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自然是善缘,大大的善缘!”
昆吾看着路小蝉的盘子里还有半块琼膏,想到自己花了那么多心力,全都进了路小蝉的肚子里,哪怕让他吃上一小块儿也好啊!
路小蝉转过身来,筷子夹起剩下的半块就要送进嘴里,昆吾眼巴巴地看着, 舒无隙端坐在对面,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和路小蝉抢吃的。
路小蝉夹到了嘴边又放下, 揉了揉肚子说了一句:“琼膏沾着桂花糖,确实好吃。可是我吃不下了……”
昆吾眼睛一亮, 心想:你吃不下了正好啊, 给我吃!给我吃!
这时候对面的舒无隙开口了:“最后一块吃下去吧。对你的身体好。”
“好吧……”
路小蝉用筷子把它戳了起来, 结果还没送进嘴里,就落在了桌子上。
那一瞬,昆吾心疼到差点没口吐鲜血:那可是琼膏啊!琼膏!就这样掉在桌子上了!一块琼膏就是十年的修为!
路小蝉用手去寻找,对面的舒无隙抬起了筷子,轻轻压在路小蝉的手臂上:“掉了就不要吃了。脏。”
“哦。”路小蝉揉了揉肚子,心想还好不用再撑下去了,不然肚皮都要爆掉了。
昆吾眼睛放光,连形象都不顾了,直接当着舒无隙的面,用手捡起那块琼膏就塞进了嘴里。
舒无隙就像什么都没看见,抬起手来:“我带你去散散步。”
昆吾一听,不得了啊!
他们刚才散步就拔掉了他一千多年的心血,这会儿再散步又是要拔掉什么?
“等等!等等!这个舒无隙,我要带小蝉去我的静室,教他点儿东西。你明白的吧?这个我们门派的心法不能被你听见!”
昆吾看着舒无隙,一脸泰然,心里面却在打鼓。
他有太多话要对小蝉说了,小蝉有太多秘密不清楚,不能等舒无隙把他带走了才后悔。
但是舒无隙只是坐在原处,他收敛了灵气坐在那里就像个普通的端方公子,但是昆吾却知道……在舒无隙的心里没有正邪之分,没有天下大义。
从前他镇守无意境天,那是每一任剑宗灌输下来的一种习惯。
可是当年昆吾把小师弟送上去的时候,这种习惯已经被打破了。
舒无隙……有了他自己想要的东西。
而且非要不可。
“小蝉,你跟着昆吾好好修习他教你的心法。”
舒无隙用锁仙绫将路小蝉拉到了自己的面前,整了整路小蝉歪扭扭的衣领。
路小蝉的头发是自己扎起来的,因为看不见,所以总有零碎的发丝落在耳朵边上。
这要是别人,看起来乱糟糟。可路小蝉生的俊秀可爱,头发乱一点反而平添了几分少年气。
眼见着舒无隙的手指向上抬起,沿着路小蝉的脖颈,每一瞬都有可能会触碰上去,紧张得昆吾战战兢兢,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你是说昆吾君要教我太凌阁的心法?”
路小蝉觉得自己听错了。
太凌阁是天下医道正宗,他们的心法以清心为主,讲求道法天成,从不刻意追求所谓境界,也自然不如江无潮那样的剑修那么辛苦,只是进程缓慢而已。
“嗯。”舒无隙轻轻应了一声,手指又向上,像是要去把路小蝉的碎发别到耳后。
昆吾差一点扑上去:“不要!”
“不要什么?你……你不想教我了?”路小蝉紧张地回过头。
他的发梢在掠过舒无隙指节的瞬间,舒无隙收回了手,转而去整理路小蝉的发带,扯着发带的两边,紧了紧。
“他不会不教你的。”舒无隙淡然道。
“那是!那是!我保证好好教你,教到你会为止!”昆吾摸了摸胸口。
他觉得真不能再让路小蝉跟舒无隙待在一起了,他很清楚方才舒无隙不是不想碰路小蝉,而是想碰的要命。
如果不是因为碰不得,此刻恐怕不只是帮小蝉整一整领口,紧一紧发带这么简单了。
昆吾恍惚了一下,他想起千年前自己冲进剑阁的那一刻,自己的小师弟双手就是被这条锁仙绫死死困住,从手腕到指尖,动弹不得,一个咒都使不出来。
“他如果不好好教你,我杀了他便是。”舒无隙回答。
昆吾的背上一阵恶寒,差点站不稳。
“啊?你别杀他!我还要治眼睛啊!”路小蝉也着急了。
他有时候真的摸不清楚舒无隙的套路。
他什么时候不高兴,什么时候要摘人的眼睛,什么时候要杀人。
他的是非好像和路小蝉甚至于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对啊!别杀我!小蝉还需要我治病呢!”
赶紧的赶紧的,不能再待下去了。
昆吾朝路小蝉招了招手,“小蝉,我一会儿再送你回来。”
路小蝉跟着昆吾走了。
这些日子,舒无隙一直都在他的身边,片刻都没有离开过。
真要离开他了,哪怕就是几个时辰,路小蝉还有点不适应了,他每走几步就下意识回头朝向舒无隙的方向。
昆吾在心中哀嚎——你别看他了!看多了会出事儿的!
路小蝉走出了门,发觉脚下和之前舒无隙带他走出来的时候全然不同。
他的脚边是冰冷却并没有寒意的雾气掠过,周围能听到各种声音。
似乎有虫鸣鸟叫,空绝悠远。
又似乎是藤蔓草木生长的声音,花开花落周而复始。
直到他来到了一扇门前,昆吾带着他走了进去。
每到一个自己不熟悉的地方,路小蝉就会下意识伸手去触摸。
他触摸到了用某种树干雕刻而成的云纹,而那些云纹就和他腰间的酒壶一样,是会流动的。
路小蝉走的每一步都如同踩在云端,他晃了晃,好奇地问:“我的脚下是什么啊?”
“一种仙草,每一千年能长出半寸,名曰‘千送’。”
“那么它有什么效用?”
“它……它能清火。”昆吾咳嗽了一下。
“咳痰肺燥吗?”
昆吾将路小蝉的手放到自己的手肘上,带着他来到一个蒲团坐下。
他们的头顶是一棵老槐树,而这棵老槐树和鹿蜀镇的那一棵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棵高耸入云,看不到顶。
“它清的不是燥火,是欲……火。”昆吾想了想,说了句,“你毛还没长全,用不上!”
“啊?”路小蝉扯了扯嘴角,“你这老骗子,怎么又拿我的毛来说事儿!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这次不会又要骗我了吧?”
“你这小鬼!不知好歹!我一把……”
路小蝉抬起手指抠了抠耳朵:“一把屎一把尿什么我听腻味了!你就告诉我,你装死跑掉的原因是什么?”
昆吾沉默地想了想,虽然有些事他也不想路小蝉记起来,但是他也真的不希望这个傻东西对舒无隙一点防备之心都没有,到时候烧的骨头都不剩了,还把舒无隙当恩人呢!
“我本来是想陪着你长大,看着你娶妻生子给你煮红鸡蛋……”
“打住打住,说正事儿!”
“好好好,我说正事儿,我本来跟你过的好好的,但是邪神混沌一直在觊觎我的丹元……”
路小蝉翻了个白眼:“老骗子,邪神混沌镇压在玲珑寒玉之下,觊觎你丹元个屁!”
昆吾被他给梗住了,心想一不做二不休:“好好好,舒无隙觊觎你的……”
“我的什么?”
路小蝉一直想要知道舒无隙对自己这么好,也许是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眼看着昆吾就要说出口了,路小蝉睁大了眼睛,握紧了拳头。
昆吾咽了一口口水:“觊觎你的美色……”
路小蝉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舒无隙那么冷淡的性子,就是送他个光拖拖的美人儿摁进他怀里,他恐怕还会挥一挥袖子,跟打扫卫生一样把人家给扫走。
“老骗子,你再不好好说话,我回去就跟舒无隙说你没好好教我,再去拔你十七八根仙草!”
“别别别,是舒无隙要找我的麻烦,我怕他找到鹿蜀镇去跟我算账,就赶紧装死溜了。你这些日子也见识过他的脾性了,要是被他找到了,我就没命活了!”
昆吾的声音里情真意切。
他说的是实话啊。当年他的师弟身受混沌业火焚烧之苦,眼看着就要神形俱灭,要不是他昆吾眼明手快,启用了太凌阁三大法器之一的“太凌真墟”收了师弟的丹元,哪有现在的路小蝉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地追问啊。
“他为什么要找你麻烦?”路小蝉接着问。
“就我答应过告诉他一件事儿,这事儿都过去千把年了,我以为他早不在意了,谁知道他还记得呢……可我又不能告诉他,所以就只好开溜了。”
昆吾一拍膝盖,这不对劲儿啊,明明是他有话对路小蝉说,怎么变成了路小蝉来质问他了?
“行了!你的问题先打住!好歹我也是个仙君,你一个眼瞎的小东西一点礼貌都没有。现在轮到我问你了。”
“你问吧。”
“舒无隙……他这一路就真的没碰过你?”
“没有。我每次想要碰他一下,他就用竹枝抽我手心。比教书先生还狠。”
路小蝉搓了搓手心,现在想起来还觉得疼。
“你是该抽!”
“我就想知道,我碰他一下能怎么了?他到底有什么隐衷,不让我碰?”
昆吾低下头来,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他不让你碰,是为了你好。如果有一天,他真的能碰你了,我怕是你大难临头,非得被掏空了丹元不可。”
“那你倒是说啊!”
“我要是说了,舒无隙必然将我剥皮抽骨,永世不得超生……不过,如果你真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但不是现在。”
“为什么?”
“一个人在能力不足的时候,追求真相也毫无意义。等你真的有能力保护你和你想保护的人,我再告诉你。但是我想问你,你就一点都不害怕舒无隙吗?”
“为什么怕他?怕他打我手心吗?”
路小蝉心想,这世上还有谁能比舒无隙待他更好吗?
“你是不是觉得现在他待你很好?他待你好,是因为他要你死心塌地。”
“那不是应该的吗?他要是能一直待我这么好,我便死心塌地呗。”路小蝉问。
“你……你将来可不要哭爹喊娘躲到我这里来!”
昆吾真想把眼前这小鬼的脑子掰开,看看里面装了些什么。
说了这么久的话,昆吾还是转回了正事儿。
“打住,打住!现在我教你太凌阁的第一重心法,你且好好记着,切不可……”
“不可说给他人听嘛!那我是不是还得跪下来给你磕头?叫你一声师父?是不是还要敬茶?”
“不用!你这么闹心的徒弟,我是一点都不想要!你……要不你就唤我一声‘师兄’吧。”
“什么?”路小蝉睁大了眼睛,“我若是唤你‘师兄’,那不是和医圣离澈一个辈分了?这不大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就这样吧!”
昆吾心想,总比你日日叫我“老骗子”要好多了。
“行,师兄在上,请受师弟一拜!”
路小蝉双手抱拳,低下头来朝昆吾鞠了一躬。
如果是普通人,哪里敢真的叫昆吾“师兄”啊,但是路小蝉不管这些虚礼。昆吾乐意怎样,那就怎样。
这一声“师兄”,让昆吾的眼眶立刻就红了,良久说不出话来。
路小蝉保持着抱拳鞠躬的姿势,腰都快挺不住了,叹了口气心想,果然昆吾说叫“师兄”就是嘴巴上说说。如果不是迫于舒无隙的威慑,恐怕昆吾什么都不想教他呢!
“要不……我喊你祖师爷?”路小蝉抬头问。
“不不不,‘师兄’这个称呼刚刚好。师父太老了!祖师爷都寂灭了!你这不是咒我么!”
昆吾立刻把路小蝉给扶了起来,顺带手指扣上了路小蝉的手腕,一股玄灵真气顺着路小蝉的血脉涌入,一个小周天,落入了路小蝉的丹海,“你果然是结丹了。”
“无隙哥哥教我的!”路小蝉仰着脑袋说。
昆吾摇了摇头笑了:“不是他教你的。而是他让自己的真气进入你的体内,将你四肢百骸散乱的灵气收敛起来,接着进入你的内腑,替你结丹。如果是寻常人,天分高的需要三五年,天分低一点的,只怕得几十年。”
“什么?结丹还能别人替我结?”
“那是因为你本来就有丹元,他为你将其点亮。就好像已经熄灭的药炉,炉子再好,也得燃起来了才能炼丹。所以接下来,我引你至‘入势’之境即可。”
昆吾没有说,哪怕是替你归拢丹元,将其点亮,也要耗费几十年的修为。
对于其他修真者,若不是至亲,谁也舍不得。
但是对于舒无隙,他当年能用天下至剑来哄小师弟开心,又怎么会在乎几十年的修为呢?
“你要如何引我?有什么口诀心法吗?”
“口诀心法乃有形之物,而‘入势’是要你感受天地万物灵性,与其共感,与之相连。各仙门用来接容历任掌门悟道之所得的凭依都不相同。我们太凌阁历代心法的凭依,就是这一棵万年槐树。”
昆吾起身,抬起手来,掌心向上,一片槐叶缓慢地飘落了下来,正好落在了他的掌心。
他将这片槐叶送到了路小蝉的手中,说了声:“吃下它,然后细细品味。”
路小蝉还是第一次吃槐树叶子,新奇无比。
槐叶的清香没入鼻间,咬下去的第一口,仿佛有万千细流从路小蝉的唇舌间流过,而他的身体如同安静的平峦山川,他咽下去的那一口,似乎有滔天巨浪自天河涌落,翻滚着就要淹覆一切,可偏偏又化作了一大片云,流动缠绵于天际,渐渐化作细雨,没入石缝沙粒之间,润泽万物。

☆、第32章 你是我的花开与世界

平日里不是没有感受过落雨, 无论是滂沱大雨, 还是绵绵细雨, 但是这一次路小蝉却觉得玄妙无比, 仿佛自己的听觉和触觉都被无限的放大,哪怕一滴雨水从高空坠落,与无数尘埃擦身而过, 都细致无比。
它最终落入泥土之中, 渗入缝隙里,然后又渗入了根苗,顺着那一片柔嫩的叶脉再一次重见天日, 它生成了花朵,在雨落之际绽放。
“你感觉到什么了?”昆吾问。
“水……”
昆吾了然:“看来你与水,有着不解之缘。那么关于水,你又有什么感觉?”
“水……无形无态,它没入地缝,就是地缝的形态。它被盛入杯中,就是杯子的模样。”
“还有呢?”昆吾露出一丝浅笑。
“它若是被花草生灵所吸收,便是草长花开。它若离去, 便是枯败衰落。”
“对啊,一滴水便是‘一花一世界, 一叶一枯荣’的始源。”
路小蝉呼出一口气来,他发现自从吃下了那片槐树叶, 这个世界就变了。
他听见了各种声音。
水脉在这棵万年老槐树中循环往返, 对面的昆吾一呼一吸之间淡入雾的水汽飘摇, 就连他的肌肤都能感受到原本抓不到摸不透的水气。
“很有意思吧?”昆吾笑道。
“嗯……我听到的好像比之前要更多了!”
“那么你可觉得吵闹?”昆吾又问。
“不觉得。这些声音轻灵,就像乐曲一般。”
“你心思纯净,听见的水声自然清灵。”昆吾站起身来,“时辰也差不多了,我送你回去。你好好体会。”
“我能听见这些声音,是我已经‘入势’了吗?”
“入势之境哪里有那么简单?我不过是给你开了扇门,你能走多远,就看你自己了。”
昆吾带着路小蝉,走出了门。
兜兜转转的,终于将他送回到了舒无隙那里。
昆吾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舒无隙的面前正在焚香。
烟雾袅绕,幻化成一本一本书经典籍的样子,一会儿消散,一会儿又凝聚。
“你竟然真的在研究我们太凌阁的医经?”昆吾觉得很有意思。
“我会找到治好小蝉眼睛的方法。”舒无隙回答。
昆吾冷冷地勾起了唇角:“那你慢慢找。”
舒无隙抬起眼来,视线落在了昆吾身后的路小蝉身上。
他收紧了锁仙绫,路小蝉感觉有一股力量拽着自己,把他拉到了舒无隙的身边。
昆吾低下身来,靠近舒无隙,用只有舒无隙能够听见的声音说:“好,如果你真能治好他的眼睛,我就相信你不会伤害他,让你带他走,绝不阻挠!”
舒无隙原本冷漠的眼眸浮起一丝流光,看进昆吾的眼睛里:“一言为定。”
路小蝉凑了过来:“你们背着我,都在说些什么呢?”
“说你的坏话。”昆吾摁了一把路小蝉的脑袋。
一摁不得了,路小蝉以前干柴一样的头发,竟然变得滑溜溜的,昆吾没忍住又搓了搓。
谁知道一到灵气化作锋利的刃,横切而来,还好昆吾手收的快,不然就见血了!
“谁让你摸他?”舒无隙的声音响起。
路小蝉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昆吾故意摁着他的脑袋欺负他。
“老乞丐!你怎么又欺负我!”
昆吾无奈地摊了摊手:“你有靠山!你最大!”
路小蝉一听,心里竟然有点小得意!哎呀,哎呀,从此以后老乞丐都不能欺负他了啊!
昆吾走到了门边,又转过头来:“要不然,小蝉还是跟我走吧,还有其他的静室。”
“不用。”舒无隙直接替路小蝉回答了。
“你……”昆吾摇了摇头。
这样朝夕相处,路小蝉又近在眼前,和当初小师弟在无意境天与泱苍朝夕相对又有什么区别?
一不小心就会擦枪走火!
昆吾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瓶子,递给了路小蝉:“小蝉,这个你收下,每晚服用一粒。”
“这是什么?”路小蝉打开瓶口,嗅了嗅,然后眉毛立刻蹙起,“这个不是‘千寻’的味道吗!”
昆吾愣了愣:“你果然是狗鼻子啊!这都能闻出来!”
“你给我吃这个干什么!这是清邪火的!我又没有那种邪火!不吃!”
路小蝉把小瓶子扔了回去,谁知道昆吾又给扔了回来。
“你这小崽子真是不识好歹!你若是不吃,小心……”
这时候舒无隙却开口了:“给我吧。”
昆吾摇了摇手:“你吃不吃,要出事儿都会出事儿!我这是给小蝉保命的!”
“保什么命?”路小蝉更好奇了,“难道我还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我会给他吃。”舒无隙的手掌向上,昆吾赶紧将那个小瓶子放在了舒无隙的手心里。
昆吾一走,舒无隙就对路小蝉说:“手。”
路小蝉伸出手来,感觉舒无隙倒了一小粒药丸给它。
“吃了。”
路小蝉觉得这药丢人,只有什么采花大盗或者满心色念之辈才需要清邪火吧,他吃这玩意儿干什么?
但是舒无隙开口,路小蝉只能照办,不然又要被抽手板心了。
到了夜晚,路小蝉睡在舒无隙的榻上,而舒无隙就坐在路小蝉的身边,既不说话,也一动不动,让路小蝉听不见任何声音。
“无隙哥哥,如果我好好修炼,再吃一些丹药,是不是就能看见了?”
路小蝉裹在被子里,侧着身,只露出一个脑袋来。他没有一点睡意,就算看不见也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舒无隙的方向。
“你好好修炼,我才能带你走。”
路小蝉闭上眼睛,这间静室听不见任何水的声音,除了舒无隙清浅的呼吸。
“无隙哥哥。”
“怎么了?”
“今天,昆吾给我吃了一片槐树叶子,然后我就听到了水在那棵老槐树里的声音,在叶子里的声音,在花儿里面的声音。昆吾说,这就是一滴水的‘一花一世界,一叶一枯荣’。”
这么安静,路小蝉就想跟舒无隙说话,只要舒无隙开口回答他,他就能听见舒无隙身体里的水声,他血脉的流动缓慢而从容,却又像是酝酿着无尽的执着,追求着万死也难以达到的彼岸。
“你不喜欢听这些道理。”
舒无隙轻声道。
路小蝉笑了:“可是细细揣摩,也很有意思。就好像在这个静室里,没有流水,没有一株花草,没有云雾水汽的声音,可我还是能听见你的声音。”
“我的声音,是怎样的?”舒无隙问。
“你的身上,也有花开与枯荣。”
“好听吗?”
“好听。”路小蝉闭上眼睛,细细地品味着舒无隙体内那些细微末节的声音。
舒无隙的血液流过他的修长的手指,流向他的指尖,就像清透的茶水入杯。
流过他的手腕,就像冬日里一次无人欣赏的花开。
流入他的心脏,忽然化作了气势磅礴的日出,覆盖山川河流。
流过他的唇,忽然变成了缱绻的细雨,悄无声息的坠落,却忽而不甘心地翻涌成狂风骤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