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极静,宫人们不知何时早已悉数退出,父皇的神色略带一丝恍惚,苍白的面颊被昏黄的烛火映出昏黄的光影。那深沉的眼底却透着一种奇异的光彩,从未见过一向冷毅的父皇有过这样的神情,我仰面看着面前清瘦的他,心头忽地一丝酸楚,却没有言语,只是轻轻伏在他的膝上听着他缓缓诉说。
“后来的后来,他渐渐失去了父亲的看重,有生之年来,他唯一可以依仗的东西眼见就要被亲生弟弟夺走,为了权利,为了自己一直以来深藏的抱负,他终于还是舍弃了与她的誓言,审时度势,听从双亲的安排娶了她的姐姐为妻,几番风雨暗涌,他终于站在了权利之巅,他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给她幸福,让她做自己名正言顺的妻子,却在这个时候,她的身边已经有了真正能够给他幸福的人,她再也不会傻傻的等待着他了,曾经天荒地老的誓言,两个人终究还是各自放弃了,想要挽回一切的他开始嫉妒,开始疯狂,不顾人言可畏,利用自己手握的强权,强迫她嫁给自己,他对她千依百顺,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会不遗余力想方设法给她,渐渐的,她会对着她笑了,那一次,她终于在他面前落下了泪,他终于知道,在她的心底,一直以来,到底都有自己的位置,他欢喜莫名,拉着她一路狂奔,站到最高的城楼上,对着青天白云宣誓,自己会一辈子好生待她,她在他怀中含泪点头,那一天的天空很蓝很蓝,远处的山野上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她的笑容却远比那花儿还要美!”
飘摇的烛火下,父皇一脸的沉醉,那淡淡笑容却渐渐变得怪异,似被彻骨的爱恋与深入骨髓的憎恨所扭曲一般,“那个时候,他也真的以为这一辈子就能够与她长相厮守到老,可是后来,那个男人从远方回来了,她瞒着他与那个人偷偷见面,直到那一刻,他终于不得不面对自己其实一早就已经察觉的事实,一直以来,她对自己不过是虚情假意,不过是委曲求全期望能够保全那个男人一命!生平第一次,他发了那样大的怒火,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那样生气,他太害怕会再一次失去她,害怕她会重回那个人的怀抱,害怕自己刚刚得到的幸福又会从指尖溜走,就在那个男人面前,他狠狠的扇了她一个耳光,他要把她禁锢在自己身边,不让她离开自己半步。”
外面初秋的风轻轻吹来,烛火摇摇欲灭,光影飘摇间,父皇的声音依旧淡漠,只是徐徐道:“却在这个时候,他的权利地位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而这个威胁的根源就是那个是他深恶痛绝的男人,命运捉弄,在她与权利之间,他不得不再做一次选择,第一次,他选择了权利,而这一次,他终究还是再一次选择了权利,放弃了她这枚棋子,他以她做诱饵,引诱那个人上当,果不其然,就在那个疯狂的夜,他带着数千部下当场将欲图带她走的男人与她双双捉拿,他没有说任何的话就带她回了他们的家,他待她依旧的温柔,却残忍的赐了毒酒给那个男人,这件事原本做的很隐秘,却还是被她知道了,那个时候,她已经怀了他的骨肉,那一天,她与他当庭决裂,她说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的所作所为,生来第一次,他的心那样的疼痛,他们两人之间到底是回不去了,他没有任何颜面面对她,终于狠下心肠将她赶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更漏声声下,耳畔全然是静谧一片,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父皇缓缓诉说的声音,却字字句句声声入耳,“他说服自己去恨她,对她不闻不问,本以为这样就可以忘却那一段那难以割舍的眷恋,直到听闻她的死讯的那一刻,他才发现,她笑靥如花的明媚容颜早已在自己的心底深处扎下了根,那深入骨髓的思念在那一刻齐齐在心底爆发,连带着撕裂寸寸血肉,痛彻心肺,痛的他不能呼吸,原来自己欠了她那样多,却永远再没有机会补偿她了,原来一开始的相逢就注定今生不能够在一起,纵使他努力过,挣扎过,却终究还是不能挣脱命运的摆布,他因一时的固执与执拗,失去了她,更害了她,误了一生一世!生生世世!永生永世!”
父皇无比平静的说完这个故事,空旷的大殿里回荡着他低郁的声音,最淡然的语气,却透着最不可抗拒的告诫与无奈,“朕今天的话你应该会懂,不属于你的东西,任你再怎样去强求,他永远也不会属于你!与其如此,还不如就此放手,有的时候,能够忘记也未尝不是一种福气。”
我枕在他的膝上静静听着,唇角扬起一丝酸涩笑意,低低道:“可是那个男子不知道的是,她离开他后,每天心心念念的人其实是他,她那样恨他,却又那样爱他,这样痛苦而煎熬的爱情一直折磨着她,直到她疯癫多年醒悟的那一刻,她终于想明白,她对那个人有的只是感激与依赖,对他,才是真正的爱情,她自己也不知是在什么时候,那最刻骨的仇恨早已演变成了真正刻骨铭心的爱。”
我说完仰起头看着父皇,他的眼底不知何时早已氤氲出一团薄薄的水气,朦朦胧胧,仿佛有什么支离的光,在那一刻终于轻轻的碎了,碎了一地!
他暗沉的眼眸底下深邃入骨的悲伤与愧疚霎时再也无法掩藏!只是缓缓站起身,踱步走至大殿的昏暗角落,背对着我,那修长的指节却在九龙缂金袍袖口间紧紧攥的发白,唯闻他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是吗?”
我点头,“她临终前不停喃喃自语宽慰自己,一直说着这个世间再也没有什么能够分开他们,不会再有仇恨,再有猜忌,再有算计,即便是她到死也没有等来他,可是她永远不曾后悔,即便最后落得那样一个凄凉的结局,她却没有后悔过遇见他!虽然她没有说为什么,但是我知道,因为他们总算拥有了短暂的相爱,不枉此生,与其不能相守终身,遗憾一世,还不如一起盛放绚烂!”
父皇沉默了很久很久,声音方才悄然响起,如同从云端处飘来的零碎字句一般,缥缈的听不清楚,“弦歌,你还是在骗朕,当年看到那张《春怨》的时候,朕就知道你是何等的聪明了!”
后背倏地一凉,忽地一股莫名的酸楚狠狠袭来,我挺起背脊,咬唇念道:“‘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到了如今,你还是不肯相信母亲对你的感情,你还是在怀疑,还是在猜忌?可那句诗的的确确是母亲临终前一直念着的,当年的我不过是为了全她一个心愿,你们两个人爱的太辛苦,彼此折磨,彼此憎恨却又彼此相爱——”
“朕都知道,你不必再说了!”他忽然打断我的话,犹自转过了身,唯见他那细长的眼角几丝淡淡的细纹轻轻抽搐着,那彻骨的落寞孤寂瞬时再也无处藏身,“朕这一辈子,欠了她太多太多,已经不敢亦没有任何颜面再与她许来世,再面对她的感情,所以到如今,朕实在不希望你走你母亲的旧路!”
那样悲伤入骨的情绪在他的眉眼间氤氲绽开,让人的心在那一刻也仿佛轻轻的疼痛起来。
“父皇!”我蓦地跪倒在了地上,余下的话语尽掩在了哽咽的呼吸中。
他看了我许久,方才阖目长叹,“弦歌,你是朕的女儿,是大周最尊贵的皇家公主,这个世上还有更多优秀的男子配得上你。”
“可是这个世上楚煊只有一个!”我低下头,轻声说道,心头隐隐的一阵一阵的疼痛。
“不愧是朕的儿女,说的话都是一模一样的,你们这次当真要拼个鱼死网破吗?”
我仰面看他,心头惊异,楚煊,竟然也这样向父皇表明心迹?怔了许久的我微微低下头,低声道:“请父皇不要责罚哥哥,要怪就怪我吧!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来到这个世上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第十七章 繁花迷梦
父皇没有言语,只是对着后殿的珠帘道:“你可以出来了。”
我这才留意到那帘后竟然有人,细细一看,那帘后影影绰绰间可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向这边走来。
哗啦啦——
里面的人缓缓从挑帘而出,我与他的视线交错,心头不知是该喜还是悲,楚煊一步步向着这边走近,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是无边的爱恋与温柔。
却见他身后一抹紫色的身影娉娉婷婷走出,依旧是旧时的眉目妩媚多姿,身形窈窕纤丽,举手投足间仍是当年的无限风情,事隔六年,我还是认出她来,是多年未见的云萝!
“夙嬛,还记得我吗?当年我就说过我们还会再见的。”她带着妩媚的笑意看着我,朱唇微启,悠悠说道。
“云萝姑姑?”我从原地站起身,惊异的看着面前忽然出现的云萝,不知道父皇此番作为是何意?
父皇转过身看了一眼云萝,这才对我道:“你们两人愿不愿意和朕打一个赌?”
我不解的挑眉看向父皇,他继续道:“既然你们两人现在如此执着,朕今日就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放你们出宫,朕会对外宣称将你们禁足,若是一个月后你们当中任何一个人选择放弃,你们就必须听从朕的安排,一个月后楚煊与右丞相千金的大婚会在建章宫的正殿举行,孰胜孰败,自见分晓!从此以后,你们两人不得再有一丝痴念!”
“若是我们赢了呢?”楚煊倔强问道。
“若是你们赢了,朕即刻就将你二人从皇族宗谱里除名,你们也再不是朕的儿女,再也不是皇子公主,今后你们做什么朕都不会再管,你们二人更永生不得再回宫廷!”父皇一席话铿锵有力,不带一丝迟疑与不忍。
心头微颤,我努力吸下一口气,直直看着身侧与自己并肩而立的楚煊,是要透过他的眼睛直视进他的心底,他亦看着我,迟疑间,我缓缓侧过了脸,手指倏地攥紧,犹疑着,“我…”
“弦歌,不要管什么其他人,其他事,从现在开始,就好好的为自己活一次,可以吗?”他神情里是从未有过的专注与坚定,无声的给予我最真挚的回应。
心头巨震间,下唇早已被咬的麻木了,我微阖上眼,心头默念,子墨,请原谅我,原谅我负了当日的誓言,原谅我的不守信,我也想自私一次,也想拥有一次属于自己的幸福,原谅我这一生一次的放纵疯狂!这一生一次的背叛负信!
我与楚煊异的声音一起在大殿里响起,“我愿意!”
一旁的云萝似笑非笑的看我们,“好一对倔强孩子,既然如此,这一个月内,我会带你们去一个地方,没有任何人会来打扰你们的生活,但是你们二人也必须遵守游戏规则,不得有任何逾越的举动,如何?”她清亮的眼眸里隐隐的几丝锐芒划过。
我低头想了想,终于点头。
父皇无奈的转过身,对着我们背手道:“朕累了,外面刘荣已经安排好了人,送你们秘密出宫,你们这就走吧!”
我与楚煊对视一眼,随即双双拜倒在地,郑重无比向父皇磕了一个头,这才起身离去,跨出大门朱红的门槛的那一刹那,我终于忍不住回过头去,这才发现,父皇竟微微侧目回头正看着我们,昏黄的烛火下,映着他逆光而立的清瘦身影,竟是无限的苍凉,再也不见素日威仪从容的君王气度!眼底一阵湿热,我强自忍住,不让自己再去看,匆匆回过头跟随着楚煊离去。
宫墙夹道那头,刘公公早已备好一辆普通马车,云萝当先一人自顾自的上了去,楚煊扶着我上了马车,外面天色已暗,四周的宫殿檐角尽皆隐在了夜色下,朦朦胧胧什么也看不清楚,刘公公亲自上前架起了车驾,一路的晃晃悠悠,刘公公是父皇近身内侍,是正一品首领内侍,宫门的守卫自然也未曾多做检查,眼见着马车驶出了皇宫的最后一道宫门,我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看着远处迷蒙的月色下离我愈来愈远重重叠叠的宫殿,心头竟不知是该悲还是喜!
那车帘被人轻轻放下,遮住了外面明月清冷的光辉,我回过头来,就对上了楚煊清澈如水的眼眸,他的眼中柔情百转,“放心,以后我们都不会再回那里!”那语声里带着无比的郑重,又恍若是一个无比真诚的承诺!
我低头淡淡的笑了笑,就见对面的云萝细长的眼眸向我和楚煊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却又很快的撇开,微微眯起假寐了起来。
马车终于赶在亥时要关城门前出了城,又是一夜的路途的颠簸,翌日黎明,我们方才在一处小镇停下,正是当年云萝所居的小镇,刘公公恭敬的拜别的我与楚煊,就驾车离去,又有一辆马车在镇上等候我们,云萝这才带着我们上了车饶过熙熙攘攘的街道,行至镇外一处湖畔,楚煊在前面撩开了车帘,我低头跟着他走出马车,就被眼前无限美好的风景所惊叹!
那湖四面环山,漫山开着淡黄色不知名的野花,星星点点的点缀在碧绿的树林间,煞是好看。湖水极绿,如同一块无瑕的上好翡翠般闪烁着莹润的光泽,熠熠波光映着天际的朝阳如碎金般闪亮耀目!
湖畔林木葱笼,优雅恬静,零零星星的分散着几间茅屋,那屋顶冒着袅袅炊烟,飘飘渺渺的冉冉上升,继而幻化在湛蓝的天际,融化在那团团白云间,远处时而传来几声鸡鸣犬吠,听的不甚清楚,空气中漂浮着一丝隐隐的青草香气,与那泥土的清香萦绕在一起,更是好闻,这样美好的一福画面,让人不忍心去破坏!
我与楚煊同时驻足在原地,被眼前的美景所吸引,云萝转过身看着我们笑了笑,“这样美好的山水,在宫里自是看不到的。”
她仰着头自顾自向前走了几步,随意的弯身捡起地上的一颗鹅卵石轻轻的抛向湖中,那石子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水花四溅,平滑如镜的湖面泛起了圈圈涟漪…
“云萝姑娘,这就是你要我照顾的人吗?”身后缓缓走来了以为满头银发的老婆婆,慈和的眉目间竟与嬷嬷有几分神似!
云萝笑着转身,迎上前拉着老婆婆的手笑道:“是的,李姑姑,他们出身贵族,难免有地方不能适应,这一个月就麻烦你来照顾他们了。云萝在此谢过!”
老婆婆笑着点头,“姑娘客气,老婆子这么多年没有姑娘的照顾早就饿死街头了,姑娘尽管将他们交给我便是!”
云萝这才转身看向我与楚煊,“这便是李婆婆,这一个月就是她来照顾你们。”
我和楚煊齐齐向那老婆婆福身叩礼,李婆婆温和的笑着拉起我的手对云萝道:“这丫头长的真是俊俏,比那戏曲里的仙女儿还要俊几分呐!”
我羞涩的看了楚煊一眼,复又低下头,唯见楚煊也呵呵的笑着!
云萝漫不经心看我一眼,却道:“奔波了一整天,我也要回去了,夙嬛,记得你们的承诺!”不待我的回答,她就兀自转身翩然离去,一袭紫衣,随风轻扬,清逸如仙!
几只水鸟低低飞着掠过水面,打破了片刻的宁静,远处传来渔家女悠扬的歌声:“妾乘油壁车,郎骑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
声音清越,那唱词竟是如此悸动人心,在这样如画的山水间,湖面水波潋滟,青黛含翠,薄薄的雾霭飘散着,心头是异样的平静,抬眸间,就迎上了楚煊的眼神,我与他深深对视着,相视而笑…
朝霞漫天,晨露在青草的叶尖上骨碌碌的打着滚,晶莹剔透,让人爱极,今日的我一身农家少女的普通粗布莲青色衣裳,头发仅用蓝色丝带简单的挽起,全身上下再无其他任何妆饰,这样的自己,脱离了那沉重繁复的华服,冗重耀眼的钗环步摇,原来竟是无比的轻松惬意!
几日的时光下来,我们每天早起登山看日出,黄昏湖上泛舟,并肩看那斜阳西下,我为他洗衣做饭,我做饭的时候他就帮忙烧火,偶尔结伴去镇上闲逛,日子虽然清苦,却是我从未体会过的满满幸福,所谓的男耕女织兴许也莫过于此,如今的我方才知晓,原来在这个世界上也可以有这样宁静平和的生活,没有纷争,没有算计,没有阴谋诡计,却如同一盏清茶,初时清淡无味,却回味绵长!那清新气息在舌尖久久不散!
日头正盛,熙熙攘攘的小镇上,我与楚煊并肩走过,却见道旁的小摊上有一对老夫妇慈和的笑看着我们招呼道:“公子过来看看,为夫人买支发簪吧!”
我与楚煊一愣,瞬即对视一笑,倒是楚煊大步着走过去,笑着点头。
他挑中一支点翠镶珠石比翼蝴蝶簪,笑看着我,略一思忖,就念道:“白首齐眉鸳鸯比翼,青阳起瑞桃李同心。”
一旁的老公公看着我们温和笑着,“公子喜欢就给夫人戴上吧!老身卖了十多年首饰,还是头一回遇见像公子与夫人这样俊俏高贵的人儿,就是那金童玉女也不过如此呢!”
我羞得低眉浅笑,楚煊亦笑着抬手将那簪子插在我的发间,心底浅浅的喜悦轻轻荡漾着,如果一生的时光都能够如此刻般美好多好!
还未来得及言语,就闻前面街头一阵哄闹声传来,人群急速的向街道两旁后退着,我一时站立不稳,幸得楚煊及时扶住,唯见前面的街头一位衣着华丽的男子带着几个家奴打扮的人骑着快马急速向着这边冲来,其中一人更是气势汹汹的对着道旁的人群嚷道:“让开!让开!”
涌动的人群仍在向街道两旁胡乱挤着,路旁的小摊被掀的七零八落,满地狼藉,众人低声咒怨,却无人敢站出来说话。
“娘亲!我要娘亲!”一阵哭声传来,我这才看见那路上却还站着一个年幼的小孩,愣在原地看着疾驶过来的人马吓得不知所措,只是呜呜哭着。
“弦歌,在这里等我!”楚煊将我推后一步,纵身飞快跃上前,终于赶在马蹄踏过之前揽过了小孩,两人滚落在街道两旁,几匹马皆是被忽然跃身上前的楚煊所惊,扬踢长嘶间,马上的几人被撩的东倒西歪,那当先的华衣男子面色不豫,满面的怒容,随手用马鞭对着楚煊一指,“臭小子,找死啊你?胆敢冲撞本少爷的马匹,不想活了吗?”
“光天化日之下,在街头如此张扬,你们是什么人?”楚煊拉起那受惊的小孩,对着那人怒道。
那男子身后的几个家奴闻言哈哈大笑,对着楚煊嗤笑道:“小子,你是外地来的吧!这镇上谁人不认识我们少爷,你若是想活命就赶快给我滚得远远的!”
站在路旁的我见势不妙,疾步上前拉着楚煊低声劝道:“哥哥,算了,不要和他们计较。”
楚煊看了看我,正欲言语间就见那马上的男子嬉笑着看我,“哟!还来了个这么漂亮的小美人,比起那秋香苑的娘们儿俊多了,给我带回去,今晚好好享用!”他身后的家奴闻言也狰笑着向我靠近。
“放肆!”楚煊冷哼一声,挡在我身前,冷声喝道:“天子脚下,竟然有人强抢民女,如此无法无天,难道不怕我将你们报官吗?”
那男子坐在马上笑的更是猖狂,“报官?你去跟谁报本少爷?我爹可是县令?你以为你是谁?皇亲国戚吗?也敢管到本少爷头上了!”
他面色一冷,扬手指着楚煊对身后的一众家奴喝道:“来人!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我打!”
楚煊用力攥着我的手,迅速挡在我的身前,不让他们靠近,围观的百姓此刻尽皆议论纷纷,却无人上前相助,情势危急之时,却见人群中不知何处迅速跻身过来一队人马,极其迅速的挡在了我与楚煊身前。
唯见他们个个动作麻利,训练有素,正疑惑间,就见那带头的一人面上不带一丝表情f飞身上前将马上的纨绔少爷一把拽了下来,不待那少爷发作,其余的几人身手已经极为利落将剩余几个家奴撂倒在地,众人苦不堪言,那少爷落在地上被摔的鼻青脸肿,赶忙狼狈的挥手对着几个家奴道:“今日遇着厉害人物了,快撤!”
一行人连滚带爬的仓惶逃走,我与楚煊疑惑的看着这队忽然出现的神秘人物,那带头之人这才转过身对我和楚煊恭敬行礼道:“小的叩见两位贵人。”
我与楚煊诧异对视一眼,那人道:“我家王爷在车里等着两位一叙。”
前面不远处就停着一辆马车,有小厮上前扶着我与楚煊上了去,重帘一掀,就见里面所坐之人正是淳亲王五皇叔,他眉目依旧儒雅,亦是含笑看着我们,没有一丝的疑惑与惊异。
心底乍然间感动莫名,我与楚煊上前齐齐对着他叩了一个礼,五皇叔赶忙上前拉起我们二人。
“王叔,你怎么会来这里?”楚煊诧异问道。
五皇叔笑了笑,“今日我也是恰巧出宫,想不到竟在这偏僻小镇遇着了你们,宫中之人只知道你们二人被禁足一月,皇兄竟然瞒的这样好,连我都不知道你们已经出宫了。”
楚煊低下头,只是道:“侄儿不才,今生恐怕不会再回宫廷,劳王叔费心了。”
五皇叔眉头一敛,随即看向我,“你们真的决定好了?”
我犹豫不语,楚煊忙道:“我们已经和父皇打赌,若是这场赌局我们赢了,父皇就会将我们逐出宗谱,今后再不是皇族,此生和宫廷再无任何瓜葛。”
淳五皇叔怔了片刻,却是笑着,“最是年少轻狂也莫过于此啊,不过世事易变迁,今后的人生恐怕不是你们所想象的那般平坦,楚煊,你一直就是一个有志向的孩子,望你能够好好思量一番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