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们不会骑马……」丫鬟、婆子们你看我、我看你,手足无措,像一只只无头苍蝇。
「叫车夫去。」朱巧儿又忍不住发火,当然又再一次痛意钻心。
一旁的车夫也伤了手,头上还流着血,他一站起身便天旋地转,赶紧又坐了下来。「不行呀,小姐,我伤着了。」
「饭桶,全是废物!我养你们干什么,白领月银了……啊——好痛,我的脚……」朱巧儿一动,原本扎在她腿上的木刺又入肉两分,几乎要将她的腴白大腿给洞穿。
也不晓得是她贼星该败还是霉运当头,平时人来人往的官道上,居然一个人也没有,一直到天黑才由一名伤了胳臂的丫鬟回城搬救兵,他们最终也没有等到回头的柳毅。
朱巧儿的腿真的断了,是众人中伤得最重的一位,动筋伤骨一百天,在和舂堂大夫的诊治下,她至少要卧床三个月,等复原情形再看脚有没有跛。
这叫偷鸡不着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想必林文娘母女俩非常懊恼吧,大好的机会平白从手中溜走。
「公子,我们真的不用回去看看吗?」
凄厉的惨叫声犹在耳边环绕,如同夜鬼尖啸,怎么捂也捂不住,直往脑门钻,惊心又动魄,双腿还有些发软的长春脸色发白,不住的往后瞧,毕竞年纪小,历练不多,见识少,一点小事就吓得魂不守舍,一点也没有他家公子的从容不迫,气定神闲。
「不用。」柳毅道。
长春还是很忧心,「表小姐他们不会遇到狼了吧?」
「咱们这地头上没有狼。」野狗多倒是真的。
「要不然是拦路打劫的?」
柳毅似笑非笑的睨「他一眼。「在官道上打劫?长春呀,若是你,会不长眼的找死吗?」
长春一本正经的回道:「小的不是土匪。」他是书童。
瞧他一脸儍气,逗起来真无趣,柳毅懒懒的道:「表小姐是你家祖宗吗,干么把她往供桌上拜。」
「公子,表小姐姓朱,跟我家祖上没半点关系。」他哪敢高攀,人家可是个官家千金,身分地位可比他卨好几个等级。
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柳毅用手中的折扇往他后脑杓一拍。「朽木不可雕也,我怎会挑一头骡子当书童。」失算,当初看走了眼。
一头雾水的长春憨憨地摸着后脑,不解地掀起车帘向高一问道:「公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做错了什么吗?
高一同情地看着他。「多听、多看、少开口。」
「嗄?」怎么一个个都高深莫测的,有心让他猜不透。
「你想让公子多一个整天只会摆官架子的妾?」看长春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高一好心的提点。
「当然不要。」长春毫不考虑便回道。
想到朱家表小姐,他硬生生打了个冷颤,她的专横不讲理已深植柳家下人心中,她朱、柳两家不分的当自个儿是柳家的主人,常常不请自来,一住十天半个月的,赶也赶不走,而且打狗都要看主人,她却是连柳毅的颜面也不看,看中什么就直接拿走,问也不问一声,老是要柳毅把她当上宾看待,打骂丫鬟更是常有的事,俨然柳家主母。
当她还不是名正言顺的柳家人时就敢无视他人了,要是真让她当了柳毅的屋里人,那还不翻了天。
所以柳家不管是主子还是下人,没有一个欢迎她的到来,巴不得离她越远越好,她不来纠缠就是祖上积德了。
「这就对了,公子也不要,把她留在后面我们也清心。」最好一辈子也不跟上来,烂在土里。
长春自以为了悟的噢了一声。「我晓得了,公子是故意丢下表小姐,因为表小姐一进门就会鸡犬不宁。」
听他自作聪明的臆测,意思是掌握到了,可是说法还是有欠火候,高一为之失笑,在人生的历练上,他还是太生嫩了。「差不多,但是公子是无心之过,公子急着赶考,一路苦读,浑然不觉表小姐落了单,切记、切记。」
公子是要当官的,可不能落人口实。
长舂一下子机伶了,连忙点头。「我知道了,绝对不会对外胡说,公子是太用功读书了,才没发现表小姐没跟上来。」
多好的藉口,柳毅连原由都备好了,不是他不带朱巧儿上京,而是她走得太慢了,严重的落后,他总不能为了她一个人而不考了吧,那不是本末倒置,枉费他寒窗苦读。
至于马车在官道上翻覆一事他是毫不知情,走在前头的他哪晓得后面发生什么事,要是知道了肯定下车救人。
瞧!这心有多黑呀!为了将人留下尽使阴招,他本人是毫无愧疚,天将降大任前,得先搬走几颗硌脚的石子,路平了,才走得顺,他可是打算走万里的呢,不是有句话说得好,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没错,孺子可教。」柳毅笑着揉揉长春的头,这厮终于有点长进了。
「嘿!嘿!我是公子的书童嘛!」他呵呵傻笑。
马车行走了一日,还在湖北境内的杨柳镇,离长安还有好长一段路程,一路上又是山,又是水的,山重重,水溅溅,马声嘶鸣,这还是苦日子的开始,往后还有得受。
因为出发晚,所以入镇时天色已暗,热闹的市集已早早结束,各户各家的红灯笼高高挂起,除了送往迎来的青楼酒肆外,大部分的商铺都关门了,只留微微的烛光从门缝下透出。
街道上只有一辆不太显目的乌木马车在行走,漆黑的车身朴实大气,低调而不张扬。
此时的主仆三人下了马车,站在一间气势宏伟的客栈前面,已到夜晚了,仍有三、两食客坐在店内,吃着热菜、飮着小酒,高谈阔论今年的春闱。
长春道:「公子,就这间吧。」看来干净,有品味。
「嗯。」柳毅一点头,因为也没得选了。
平安客栈是杨柳镇最大的客栈,也是唯一的客栈,店里房间多又布置清幽,是文人雅士路经时必会下榻之处。
另一间叫双连客栈,是给银子不多的贩夫走卒住的,格局小,门面不大,大多是通铺,七、八个人一间,房间内常有臭味,地上、墙壁有清洗不掉的陈年污垢,十分脏乱。
柳毅等人在来之前就打听过了,从湖北到长安的路线已做好了安排,并择定了落脚处,以免到时找不到住处而慌了手脚。
「公子,请里面坐,要打尖还是要用膳?」一名年轻的小二一身青布衫,笑容满面的迎了上来。
「两者都要。」
「好的,公子,请问你是先入住呢,还是用完膳再住房?」他好带路,让客人宾至如归。
「同时。」柳毅淡淡的道。
「同……同时?」小二一愣,这样的回答他还是第一次听到。
「让人准备房间的时候先上菜,我的书童会到房里打理,你只需招呼我便成。」不会分身乏术。
小二了然的露出一口白牙。「小的明白了,公子请上座,饭菜马上就来,小哥请跟我走,房间在二楼。」
「对了,把马卸了鞍,喂点水和上好的马料,一并算在房钱里。」马休息好了才拉得动车,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好的,公子,马上去办。」客人的吩咐无所不从。
柳毅一抬眉,身旁的高一掏出一串铜板打赏给小二,他喜得嘴都阖不拢,笑得见牙不见眼。
长春跟着小二前去房间。
身材魁梧的高一则陪在小主子身边,随侍保护。
「公子,徐家姑娘大概又在使性子了,你别放在心上。」不来送行也好,省得他家公子牵绊,难以静心。
「你哪只眼看见我在想她?」噙笑的柳毅刷地打开绘有美人卧花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搧。
「公子,从出城后,你的眉头就不曾舒展,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好似思虑甚重。」
「我是为科举一事辗转难安。」虽然是志在必得,但仍有些担心在考场上失常。
凡事都有可能发生,在尚未底定前,谁也不敢打包票,即使他有把握能中二甲,仍难免有万分之一的不确定。
没人知道接下来会遭遇什么事,也许一帆风顺,也许波折连连,在金殿面圣前,一切都是未知数。
高一无奈的呵笑。「公子这话是想说服谁,你连自己也骗不过,瞧你这一路上的心不在焉……」
他都不忍心说了,小主子一本书拿在手上却连一页也没翻动,深幽的目光透过车窗不知看往何处,偶尔还会传来一声叹息。
习武之人耳力最敏锐,他连书页有没有翻动都听得一清二楚,怎会没听见公子幽远的叹气。
公子是对徐家姑娘上心了。
「哎呀,高叔都取笑我了。」原来他的心思这么容易被看穿,看来他还有待磨练,精进一下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一遇到感情事,聪慧如公子也是看不透,想当年老爷和夫人他们……」儿子肖父,都是痴情种,老爷当年也是非夫人不娶,差点和家中长辈闹翻。
人不轻狂枉少年,老爷年轻时也是风流种,家里已为他定下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偏他一日游春时,一眼瞧见正在湖边扑蝶的夫人,从此一见钟情,为伊人消瘦。
为了退婚另娶,在当时闹了好大的一场风波,老爷一生人品高洁,这是他唯一的污点,差点进不了户部。
要不是老爷的恩师严丞相说情,他这条官路也到头了,参他的奏本堆如小山,每一本都措词严厉,想要借机拉下他。
一说到爹娘,柳毅眼神为之黯然。「高叔,亡者已逝,就别再打扰他们,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想起早逝的父母,他的心还会痛,还会苦涩,虽然他已经学会放下,但每每忆起母亲离世时,是带着如愿以偿的欢喜笑容,他不免恨起心性软弱的母亲,她只记得父亲对她的感情,却忘了他尚未成年,仍需要她的照顾,就这么毅然决然的抛下他。
这也是他喜欢徐轻盈的原因之一,因为她够坚强,为人乐观而豁达,如果有一天他先她而去,她不会哭哭啼啼的寻死觅活,反而会更坚毅的站起来,让自己过得更好。
「唉,人老了,总会缅怀过去,看到你,难免想到年轻时的老爷……呵!不提了,提多了伤心,公子的春闱较重要。」考中了,入朝为官,考不中,回乡当个举人老爷。
「是得要看重点没错,三年才一次,多少人这辈子的指望就在这次考试了。」他也不例外,只是他上京赶考是为了……
此时,小二上菜来,先是一盘小菜,而后是一碗热汤,接着才是主菜和其它菜肴,摆满一桌,一壶温好的杏花酒跟着摆在桌上,三只酒杯,说了一声「客官慢用」,便笑着退下了。
整理好房间、刚好赶上饭点的长春一屁股坐下,他先给公子倒酒,再倒了一杯给高一,自个儿倒是不敢饮酒,没有公子的允许,他滴酒也沾不得。
「公子,公子,小的跟你说一件稀奇的事情。」像是看到什么不得了的新鲜事,长春兴奋得快要坐不住。
「稳重点,不要像只猴子似的上窜下跳。」柳毅提醒道。在家里瞧着还成,怎么一出门就心浮气躁了,没个人样。
本来很亢奋的长春忽地一蔫,耷着耳,缩缩双肩。「那个……呃,公子,真的很离奇,你看了也会大呼不可思议。」
他没骗人,公子肯定会感兴趣。
柳毅故作沉思地夹着菜,吊了他好一会儿胃口,才缓缓开口,神情温雅宛若一幅画。「说来听听。」
一让他说,长春可得意了,眉飞色舞的比手划脚。「公子,你猜猜小的刚才遇到什么人了,你快猜猜!」在他心中,公子是无所不能,跟神一般的存在。
「猜不到。」柳毅想都没想便回道,接着饮了一口杏花酒,入喉甘醇,带点杏花微香。
长春根本没觉得公子是在敷衍,反而更加兴高采烈的挥动筷子,边吃边说得起劲,「小的刚才在二楼的回廊不小心撞到一个黑小子,他全身可真黑呀,黑得只看见两颗眼珠子,小的在想,他们一家人是不是都这么黑……」
「说重点。」他没耐性听废话。
长春呵呵捉着头皮傻笑。「重点是他长得真像阿喜。」
「阿喜?!」柳毅倏地坐正,目光如炬。
「你会不会看错了?」高一提醒他别乱说话。
「不会错的,简直是一模一样的孪生子,只是皮肤太黑了,跟块木炭差不多,他见到我像看到鬼似的把脸捂住,然后就飞快跑开了。」长春说得誓言旦旦,只差没有找只鸡,斩鸡头发誓。
如果真是阿喜流落在外的手足,科举结束后返乡,他一定要马上告诉阿喜,让她去认亲,好一家团圆。
柳毅心头一跳。「难道是……」她?
第六章
随着春天逼近,天气也一天一天暖和起来,往年冰雪挂檐的景致已经散去,换上的是草绿芽嫩,大地回春的蓬勃。
一大清晨,枝桠上的雀鸟叫春,低一鸣,高一鸣,吵得人无法入眠,早起的旅人已在大堂用膳,一碗鲜肉粥,几个白面馐馐,几碟配菜,三三两两分坐好几张椅子。
柳毅等人也在其中。
不过除了长春睡得好,一脸神清气爽外,其它两人就显得有些精神不济,眼睛下巴有明显可见的阴影。
「高叔,你没睡好吗?怎么看你猛打哈欠。」老实到让人想揍他的长春这么一提,四脚平稳的桌子忽然动了一下。
「认床。」高一咬着牙,横睇了他一眼。
这小子红光满面的简直在嘲笑他,教人想在他脸上添上一些青青紫紫的颜色,只会吃吃喝喝的呆子太招人恨了。
「可是我们以前也常出远门呀,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认床的毛病?」高叔肯定是上了年纪,体力不行了,赶点路就累出毛病。
高一冷冷一瞥。「你不知道的事还多得很,要多学习点,这一次上京要走将近两个月,你不多斟酌点容易闯祸。」譬如此时他就很想打歪长春的脸。
「嗯,我听高叔的。」长春很受教的点头,把高一气得差点栽倒,接着他绿豆大的小眼睛又扫向万分景仰的主子。「公子,你晚上去做贼吗?小的看你眼眶浮肿浮肿的,要不要向店家要两颗熟鸡蛋敷一敷,我娘说鸡蛋能消肿。」
柳毅原本吃得很慢,慢条斯理又不失文雅,身边多了个打岔的,他握箸的手微微一顿。「不用,等上了马车我再睡会儿就好。」
是她吗?
还是不是她?
物有相同,人有相似,不能仅凭肖似的面容骤下判断。
可是回过神想想,也不是不可能,那丫头一向胆大妄为,没什么事是她不敢做的,只要她想做,谁也拦不住。
「公……公子,那是辣子。」公子是不是病了?
「什么?」柳毅有些烦躁,到底是谁在他耳边喳喳呼呼个不休?
「公子,你不吃辣的。」长春见主子一口咬掉半片辣萝卜,萝卜片上还夹着细细的辣子丝,惊愕极了。
口中一片辣味传来,柳毅眉一皱,多喝了两口粥。「吃着吃着就习惯了,不打紧。」这辣……还真难受,他都辣出泪了。
湖北人都吃辣,唯独他打小吃不得辣,一桌子辣菜他只能挑着吃,根本连一丝也不沾。
高一提醒道:「吃不惯就别勉强了,看外头的日头挂得挺高的,咱们赶紧上路,以免像昨日一样延误了。」早一日抵达长安,也能早一日安下心读书,马车上的颠簸实在不利于温书。
「再等一会儿,我尚未吃饱。」柳毅比平常多吃了半碗粥。
「等多久有何用,会来的终究会来,不会因为公子多等一刻而不来。」了然在心的高一打着禅机。
打从长春说起遇到一位长得像阿喜的小子,高一就猜到「那一位」也来了,阿喜是徐家姑娘身边得力的丫鬟,和另一个叫梨花的同是她的左右手,专门掩护她做坏事……咳,是做点事。
「高叔,多吃一点,我们还要走很长的一段路,你可别病倒了。」身子骨最重要,话少说。
高一哭笑不得的看着小主子将他最讨厌的豆腐乳夹到他碗里,还一次夹了三块,存心膈应他。
忠言逆耳,他不过说了实话而已。
不一会儿,用完膳的旅人大多都离开了,只住一夜的房客也纷纷结帐,继续他们的行程。
很快地,大堂中只剩下柳毅几个人,眼见着时候不早了,不走不行,柳毅才微露失望的准备起身。
蓦地,二楼楼板发出咚咚咚的脚步声,一阵非常轻快的足音从楼上拾阶而下,边走还边用跳的,十分顽皮。
人未至,先闻到一股清幽的药香,接着两只柔若无骨的白皙小手突然蒙住柳毅的双眼。
「阿毅,你猜猜我是谁?」
柳毅不用想也知道是谁,这世上会叫他阿毅的,也就只有这么一个,他悬得老高的心终于落地,他暗吁了一口气,嘴角愉悦的微微向上勾起,他边拉下对方的手,边宠溺的道:「你又淘气了,盈儿。」真好,她在。
徐轻盈不可思议的道:「咦!你怎么知道是我,你背后多长了一只眼睛吗?」
她要找一找,凡人多了一只眼会被当成妖孽的,二郎神只有一个,是哮天犬那厮的主人。
「你的声音我若是还听不出来,枉费当了你十年邻居。」她不出声他也能认出,只要她一靠近他便知是她。
「啊!原来是我笨,忘了改变嗓音。」之前住店时,她还再三叮咛阿喜装沙哑呢,没想到一见到他太兴奋了,一时给忘了。
「盈儿,你弄乱我的发了。」柳毅做书生打扮,一身儒服,头上束冠,以紫玉簪绾住,素面的簪子并无花纹,但胜在实用,如今被她磨磨蹭蹭的,他的玉簪都要掉了。
「我在找你的第三只眼,你不要吵我。」徐轻盈拍开他欲拢发的手,聚精会神的寻「宝」,专注得两眼眨都不眨。
「第一,我只有两只眼睛,后脑杓没多生一只。第二,谁让你私自离家的,徐府的人知不知道你的去向?你太胆大包天了,一个人也敢出门……」她就不怕遇到危险,让关心她的人担心。
她的纤指点上他喋喋不休的唇,没好气的道:「你跟我娘一样唠叨,一见到我就想说教,我没有私自离家,我留了书信告诉我爹娘,我要上京城到大伯家玩,我只是不小心和你巧遇了,一路结伴同行而已。」
柳毅闪为她这突如其来的触碰而心口一动,凝视着她的眼眸幽深得宛如汪洋大海,轻燃着丝丝火光。
徐轻盈当然看不出他的动情,又问道:「你真的没有第三只眼吗?」
他觉得好笑又好气,也只有她说得出这么孩子气的话,不让她继续胡闹,他一把捉住她的柔荑,拉到面前。「你这段路绕得真大……」
骤地,他一愣,她怎么成了个俊小子?
白衣胜雪的徐轻盈恍若天人之姿,一身男装潇洒飘逸,如他一般的束发但未戴冠,翩然若竹,星目点漆,朱唇润红,肤白如玉,像尊玉人儿,浅浅一笑,颊边的小漩涡若隐若现。
不过她也还不到弱冠之年,扮成男儿身有如十三、四岁唇红齿白的少年,不戴冠更显得稚嫩。
「看傻了眼吧!是不是没瞧过像牡丹花般的翩翩美少年?」徐轻盈很自负的伸出纤手轻刮了下他的脸颊,模仿调戏良家妇女的动作,自以为潇洒。
「徐姑娘你……」高一很想说,你怎么好的不学,尽学男子的劣根性,你一个姑娘家不该太粗鄙,但一看到她身后涂黑一张脸的丫鬟阿喜,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抖动着双肩似是想笑,又有一丝对柳大夫夫妇的同情,生了这么个从不知妇德为何物的女儿,想必他们的日子过得很辛苦,甚至可以用鸡飞狗跳来形容吧。
看着两人眼中只有彼此,高一有些不安,但最后还是拉着长春先去准备马车。
柳毅和徐轻盈压根没察觉身边的人只剩下阿喜,自顾自的继续斗着嘴。
「盈儿,牡丹花形容的是女子。」高洁如菊,沉稳若松,忠贞如柏才是用在男子身上。
「有差别吗?我看过比海棠花还美的男人。」天庭的男仙个个俊逸不凡,美得让她这只鸡眼花撩乱。
闻言,柳毅危险的微眯起眼。「你在哪儿看过?」他话里那酸味浓得连他自己都被熏得有些头晕。
「在梦中。」徐轻盈俏皮的回道。
她当然不会告诉他,她是十二生肖中的鸡神,为了找寻实力坚强的队友才来到《柳毅传》这本书中与他相遇,不过她是越看越胡涂,这本书怎么和她看过的不一样,好多故事情节都变动了,彷佛是全新的故事。
原本柳毅会在九月启程,一边欣赏沿途的风景,作几首咏景的酸诗,由于走得慢,他才会在十二月底的寒风中路过泾阳,在漫天风雪中遇到泾阳河畔牧羊的龙宫三公主。
不过一只蝴蝶扑动翅膀的威力影响到大局,不管此书有没有被窜改过或重修,多了一个故事中所没有的讨喜小靑梅,一切的走向都将变得不同,也出现不可回避的变局。
就像每个穿越剧的女主角一样,即使什么都不做,她身边的人也会因她而或多或少有了改变,甚至面临截然不同的际遇,投入湖心中的小沙粒依然会掀起涟漪,向外扩散。
徐轻盈以为她什么都不做就能维持原样,可是她跟徐贤之学医了,又在无意间为和春堂药铺寻来不少珍稀药材,她的药还救活了很多该死之人。
变,是必然的,而她毫无察觉。
「在梦中?」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柳毅分辨不出来,不免有一丝焦虑,他不想自己用心浇灌十年的香荷,最后落入别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