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怜心说得有理有据,矶元听后亦陷入沉吟,继而若有所思道:“虽然你的说法与我自小从师父那里接受的教义不同,但也有些道理。”
见矶元似要被她说服,姜怜心正欲继续表达自己的看法,却会然听得隔壁的小房间里传来一阵哗啦水声,接着矶元面色一变:“哎呀,我差点儿忘了!家主稍后,我去去就来。”
他说着便一溜烟冲入那小房间内,也不知在里面捣鼓些什么。
姜怜心一时好奇,又见他方才顺手带上的门尚且虚掩着,便提起步子跟了过去。
这铺子都是我替他开的,看一眼如何不行。
她这样给自己找了个理由,便探头探脑的往那门里看去,却见矶元背对门口蹲在地上,也不知是在做什么。
她便索性推了门进去,才发现矶元面前的是一个小铜盆,盆口盖着块琉璃质的罩盖,里面则有一尾火红的小鱼游得畅快,看样子像是锦鲤,又不太像。
“你怎么改行养鱼了?”姜怜心冷不丁的冒出这样一句,惊得矶元忙转过身来。
不等他开口解释,她则已挪到他身旁蹲下,饶有兴致的看着铜盆中那尾小红鱼,但见其灵活闪动的身子在水中游蹿,投射在琉璃罩盖上亦泛起红光,却也甚是好看。
姜怜心又细细端详了一遭,但见其周身通红的鳞片若有似无的泛着金光,鱼鳍宛如牡丹红瓣,模样比她府上水塘里的锦鲤灵气许多,便问道:“这鲤鱼倒与我府上的不同。”
“这不是鲤鱼,乃是…家主使不得!”矶元正答着他的话,却见她伸手去揭那琉璃罩盖,待他阻止时,却已晚了一步。
姜怜心本想揭开阻挡视线的罩盖赏鱼,又道这小鲤鱼活泼可爱,便伸了手到水面上逗弄,哪知指尖一阵剧痛,却是那鲤鱼忽然跃出水面狠狠咬住她的指尖。
她一时惊骇的跌坐在地,慌忙甩手,几遭下来那鱼总算甩脱出去,可是她的手指却遭了殃,整整齐齐的一排牙印格外狰狞,还往外冒着血豆。
正当她低头查看手上伤势之际,却听得一个清澈而又软腻的声音夹着嗔怒传来:“哪里来的凡人,也想霸占我的地盘?”
姜怜心于是诧异的抬头,只见屋子里凭空不知何时凭空冒出了个身着红裙的少艾,不过十三、四岁光景,头上扎了双髻,长长的垂落至腰间,其中还有几缕是红色的。
隐约记得方才那尾小鲤鱼的头顶似乎也有些红色斑纹,想到这里,姜怜心又向四周望了望,却再寻不到那条鱼的踪迹。
就眼下形势来看,情况实在有些匪夷所思,她于是将手指的疼痛暂时搁到一边,满脸不可思议的朝那少艾问道:“你…是刚才的那条鲤鱼?”
“你才是鲤鱼!你全家都是鲤鱼!”少艾忽然飞扑至姜怜心面前,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发怒的模样甚是凶残。
姜怜心被她吼得连连后退,只觉耳边嗡鸣,险些就要在她高分贝的呼声中背过气去。
好在矶元及时过来解围,忙拉开红衣少艾道:“不得无礼,还不见过家主大人。”
那红衣少艾原本有十分阵势,却在矶元的呵斥中软了下去,虽不再对姜怜心大呼小叫,然而看着她的目光却还是充满敌意。
姜怜心全然不知眼下是何情况,只得向矶元投去问询的目光。
矶元领悟过来,便与她解释开来:“她叫小璃,乃是上古灵兽,名曰横公,只不过原身是通身赤红的鱼形。”
姜怜心终于明白过来,恍然大悟道:“这么说她不是鲤鱼?”
“当然不是!”不等矶元开口,小璃便斩钉截铁的反驳回去,其间更是挥舞着双手欲再向姜怜心扑来,好在被矶元及时制住。
见姜怜心退到房间的另一头,不敢靠近,他一面费力的以双臂禁锢那尚在挣扎的小璃,一面陪着笑脸对她道:“她有些认生,再加之横公鱼性燥,占有意识强,不喜欢别人触碰自己的所有物,所以才会如此,家主莫要害怕,她本性还是纯真善良的。”
“纯真善良?”感受到名唤小璃的红衣少艾,向自己投来的凶狠目光,姜怜心的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
为了表现出身为家主的气度,也免于太过为难矶元,她还是主动向小璃致歉:“对不起,是我弄错了,若有得罪,还请小璃姑娘莫要见怪。”
听得她这番话,小璃果然十分受用,便停止了挣扎,恢复了正常频率的声音道:“这还差不多,告诉你,我可是上古灵兽,日后是要成为龙的。”
“哦,是吗?”姜怜心虽然不知道成为一条龙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却还是顺着她的话应着。
小璃便挣脱了矶元的束缚,行至她跟前叉着腰,神气道:“当然,我早听他们说过,只要跃过龙门,我就可以成为一条龙了,到时候腾云驾雾,游历仙境,要多自在有多自在。”
“跃龙门?”姜怜心愈发诧异,疑惑道:“跃龙门的那不是…”
她话才说了一半,却见小璃身后的矶元拼命朝自己挤眉弄眼,于是忙改口道:“变成龙那可就威武了。”
“威武是自然的。”小璃也是个爱听好话的,便愈发得意起来,继而将她打量几遭,蹙眉道:“你就是姜家家主?”
“正是。”姜怜心理了理衣袖,拿出惯有的微笑。
小璃却继续说道:“还以为是个有三头六臂的,原来也不过是个凡人,身上竟然还有一股子妖气。”
她边说着边抬袖掩了掩鼻。
姜怜心实在不知这妖气从何说起,不过她此时总算明白矶元口中所谓纯真是个什么意思了,多半恐要做口无遮拦之解。
但念及她乃是一灵兽,恐还不通事理,便也不同她计较,只径自移步至矶元面前。
她正要拉了他出去继续商议炼妖石的问题,哪知手还未触上他的袖角,小璃的眼中便又燃起一把怒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开她的手,而后横在他们两人中间,展开双臂将矶元护在身后,一脸戒备的看着她道:“不许你碰我的小矶!”
“小矶?”姜怜心彻底无语,她甚至能够感觉到太阳穴处隐隐跳动的青筋。
为了避免事情向着更加难以收拾的方向发展,她终于还是强压住怒火,朝向矶元道:“你刚刚说横公占有欲强,不喜欢别人触碰她的所有物?”
“是…”矶元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
“这么说她把你当成是她的所有物了,所以不许别人碰?”姜怜心继续问道。
“眼下恐怕…是这么回事…”矶元抬头挠了挠后脑,已然面露难色。
姜怜心却深吸了一口气,似乎缓和了情绪道:“我明白了。”
说罢她扯出一个友善的笑意以商量的语调对小璃道:“小璃姑娘,我有一些生意上的事需向矶元交待,可否同你借矶元用片刻,就一炷香的时间。”
见她说得甚是诚恳,小璃垂下眼帘思忖了片刻,又转头望了矶元一眼,方才不情愿道:“那好吧,说好就一炷香。”
姜怜心郑重的点头,总算顺利将矶元带出那小房间。
出来后矶元也似后怕的抚了抚胸口道:“看来她对你印象不错,否则这铺子怕是都要给掀了。”
“就这还印象不错?”姜怜心再次无语。
后来听矶元详说才知,小璃本是瑶池里的横公鱼,或许还是哪位神仙的灵宠,不知怎的流落凡间,且机缘巧合的在不久前修得人形。
前段时日扰得杨员外一家不得安宁的妖怪就是她,不过她严格说来算不上妖,原本就是灵兽,又受仙气所感,倒是颇有仙缘的。
知道前因后果后,姜怜心倒也不反对矶元渡那小璃成仙的打算,只是矶元尚且是个凡人,小璃成仙少说也需几个百年,他却未必盼得到。
矶元则说渡得一时是一时,修仙过程中劫数众多,有个人渡,总好些。
说到这里姜怜心却又想到画末,若论他们二人,却实在不知是谁在渡谁了。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矶元和怜心一样,听话抓不住重点,这就是传说中的物以类聚。(严肃脸的某月飘过~)
对了,话说某月还真养过一只会跳出来咬人的小红鱼,叫苹果剑什么的来着,特别凶,只要有人伸手在鱼缸周围晃动他就焦躁。
ps:关于横公鱼的设定,《神异经(北方荒经)》中有记载,生于石湖,此湖恒冰。长七八尺,形如鲤而赤,昼在水中,夜化为人。刺之不入,煮之不死,以乌梅二枚煮之则死,食之可却邪病。
第十章 :落花流水总关情(三)
辞过矶元出来,姜怜心满脑子还是画末为了她吞下炼妖石一事。
这件事就好像骨鲠在喉,又或者是堵在心上的石子,让人憋闷得喘不过气来。
她下意识的放慢了脚步,以至于不长的一条街竟走了许久才到头。
眼下的她实在不知回去后该如何面对画末,若是跟他说“谢谢你的舍命相救,我必当铭记在心”似乎显得过分矫情,若是说“你的恩情我定当报答”则又太过虚伪。
“阁下可是姜小姐?”
姜怜心正思忖得入神,猛然被一个略显苍老却又中气十足的声音拽了回来,于是颇有些仓促的停下脚步。
她朝唤她之人微笑着点了点头,同时略将那人端详了一遍,但见其手挽拂尘,身负利剑,一袭青灰道袍仙资翩然,俨然是个年长的道人。
在确认了她的身份之后,老道颇为仙风道骨的捋了捋垂至襟前的花白胡须,声如洪钟的拱手道:“在下乃是茅山派掌门,道号青峰。”
姜怜心这才注意到那道人看起来十分面熟,想来正是那日出现在秦宣府上的老道,也正是他逼迫画末服下了炼妖石。
虽说那时天色幽暗,她的神思也不甚清晰,然则这老道的身形她尚且记得,想必不会认错。
她又想起矶元说过他的师父是茅山派掌门,且那日秦府上他亦曾唤这道人师父,于是确认道:“您是矶元的师父?”
老道没有回答,却抚着胡须点了点头,显然是默认了。
姜怜心顿时喜上眉梢,叹道:“太好了,我正有一事想向师父求教,只是矶元说您回去了,眼下又遇上当是缘分。”
“姜小姐何事?但说无妨。”
不愧是掌门级的人物,就是和那些生意场上的人不一样,虽然只有几面之缘,可听说有事相求也不推诿,大大方方就令人说来。
姜怜心仿佛看到了极大的希望,也不来那套虚的,直接开门见山道:“我是想求师父取出画末体内的那颗炼妖石。”
然而,怎料她话音才刚落,就遭到了老道人断然拒绝。
“此事万万不可。”老道人略抬了抬手,俨然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他的反应着实出乎姜怜心的预料,她想不通为何方才还慈眉善目,相当好说话的老道此刻态度却发生了如此大的转折。
这远比他回答无能为力还要伤人自尊。
不过事到如今也顾不得脸面问题了,将怜心正打算收起她那点自尊,死缠烂打也要让他取出那炼妖石,不想他却先她一步说道:“老夫在此等候姜小姐,就是为了这件事。”
原来这偶遇不是巧合。
姜怜心便沉下心来听他说下去:“老夫是想提醒姜小姐,莫要执迷不悟,为今后种下恶因,酿成苦果。”
他的话虽然颇有深意,然而要表达的意愿却十分了然。
姜怜心有些不悦的蹙了眉,却仍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恭敬有礼道:“姜某不过是一介生意人,图些薄利罢了,与赵欢之流难相企及,何曾执迷不悟。”
她话里亦暗藏含沙射影之意,可老道人却不领受她打太极的态度,直接揪住问题的关键道:“姜小姐如此聪慧,自然知晓老夫所指之事并非于此,至于你方才提到的那件事,恕老夫无能为力,且即便那炼妖石有解,老夫也不会这么做。”
真是个一根筋,也不知如何当的掌门,姜怜心默然腹诽,却还是不甘心道:“就因为他是妖?”
在她质问的目光下,老道人仍旧波澜不惊,仿佛不食人间烟火般应她:“且不论人妖殊途,他若只是普通的妖也无妨,可是他乃命定魔星,将来定会给三界带来劫难,若不以炼妖石牵制其力,后果非你我所能设想。”
“我原本在炼妖石上施加了符咒,锁住他全部妖力的,却因为鬼灵之事不得不将其解除。而今那炼妖石虽能吸取他的妖力,可也要积年累月的时间,若是他成魔之日不远,只怕也难逃浩劫。”
说到这里,老道人的语调里还携了几分悔不该当初的意味,然而他苦口婆心的话听到姜怜心的耳朵里却甚觉荒谬。
“未来之事,尚且不曾成真,如何下得定论,我只知现下他不曾为害人间,伤害无辜之人性命,也不相信今后他会成魔。”
面对老道的言论,姜怜心亦拿出了斩钉截铁的态度。
然而那老道人却兀自叹惜了许久,方才自言自语道:“冤孽啊冤孽,万事皆有定数,他将成魔亦会是不争的事实,又何苦如此执拗。”
姜怜心却不甘示弱,争道:“正是因为相信了命运才有命定一说,我只相信因果,画末不曾捏造恶因,又为何要承担恶果,这便是到大罗神仙面前也是说不通的道理啊。眼下就下此结论,姜某以为是师父太过杞人忧天,对画末亦是不公平的。”
面对姜怜心愈渐激烈的情绪,老道人却忽然沉声不语。
他似乎沉吟了许久,才终于再度叹息,启言道:“罢了,这本是你们二人之间的孽缘,只是老夫仍要提醒一句,姜小姐本非凡俗之人,莫要因为一时痴念,荒废了千年修来的机缘,妖终归是妖,且好自为之吧。”
他话既说得这样不客气,姜怜心也不削再装君子,便换了咄咄逼人的语调追问:“什么叫一时痴念?什么就荒废了机缘?还请师父一一教导。”
她虽紧迫相问,那道人却只留下句“天机不可泄露”就转身离去了,只留下未及反应的姜怜心仍立在原地,才发现那老道人虽已年长,步履却十分轻盈,不过须臾间,只于眼前一晃,则已消失于人群中,再寻不到踪影。
这真是生生吊起人的胃口,却又将话搁在了半截。
姜怜心此刻的感觉就如同吃了苍蝇一样,别提有多难受。
她暗自于袖下握了拳,心道日后定要找矶元欺负回来,以报今日难消之怒。
可话说回来,她又对自己方才的表现感到惊讶。
分明她对于画末的了解,也只有这不过几月时间,在他度过的漫长时日中不过白隙过驹般短暂,可为何在方才的那一瞬她却觉得自己对他的本性是了如指掌的,所以才会那样肯定的说出他不会成魔的话。
这是怎样一种心理,姜怜心自己也说不清。
虽然如此,眼下困扰她的另一个问题却随之豁然开朗。
她忽然明白过来,对于画末的舍身相救,她不该再思前想后。
她原不是那般喜欢逃避的人,怎的在这件事上就犯了糊涂。
既然画末是为了她吞下炼妖石,那么她身为一家之主,就应该担负起这个责任,努力的寻找破解这炼妖石的方法,即便不能破解,这一世也要好生待他,帮他实现所期望之事,即便成魔也对他不离不弃。
或许只有这样,才能报答他稍许的恩情,才能让她心安。
或许,真的只是这样而已,只是为了报恩而已。
怀着纷繁的心绪,姜怜心终于回到姜府,询问下人,却被告知画末尚在外面与主顾周旋,还不曾回府。
她于是有些蔫蔫的回到寝屋里,看了一会儿账目,又索然无味的用过晚膳。
整个过程中,她总是不经意的抬头撇过天际,扫过那逐渐西沉的日阳和缓慢浮现于天际的月亮,竟有些坐立不安的味道。
等到丫鬟进来催促她就寝时,正在看书她才意识到月已至中天,于是似不经意的问道:“白管家回了吗?”
“回家主的话,白管家刚差人捎信回来,说今日脱不开身,明早再回。”
丫鬟答得甚是恭谨,姜怜心却有些莫名烦躁。
什么叫脱不开身,他不是素来最不喜应酬的,竟然也会有夜不归宿的时候。
纵然知晓画末是为了姜家的生意才会如此,姜怜心还是忍不住腹诽。
“家主先把药喝了再歇息吧。”那丫鬟小心翼翼的将一碗汤药呈到她面前。
姜怜心只扫了一眼,便随口应道:“先搁在这儿吧,我一会儿再喝。”
得了她的话,丫鬟踟蹰了片刻,见她双眉紧蹙,似乎心绪不佳,终于还是将汤药搁在了一旁的机上,继而退到一旁垂手而立。
她便又添了一句:“你先退下吧。”
丫鬟抬起头犹豫的看了看她,却还是退出了房门。
独自呆在这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姜怜心然觉得有些清冷,目光不经意间撇过紧闭的两扇窗,于是下意识的行至近前,将窗户推开,脑中忽然浮现出画末说过的话。
他说这园子里的花木都有精魄,所以热闹得紧。
这样想着,阴郁的情绪便缓和了许多。
她转过身来回到床榻边,缓缓叹了一口气,终于还是躺了下来,然而才躺了一半就看到床头前那张矮机上摆着的汤药。
伸出的手眼看就要碰上那白瓷碗,却忽然顿在空中,她的眉又蹙紧了几分,继而迅速的收回手,转身睡去。
次日梳洗过后,画末才回到府中。
进来伺候的丫鬟看着那碗分毫未动的汤药,似乎十分惆怅,正要开口相问,画末便已推门进来。
这次他总算学会了先敲门,也算是一大进步。
昨夜的生意似乎谈得不错,他一进来便将谈判的情形详细说来,然而本该高兴的家主却坐在妆台前一言不发,浮着血丝的双眸显得无精打采。
丫鬟们一早就觉察到了这明显的低气压,故而得了画末的令后,皆是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
画末缓步移至她身后,清俊如仙的面容便出现在铜镜里,与她的面容相叠,那景象就好像两人靠得很近一样。
看着铜镜里的画面,姜怜心不禁有些失神,却听到画末宛若无波的声音道:“怎的药也没喝?”
平静的语调连责问都算不上,姜怜心透过铜镜,看着他低垂的眉眼,愈发蹙眉道:“昨夜你没有回来,我拿不到蜜饯。”
这理由实在很蹩脚,姜怜心明知道这一点,却还是管不住自己这样说,同时心里竟生出小小期待,似乎想知道他会是怎样的反应。
事实上,画末并没有多大的表情变化,他只是沉默了一阵子,继而伸出手顺了顺她身后的一丝乱发。
“我知道了。”他依旧低垂眉眼的说着,语调平静无波:“今后不会再这样了。”
他这是…
难道是在向她道歉?
姜怜心不可置信的转过身来看他:“你刚刚…说什么?”
“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回来…”画末的话才说了一半,便已滞住,他猛然掀起眼帘,眸中尽是诧异之色。
原是姜怜心忽然扑进他怀里,紧紧的以双臂环住了他的腰身。
两人这般沉默了许久之后,她才闷声道:“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也不冲你发脾气了,一定会好好待你,我保证!”
对于她甚是莫名的反应,画末倒也不计较,因诧异而滞纳了片刻后,他终于抬起手来,缓缓的落在她的发间。
“好。”停顿了许久过后,他以清冷的声音应了这一个字,掌心缓缓摩挲过如绸的发丝,似安慰又似怜惜。
第十章 :落花流水总关情(四)
当他们二人双双自屋内出来时,候在院落里的一众仆婢面上都露出了一致的诧异表情,他们暗自交头接耳,议论着还是白管家好本事,片刻间就让冷了一早上脸的家主展露笑颜。
姜怜心却还未意识到自己的变化,她侧头看着与自己并肩而行的白衣男子,只觉阳光氤氲中的侧颜看着格外舒心。
经历了一天一夜的分离,她突然发现画末的存在已不知从何时开始,成了她心里的一种习惯,只要有他在身边,她的心就十分安宁,那些过于焦躁的情绪也乖顺的缩在角落里。
画末在她的生命里已然占据了不可替代的位置,这是个不可回避的现实,而她没打算回避。
自与他结定契约的那一日起,就早已注定了今日。
只是,而今还有一些东西需要她来整理。
譬如她和画末的关系。
姜怜心不喜欢模糊不清的事物,她天生就有一种探究真相的强烈好奇,所以对于画末和她之间,一直期待着寻找一个明确的定义。
他们到底是家主和管家,缔结契约者,还是朋友。
这些都是,又好似不全是,或者说还不够确切。
“怎么了?”
在她低头思忖间,画末正低头看向她,并捕捉到她不经意蹙眉的表情,于是关切的相问。
姜怜心慌忙以浅笑掩饰,抬起头来迎向他的双眸道:“无事,只不过昨夜做了个梦,还有些恍惚。”
这个理由似乎解释了她自一早就开始持续的古怪情绪,而画末也接受了。
他便不再追问,转换话题道:“今日还要与两个老主顾商谈生意,可能回得晚些,你要是倦了就先歇下,睡前记得喝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