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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继续问,你们是不是同门师姐妹?
我和鲜于姐姐奇怪地对视了一下,又摇摇头。奇怪,她怎么会以为我们是同门师姐妹呢。
她点头道,很好,你们是不是喜欢宇文忘?
鲜于姐姐摇摇头,我犹豫着,不知道应该摇头还是应该点头。
女人怒道,不许摇头,说话。
鲜于姐姐说,我为什么要喜欢他。
女人更生气了,说,你这话什么意思,他不配让你喜欢吗。
鲜于姐姐低低地说,我有喜欢的人,绝不会去喜欢第二个人。
女人瞪着眼睛问我,你呢?
我说,我不知道。
女人问我,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鲜于姐姐道,你别逼天紫,她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女人久久地看着我,幽幽叹了一口气,说,我知道了。像你这样的美丽的人,留在世间只是祸害,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
我看着她的眼神,心里只发毛,想运起内力,可浑身都动弹不得。天白好像感觉到了危险,它忽然离开我的怀里,游到地上。
那女人果然举起一只手掌,要向我的天灵盖拍下来。忽然她啊地一声,手掌垂下来,天白呼地从她的袖子里窜出来。回到我的怀里。
女人掳起袖子,白生生的手臂上一排细细的蛇牙印,慢慢地变黑,变肿,她忙将我的穴道解开,叫道,没想到我玉寒星竟被一个小贱人给暗算了。小贱人,给我解药!
原来她叫玉寒星,好美的名字,就是太冷了。
我哪来的解药呀?我茫然地看着她,忽然想起那天在益州买衣服的时候,我身上有几粒药丸,现在还有我的怀里呢。我忙掏出一颗,低头一看,我刚才在树上挂破手指暗红色的血染在药丸上了,我刚要换一颗,玉寒星就抢了过去,一口就吞了下去了。我说,血----
过了一会,玉寒星看看胳膊,黑颜色慢慢退了。她对我恶狠狠地看了一眼,眼身走了。
我长出了一口气,说,这女人真美。
鲜于姐姐说,可很歹毒,问的问题也真怪,看样子如果我们是同门师姐妹,就得死,如果我们喜欢宇文忘,也得死。这女人跟宇文忘是什么关系,看她的年纪不应该是宇文忘的情人。
我猛地看见鲜于姐姐的后面有两个穿土黄色的尼姑挥剑直刺她的后心。我一边叫道,鲜于姐姐小心!一边飞掠过去。
鲜于姐姐一飘身,向上一纵,躲过两把寒光闪闪的剑。
我向那两个尼姑举起双掌,鲜于姐姐叫道,天紫,不要!
我赶紧垂下手,疑惑地看着鲜于姐姐。
鲜于姐姐走上去,双掌合什,深深施礼道,师妹鲜于归见过圆幻师姐、圆性师姐。
原来是峨嵋山的人。
她们和鲜于姐姐是同门师姐妹,为什么一见面就下这种狠手。
圆幻竖起眉毛,厉声道,鲜于归,你七年前不辞而别,有负师恩也还罢了,掌门师父已经饶了你。可你不该背叛师门,另投恶人门下!师父命我们前来清理门户!
鲜姐姐不解道,鲜于归七年前不辞别,对不起师父,对不起峨嵋派,这确有其事,但我不后悔,求师父她老人家谅解。可另投恶人门人,我就不明白此话从何说起。
圆性道,还狡辩!去年武林大会,你要夺武林盟主之位,师父亲耳听到沙漠白魔叫你玉魔,称你为徒儿,而且你使的武功完全不是本门武功。我们两人虽然不在大会,可师父所言,怎会有假。
鲜于姐姐沉默不语,因为她不记得这些事了,听她师姐说得振振有词,知道这事不会有假,辩解也无用。
两尼姑正要动手。
我忙走上前,说,两位姐姐听我说几句。
圆性道,你是何人,竟敢干扰本派清理门户。
鲜于姐姐竟黯然道,天紫,不要说了。让师姐动手吧。
我说,两位姐姐有所不知道,鲜于姐姐是两个多月前我和宇文哥哥从沙漠白魔和雪山仙子手里救出来的。当时鲜于姐姐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连话都不会说了,迷迷怔怔的,宇文哥哥请来的毒圣说鲜于姐姐中了很深的毒,这毒会让人迷失本性,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后来鲜于姐姐的毒虽然解了,可她把离开峨嵋以后的事都忘了。
圆幻和圆性对视了一下,看着我,将信将疑的样子。
我说,两位姐姐,难道你们师父没有对你们说过鲜于姐姐看样子不正常吗。
圆幻对圆性说,师父是说过当日鲜于师妹神情恍惚,不像平时。
圆性说,怎么办,师姐,如果这位姑娘所言为实,那岂不是冤杀了师妹了么。
圆幻对鲜于姐姐道,那你跟我们回去面见掌门师父,听候掌门发落。
我一听急了,说,鲜于姐姐,明天我们还要去长安呢。
鲜于姐姐道,天紫,等我回去面见师父,若是还有命,再去长安找你。
我目送她们三人越走越远,心中无限惘怅,在这世上,我又变得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了。
什么时候,我才能恢复我的记忆呢。
我闭上眼睛,忽然看见那个常出现的白影子慢慢变得清晰了,我能辨认出来,他是个穿白衣服的男子,我竭力想看清楚他的样子,可是像隔了一层雾似的,怎么也看不清楚。我又闻到了花草的清香。
难道他是我喜欢的人吗,就像鲜于姐姐喜欢李白一样。
总有一天,我会看清楚他的样子的。
☆ 第三章玉真公主的山庄
我一个人慢慢地往回走,初夏的绿,深深浅浅,浓浓淡淡,层层叠叠,蝉儿初试新声,有一声没一声,这野外更静了。
一个记忆几乎是空白的人没什么可想,我听着树木的呼吸。
忽然一个念头上来,那个穿白衣服的人,他一定在找我吧,如果他喜欢我,像鲜于姐姐喜欢李白,那他一定像鲜于姐姐一样,正在满世界找我。
我的脑中出现这样的一幅图画,一个白衣男子,长发飘飘,骑着一匹马,心急如焚地飞奔。
白衣,马,草的清香,这幅画慢慢和另一幅画重叠,一个穿白袍灰色头发的公子骑着一匹红马,匆匆忙忙地从身边掠过,身上散发着香味。
我在哪儿见过这样的图画呢,在梦中吗?
我不记得了。
难道,我喜欢的人是穿白袍,灰头了,骑着红马,身上有草的香味的人吗。
我一定要找到他。不管这世上有没有他,不管他是不是梦中才有的人。
小姑娘,你在这里干什么?
一个温和的声音把我从冥想中惊醒。
抬头一看,一个脸色白皙的中年男子,脸微长,眼睛微深,鼻子高挺,最令人触目的是三缕长须,飘逸异常,他正在温和地看着我。
我刚才看见你痴痴地看着玉叶山庄,难道你有什么不了之情跟这山庄有关吗。
他的声音真好听,宽厚又含着豪迈。我看见他腰间的长剑,这剑的剑鞘非常简单,灰灰的,没有任何装饰。
我说,我不知道。
他爽朗地笑了,说,原来你并不认识山庄的主人。
我说,我可能不认识,我真的不知道,我从悬崖上掉下来,忘了从前的一切。
他说,苍天厚你,这是幸福的事。
我说,可我宁愿痛苦,只要能记起以前,记起我的亲人和朋友,记起我----我喜欢的人。
他不说话,忽然吟道:玉真之仙人,时往太华峰。清晨鸣天鼓,飙欻腾双龙。弄电不辍手,行云本无踪。几时入少室,王母应相逢。
念罢,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电光火石般,一个念头在我脑中一闪,我脱口而出,“你是剑仙李白李学士吧。”
他微微一笑,你怎么知道的。
我说,我刚刚听鲜于姐姐说起你。
李白问,她呢。
我怏怏地说,她走了。
我心里好一阵难受,如果鲜于姐姐迟些再走,她就见到她朝思暮想的李白了,我知道她想去长安,是希望李白又回到长安。可是就算她现在见到了他,又能怎么样呢,李白还是当她是妹妹。
相见争如不见。
我叹了一口气。
李白道,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叹什么气呢。
我说,我为鲜于姐姐叹气。
李白说,你以后会明白的。我今天是来告别的。可惜也没碰上要告别的人。
我问,你要告别的人是谁。
他淡淡地说,玉叶山庄的主人。
我大惊,道,玉真公主!
玉真之仙人,时往太华峰。清晨鸣天鼓,飙欻腾双龙。弄电不辍手,行云本无踪。几时入少室,王母应相逢。他刚才吟的可不是玉真公主么。
李白道,浮云富贵,粪土王侯,仗剑天下,萍踪江湖。我走了。
淡蓝色的天空中,一切静悄悄的,什么人也没有,我好像做了一个迷梦,或者出现了一个幻觉。
我孤独地走着。
我伸出手,天白爬到我的手上。
我轻轻地对天白说,天白,天白,我们去哪儿,去长安吗。
天白只是吐着它粉红的信子。
好漂亮的小白蛇。
一个女冠出现在我的面前,她头上戴着一个很特别的道冠,好像一片片玉做的叶子,层层拥簇着,晶莹洁白,在阳光的照射下好像有隐隐有彩虹的颜色,道冠用黄缎绾着,系在颌下。她并没有穿普通的黑色道袍,而是纯白色道袍,外面披了一件白色纱衣。
她有一种高贵的仙气,长得非常美,我不知道她多大,可是年纪比刚才要打我的美丽女人要大一些。
今天的连二接三的遭遇让我疲于应付,分不清哪些是真的发生过,哪些只是幻觉。
我直盯着这个女冠,说,你不会是玉真公主吧。
那个女冠一愣之下,微微笑了,说,我法号无上,你怎么想我是玉真公主呢。
我说,这是玉叶山庄附近,你又是个女冠,我就这么想了。
我不想对她提刚才的事,鲜于姐姐,李白,我都不想说了,我觉得我有点累了。也不想管她是不是玉真公主。
我说,你喜欢天白吗。
无上笑道,这漂亮的小白蛇叫天白,多好听的名字,你叫什么呢。
我说,我叫天紫,我自己取的,可别人说我以前就叫这个名字。
无上好像颇有兴趣,她说,哦,让我猜猜,你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天紫,别人说你以前就叫天紫,你不记得能前的事了是吗,你第一个认识的是天白,所以叫自己天紫,对不对。
这无上真聪明,我点点头。忧伤地说,现在在这世上,我只认识天白了。
无上说,你累了吧,你好像没地方去,你到我的山庄去休息休息好不好。
她对跟在她后面穿着黑色道袍的四个女冠吩咐道,把天紫姑娘带到山庄后殿去休息。你们都不用跟着我。
我看着她的背景,对她真的是玉真公主并不吃惊。我今天吃的惊太多了,没力气再去对任何事吃惊了。
玉叶山庄红墙绿瓦,参差错落,清雅异常,山墙上雕着一些衣袂飘飞的仙人。我随着女冠们进了山庄前殿,穿过南墙的两重仪门,踏上九级台阶,前面是个大院,院内一座钟鼓楼、精雕细刻的廊柱、雕梁、画栋、斗拱扶摇而上,形成大小藻井。绕过藻井,女冠们带我走入正厅。穿过正厅,就来到了后殿。
女冠们将我带到后殿左边的一个厢房,对我施礼道,“天紫姑娘在此稍事歇息,无上真人回来,再请姑娘出去会面。她们鱼贯而出。
屋里的陈设简洁素净而华贵,檀木桌子,檀木凳子,桌上放着一个羊脂玉玉瓶,一个铜镜,一张檀木大床,白色轻纱幔帐,除了黑檀色了白色,没别的色彩,深合我心。
不一会,一个小女冠给我端来一盆水,一方白绸巾,她将绸巾浸入温水,绞好递给我,道,请天紫姑娘净面。
她一出去,又进来一个小女冠,也端来一盆水了一方白绸巾,在我面前蹲下来,道,请天紫姑娘洗足。
她帮我去掉鞋袜,将我的双脚浸入盆里,轻轻揉搓着,拿捏得恰到好处,我的疲劳顿消。
我躺在发出幽幽香气的床上,很快就沉沉睡去。
我醒来的时候,竟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两个女冠进来,道,请天紫姑娘沐浴更衣。
我跟她们走到一个大屋子里,我吃了一惊,这屋子里居然有一个很大的池子,看样子是天然的,按着原来的形状用汉白玉石砌了一圈。池子热气氲氤,原来是个温泉,上面飘着五颜六色的花瓣,我仔细一看,竟是牡丹花瓣,不知道在这初夏,用什么法子弄做这么多牡丹花瓣。
我宽衣走下去,这水温冷热刚合适,牡丹花瓣沾在我的身上,不一会儿,我的皮肤就呈现微微的粉红。
两个女冠道,天紫姑娘,上来罢,你没在这池中洗惯,会受不了的。
我果然觉得有些头晕,身子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就由着她们扶起来。
女冠给我换上道袍,也是纯白色的。她们还给我戴了一个也是玉做的道冠,这个道冠比无上真人戴的那个略小一点,没那么华贵,却更精巧。
两个女冠一个拿一个面铜镜,一前一后地给我照着。
铜镜中的女冠,毫无脂粉之气,清丽如仙,背影娉婷。
我不明白为什么给我换上女冠服,我也不想问,反正只要不让我穿别的颜色的衣服就行了。
☆ 第四章安禄山的眼睛
我在玉叶山庄一连呆了三天,都没有见到无上真人。我有些奇怪了,她不会无缘无故地让我在这个美丽的山庄住下吧。
我每天出去,在附近散步,总有两个女冠跟着我。
我现在不去想去长安的事了。因为既然无上真人是玉真公主,她一定不会总是在洛阳呆,她总要回长安去的。跟她一起走,比我一个人孤伶伶的要好多了。
无上真人来洛阳,是不是跟李白有关呢,李白那天是来跟她告别的吧。那无上真人就别想找到李白了,他早走了。
第四天,无人真人差一个女冠来叫我。
我走进大厅,无上真人坐在大厅首座上,似乎比那天老多了,但还是有一种说不出来让人为之倾倒的迷人风采。
她看着我,良久,才点点头,说,天紫,你穿这衣服习惯吗。
我说,已经习惯了。
她说,那好,我们明天回长安。
她也不问我愿不愿意跟她去长安,好像根本没想过有人会不听从她的意思似的。
我没看见长安的样子,我坐在一辆四处挂着厚厚的软缎轿帘的轿子上,离开洛阳,来到长安,和无上真人一起回到了她的玉真观。
玉真观就在长安附近,我无法形容这公主的道观的华丽,我想人们说的仙境,一定不会比玉观道更美丽了。而且玉真观里真的有蓬莱、瀛州、方丈三座仙山,那是模仿传说中的仙山建造的,有山有水,松柏青翠,仙鹤翩然。
观中还有很多像仙子一样美丽的女冠,她们出去的时候就穿上女冠服,在观中,都打扮成仙子。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像应图。
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兮。
只有无上真人吟诵过的洛神赋才能形容这些仙子们的风姿。无上真人吟到“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的时候,我的心猛地一跳,好像想起什么来了,又什么也想不起。
无上真人把我置于一个院子里,派了两个女冠服侍我,一个叫清音,一个叫清色。她每天让我学棋琴诗画,谈仙论道,还有宫廷礼仪,我不知道无上真人为什么要我学这些,我也不问,我学得很快,因为我脑子里空空如也。半年后,我对这些都精通娴熟了,我举手投足,俨然一个公主了。
还有专门的胡姬教我跳胡旋舞,穿着软缎做得很合身的白色短裙长袖衣服,旋转起来,回风乱舞当空霰。我本来就觉得自己的身体轻得好像不存在,这一回旋起来,连胡姬们都自叹不如。
无上真人很高兴,她对我很好,可我并不知道她喜欢不喜欢我。
有时候我在想,要是鲜于姐姐来长安,找不到我怎么办。可是无上真人不让我走出玉真观。我也并不着急,其实我要是硬要出云,谁也拦不住我,我会飞,我稍一运气,就觉得能把玉真观的仙山举一座起来。
但是,我出去了,这么大的长安城,我去哪呢。
无上真人要我把天白放走。我说什么也不愿意,后来我答应她,如果她要带我出去的话,就把天白放在观里。
我问,真人,你是不是要让我做什么。
无上真人端庄地说,天紫,我什么也不让你做,你就在这观中安心住着吧。
别人在观中都穿成仙子。只有我,无上真人让我还是穿白色道袍,带玉冠,说我这样最好看,冰清玉洁的。
无上真人看着我,说,天紫,我活了六十多年了,要不是见了你,绝对不相信世上真有这么美丽的人。你身上竟然会发出淡淡的紫气,简直太好了。
我不知道她说简直太好了是什么意思,但我吃了一惊,无上真人居然有六十多岁了!可她的容貌就像三十多的美妇人。
我说,真人也美若天仙。
她摇摇头,叹道,美人迟暮!
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说道,其实那天遇见你之前,我碰到了李学士。
无上真人的脸色不易察觉地微微一变。我明白了,那天李白就是找她辞别的,她到洛阳也是为了李白。
鲜于姐姐去找李白,李白去找无上真人,无上真人找李白,全都错了一点点时间。我心里叹道,造化真会弄人啊。
我正在读李善的《文选注》,这位博才多学的学士,在这本书中注则之渊博,前无古人,令人惊叹,他引用了诸经传训一百多种,小学三十七种,纬候图谶七十八种,正史杂史类近四百种,诸子类一百二十种,兵书二十种,道释经论三十二种,诏表笺启诗赋颂赞等前人文集近八百种。这本书注定要流芳后世。
无上真人忽然进来了。
我连忙站起来让坐,以前她要见我,都是派女冠来请。亲自来还是第一次。
无上真人说,天紫,今天我带你去我的一个别馆,你换上衣服。
我疑惑地看着她。这我来到长安八个月来,头一回要出去。
她微笑着说,从今天开始,我要让你认识一些当今最重要的大人物。
我说,真人,我并不想认识什么大人物。
无上真人说,我要让你认识呢。
我说,如果无上真人喜欢这样,我从命就是。
无上真人一摆手,四个女冠手捧着衣服首饰进来。
我换掉了道袍,穿上了胡服,这衣服不像大唐的衣服,里面贴身,外面纱罗披身,飘逸曼妙。
我对着镜子,身上是白底紫花,翻领对襟,紧身窄袖的胡服,袖子和衣襟都是蓝底红牡丹的锦边。腰间紧束着着宽宽的棕色革带,革带底边下垂着六根小带,革带和小带都钻着一圈圈的钻石,这叫蹀躞带,只有胡人才束这样的带子。
我的头发被女冠们梳成了一个简单清爽的发髻。脸上不施粉黛。
我看不见自己身上的紫气了,也许是被衣服上紫色的花掩盖了,我第一次穿白色以外颜色的衣服。
无上真人赞叹道,天紫,这胡服除了你,天下人真都不配穿,跟你一比,朝中的贵妇们实在都太臃肿了。
我闭上眼睛,眼前出现了很多花团锦簇的影子,光华灿烂。
我又被一辆帘子封得严严实实的轿子抬进了无上真人的别馆。
这又是另一个宫殿。
无上真人说,天紫,你让得前天我让你看的王摩诘的诗吗。
我轻轻吟道:碧落烟岚外,瑶台道路赊。如何连帝苑,别自有仙家。此地回銮驾,缘溪转翠花。洞中升日月,窗里发云霞。庭养冲天鹤,溪流上汉搓。种田生白玉,泥灶化丹砂。谷静泉逾响,山深日易斜。御羹和石髓,看饭进胡麻。大道今无外,长生讵有涯。还瞻九霄上,来往五云车。
我说,这诗说的就是这里吧。
无上真人道,对,王摩诘就是来到这里口占的。
我环视四周,说,这诗真的再贴切不过了。
不一会,女冠进来禀报,范阳节度使安大人前来拜见真人。
安禄山来了,这个当今握有最重兵权的显赫新贵,
身兼平卢、范阳、河东三节度使,又被封为东平郡主的胡人大将军,我忽然明白无上真人为什么要我穿胡服了。
无上真人道,请安大人进来。
我端坐在无上真人左边略后的位子上。
一个高大的作将军打扮的男人进来了,步子沉重,胡子浓密,修剪得很好,微黄。眉毛也非常浓密,几乎看不到深陷的眼睛。他抬起头的一刹那,我看见了他眼里的精光,只一闪就不见了。我断定,这是一个隐藏得很好的男人,我看见了他无边无际的野心。
他侧过脸,看见了我,我不能断定他的眼神中含着什么,他就那么看了我一眼,有一丝微光的光掠过,没等人感觉到那光的存在,便消失了,他的眼睛又深藏在浓眉下面了。
无上真人不动声色,居高临下,眼皮微合,带着得道仙人的温和和冷淡,附视着他。
三个人在华丽的大厅里沉默了一会,那是很奇怪的沉默。
在沉默中,我听到了刀光剑影,听到了歌舞升平。
无上真人道,天紫,你出去,我和安大人说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