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临风一时没明白过来:“什么?”
林啸已经从秋临风的怀中一跃而下,伸出双手道:“还不把我的手铐打开。”封项忙不叠地抢上前去掏出钥匙,将林啸的手铐打开。林啸将袍子下角甩开,右脚已经踏上了板凳,右手在桌子上一拍,冲着封项喝道:“哼,孙子,磕头叫爷爷呀!”
却见封项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地,秋临风问道:“怎么回事?”
林啸得意地笑道:“哼,你来得及时嘛,这小子不信你会来救我,居然跟我打赌说输了管我叫爷爷。”
秋临风这才明白过来,见这封项一脸尴尬,不欲生事,忙打圆场道:“算了算了,彼此不过是一句戏言而已…”
林啸却指着秋临风道:“不关你的事,你走开!”方才虽说秋临风来得及时,有惊无险,到底是受了惊了。况且越是小人,越怕恶人,这等小人若是轻易放过,反教他们失了畏惧之心,生了轻视之意。
秋临风见她已是刁蛮性子大发——唉,女人生气的时候是没有道理可讲的,还是避避风头,省得她把气撒在自己身上,到时候可没人为他求情了!只得退后一步不响了。
林啸闹起脾气来不依不饶,秋临风也只得自求得福,却不知这封项的头磕是不磕?
谁知那封项却真的走上前来,双膝着地跪下,叫道:“爷爷!您老真是手眼通天,这么快就能够跟秋将军这样的新贵攀上好交情,这才真真是人中豪杰。我封项也算得是会见风使舵的人,却总也交不上好运来。我要学得您老一成,就飞黄腾达了。虽然您比我年轻,不过有道是:摇车里的爷爷,拄拐杖的孙子。难得您老真认我作孙子,您老以后可得多提拨我这个孙子!”说完,竟真的欢天喜地地磕了三个响头,才站起向身来。
林啸料不到他竟有这一着,原以为封项不过会迫于权威,勉强磕个头罢了。想不到她真的低估了这人的无耻,倒弄得她自己一只手举在空中忘了下来。
秋临风更是目瞪口呆,想不起世上竟真的有这么无耻的人,想不到自己能亲眼看到这变色龙的一幕来,瞧着这人一张恬不知耻的脸,居然还笑着向自己走来,道:“秋将军,您跟七爷是好朋友,我该给您老也磕个头,您老以后多关照我爷爷跟我!”说着就要磕下头去秋临风暗运内力,阻住了他,沉着脸道:“封典狱长,本官可跟你没什么交情,不必了!”笑话,这人要真的冲着他磕下头去,他不连昨夜吃下的饭都会给吐出来。
封项见着他神情严肃,倒有几分惧意,讪讪地站起来,不敢再多说什么。秋临风道:“我与林指挥使还有要事商议,能否行个方便?”口气虽和,但他的脸色却叫人先惧了七分。
封项原在刘瑾门下,如今刘瑾一倒,此时朝廷中以杨一清为首,内廷中以张永为首,两人都封了候爵。而秋临风虽然未曾封候,是以他在短短几月而一跃成为二品镇国将军,升迁之快,本朝罕有。更何况人人皆知,虽然杨张二人权势赫赫,但是平安化王叛乱、刘瑾叛乱这些事却全仗秋临风这个镇国将军立的功,撑的底。故而被人称为朝廷新贵,不是没有道理的。朝中那些一时失势的人,无不想着与这位秋将军套点近乎,拉点关系,无奈此人滴水不进,无缝可入,人人见之畏惧三分。谁知林啸竟与他有这般关情,封项心中倒对这位昔日刘瑾面前的红人更添了几分莫测高深的敬意。
封项忙道:“不敢不敢,秋将军,唉,这里太污秽了,原不适宜您二位贵人。这这这天牢上面一层有个单间,决对无人打扰。您两位请移步如何?”
两人上去一看,何止是单间,里头高床软枕,桌椅器具俱全,若不是外头粗如儿臂的铁栅栏,简直就是客栈的上房,此时封项还忙忙地叫人泡了壶碧螺春来。
原来天牢之中也是三六九等,有的暂住,有的长住,也有的就死在天牢之中了。王候将相有些本是朝廷红人,偶而言语触犯着的,进来时便已经知道出去的日子了,便进上房好吃好住;有些罪名本不大要紧的、上头有人的、入狱之前就已经关照过,走走过场,家里人多使点钱,便也能衣食无忧,不必受刑。这等关节之事,原是处处都有,便是天牢也不例外。
林啸进去一看,原来这牢房在这一层的最后一间,三面土墙,狱卒们守卫也都在另一边的尽头,最大的好外是不受打扰。甚是满意,对封项道:“好了,你带人出去吧,我与秋将军有事要谈,不可打扰!”
封项满口答应着退出去,当真比孙子还乖。
转眼间牢房内只剩下两人,秋临风不觉好笑,看着林啸道:“恭喜你了林七爷,收了这么一位殷勤的孙子。”
林啸的脸也红了,口中却不服软:“哼,秋临风,你是少见多怪,官场上似这等有奶便是娘的家伙多了,我早就见惯了。只是没想到让这家伙顺杆爬上,真是晦气极了。不过,”她看了秋临风一眼道:“你倒比我算计着的时间来得快!”
秋临风没好气地道:“拜托你呀蕙儿,你便要闯祸也要看有我在的场合,这次居然把自己玩到天牢里去了,若不是卓青阳及时找着我,我看你这一百杀威鞭是逃不过啦!”
林啸不好意思地道:“没办法,来不及啦,总不能见死不救吧!一朵牡丹花儿,一朵寒梅花儿,折损了那一朵,都是教人惋惜的事呀!”
秋临风长叹一声:“你这样子,当真教人恨不得把你藏在家里,谁敢放你出来,真是嫌命长了。”
林啸白了他一眼:“藏在家里,你是教我扑蝶还是绣花?”
秋临风也摇了摇头道:“便是扑蝶绣花,也好过教我一日一惊。可是,你若是肯在家里扑蝶绣花,你便不是紫星剑林啸了。罢罢罢,我真不知是哪辈子惹上你这魔星来着!”
林啸看着秋临风关切的眼神,想起他一向神闲气定,温文尔雅的他方才几乎差点拆了天牢疯狂,不由地微生歉疚之意,嫣然一笑,倚在秋临风的怀中道:“好啦,我以后再也不会闯祸了。”秋临风轻抚着她的秀发,微微一笑。林啸说得好听,他却不敢这么乐观,经验告诉他对于这类事,这丫头一向是勇于认错,决不悔改的。
正说话间,封项小心翼翼地在外面道:“爷爷,沈大人,卓将军他们来看您了!”
秋临风大笑,林啸涨红了脸,怒道:“叫他们进来就是了。”
紧接着,沈白衣、穆俨、卓青阳等兰亭六友陆续赶到,一时间,把小小的牢房单间挤得转不过身来。
林啸拍手笑道:“哟,今儿人到得真齐,比下贴子还快,看来以后我得把客厅设在天牢中了。”
秋临风又好气又好笑:“刚才是谁差点挨鞭子,这会儿倒说便宜话。”
林啸立刻沉了脸,沈白衣见状忙对众人笑道:“好了,秋大哥既然已经在此,看来我们都来得多余了,快些儿自动走吧,免得小七儿赶人。”
秋临风道:“慢着,我还有事,要请诸位分头行事,早点把蕙儿救出天牢。白衣,你与穆俨去联络一些臣子上书为她求情。洪三弟与齐四弟设法找到影子杀手,朱五弟你去把整件事的来垄去脉弄清楚,卓六弟你现在是护驾将军,可以进入大内,快去找公主求情。”
沈白衣道:“秋大哥,那你呢?”
秋临风道:“本来这应该是我的事,可是…”他停了一下,看着林啸一字字道:“我得在这儿守着这个闯祸精,现在真是不能再让她惹出半点事来了。”
林啸缩了缩脖子,能够造成这么多人鸡飞狗跳的,她的本事的确不小。眼见兰亭六友各自领命而去,她忽然叫住了卓青阳:“对了六哥,你去见永儿时,帮我带一串天桥的糖葫芦给她。”
卓青阳不解地问:“永儿?”
林啸笑道:“就是永泰公主啦!”
秋临风只觉得头大如斗:“永儿,你什么时候跟公主都可以这么亲密地称呼了?”
林啸笑道:“就是早上救她那会儿的事。”
卓青阳应了一声就要走,秋临风忽然心中一动,叫住了卓青阳,附耳低声说了一阵,卓青阳怔了怔,问:“这、这就能救小七?”
秋临风不动声色地道:“对,你只要照作就行。”
兰亭六友一散而去,牢房内又只剩下林啸与秋临风。
掌灯的时候,封项殷勤地送上一桌酒菜,见秋临风仍在牢房内,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心中诧异,秋临风板着脸道:“刘瑾余党仍未清除,我今晚要留在天牢之中,以免意外。”封项哪敢有什么意见,连忙诺诺地应着退下。
天黑了,天牢中忽然静了下来。
一灯如豆,林啸倚在秋临风的膝上,秋临风为她轻揉着被手铐弄得红肿的手腕,夜深人寂,连秋蝉的鸣叫都格外的清晰。
有秋临风在,林啸有恃无恐,便是在这天牢中,靠在秋临风的膝上,挺容易地就睡着了。秋临风却是毫无睡意,看着林啸睡得香甜,不由地心头有一种温暖的感觉。他轻轻地移动,不惊地林啸地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她的身上。林啸转了个身,嘟哝了两句,又继续睡。
秋临风看着她的睡态,微微一笑,忽然心中猛然一紧,以他武功之高,立刻感觉到空气中有一种异样的变化。紧接着,“扑”、“扑”两声轻响,当两名狱卒倒在林啸牢房的前面时,秋临风已经拨剑站起。
林啸也立刻被惊醒,惊问:“怎么回事?”
牢房前,如鬼魅似地出现一个黑衣人。
秋临风深吸一口气,一字字道:“影、子、杀、手!”
见到秋临风仗剑守在狱中,冷疏影也吃了一惊,但她的长剑立刻毫不犹豫地指住了秋临风:“秋临风,我只是来救人的,你最好不要逼我!”
林啸跳了起来:“影儿,你怎么还要这儿?”
“林大哥——”冷疏影叫了一声:“是我害了你!”
林啸叫道:“你这笨丫头,我不是叫你有多远走多远吗,你还回来做什么?你知不知道现在全城在搜捕你,你居然还敢闯到这儿来?”
冷疏影冷冷地道:“我不能走,今日若不能救出你来,我宁可把性命送在这儿?”
林啸暴跳如雷:“谁要你的性命了?谁要你来救?你非要我骂你是不是?冷疏影,我真是对你失望透了,你就没有一点自我吗?白天是你怎么答应我的,你说过你不再做影子,不再说杀手了。可是你看看你现在还是这幅鬼样子?你又杀人了,你又回来了,你回来做什么,你当我是刘瑾吗,我也需要一个影子吗?你做了十三年的影子,卖了十三年还不够吗,你居然还敢说要把性命送在这儿?你难道不是父母所生,血肉之躯吗?你的性命就这么贱,说送就送?”
冷疏影踉跄着退了一步,颤声道:“你骂我也好,你看轻我也好,我不能看着你为我身陷天牢受难送命,自己却远走高飞?”
林啸哈地一声:“胡说,好端端的你干嘛咒我,什么受难送命,你看我在这儿好吃好住的像是受难吗。好人不命长,坏蛋活千年,像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送命。我来这天牢逛一圈,过几天就回家啦。你快走快走,别妨碍我睡觉。”
冷疏影寒冰似的眼神掠过秋临风,立刻指住了他:“林大哥,你想骂走我,是怕我有危险,是吗?是因为这个人在这儿看守着,你怕我不是他的对手吗?”
林啸简直被她气得要命:“关秋临风什么事了,你以为他是我的狱卒吗?”她走上前,冲着秋临风胸前拍拍拍地捶了三拳:“他能把我怎么样,我欺负他还差不多。冷疏影,你要我怎么说你才明白呢,我在这儿没事,你要不快走被人发现的话,你的武功再高也杀不过千军万马的。你被人抓了杀了,我不是白救你了,我白下天牢了,结果差点还挨了鞭子。枉费我一番苦心劝你放走你,你居然跑回来再送死,你存心呕死我呀!”
冷疏影忽然觉得喉头哽咽:“可是你呢,你怎么办?”她心中狂喊:难道我不明白你故意骂我,是想让我走吗?难道我不明白你故意装作轻松,是不想我负疚吗?可是我怎么能这样走了,我怎么能就这样走了??
林啸气坏了:“横说竖说你都不听,真是没见过你这么笨的人,你走不走,你再不走我不但骂你,我、我还…”她一气之下,顺手拿起一个茶杯扔去,正挨着冷疏影的发稍飞过去,撞在对面的石壁上,跌个粉碎,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在黑夜里听得极响。
冷疏影的眼中,流下两行泪水,她多久没有流过泪了,久得连她自己也忘记了:“林大哥,你不要我救你,你要我怎么做?”
林啸听了这句话,忽然笑了。灯光下,她的笑容极是灿烂,像鲜花盛开一般:“我要你——走得越远越好;只为自己而活,要对自己好。以后晚上都要睡觉,白天要走到阳光下;每天看看镜子,对自己笑一笑;要像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一样,买许多漂亮的衣服穿,买好吃的东西吃;去找到你的妹妹,亲人团聚;找到一个好男人,嫁给他,别找我这种混蛋,要找一个一心一意只爱你一个人的。记住,从今天起,只为自己而活,别再做他人的影子了。”
林啸笑着说着,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重地撞击在冷疏影的心头,心中有一种又酸又甜的感觉,是她这一生从未曾有过的感觉。“他”要她活得好,“他”要她快乐,“他”要她为自己而活。十三年了,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有走到阳光下的一天,从来没想过笑,没想到过快乐,没想到过自己的存在。而这一刻,“他”却一定把这一切,满满地塞到她的怀中。
冷疏影深吸了一口气,刹那间已经决定了:“好,林大哥,我答应你,我走!可是你也要答应我,你会没事的!否则,我一定陪你到黄泉!”她收剑转身,却又回头再看了林啸一眼,那一眼,像是要把她的样子永永远远地刻在心头:“我答应过你不再杀了,这两个人只是被我打晕了。”说罢,似一阵轻风掠过,冷疏影已经不见了。
林啸回过头去,却见秋临风一言不发,奇怪地问:“咦,临风,你的表情怎么这样严肃?”
秋临风轻叹一声:“蕙儿,真想不到你竟能令影子杀手也会放下屠刀!”
林啸仔细看着他的脸色:“不对,你刚才想的不是这件事。”
秋临风道:“不错,刚才我本想杀了影子杀手。”
林啸吃了一惊:“为什么?”
秋临风神情严肃:“这影子杀手当年为虎作伥,手中血债累累,不知有多少忠臣义士死在她的手上。我忠义盟之中,就有三四十人为她所杀,其中还有我的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弟…”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林啸走到他的身边,抱住了他,她知道秋临风虽然一向冷静自持,却是极重感情,这两个师弟与他从小一起长大,必是交情深厚,两人死在影子杀手的手中,想必他对影子杀手的恨意极深。果然秋临风接下来道:“我此番入京,有三人必杀,就是刘瑾、阴无咎与影子杀手…”

第十七章
林啸看着他的脸,却是已经渐渐平复:“那你现在呢?”
秋临风摇头道:“今晚所见所闻,却让我看到,以前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已经消失了。蕙儿,当日你进入刘瑾府,言行举止有许多出人意料之处,令我们很担心。现在看来,我们的担心是多余的。没想到,既然在那样的环境下,你依然怀有悲悯之心,并能感化影子杀手。除阴无咎、刘瑾,是因为你过人的才智和勇气,固然难得。但是更难得的是,你的善良和真诚,竟能令影子杀手入下屠刀,重新成为一个正常的女孩子。化戾气为祥和,这份悲悯与宽容,远比杀人更难。蕙儿——”他微笑着将林啸抱入怀中,一字字道:“我、以、你、为、荣!”
林啸将头倚在秋临风的肩头,道:“临风,你能够放下仇恨放走影子,我更感激,我也以你为荣呀!”
秋临风微笑道:“我不杀她,是因为看到她没有杀那两个狱卒。进入忠义盟的人,早就将自己的性命交于这份事业,我的两个师弟舍生取义,死得其所。我跟影子杀手并非私仇,我放过她,也非私心。不是因为你对她的这份偏爱,而是因为的确已经不必杀她了。”
两人相互依偎,心里对于彼此,却又更多一份了解和心灵交汇了。
天亮后,封项发现两名昏倒的狱卒,林啸告知他昨夜影子杀手来过,吓得他屁滚尿流,立刻大捧秋临风有先见之明,简直是救了他一命。对于秋临风守在狱中的行为,更是半点也没疑问。
傍晚,兰亭六友依次来回报,各大臣的求情奏折已经报上去了,宫中护卫也证实了公主被劫在先,林啸追击刺客等行为,至于为什么后来林啸会劫持公主就没法说清了。但是有一个人是可以说清真相的,那就是永泰公主。根据卓青阳的消息,永泰公主才知道林啸被下了天牢,已经跑到慈宁宫去抬出太后来向皇帝求情了。
晚饭时分,天牢中来了宫中的一名宫女和两名太监,是奉永泰公主之命来看望林啸,并送来定惊安神的珍珠燕窝羹。
谁知过得一会儿,武宗被永泰公主一哭,回心转意,也怕林啸在天牢受屈,派了名小太监狱中看望。那小太监亦当自己是救世主,来到狱中却见林啸好吃好住,嘻嘻哈哈,房中宫女太监将军提督一大串人挤着,把个典狱长挤到走廊里侍候着,不禁看得目瞪口呆,气得转身就走。
卓青阳追上去,把那小太监用威势唬住,用银子堵住,才把他哄得转回来问候了林啸,又答应回过说好话来着。
果然第三日,宫中就传出旨意:“林啸勾结刘瑾余党,行刺与挟持公主之事查无实据。林啸救公主有功,无罪释放。”
兰亭六友簇拥着秋临风与林啸走出天牢。在天牢样样都好,只是不见阳光,偏今天的太阳极是灿烂,骤然之下,照得人几乎睁不开眼去。
一行人远去了,天牢对面不远处的一座废宅中,无声无息地落下一人。冷疏影这三天来,一直守在天牢之外,此刻,她看着林啸走出天牢,看着林啸走远,看着“他”在“他”的朋友们中间谈笑风生,这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
冷疏影站在树阴下,看着外面的阳光,忽然觉得心中有一种全新的感觉。她的耳边,留着着如诗如歌的话语:“我要你——走得越远越好;只为自己而活,要对自己好,以后晚上都要睡觉,白天要走到阳光下…”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走了出去,走到了阳光底下,好灿烂的阳光,她有多久没有这样安然地走在阳光底下了?
“姑娘——”谁的声音?冷疏影闻声看了看左右,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一条热闹的街道口了,这条街道,两边摆着许多摊子,人来人往。
“姑娘——”冷疏影她向前看去,看见前面一个摊子上摆着许多珠花头饰,一个老太婆向她这边招手,她向自己左右看了看,没有其它人?她不能确定,这是在叫她吗?
“穿黑衣服的姑娘——”真是在叫她,为什么?冷疏影走到那摊子面前,那老太婆脸上笑得皱纹条条:“姑娘,买点东西吧,我这儿这么多珠花头簪梳子镜子,你这年纪的姑娘正用得着。”说着手极快地拿起一枚珠花插在冷疏影的发上,拿起镜子递到冷疏影面前道:“姑娘你看,插上这珠花是不是漂亮多啦!”
冷疏影看着镜中一个美丽的少女,眉目如画,脸色因为刚才在烈日下走过而显出从未有过的红润,映着鬓边那朵珠花,更是光彩照人。这是她吗?这是她吗??
耳边似有人在低低地说:“每天看看镜子,对自己笑一笑;要像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一样,买许多漂亮的衣服穿,买好吃的东西吃…”
冷疏影不由得微微一笑,看着镜中人也在对着自己微笑。
冷疏影笑道:“大娘,你这些东西,我全要了。我还要…”她走入摊子后的沽衣店,笑道:“那件红色、黄色、粉色的衣服,我都要了。”
冷疏影带着新买的衣饰,愉快地走出长街,迎着阳光走去。
林啸与秋临风一行人,已回到秋府之中。
秋临风的将军府,现在已经变成忠义盟的大本营,石心道长、林安石等人都在。今日连杨一清与杨楚楚父女都已经请来。
林啸走进来,见这么大阵仗,不禁一怔。
杨一清看着秋临风,道:“秋将军,老夫刚刚下朝,听说你回来了,就来看你。关于东西两厂的事,朝廷已经下了决议,撤清刘瑾私设的内行厂,但是东西两厂,因是列祖列宗手中下的定例,不可更改,所以仍旧保留。”
林啸怔了一怔,连忙回头看着秋临风:“临风,这是真的?”
秋临风摇了摇头:“我也是刚刚知道。”
林啸立刻转头去看沈白衣与卓青阳,两个皆转过头去不语。林啸上前抓住了沈白衣怒问道:“大哥你们是不是早就已经知道了?”
沈白衣轻叹一声,道:“昨日就有这样的传言,当时我们也顾不上别的,只想早点把你接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