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一悸,我侧目看向身旁的楚煊,他有片刻的失神,却仍是坚定道:“我已经决定好了,以后找一个没有人认识我和弦歌的地方,好好保护她,不再让她受伤害,再也不问世事。”
五皇叔微微颔首,“原本你们的事我也是极不支持的,现下你们既然如斯坚定执着,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你们一个是皇兄最看重的儿子,一个是他最疼爱的女儿,如今楚烨离世,楚煜又被发配北疆,剩下的五皇子六皇子几人也不足十岁,今日可有什么话要我带回去?”
我看向楚煊,他思忖半响,方道:“请王叔代侄儿转告父皇,让他好生保重,儿子不孝,今生不能再侍奉,让他好生栽培五弟六弟吧!”
一时间,车内众人心思各异,都不再说话,唯剩一片压抑沉默。终是我起身对着楚煊道:“我去集市买一点东西,你和皇叔谈吧!”
说罢,顾不得去看楚煊的眼神,我逃也似的下了马车,街头人群熙熙攘攘,我躲在转角处,心里却忐忑不安,五皇叔会和楚煊说什么我不知道,楚煊会做怎样的反映我更不敢去猜测,这样的我,是心虚了?还是胆怯了?
父皇的面孔在脑海中忽然乍一闪现,与我们约定的时候他那胜券在握的眼神,让我无法忘怀,对于父皇,我永远琢磨不透,在他那样深不可测的神色下,我的一切隐匿的心思都毫无藏身之处,在他淡漠的目光面前尽皆暴露无余!
而此刻的我,心头忽然有了一股莫名的惶恐,曾何几时,当日的未央殿上那样抛弃一切,孤注一掷的我,心底不知何时早已有了心虚,有了惶恐,有了害怕,我害怕这份忽然到来的爱情会死去,惶恐那最绚烂的光华后,只剩下一片什么都没有的苍白,那样,会比死更难受,更痛彻心肺!
如果忽然有一天,我的生命中连一丝可以依附的东西都抓不到,那样的我,就只能毫无一丝反抗能力,会被宿命毫不留情的推入那无底深渊!
头顶秋日的阳光渐渐炫目的刺眼,我失神的站在街角的转弯处,怔怔的看着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约莫半个时辰后,楚煊方才从马车上下来,透过街头川流不息的人群,我躲在墙角偷偷看他,唯见他眉峰紧拧,却抬头四处找寻我的方向,神情渐渐变得焦急起来,小贩的叫卖声,小孩子的嬉笑声中,他独自一人站在街头四处寻觅我的方向,身影无限寂寥!
墙角的我终于忍不住快步走出,站在街道对面唤了一声,“哥哥!”
楚煊这才面色一缓,快步赶了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微嗔道:“跑哪儿去了,害的我好找!你脸色不好,怎么了?”
我仰面看着他一连串的发问,努力扬起一丝笑意,“没什么,就是忽然想呆在你身边,不想一个人。”
楚煊呵呵的笑着,轻轻刮了刮我的鼻头,“傻丫头!我以后永远也不会抛下你!”
眼角有些湿润,我别开脸轻轻点头。
晌午回去后,却见李婆婆满面愁容,我察觉到后细细一问,竟是镇上的盐商抬高了盐价,闻言顿时明了,今年年初时就听闻江南大旱,导致漕运受阻,虽有朝廷一力挽回,仍是遭受不小的损失,加之南方的邻国齐国趁势而起,隐隐有向大周挑衅的趋向,此刻江南的盐商趁机抬高盐价,导致民间的盐价上涨,民怨四起。
听闻此言,一旁的楚煊也是皱眉不语,我知道,先前楚煊就在冀州军中长达三年的时间,对南方诸国自是了解不过,两年前齐国在边界挑起几次战事,冀州驻军就曾挥师前去剿灭,楚煊也在这期间亲临过战场,现下知悉齐国起事,他的心意我怎会不知晓!
没有多做言语,我不动声色的挑开了话题,看着身旁楚煊依旧淡然的神色,心底莫名的情绪轻轻蔓延…
第十八章 情深缘浅
黄昏时分,湖岸两旁杨柳如丝,芳草茵茵,流光接天,静影沉碧,天边的五彩的晚霞将湖面晕染成七彩的颜色,映着那粼粼碎金般的波光,更是炫目逼人,斜阳懒懒的投在人的身侧,湖面上湿热的微风拂在面颊,带着闷热的烦躁气息。
小舟上,我低头坐在船尾,楚煊在前面轻轻撑着船,两人皆是许久静静不语,一种极为怪异的气氛悄然流转,静静的湖面上只听得见船桨划破水面的淙淙声,我看着楚煊的背影,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终是弯下身伸出手拨弄着船舷下沁凉的湖水,轻声道:“哥哥,我们——”
“弦歌,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我的话还未说完,就已经被转过身的楚煊打断,他转身看我,目光柔和,“记住,没有什么比你重要,不要管其他人,不要管其他事,现在我们只是自己,要为自己好好的活一次,懂吗?”他看我的神情无比专注,笑意依旧恬淡。
“可是,这样的快乐会让我有负罪感。我会觉得愧疚,为了我的一晌执念,要牺牲你的理想,你的抱负,这样,真的值得吗?”
我坐于原地直直看着他,目光里多了一丝凌厉是意味,他轻叹一声,只是撂下船桨走至我身旁,捏了捏我的脸颊,假嗔道:“你呀,总是成日为别人着想。”却轻轻凑近我的耳旁,热热的气息拂在我的侧脸,声音低郁,“这一次,我绝不会再放手,还是小时候所承诺的那样,楚煊愿永远守护弦歌,永远让她开心,让她快乐!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你明白吗?”
我的手不知何时已经被他紧紧握住,那力气暗暗加大,握的我有些生疼,心头却又泛起甜蜜的痛楚,我忍住心头的动容,只是轻轻的靠在他的肩头,喃喃道:“哥哥,我——”
“叫我楚煊!”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赌气的意味,我的面颊一热,这样的名字早在午夜梦回的时候不知唤过多少次,而今竟然…我深深低下头,低低的唤一声,“楚煊!”
他促狭的笑着,“你的声音太小了,我听不见!”
脸上瞬时如同被火烧般烫人,我撅着嘴抡起拳头砸向他的胸口,声音清脆,“楚煊!楚煊!楚煊!楚煊!这下你总该听见了吧!”
他低低笑着,却抓紧了我的手,在我耳边轻声道:“听得见,听得见。却一辈子也听不够!愿意这样被你唤着一生一世!”
身下的船只不知何时已经靠岸,我与楚煊相携下了船,十指交缠的那一刻,心底浅浅的喜乐与幸福悠悠荡漾,天边的夕阳也恍若被眼前的满满的甜蜜所感染,藏入了一片片云朵后,他的手指轻轻抚上了我的眼角,“当年初见你时你就是这般倔强,站在院子里睁大眼睛瞪着我,仿佛我何时把你得罪过一般。”
我抬眸看向他,不满道:“谁叫那个时候你要那般奇奇怪怪的瞧着我。”
“我就是觉得奇怪啊,宫里什么时候来了一个那么漂亮的小女孩,竟然还是我未曾见过面的妹妹,偏生又是个性子傲的小丫头,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怕的,后来一试才知道,你居然也会怕鬼!”
他的神色里带着如昔熟悉的促狭与狡诈,我咬唇嗔道:“你就知道吓我。”脑海里灵光一转,我凑近他得意的笑着,“我那明华宫的小宫女婉儿如今还是记得殿下当年的热忱之心呢!”
对面他的眼底的笑意愈盛,“哎呀,当年是谁吃醋撒泼来着,又是摔药碗,又是摔枕头的,把父皇都惊动了!”
他现下刻意提起我当年的糗事,心头又怒又恼,我别过头冷冷道:“谁叫你盯着她看,还为了她责难我,叫我怎能咽下那口气!”
肩头却被他轻轻扳过,迫使我迎上他专注的目光,楚煊深深看着我,面上满是怜爱与欢喜,“从今以后,我只盯着你一个人看,再也不去瞧旁的女子好么?”
我眨了眨眼睛,得意道:“这还差不多。”
他执起我的手,满心欢喜道:“我就喜欢这样的你,吃醋撒泼的你,生气的你,飞扬跋扈的你,自私小气的你,撒娇天真的你…”
话语带着最轻柔的语气,心绪婉转,我犹自沉溺在他无边的温情下,心头瞬即大窘,羞得赶忙紧紧闭上眼,那一瞬间,唯见他眼底氤氲着迷离的情绪,终是轻轻的低下头,在我的额上印下轻轻一吻,温热的唇触碰在我光洁饱满的额上,竟生出一丝奇异的触感,耳畔初秋的微风轻轻吹拂着,草长莺飞,湖面上水鸟低低的飞着,我的脸上早已热的烫人,手指不安的在衣摆上绞着,绞着…
就见不远一抹紫色的身影款款走来,一时间,只闻香风暖雾,环佩叮咚,正是云萝。
“你们果然在这里。”她含笑看我与楚煊,悠悠道:“这几日,你们过的如何?”
我看了看楚煊,他淡然回答,“我们一切都很好!”
云萝了然一笑,“这自是最好不过,免得到时候你们的父皇又要责难起我照顾不周来!这就是我的罪过了!”
她的目光却轻轻一转看向我,“夙嬛,陪我坐坐如何?”
我正要点头上前,却被楚煊一把拽住手臂,他警惕的看着云萝,正声道:“我知道你要跟她说什么?没有任何人能够拆散我们!”
云萝饶有兴味的看着楚煊的反映,不怒反笑,“如果你们的感情当真是情深不移,也就根本不必担心旁人能够破坏了是不是?”
她话语中带着淡淡的不悦,倒是我心头过意不去,轻轻扯了扯楚煊的衣袖,我淡然笑道:“不碍事的,你先回去吧!我随后就回来!”
楚煊担心的看我,又瞪了云萝一眼,方才忿忿的离去。
茵茵草地上只剩下我与云萝两人,她自顾自往前走着,我亦会意跟随她的脚步,“夙嬛,还记得那一年你的父皇带你来见我时我跟你说的话么?”她淡淡问道。
“记得,你说我以后会母仪天下。”
“那么,我现在问你,如今的你还愿不愿意实现这个预言?”
“不愿意!”我毫无犹疑的答道。
“哦,是吗?”她忽然止住脚步,转身直视着我,那迫人的眼光直要看到我心底最隐秘的心事,“难道你就当真愿意和楚煊这样一辈子粗茶淡饭,一辈子隐居乡野?”
我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是的,我愿意!”
“可你们是嫡嫡亲的兄妹!你们这样就是乱伦!”她凑近我,与我距离不过几寸之间,已至我几乎都能看到她眼睫上颤颤翕动的睫毛,那清澈的眼底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流动,瞬即锐芒顿现!
“你明明知道,何必如此苦苦相逼!”我直视着她,脱口而道。
“我知道什么?”她淡然的撇开脸,轻笑道:“我只知道你是恭敏皇后在承朔三年于平邑离宫诞下的皇四女,其余的,我什么都不曾知道!”
心头一窒,我咬唇凑近她的耳边,低低的耳语,“这个秘密世间知道的人寥寥可数,母后已然疯癫,自然不曾知晓,嬷嬷已逝,当年的事情是你做主,你应该最清楚不过!”
她闻罢依旧面不改色,“就算如此又怎样,可是楚煊不知道,他依旧会一辈子背上精神枷锁,因为你,他必须要放弃心中最大的理想,因为你,他必须要抛弃了尊贵的皇子身份,变成一个终日只会砍柴耕地的卑贱农夫,而你,从当年我抱起你的那一天就已经被永远定下了身份,你们不被世俗所容的爱恋,不会得到上天的祝福,就算你把一切都告诉他又怎样,天下人看你们的眼光永远不会改变,你以为你们真的能够天长地久真的能够长相厮守吗?你就真的能够心安理得与楚煊在一起?今后的漫漫余生你如何去面对用生命换来你平安的卫子墨?”
子墨!那一个心底对他深深愧疚的男子,一时间,仿若有什么东西碎了一般,心底最隐秘,最柔软的角落被她一言击中,碎成一地,原来表面如斯坚韧的自己竟是这么不堪一击,在云萝这样的女子面前,我所有的深深自卑所有的巨大恐惧都再无藏身之地,她那样锐利的眼神就将我所有的隐秘瞧的一清二楚!
背后全身冷汗涔涔,我鼓起勇气抬头看她,倔强道:“我不会认输,更不会认命!我的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不是由老天来决定,我不管什么母仪天下,什么礼仪廉耻,我只知道,我要和我喜欢的人永远在一起,什么也不能分开我们!”
一席话说完,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云萝面色不变,却嗤然一笑,“夙嬛,瞧,你开始心虚了!”
愕然间,她缓缓抬手勾起我的下巴,神色里带了一丝怔忡,只是垂下眼睫,“其实你和当年的我很像,告诉你也无妨,其实我,也有自己喜爱的男人 ,但是那个人爱的却是另一个女子,自负如斯的我,又怎会自讨没趣,我宁愿与他做可以促膝长谈的朋友、知己,无关风月,无关男女之情,这样多好,把这份感情藏在心底,你也许还能够继续喜欢下去,但若是勉强下去的话,你可能连喜欢他也不能够了。日子一长,再深的感情,自己也就可以淡然处之,我的感情是握在我的手中,没有任何人可以干涉,可以去主宰!”
我怔怔的看着面前女子艳若桃李的容貌上一瞬即逝的落寞,唯见她娇艳的唇角勾起一丝浅淡笑意,“夙嬛,我能说的就是这么多,天色已晚,早些回去吧,若是迟了,楚煊可要担心的,望你回去好好想想!”
她兀自转身翩然离去,剩下我站在原地,呼吸好似都不是自己的一般,暮色霭霭,远山如黛,苍鹰在天空低低的盘旋着,随即却又直直冲上云霄,消失在远处的山峦,再也看不见!楚煊站在远处等着我,我迎上前去,任由他握着自己微凉的掌心。
“她跟你说什么了,你的手这样冷?”他急急问道。
“没有,只是起风了,手就有点凉。”我极力用最淡然的语气答着他的话。
楚煊将信将疑的看了我一眼,方才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吧!李婆婆还在等我们呢!”
我笑着向他点了点头,默默跟随着他离去。
初秋的风中,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传来,却被那风吹的散了,再也听不到…
深夜里,我从睡梦中惊醒,赫然睁开眼,面前仍是熟悉的房间,白色的窗纸被夜风吹的扑簌作响,四下万籁俱寂,偶尔一两声乌鸦的叫声从远处不知名的山谷里传来。
这样压抑气息的夜晚,我再也无心睡眠,心头莫名的烦闷,只想出去透透气,李婆婆就睡在隔壁,未免惊动她,我轻手轻脚的起身出门,外面的夜风迎面吹来,吹去了初秋的闷热气息,很是惬意。
院子里的梨树下,枝叶稀稀疏疏的婆娑作响,梨树?犹记宫里的梨园也种满了这样的梨树,那里是母后留给父皇的最后记忆,云萝的话还悠悠回荡在耳际,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我轻轻的走上前,透过那稀稀疏疏的枝桠,仰头望着漫天星子的天际,在心底轻轻问自己,我真的做错了吗?
远处一阵细碎声响打断了我的思绪,惊异之下,回过头一看,就见不远处一个朦朦胧胧的男子身影,仔细一瞧,正是楚煊迎风而立,他侧身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眼神看向遥远的西方,那里是皇宫的方向!
心头一悸,我鬼使神差的悄然退后,藏身在的梨树后,偷偷看着他,他就那样站在那里很久很久,夜风习习,吹起了他的衣袂,依旧如昔的清逸美好,良久只后,楚煊忽然一步退后跪倒在地上,许久许久,才弯下身对着皇宫的方向无比郑重的磕了三个响头,那额头触地的声音站在远处的我几乎都能够听到!却一声一声的直击入心肺!
楚煊,他亦有着自己远大的抱负与理想,宫闱丑闻这样的污水怎能降落至他的身上,而我,怎能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亲手埋葬他的所有理想,所有抱负?我不能,我怎能!
原来,人总是蒙昧的,一心贪求那一晌的欢愉,却要为此付出比这更大的代价!现在的我又算什么?云萝,你不愧是父皇口中的睿智敏锐女子,你只一句就道出我心中最大的恐惧最大的彷徨,原来我真的错了!
楚煊,你何必如此?
我,又怎能如此!
我,全盘皆输!
初秋的黄昏,夕阳西照,熠熠生辉,袅袅秋风,碧波潋滟,湖畔对面的枫叶也被这一片秋色染红,风景醉人!天边的晚霞亦是绚烂生姿,层层叠叠迤逦壮阔的布满天际。
我弯下身掬起一捧湖水,任由它从自己的指尖流走,楚煊被一旁几个小孩子围着给他们做风筝,不时回过头来笑看着我,那笑意间依旧明朗,仿若没有任何的哀愁与怅惘袭扰过他一般,了无痕迹!我笑着回望他,转瞬间,自己的心底却空落落的找不到一丝倚靠…
天边的斜阳缓缓下坠,我抬头微眯起眼看着远处起伏的山峦,心底有什么东西在那一刻间轻轻破碎了,再也拼不成原来的模样。
“怎么了?”背后的楚煊饶有兴致问道。
“纸鸢真漂亮!”我望着那天际悠悠飞扬的纸鸢,轻声赞道。
“改天我也做给你玩!”他声音低柔。
我转身,勉强笑着,“还记得我们小时候么?有一次,楚烨得了一个很漂亮的纸鸢,也是这般漂亮!”
“是啊,那一次你哭着吵着要那个纸鸢,楚烨性子也犟,就是不肯给你玩,你急的跟什么似的!”
“那一次,你就连夜做了一个更漂亮的给我,第二天却去上书房迟到,讲学的师傅趁机向父皇告了你一状,害的你被父皇责罚了一番!”我淡淡的接住他的话头提起儿时的旧事。
楚煊也颇为动容,眼眸里柔情百转,“因为我说过,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不遗余力去为你争取!”
我笑了笑,继续自顾自的说道:“还有一次,我感染了风寒,胃口不好,吃不下任何东西,你知道我喜欢喜欢吃京城街头的芙蓉糕,就特地出宫去为我买,那日下了好大的雪,你还因此感染了风寒,让我很是过意不去,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吃芙蓉糕了。”
楚煊愣了一下,却又很快恢复如常神色,“不说这些了,你看,那纸鸢多漂亮,等哪日天气好的时候,我也带你出来放纸鸢玩好么?”
我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抬头看着天际飞翔的纸鸢,微眯起眼笑了笑,轻声道:“可是,你不觉得那线把纸鸢给束缚住了吗?明明纸鸢还有更高更远的天地,却被小小的一根丝线所束缚,再也不能飞向更远的天空!”
似是察觉了什么,他慌忙倔强道:“可是那纸鸢是心甘情愿的,他愿意一辈子被那丝线束缚,永远陪伴在她身旁。”
“可是丝线的心底会很不快乐,她会愧疚,亏怨恨自己的自私,纸鸢的心底亦会永远牵挂那高远的天空,这样,对它们都是一种煎熬。”我轻声低语着。
手指被楚煊猛地攥紧,他惊恐的看着我,小心问道:“弦歌,你怎么了?”
我仰面看着他,终是从唇中轻轻吐出那几个残忍的字眼,“哥哥,我们回去吧!我们,输了!”
他的面色刹时煞白,只是定定的瞧着我,摇头道:“我们绝不会输,我们还要一起白头到老,我们还要一起远走江南,这都是我们的承诺,难道你都忘了?”
我自嘲一笑,转首道:“我没有忘,可那样淡泊名利的生活只是身在九重宫殿的我们在被锦衣华裘、纸醉金迷包围中一个不切实际的幼稚幻想,当这一切真的到来的时候,这个幻想就变得不再美好,会变成深深的厌弃!”
楚煊呆呆的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吐出几个模糊不清的字句,“弦歌…不要…”
远处的湖畔走过几个在河边洗衣归来的村妇,她们身着粗布麻衣,头发仅仅简单绾了一个髻,面上更无脂粉妆扮,却是一边结伴走着,一边高声谈笑,我和楚煊不约而同看着他们,沉默许久。
我淡笑着低下头,声音极轻,“我们之间如若再在一起,只会是彼此煎熬,你失去了自己的抱负与理想不会快乐,而我,亦不愿意像她们一样,终日必须抛头露面,为柴米油盐而操持,变成一个粗俗鄙陋的妇人。”
抬头间,就迎上了他痛心至极的眼神,那眼底的伤痛与怜惜浓郁的几乎快要溢出来一般,他死死抓着我的手,急急道:“弦歌,请你相信我,我可以做到的!”
我笑着轻轻摇了摇头,不带一丝不忍与软弱。
那一刻,心底恍若被凌迟一般疼痛,一个声音遥遥的响起,一定要坚强,一定要镇定,不能露一丝痕迹,不能!
手指暗暗用力,却是一分一分轻轻掰开他的手指,喉头发出的声音竟是异样的沙哑,“我是一个有野心的女子,这样的乡野村妇粗茶淡饭的生活一点也不适合我,我一点也不喜欢,我倦了,也厌了。”
他眼底的光泽一黯,许久,终于哑声问道:“你真的决定了?”
“是的,明天云萝姑姑会送我回京,你若是愿意在此地逗留几天,也无妨,回去后,我会向父皇禀明——”
“我与你一同回去。”他看着我,神色里犹带一丝挣扎,“父皇那里,我,会去交代的。”
我努力扬起一个淡然的笑意看他,却被他猛地一步上前,紧紧将我抱在怀中,抱的那样紧,我几乎快要窒息,他沉重的呼吸声响在耳边,“弦歌,对不起,对不起…”他一遍又一遍的在我耳边说着。
忍住心头的哀伤,面上的笑意仍然努力扬起,心知这应该是是此生最后一次拥有这个世上最温暖的怀抱了,万般的不舍,万般的无奈,终成一片不可触及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