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眸定定地看着她,良久,俯身为她拂去发间的落花,轻轻的一声叹息响起:“寒鸦,我给不了你什么。我是将死之人,唯一能给你的承诺便是为你报仇。”
她紧紧拽着他腰间的玉带,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我不想你死,我想你活着。”
他摇了摇头,温热的手掌抚过她因哭泣而颤动的后背,仍是沉着的嗓音:“好了,别哭了。”他轻轻地将她搂进怀里,唇畔几乎贴着她的耳畔,那样深情的姿势,却只能说出无情的话来,“寒鸦,你的命要留着用来为你的兄弟报仇,再带着他们的期盼好好活下去。而不是浪费在我这个将死之人身上,那不值得。”
她哭得更加厉害,小声颤抖着:“值得的。”
他深邃的目光看向远处青山黛峦,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
离开百草谷时,寒鸦仍与云深同乘一匹马,她想起他们第一次同乘时,还是她准备收赎金送他下山,谁又能料到今后的日子会彼此纠缠。
赶路的方向仍是关岭,之前他所说的事情迫在眉睫,却是为了她半路返回,单枪匹马闯进百草谷。她缩在他怀里,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半道上,寒鸦见到了劫持云深那一日赶车的护卫,唤作西宁。他从飞驰而来的马背上翻身而下,跪在云深面前:“公子,你没事吧?”他又抬头看了寒鸦一眼,眼底闪过一丝诧异,继续道,“前几日公子匆忙离开,兄弟们都很担心。”
云深摇摇头:“我交代你们的事情可办好了?”
“一切按公子的要求都已准备齐全。”
他掉转马头:“走吧。”
却不是前往关岭的方向,寒鸦感到奇怪:“去哪儿?”
他微微低头,趴在她耳边道:“去给你报仇。”
之后每日都有护卫加入他们的队伍。前几日夜晚他们仍能宿在客栈,她整晚整晚做噩梦,依旧不能安眠。半夜的时候住在隔壁的云深果然又来敲她的窗户,他未束发,随意披了件外裳,像夜里来赴佳人的幽约。
这仿佛是他们之间的小秘密,在寂静的深夜推窗赏月,她心底有许多问题想问他,比如:“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却只是望着夜里朦胧的月:“知道越多越危险,寒鸦,我不想你有事。”
渐渐地,他们远离城镇,所行之路越来越荒芜,再也没有客栈夜宿。半夜在林间露宿,她靠着树干久久不能安眠。火堆“啪”地跳起一点火星,云深踩着火光走到她面前。
他微微俯身,问她:“害怕吗?”
她咬着嘴唇没有回答,下一刻已被他抱在怀里。他的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头顶,手臂环过她的腰,几乎是保护的姿势。
“别怕,睡觉吧。”
她将脸埋在他的肩窝,身子却在微微发抖。
寒鸦已经不记得他们赶了多少日的路,当她停下来的时候,眼前是一座连绵起伏的高山。她从未见过如此高大巍峨的山岭,她扯了扯身边云深的袖子,轻声问:“这是哪儿?”
他深邃的眸子望着远处,良久,淡淡道:“秦陵。”
前秦皇陵,埋葬大秦历朝历代的皇帝,其陪葬品罗列天下珍宝,兵器金银不计其数。天下人无一不想入秦陵,可没有任何人知道该如何进入。
云深是守陵人。
当年秦朝覆灭,一支名为苍鹰的秦军成为秦陵的忠诚守卫,其后代代相传,至死方休。守陵军的首领知道进入秦陵的方法,云深便是这一代守陵军的首领。
寒鸦想起秀才从送风阁求来的那封书信。一方是前秦旧臣妄图复秦,一方是秦陵守卫,守护着富可敌国的金银。复秦需要大量的钱财,理所当然想要从秦陵获取,可云深不同意。天下太平,前秦已覆百余年,何必再起烽烟,令百姓受罪。
所以,他才会被追杀。
第柒章
守陵军对这附近的地形十分熟悉,很快找了一处安全的地方搭起了简易居住的蓬庐。守卫日夜在山岭间穿梭,寒鸦没有问他们在干什么,就算问了,云深也不会告诉她。
月色斑驳,群山连绵,她坐在深潭边的白石上思考人生。水纹倒映出身边颀长的身影时,她将手中的石子扔进水里,“扑通”一声水响。
云深替她披了件雪白的丝袍,在她身边坐下:“报仇之后,你打算做什么?”
她摇摇头,反问他:“你呢?”
他望着落在水潭里的月影,一向淡漠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做完我该做的事,我的人生就结束了。”
她埋着头,揉了揉眼睛,喉头哽咽:“你不愿意解毒,是因为做的那件事需要牺牲你自己对不对?”
茫茫夜色里,秋风缠着山光潭影,他的眼睛比深潭还要宁静:“寒鸦,我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带着我的那份。”
她捂着眼,拼命地摇头:“自己的命自己活,我凭什么帮你啊。”
“寒鸦,”他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布满泪痕的脸露出来,“这件事本不该将你牵连进来,当时我被他们追杀,若不是你将我带上伏龙山,可能我早就没命了。”
山间寂静,他的嗓音仿佛裹了冰霜漫在她的耳边。他一点点将她扯进自己怀里,直至完全拥抱的姿势,嘴角轻轻挨着她的耳畔。
“你说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可这一世我不能许你什么。你救了我那么多次,我许你来生来世好不好?”
眼泪滑下来,她拽住他的衣角:“不好!我不要!”
他起身离开,衣角像一阵夜风从她掌心滑落,听见他沉着吩咐:“看好她。”
从山岭进入秦陵,只有云深知道方法,他的身影消失在如墨的夜色中,而留在原地的护卫,皆是悲壮的神情。
寒鸦走到西宁的身边,望着前方摇曳的树影:“他把守陵军解散了对不对?”
西宁回头惊讶地看着她。她的嗓音仍带着哭腔,手指紧紧绞在一起:“因为不需要守陵军了。秦陵内埋了大量炸药,只要将那些人引进去再点燃引线,一切都会消失。”
“你…”
“我闻到火药的味道了。西宁,告诉我进山的路线。”她目光坚决,“我要去救他,你也不想他死对吗?”
天边已泛起鱼肚白,破碎的晨光星星点点洒向树林,云深在一处陡峭的石壁前驻足,面无表情地看向身后:“既然来了,何不现身。”
一时静寂,半晌,林中响起鸟雀扑棱翅膀的声音,不少黑衣人在重叠树影中露出身形,为首之人声音喑哑:“同是秦人,何必固执。云深,若大秦复国,殿下必为你加官晋爵,不比龟缩在这晋朝之下好吗?”
他却只是冷冷地望着为首的黑衣人,直到黑衣人吹了吹口哨,将五花大绑的寒鸦押上来,他一向云淡风轻的表情终于起了变化。
“云公子心思深沉,若没有把柄在手,我还真不敢随你入陵。不管你在陵中有何算计,你自己的命你不在乎,她的命你总不能不管吧?”
寒鸦挣扎两下,通红的眼里满是歉意。
他袖下手指紧握,沉默良久,最终开口:“我带你进去,拿了你想要的东西后放了她。”
黑衣人笑了笑:“那是自然。”
红日已跃上山腰,明艳的阳光照得大地绿意盎然,原本陡峭的石壁不知被云深启动了何种机关,竟缓缓旋转,露出漆黑的甬道来。
一行人鱼贯而入,万分警惕。云深在前方缓缓移动,转过拐角时突然没了身影,黑衣人一阵骚动,正要拿寒鸦威胁,脚下却突然一空,整个队伍都掉了下去。
陵墓中机关重重,只有他知道如何开启。事到如今,只要点燃引线,便可以炸毁所有出口,落下千斤石门。
他看着前方幽长的甬道,片刻,转身跃下方才机关开启后的下方石室中。墓中的甬道石室错综复杂,方才掉入其中的黑衣人早已没了踪影。
他不想将寒鸦牵连进来,可最终还是害了她。
尽管他对陵墓熟悉无比,但要在这样宏大的墓室中找到寒鸦仍不容易。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他也不知道在这墓中走了多久,途中遇到不少因触发机关而死的黑衣人,沿着血迹一路寻去,终于在一间耳室中见到了满身伤痕、早已昏迷的寒鸦。
而她怀里,紧紧抱着一株散发荧荧光芒的肉灵芝。
他将她打横抱起,黑暗中红了眼眶。那么久以来,他一直将自己的情绪掩藏得很好,因为他不想耽误她。可时至今日,在这样的境地中,她仍然惦记着他的性命,她仍然记着凉无心的话,在这墓中寻找能救他命的肉灵芝。这个姑娘将自己纯粹的心意毫无保留地给了他,他却从未回应过一丝一毫。
他紧紧抱着她大步踏出墓室,黑衣人会在这段时间内运出多少金银财宝他通通不在乎。他现在只想将她送出这个危险的地方,他只想她好好活着。
走出漆黑的甬道,落日的黄昏像一幅画卷在眼前铺开,他低头轻轻覆上她紧抿的嘴唇,将她放在树下。
“再见,寒鸦。”
云深起身的同时,地面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晃动,几息之后,巨大的轰鸣声在耳旁炸响,巍峨的高山在这轰鸣声中狠狠摇晃,随即猛地下沉。山体崩塌,他抱起寒鸦飞快地离开,当他停下来时,四周已归于静寂,而那座恢宏的秦陵也自此毁灭,深埋地底。
西宁带着护卫赶过来,看见他时兴奋不已:“公子!你还活着,太好了!是他们自己不小心点燃了引线吗?”
他望着下沉几尺的山峰,嘴角终于缓缓露出了笑容:“自作孽,不可活。”
怀中的寒鸦缓缓醒来,看着他的眼神满是迷茫:“你是…”手指抚上额头,她露出痛苦神色,“头好痛。”
他将她抱得更紧,唇畔贴着她的耳郭,是那样深情的语气。
“寒鸦,我们回家吧。”
尾声
“我们成了亲,他对我很好,可是他口中我和他一起经历的那些,我一点都想不起来。他说我失忆了,可每到夜里,我总会做一个梦。梦里我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囚室里受尽折磨,而我面前…”黑衣姑娘抬头看向流笙,眼神痛苦,“站着另一个我。”
已变清澈的忘川之水荡起涟漪,她看向水面,嗓音轻飘飘的:“那不是梦,对吗?”
那不是梦,那是她经历的一切,就在她将云深劫上山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已注定。黑衣人带着赎金来要人时,寒鸦前去谈判,却被他们囚禁。
他们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审问她,并且制作了一张精致的人皮面具。戴着面具的影卫和她一模一样,就站在她的对面,模仿着她的眼神、动作和声音,一天之后,连她自己也分辨不出那到底是别人,还是她自己。
他们没办法从云深口中得知进入秦陵的方法,而上天给了他们一个契机。
影卫以寒鸦的身份回去了。伏龙寨的寨主,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子,她以报仇为由跟在云深身边,不会引起任何怀疑。她是一名出色的影卫,认识寒鸦的人都死光了,云深根本发现不了她是假冒的。
一点点试探,靠近,交付真心,到最后连她自己都认为自己就是寒鸦。
可她不是,她没有名字,没有身份,她终生都生活在黑暗里,哪怕走在阳光下,也是披着别人的皮。
从来都不是虚情假意。他让她体会了生而为人的乐趣,他让她尝到了爱一个人的幸福。她爱他,她比谁都希望他活着。
她知道他要点燃引线炸毁陵墓,于是和黑衣人一同进入。他们不知道她的内心早已背叛,对她丝毫没有防备,连她提出带上真正的寒鸦以便必要时威胁云深这一要求都没有拒绝。
找到肉灵芝后她将寒鸦放在耳室,躲在黑暗中等到云深带着寒鸦离开后,计算着他出墓的时间,亲手点燃了引线。
火光在眼前爆炸开时,她看见了云深带笑的面容。他伸出手揉揉她的头顶,他说:“别怕。”
她笑着闭上眼。
我不怕。
我没有名字,没有家人,没有过去和未来,这世上没有人知道我是谁。但我当过一段时间的寒鸦,当我以寒鸦的身份活在这世上时,我体会了这一生的幸福。
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寒鸦,这个名字我很喜欢。哪怕最终它不再属于我,连带你的爱,还给那个真正的她。
画面缓缓消失,黑衣姑娘面上血色尽失,她痛苦又无助地看着流笙:“果然不是我…”
流笙将茶盏收起来,竹影投在她的脸上,朦胧一片:“那便连带她那份,好好爱他。”
黑衣姑娘双手捂着眼,良久,沉静的嗓音轻飘飘地传出来:“你说得对。”
她离开了忘川茶舍,来时迷茫不堪,去时步伐坚决。
第10卷 忘川·白衣
白衣肯送酒,玉朽不敢雕。
第壹章
北街的古玩店老板年过古稀,将不久于人世,为了感谢凤仙镇百姓多年来的照料,膝下无子的老板决定将铺子里的古玩送给大家。消息传出之后,家家户户都跑去古玩店挑选绝世珍宝,隔壁酿酒的姑娘也来招呼流笙一同前往。
虽说是古玩店,但这小镇并不繁华,里面自然也没有什么绝世珍宝。流笙去得迟,大件的东西早已被挑走,剩下一些小件堆在货柜上无人问津。酿酒姑娘从顶层拿下一只玉镯,因常年无人打扫,玉镯落满灰尘,此时拭擦干净,竟在昏暗光线中泛出莹润的光泽。
“流笙姐姐,你看这个,真好看。”
流笙抬眼望过去,目光落在那只玉镯上,愣了半晌,突然露出一个笑容:“这玉镯倒是别致。”
“姐姐喜欢就拿去吧,我平日酿酒,戴不了这些。”
姑娘将玉镯递过来,流笙没有推脱,手指抚上内壁,显出一个“朽”字。
回到忘川茶舍,她将玉镯放入盛满赤红之水的茶盏中,水纹细密荡漾,红色缓缓褪去,露出一幅幅尘封已久的画面。
“第一次一个人听故事,还有点不习惯呢。”她撑着头抱怨一句,目光却陷入百年旧事中。
第贰章
九月深秋,玉宁宫的朱砂桂开得正好。桂花香从幽墙溢出来,穿过拱门和碎石路,朱红的细小花盏像朱砂泼在半空,簇簇成团。
玉宁宫久不居人,宫门前的幽草长了半人高,四下都透着荒凉。陆朽一路分花拂叶,白衣落满了朱色的桂花,鲜艳的红点缀着纯粹的白,好看得几乎刺了眼。
是以当抱着酒坛的小姑娘从幽草中蹦出来大吼一声“你是何人,竟敢擅闯禁宫”时,陆朽清冷的面容猝不及防地撞进她的视线,导致她接下来一炷香的时间都心神荡漾。
陆朽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从哪条路离开的,她一点都不知道。等她回过神来时,那个仿佛神仙一样好看的白衣公子早已不见了。
之后她便在玉宁宫外守了两天,第三日凌晨,花叶间的露水还透着凉意,她蹲在墙头看见白衣似云,携着晨起的雾色来到她的眼前。
她从墙头一跃而下,陆朽明显被吓了一跳,眉头微微皱起,看着眼前这个奇怪的小姑娘。
她穿着白紫相间的罗裙,长发随意地束在身后,模样精致可爱,既不像宫女,也不像哪位王公大臣的千金。
与上一次一样,她手上捧了个酒葫芦,漆黑的眼睛滴溜溜地看着他:“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你可知道这是禁宫,随意出入是要杀头的!”
都说宫中的女子心沉似海,她看上去却天真烂漫,大概是某位不谙世事的小公主吧。
“既是禁宫,你又为何会在这里?”
她像是没有料到他有此一问,缩了缩脖子,转而又挺了挺胸:“我偷偷从后面那条小路过来的,没人发现。但你是从前面大路过来的,你就不怕被人发现吗?”
陆朽没有回答,推开宫门径直走了进去。小姑娘略有迟疑,也抬步跟了上去。玉宁宫内幽香四溢,满园的丹桂像堆在枝头的红云。她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似乎很愉悦:“这地方真好,真香。我想喝酒的时候就来这里躲着,谁也发现不了。”
他回头看着她:“你喜欢喝酒?”
她点点头,随即又撇撇嘴:“可这宫里的酒一点都不好喝,寡淡无味,就像白水。”
陆朽难得笑了笑,指了指满地的落桂:“那下次你可以试试桂花酿酒。”
她惊喜地瞪着眼,想了半天:“那下次你能给我带点过来吗?”
她的眼睛纯粹明亮,像夜晚的天空,没有一丝的杂质。原来宫中的女子,也能有这样一双漂亮的眼睛。
他弯起嘴角:“好啊。”
踏过落满桂花的台阶,正殿的房门紧闭,他将门推开一条细缝,又转身看着身后踮着脚探头的小姑娘:“你还不走吗?”
她指了指门内:“这里面有什么啊?你进去做什么?”
他对陌生人一向冷漠,能用眼神表示的绝不开口,此刻面对这个天真的小姑娘却不自觉地放柔了语气:“想知道就进去看看吧。”
房门一寸寸打开,光线照进清冷的房间。偌大的房内空无一物,自房梁垂落纯色的轻纱帷幔,秋风卷着桂花香吹了进来,纱幔在空中飞扬,露出房中一尊栩栩如生的玉像。
月色润白的玉上雕刻了精美的五官,及腰的发,杏子般的眼,嘴角的弧度好看,仿佛下一刻便要活过来。
玉像上半身已成型,下半身却还是一团材质上佳的玉石。陆朽走近玉像,露出袖下精致的刻刀,锋利的刀刃落在耳鬓处,玉屑翻飞。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玉像的发鬓便多了一朵簪花。小姑娘早知中原雕玉手艺精湛,却不知原来能如此出神入化,连眉眼情绪都雕得入木三分。
她小步走到他的身后,轻声问:“她长得可真好看,她是谁啊?”
他握刀的手顿了一下,连嗓音都缓慢下来:“你觉得她是谁?”
身后一时沉默,良久,听见她迟疑道:“玉宁宫…文德皇后?”
他仿佛笑了一下,转过身来时的表情却仍然清冷:“你也知道?”
她定定地看着玉像:“陛下最喜欢的女子,谁不知道呢?原来她长得这么好看,难怪陛下会那么喜欢她,她死后也对她念念不忘。”
她说出这番话,陆朽的眉头不由得皱起,正要开口,屋外突然传来匆忙的脚步声,两名宫女冲到门口又生生止住了脚步,“扑通”一声在门口跪下。
“皇后娘娘!快随奴婢回去吧!”
陆朽握刀的手猛地一紧,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她朝他吐吐舌头,露出抱歉的表情,两三步跑到门口,又回过头来:“你答应给我带桂花酒,还算数吗?”
宫女又是“扑通”一个磕头,就快哭出来:“皇后娘娘!”
她摆摆手,五官皱成一团:“知道了知道了,走吧走吧。”
秋风吹落桂花,玉宁宫又安静下来。他握着刻刀站在原地良久,看着微笑的玉像:“原来她就是新皇后。番邦最小的公主,果然和中原的女子都不一样。只是这样的性子,恐怕会像你一样,在这宫中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吧?”
第叁章
今年春末,大秦和番邦缔结盟约,互相承诺十年不犯边疆,而番邦最小的公主便以和亲之名嫁给秦帝为后。而此时距文德皇后病逝不足三个月,原以为后位必属备受宠爱的容贵妃,却不料甘露殿最后迎来的是一位番邦公主。
但既是以和亲为名,又是异域女子,行为性格都异于秦人,这位年龄不足二八的皇后并不受宠爱,徒有皇后之名,后宫之权却仍由容贵妃所掌。
入宫半年,听闻秦帝只去过甘露殿一次,又因皇后年龄尚小,帝后圆房之礼便也推迟,久而久之,后宫最具身份的甘露殿竟门可罗雀,冷清下来。
外人都为这位皇后叹一声可怜,苏白衣却不这么想。
中原礼仪烦琐,秦宫更是严谨,嫁过来之前,母亲曾千叮咛万嘱咐她要约束行为,收敛性子,如今没人监督,除了随同而来的奶娘,连宫女都不甚上心,她落得轻松,是以才能偷偷溜去玉宁宫饮酒。
玉宁宫是禁宫,曾经住着秦帝最爱的文德皇后,文德皇后病逝后,秦帝下旨任何人不可出入,若敢擅入当以死刑。这些从她入宫开始便被教导谨记,但她自小野惯了,仗着有几分身手,偷偷潜入好几次都没人发现,后来便越发大胆,俨然将玉宁宫当作了她的秘密基地。
陆朽会出现在那里,着实令她意外。
但能光明正大地出入,屋内又雕着文德皇后的玉像,她大概能猜到这是秦帝的旨意。人死了便寄相思于死物,的确符合中原人的行为。
自从她被发现溜入玉宁宫后,一向不怎么上心的宫女便寸步不离地跟着她,若是被秦帝知道,丢了小命的可是她们。
苏白衣没机会再溜出去,整天扒着窗台唉声叹气。
“这甘露殿也忒冷清了,什么花儿草儿都没有,一点都不好看!我要换宫殿!”
宫女已习惯她口出妄言,只能小心陪着:“娘娘,甘露殿是皇后身份的象征,多少人羡慕不来呢。若娘娘觉得冷清,奴婢让他们移栽一些花草过来。”
她转了转眼珠子:“好啊,就要玉宁宫的桂花,特别香。”
宫女脸色一白又“扑通”跪下,连连磕头:“皇后娘娘!这话可不能乱说,陛下曾有旨,桂花只准出现在玉宁宫。何况玉宁宫乃是禁宫,娘娘今后切莫在外人面前提及,若是传到皇上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