梁寒玉笑嘻嘻的吃着黄耆子鸡腿,心更甜蜜。
苏明月见状,内心妒火暗烧,却毫无异色的开口——
「梁姑娘怕是吃得太油腻了,喝口青梅酒解解腻吧!」
第十一章
诡谲。
包厢内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沉重,让人屏息,亦叫人心口轻颤。
望着纤纤玉手亲自端到面前的青梅酒,梁寒玉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果子酿的酒酸酸甜甜的,她个人颇为喜爱,自个也试酿了杏儿酒和枣子酒,口味偏甜。
可是跟自己不对盘的苏明月亲手斟的酒,说实在的,她还真有点不敢入口,看着澄黄酒液愣了好一会。
「梁姑娘?」
又是低柔一唤,再不愿一饮的梁寒玉也得硬着头皮接下来,堂堂丞相之女敬的酒若敢不收,她在京城的贵族圈里,怕是无立足之地。
「她喝不惯果子酒,我代她喝。」
梁寒玉正在犹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伸了过来,一把取走了苏明月手上的酒杯,打算仰头喝尽。
「不可。」
两名女子同时惊呼一声。
一个面露慌色,想取回被夺走的青梅酒,一个较粗暴,直接拉住举高的手肘,酒因此洒出来一大半。
「这是敬我的酒,你怎么能抢,男子汉大丈夫当飮呛喉的烈酒,喝果子酒不怕被人笑。」看上人家的美色是不是,人家敬什么就喝什么,也不怕喝下肚绞了肚肠。
看到苏明月一闪而过的惊慌神色,酒里八成加了料,而且是针对她所为……梁寒玉虚惊一场的吁了口气。
「是呀!这是专给女子养颜的果子酒,酒性不烈,入喉微甜,像是加了糖水,将军是喝不惯的。」他对这女子也未免太过在意了,好得叫人妒恨。苏明月垂下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冷光。
「只要是酒,没有喝不得的道理,在于饮酒人的心思。」战铁衣幽深黑眸透出寒意。
「又不是没酒了,二弟何必和女人抢酒喝,你要是瘾头来了,大哥陪你喝三坛。」自以为海量的战西华拍拍胸膛,嘲笑自家兄弟娘儿味重。
「十坛。」
「十坛?」一听,他怔住,头皮发麻。
「最少是十坛陈年女儿红,否则别找我拚酒。」战铁衣十足十的霸气。也只有慕容山庄的桃花酒能让他十坛醉倒。
「这……」他最多五坛就倒了。
「桃花乡里桃花仙,桃花仙子种桃花,种了桃花好酿酒,酒里独醒有几人。要喝酒怎么能少了我一人呢!你们且等一等,我来凑个兴头,别把酒都给喝完了。」
一抹很刺目的红就站在门口热闹,是俊美无俦的慕容写意,他被小二领来。他今日穿的衣袍上绣了张狂的芍药,以细如毛发的金蚕丝勾勒,朵朵缀着细小金珠富贵逼人。
穿在别人身上或许很突兀,撑不起那股张扬的美,但是面如冠玉的慕容写意这一穿却是十分俊俏,还带点狂肆邪魅,艳极浓红里有着大俗之后的大雅,衬托他如风一般不羁的风流。
他把红衣穿出了味道,不仅不令人厌恶反而惊艳。
「好美……」梁寒玉忍不住惊叹。
「男人长成祸水样有什么好,他又不唱戏。」小飮了醋的战铁衣话语有几分酸,大手一遮,阻断未婚妻看得出神的目光,早知道就不约这家伙来。
「你这是嫉妒,真难看。小嫂子,趁未嫁前多瞧瞧,别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这棵树看起来不太牢靠,换棵大树好傍身。」笑盈盈的慕容写意一坐定,随手把酒洒了大半的酒杯往后一扔,一名身手矫健的黑衣老汉随即送上新酒。
「可京城我不熟,找不到比他更好靠的大树,暂时凑合凑合用,我骑驴找马慢慢挑。」她跟着说笑。
「骑驴找马?」某人声冷,带上怒火。
见风转舵的梁寒玉把话一转。「我是说有谁能比你更好呢?上马能征战,威风凛凛,下马能拚酒,是条汉子,我对你的景仰如滔滔江水,永不停止。」
「嗯!」他脸色和缓的一点头。
「不过呢!喝酒过量就不好了,今儿个不拚酒,仅小酌会友。」酒易误事,而且她看在座的人别有用心的居多。
战西华的眼一眯,微露恼意和阴狠,苏明月捏着帕子的素手一紧又松开,四名美婢略动了一下,在小姐「稍安勿躁」的手势下又恢复木头人的模样,眼神呆滞无神。
慕容写意这个大变故可打乱了不少人的计划,让人稍稍乱了手脚。
「好,听你的。」战铁衣眼神一柔。
「嗟!妻奴。」端起自备的桃花酒,慕容写意发出唾弃声。
漆黑的眼眸一抬,锋锐如刀。「这才叫嫉妒吧!」
嫉妒人有,懊恼己无。
「呋!我以酒为伴,更胜美人在怀,少在我面前摆显,还没成亲前,凡事都有变数。」小嫂子是喊顺口的,真把人娶进门才叫福气,他得意个什么劲,小心出了岔子最终抱着孤枕空对月。
「慕容,你想在刀剑上和我比试一番吗?」不中听的话最好别提,舌头长的人通常活不久。
一说起比武功,慕容写意自叹不如,他还有脑子,不做找死的事。「我先干为敬。」
他连干三杯。
「既然二弟的朋友这般爽快,身为兄长的我也来陪三杯,不喝痛快不罢休。」
看出慕容写意的不凡,不甘于冷落的战西华也来凑趣,不等人说好也干上三杯,杯底见空。
男人的较劲归男人,一旁的苏明月温婉若水的浅笑,轻轻巧巧又从酒壶里倒出一杯酒,推到梁寒玉面前。
她以为梁寒玉的心思飞到男人身上,没注意到她方才的慌张,殊不知她的一举一动难逃法眼,即便她做得再小心,仍是被捉住马脚。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竞是养尊处优的闺阁千金,她以前使出那些见不得人的毒计时,往往有她爹的死士或奴婢去执行,她只需出一张嘴巴,便有人将事情处理得干干净净。
而今她亲自出手,难免有不周全的地方,做坏事要有天分,不是只凭恶毒的心计。
「梁姑娘,我也敬你一杯,我们姑娘家不和臭男人搅和,还请忘了上回的不愉快,咱们做个朋友。」她眼眸晶亮,彷佛那夜空的星光都跑进她双眼。
苏明月对她第一眼就瞧中的男人誓不罢手,苏家和将军夫人早有共识婚事已有影儿,只剩交换庚帖、下聘、请期等礼仪。
她以待嫁女儿心期待情郎早日归来,亲绣鸳鸯枕巾和嫁衣,为郎缝衣纳鞋,她满心想的是喜帕掀起那一刻,四目相对,该有多甜蜜缠绵。
不料她的等待成了笑话,另一名女子企图将她的美梦打碎,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她想把梁寒玉逼走,多次扑空找不到人后,她便命人日日在将军府门口盯哨,战铁衣和梁寒玉去了哪里、吃了什么、何时归府,所有的小细节一一记下,向她回报。
掌握了两人的动向,于是她制造一场巧遇,与相识的人在茶楼酒肆相遇,总要寒暄两句,顺道坐下来喝茶润喉的,聊着聊着便有她动手脚的机会。
只是她没料到会有那么多碍事的人来阻碍她的行动。
与她齐名的安惜兰算什么东西,其父只是小小的四品官,亲姨母也不过是名妾室,也敢跟她抢男人?那女人该庆幸早走了一步,不然这壶加了料的青梅酒也有她一份。
「苏小姐的敬酒我还真喝不得,身分有别嘛!我要喝了你敬的酒,京城里的贵女们还不把我脊梁骨给戳穿了。」
推辞着的梁寒玉以袖一掩,偷偷将自己的酒杯与慕容写意的杯子交换,他见状,挑眉一笑,趁人没瞧见时将水酒往地上一倒,重换了一只新杯。
因此她现在杯中的是桃花酒而非青梅酒,掉包了。
「梁姑娘说笑了,交朋友只论缘分,不说身分,你不喝了这杯酒就是瞧不起我,日后你在仕女圈里更难行走。」她轻飘飘的给人一刀。
「这……」她面露犹豫,最后一点莫可奈何的端起杯子,「我的酒量不好,只能喝一杯,一杯就醉了。」
见她肯喝了,苏明月忍不住喜色外露,「好,就一杯,我也不是非逼着别人酒后出丑的下等人,女子自当矜持。」
「多谢苏小姐的成全。」她轻摇酒杯里的酒液,酒中的香味更浓郁,坐在上风处的苏明月闻不到桃花香,以为她飮的是青梅酒。
在梁寒玉举杯一饮之际,战铁衣朝她看了一眼,而后又与慕容写意对视,两人眼神交会,领略了彼此的意思。
桃花酒香醇却后劲强,没一会梁寒玉便粉颊酡红,略显醺态。
「寒玉,你醉了。」该是他们退场的时候。
「我……我没醉呀!还能再喝三大杯,苏……苏小姐……你不要晃呀!怎么一个变成三个了,这戏法还真神奇……」装醉的梁寒玉打了个酒嗝,伸手要抢苏明月座前的酒壶。
战铁衣先一步移开酒壶,大掌捉住胡乱挥摆的小手,半搂半抱的揽着未婚妻,向众人告辞。
他走得迅速,不让人挽留,周身透着寒气森然,让人望而生惧。
主角都走了,跑龙套的配角还留着干什么?
慕容写意连走也不说一声,袖子一挥,绝艳的红衣人如同落花飘出了窗,踏风而去,翩然潇洒。
「我和你谈个合作如何?」苏明月秀眸一弯,看来媚如春花,皎若秋月,不染尘垢一仙子,偏偏心思恶毒。
见着美人媚态,色心蠢蠢欲动的战西华咽了咽口水。「怎么合作?」
「我爹是丞相,战国将军府于我无多大用处,我只要战铁衣,你让我得到他,我让你拥有整座将军府。」她的意思是由他做内应,里应外合拿下在天上翱翔的孤鹰。
「我要怎么相信你会信守承诺,偌大的家业总引人觊觎。」没人会视金钱如粪土,不屑一顾。
「他有战功、有封赏,有我爹进言,让皇上另赐一座将军府并不难,到时他不搬都不行,毕竟皇恩浩荡,他违抗不得。」她可不想和一心只想掌控儿子的婆婆住在一起,晨昏定省的当个打骂不还手的孝顺儿媳,那个女人不是好相与的。
苏明月也有她的打算,战国将军府里她只看得上威震八方的战铁衣,假装和善的将军夫人她看不起,更不愿委屈自己去服侍别人的娘,低眉顺目,逆来顺受。
自古以来,婆媳之间向来处不来,她得一除后患,将不好惹的婆婆丢在老宅子,让她和秦姨娘去斗个你死我活。
一听搬出的人不是他,整座将军府将是他一个人的,战西华怎么会不心动?但他还没昏头,「别忘了他身边那名女子,她可不简单,有她在,你的机会不太大。」
那女人看起来柔柔弱弱的,风一吹就倒的样子,兰表妹却一再败在她手下,连顾氏也拿她没辙,屡屡摔杯子砸盘的,被气得连招好几回大夫,可见是个强悍的。
「她不会是问题。」苏明月不明说她暗中动了什么手脚,故弄玄虚吊人胃口。
「为什么?」他不解。
她但笑不语,眼神得意。
战铁衣和梁寒玉乘着马车回府,梁寒玉低声对他说出方才的内幕——
「她在青梅酒中下了会令人神智颠狂的酸红草。酸红草性寒,微酸,有毒性,少许的剂量有安神助眠的作用,但一旦食用过多便会毒性攻脑,让人产生错乱,幻听等幻觉,谁也不认识的见人就抓。」
这是一种很毒的伤害,毒一入脑便无药可救,大脑的结构太复杂了,就连现代科学也无法完全解析,它藏了无数的奥妙,稍一受伤便难以复原。
「你不是说你不会医术?」一想到苏明月竟敢用这么恶毒的手法加害他所爱的女人,战铁衣浑身如同浸在冰块里胆颤心惊。
为了挚爱,他愿化身为恶鬼,以地狱为家,吞食业火,以撕裂天地的力量将心性如魔的无心人毁尸灭迹。
「你听错了,我是说我不是大夫。」
「你看得出酒里有毒?」看来这些人非逼着他动手了,他蛰伏得太久,让人以为「鬼将军」之名浪得虚名。
梁寒玉搓了搓鼻侧。「我是闻出来的,青梅酒是带着微酸的气味,下药的人以为能借着青梅酒的酸味掩其气味,但熟知酸红草药性的人一闻便闻得出一股草涩味。」
苏明月太过平静,加上见到战铁衣要喝酒时露出的惊慌,让她对青梅酒的「品质」不敢苟同,趁着推酒之际多闻了两下,确定是下f北契特产酸红草。
苏明月手中怎会有北契人的毒草呢!那就值得深思了。
「那你还让我喝?小嫂子,你太不厚道了。」真是别人的命不值钱。
车帘子一卷,红影一现,马车内多了个面带怨色的红衣男子,一双桃花眼闪着遭人遗弃的哀怨。
「我知道以你的骄傲性子是不会喝别人酿的酒,你觉得不够风雅,少了酿酒人的风骨,宁可一坛子砸了也不沾一口。」说白一点,就是选择性洁癖,只有信得过的人酿的酒才进得了他挑剔的嘴,他对人的信任度不高。
「啧!这算是我的知音吗?小嫂子,跟了我吧!我们一起风花雪月,赏花论酒……」人间美事,快活似神仙。
「找死——」战铁衣一拳挥向他引以为傲的美颜。
马车空间不大,慕容写意闪得很惊险。「我们慕容家的男子都很专情,深情不悔,当年我爹不肯尚公主被逐出家门,全是为了我娘一人,他们至今仍恩爱逾常,羡煞旁人。」
慕容写意之父原是出自高门,却为了一名女人逃婚,在边塞一带建立慕容山庄,此事流传了甚久,褒贬不一。
「你爹娘情深,不代表你也长情,你那风流性子谁不知晓。」他只会糟蹋好人家的姑娘。
「小嫂子,你家阿湛冤枉我,我是风流而不下流,与人弹琴说诗,渔歌晚舟,可没让她们痴迷于我。」爹娘生的长相他也无可奈何,只能做负尽天下的风流种。
慕容写意听梁寒玉喊过战铁衣一回阿湛后,他便记下了,学她也喊起阿湛了,还不甚尊敬。
「多情比无情更伤人,你会有报应。」梁寒玉给他一句结论。
「这么狠?」小嫂子竟往他胸口插刀。
「别人知道你无情便不易动情,伤害较小,反之,由于你的多情而让人产生误解,不自觉深陷其中,爱得深了伤得也重,也许连命都给了你。」太多女子只想要爱情,情深无悔。
「小嫂子的一番话真是发人省思。」总给人笑弥勒感觉的笑脸不见了,甚为凝重。
「话说回来,你们的铁弄得怎么样了,我几百口棺都制得差不多了,只差入殓了。」有棺无死人,差了一点。
慕容写意摇头,「用不着到几百口,我估算了一下约一白五十口棺。」说什么等人入殓,真令人心头发毛。
「我不管,棺木都做好了,银子得给我,不然我去向皇帝老儿要——」谁都不能赖她的银子,钱是她的命根子。‘
一只大手迅速的捂住她的嘴,拧着眉的战铁衣苦笑着,皇帝老儿能随便挂在嘴边吗?那是杀头大罪。
数日后,将军府,蓼花院。
「铁砂有了,棺材也有了,那流民呢!你们怎么不安排一下,没有送葬的人棺木如何出行……」
这两年天气还算稳定,虽然不是年年丰收,但粮食上不致匮乏,省着点吃还是能熬过一年,因此离乡背井的流民并不多,大部分的人仍然愿意守着贫瘠的土地留在家里。
万事具备,唯独缺了东风。
唉!东风何在?
「由流民运铁到军营并不妥当,他们并非是身手矫健的军人,一路上若遇上拦路打劫的,此批铁砂有可能不保,因此皇上下令缓一缓,由我的人来装扮成流民,护送铁砂北上。」其实他也有此隐忧,怕风声走漏遭到劫杀。
「你在开玩笑吗?有谁会打劫一群衣衫褴褛的流民,难道要抢死人当祖宗吗?」天哪!下道雷吧!把她击昏了,这么荒谬的话居然出自鬼将军的口。
战铁衣绝不因微小细节而延误军机。「蚊子再小也有肉,聊胜于无,那么多人一同返乡身上定带有银子,不然一路上的花费打哪来,何况那些棺木也挺值钱的。」
「你的意思是说我用的木料太好了?」她气愤,好的棺木也要有三、五口,总不能全是烂木头拼凑。
其实梁寒玉是稍感心虚的,为了多赚几百两银子,这一批棺材大多是用最差的木料,但其中也掺杂了黄杨木、核桃木、酸枝木,然后又打了两口沉香木棺材以及香樟木的,价钱是高了一点。
反正是向朝廷请款,让她多赚一些有什么关系,于理她帮得上忙,出人又出力,犒赏她一下也是应该的,不然谁肯白费劲为皇上做事。
再说也不能全是破棺材吧!人再穷也不能委屈死在外头的先人,几口好棺掺杂在其中也是必然的,演戏要演全套。
「能换银子的东西都算在财物里头,盗匪一旦出动便不可能空手而回,甚至一看没什么好抢,便恼羞成怒地将老百姓一并杀掉。」都是大禹子民,不能置之于危险当中。
「那就事先把前头贼窟全清理了,一路畅通。」开道兼剿匪,护往来商旅安全。
战铁衣歉然的望着她。「我们挪不出那么多人手,要攻下沿途数个山寨非一两日可成,况且此行不宜惊动太多人,让朝中某人知晓我们暗中进行的事会错失良机,无法逮到国之蠹虫。」
他们要将劣质兵器换下,重新融铸打出不易折断的精铁利器,让和北契有往来的某人措手不及,心一慌自曝马脚。
事情若是未照约定的发生,北契肯定责难朝中的帮手,两方互有嫌隙,长久不信任,各有心思,撕破脸是早晚的事,那么再诱以高利,潜藏在深处的那人自然而然浮现。
「你要走,丢下我一人?」把她丢在人人都想她消失的将军府,他是对她情有独锺还是和她有仇。
「寒玉……」皇令在身,不得不从。
就在此时,一名眼生的丫头送来茶水和糕点,自称是「澄心院」的二等丫头央儿,奉夫人之命将他爱吃的芙蓉糕送至,一说完,她便恭敬退下。
「你发觉了没?」梁寒玉有些兴奋。
「她的手不抖。」战铁衣面色沉冷。
「是呀!我还没瞧见哪个奴仆佣人见着了你这位闻名天下的鬼将军还不害怕的,就连我的丫头香草、春满天天见到面,还是会先抖上两抖,然后才一脸惊惧的伺候。」虽然她特意调教过几回,但效果不大。
后来香草、春满学聪明了,少将军一出现便识相的离远点,守在门口或不远处「把风」,让两人为所欲为,因为主子高兴了,她们的日子也相对好过,少将军不会端着一张冷脸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