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所以我从店里调到宅子,从此以后,就一直以婢女的身分在那户人家工作。」
「所以她才没有休假。」阿节状似满足地说,「她才不能去什么侦探事务所。」
本来在讲的是这件事。若要说话题绕回来了,应该是现在才对。
或者说,
在听到侦探这两个字之前,我已经完全糊涂了,搞不匮自己怎么会坐在这里听这个人的身世?
「现在美津子姐也是在跑腿的途中摸鱼呢。她说她怎么样都要去豪德寺确认一样东西,我是陪她来的。我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嘛。其实我今天休假的说。」
她那身打扮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休假,任谁看来,那都完全是帮佣女工的模样。
「所以。」阿节逼近我,「我直接在这里委托你了。」
「委托?」
「委托啊。不好意思,可以请你这个助手转告那个侦探吗?看在我们认识的份上,也帮我杀一下侦探费吧。」
糟糕透了,这发展简直是糟糕透顶。

3

「……我不是从刚才就一直说右了吗?这个蠢货!」
我一开门,立刻听到一道怒吼。我准以为是榎木津,连忙缩起脖子,可是该说是遗憾还是幸亏,大吼的是正牌侦探助手——益田龙一。
益田站在侦探的大办公桌前,举着马鞭指着沙发,维持这样的姿势转向我。
「哎呀,本岛先生,怎么啦?」
益田露出吃惊的表情,然后像平常那样「喀喀喀」地短笑了一阵,是在害臊吧。可是吓了一跳的是我才对。
「刚、刚才那是在做什么?」
「啊,哦,这可不是我发疯了,我只是在模仿疯狂大叔罢了。绝对令是我脑袋坏掉喔。」
「是脑袋坏了,彻头彻尾地坏了。」
坐在沙发上背对这里的男子——秘书兼打杂的安和寅吉这么说道,转过头来,对我说欢迎光临。
「最近的益田弟愈来愈会模仿先生了。不光是模仿得维妙维肖,连那种疯癫样都愈来愈像了,真伤脑筋。」
「我才没那么疯呢。」益田噘起嘴唇说,「和寅兄,你这话也太令人意外了。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待在一起,当然会愈学愈像啦。哦,就上次的好猪事件……」
「是豪猪。」寅吉吐槽。
关于这一点,寅吉是对的。
他们是在说山面事件。
「一样啦,随便。那场逮捕剧后,喏,就是从町田回来的那天晚上。才一回来,榎木津先生一个叫司先生的朋友正好来访。我家大将嚷嚷着肚子饿了,喏,因为他没怎么吃到饭,又大闹了一场嘛。所以就说要去吃饭,三个人一起上街去了。刚才我就是在跟和寅兄说那个时候的事。啊,请坐。」
益田用眼神示意沙发,同时寅吉站了起来。
面对客人,也不询问来意,就自顾自地说起自己的,我觉得益田真的愈来愈像他的老板了。
有来客的话,平常不是该问声「有何贵干」吗?更何况这里是侦探事务所,好歹也算是服务业的一种吧……?
想到这里,我发现了。
我已经不是客人了。在这里,我只是单纯的奴仆之一罢了。
我一坐下来,寅吉便前往厨房,益田在我对面坐下。我以为益田总算要问我来访的理由了,没想到他又喜孜孜地继续说了下去。
「然后啊,我们就去到了浅草,吃了牛肉火锅。到这里都还好,我们去的地方,有个像是江湖走贩的人,喏,不是很常见吗?拿着三个像壶的东西盖着,里头放进一颗骰子,像这样混在一块儿,然后让人猜骰子在哪个壶里?」
「哦……」
「一般是赌小钱吧,可是那个时候不一样,贩子的背后摆了一堆吉祥物啊玩具之类的东西,一次付多少,猜中就可以拿到那些奖品。那里头有只猫。」
「猫?招猫吗?」
「不晓得呐。反正有个老旧的摆饰物。然后呢,咱们的侦探阁下很喜欢猫嘛。他嚷嚷着小喵咪,有小喵咪耶~」
已经模仿起来了。
感觉榎木津的确会这么说。
「三十好几的大叔在路边鬼叫着,小喵咪耶,小喵咪呢,小喵咪~我真是觉得丢死人了,所以像这样,想要悄悄地开溜,结果被他一把揪住后领,命令道益锅,你去给我赢来,我要小喵咪。」
我到现在还被叫成益锅耶——益田厌恶地说。
一定会觉得厌恶。
当然会觉得厌恶。
「嗳,我无可奈何啊。司先生也叫我上。所以,嗳,我就自掏腰包,玩了几次,却怎么样都猜不中。」
「猜不中吗……?」
老实说,我根本不想听这种事,但我为了希望他快点说完,附和催问着说。
「……仔细看就看得出来了吧?」
「看不出来。」益田斩钉截铁地说,「人家可是靠这个做生意的呢。一个客人只收得到几个零子儿,要是随随便便就彼人猜中,生意也甭做啦,就是有它的独门诀窍,才做得来这一行啊。而且应该还有场地费什么的,人家也是拼了命的。相较之下,我是玩得心不甘情不愿嘛。我玩了两次,两次都输得一塌糊涂。可是榎木津先生跟司先生部不放过我,叫我一直玩到猜中呢。然后榎木津先生住我背后七嘴八舌地指挥,叫我猜左、猜中间……结果猜中了呢。」
「猜中了?」
「榎木津先生百发百中。」
「这……」
是因为榎木津的特殊能力吗?——我心想。
榎木津好像有着奇妙的体质,能够以视觉感知他人的视觉记忆。当然我不晓得是真是假,本人似乎也不怎么计较这件事……
益田摇手,说:
「不是啦、不是啦。江湖贩子当然知道骰子进了哪里,可是那不是看到的记忆吧?大概是用手的动作去感觉的。榎木津先生是看不出这种事的。所以我想那应该是动态视力异常发达吧,跟动物一样。」
「可是榎木津先生眼睛不好吧?」
我记得他应该视力很弱才对。
「一般的视力跟动态视力是不一样的。动物也是,视力不好,可是看得出活动的东西不是吗?榎木津先生猜得很准呢。」
「那……他自己玩不就好了吗?」
「那个人怎么可能自己下场?结果他只是想看我出糗取乐罢了。然后呢,嗳,玩到总共第八回的时候,他大声鬼叫……」
我不是从刚才就一直说右了吗?这个蠢货……
益田这次坐着重现我进来时同样的台诃。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
此时寅吉送茶过来了。
「原来如此啊。益田,那是你太蠢了。劝谏先生是你的工作,就算被揍也是你活该。」
「被揍?」
「没有啦,喏,我是个胆小鬼,所以落跑了啦。摊贩老板生起气来,演变成一场乱斗了。除了我以外,还有其他客人嘛。其他客人都开始议论纷纷哦哦,只要照着那个人说的押就会中了,全都照着榎木津先生说的押。而我因为有骨气,偏就不照着押。」
「如果你乖乖照着押,事情不是一下子就结了吗?」寅吉说。
「才不要哩。就算照着他说的押,还不是会被说成什么『你是只知道唯命是从的木头人吗?』『没有我跟着,你就是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废物。』可是对江湖走贩来说,这是妨碍生意,对吧?老板吼着,『你差不多一点!』揍了上来。」
「揍榎木津先生吗?」
「嗯,嗳,那个人没事的啦。反倒是司先生挨了一拳,可是找榎木津先生干架,根本是大错特错。当时场面简直是一塌糊涂。」
榎木津这个人乍看之下很纤弱,打起架来却强得吓人。
「那一带又有许多醉鬼,还有地痞啊、不晓得打哪来的混混,全都跑来参一脚,真是乱成一团喽。不过我在警察赶到之前就先溜之大吉了。可是啊,喏,那个叫司的人——你应该小认识,他也是个相当厉害的角色哦。在那场大混乱当中啊,喏……」
益田指着侦探的办公桌上面。
侦探的大办公桌上,可笑又严肃地摆着一个记载厂侦探这个身分的三角锥,不过旁边搁了一个斜坐着的高雅招猫。
「那个是……?」
「就奖品的小喵咪啊。」
「它怎么会在这里?」
不是没猜到吗?
「没有啦,就司先生趁乱摸来的呀。我完全不晓得他是怎么摸到手的。回来之后,他就从怀里掏了出来。」
「偷、偷来的吗?」
「说是挨揍的慰问金。嗳,司先生只是在那里起哄,没有像榎木津先生那样妨害生意,算是白挨揍了,而且我也花了不少钱,摸只猫来也不为过吧。」
「这可不是前警察该说的话。」
寅吉说。虽然难以置信,但这个轻薄又滑头的侦探助手,以前曾是个刑警。
益田「喀喀喀」地陉笑
「可是和寅兄,这种东西很便宜的啦,连一百圆都不到吧?」
「一个五十圆。」
我买了三个之多。一开始买的陶制招猫是六十圆,在豪德寺大门前买的土制招猫是五十圆。榎木津办公桌上的那个看起来像土偶。
「那比咖哩饭还便宜呢。」益田说,「一次十圆,我玩了八次,总共花了八十圆呢。算起来狸猫荞麦面※都可以吃上四碗了呢。再说,这怎么看都不是新品嘛。看起来脏兮兮的,会不会是哪家倒闭的店里神坛供着的东西?一定是不用半毛本钱的啦。」
(※一种加了炸面衣做为佐料的荞麦面。)
的确,那只招猫看起来不是非常干净。猫是侧坐的姿势,比我熟悉的正面立坐的招猫更要细瘦,造型非常写实。是白底黑斑,上面画着红紫相间的围兜。许多地方都褪色或泛黄了。手……
是举右手。
「这是……招财猫呢。」我说。
「你们真是没知识。」
寅吉神气兮兮地说,捧着托盆走近办公桌,捏起招猫转了一圈。猫背上画了个朱色的印记,是圆框中有一只鸟的图案。
「喏,看看这个。这可是老东西了。或许颇有价值也说不定。所以我才再三叫我们家先生拿去给旧货商老师看看嘛。」
旧货商老师指的是古董商今川吧。
「这可是江湖走贩的奖品耶?」
「搞不好那个江湖走贩也不识货啊,这可是丸占猫呢。」
「丸占猫是啥?」
寅吉哼着鼻了「咕咕咕」笑了几声:
「看看,这个,圆圈里头不是画着占字吗?」
看起来像鸟,原来是占这个字。
「我父亲说,这是一个人把钱独占,也就是一本万利的意思。这东西只到明治初期还在制作,现在已经绝迹了。我们家以前在侍奉榎木津大老爷以前,曾经在花川户帮人装修,我父亲在小时候买了这个,摆饰在神坛上。」
「和寅兄的父亲小时候,那到底是什么时代啊?」益田问。
「明治吧。」寅吉答道,「一直到明治中期左右,我家一直都还有这个。或许摆了更久也说不定,我也不清楚。我家在大地震的时候震垮了嘛。」
「关东大地震吗?」
「塌得面目全非呢。我家以前是出入榎木津家的装修工匠,在大正的地震时没落,被子爵大人收留了。这些细节不重要,总之我父亲非常中意这只丸占猫,找了很久,可是已经没在卖了,让他叹息不已呢。他说虽然有一样是今户烧的猫,可是举的手不一样,上面也没有丸占的字样。」
「请、请等一下。」我制止寅吉。
「什么?」寅吉奇妙地扬声问。
「这、这只招猫……是今户烧吗?浅草的?」
「那当然是今户烧吧。」寅吉神气地说,「说到今户烧,那就是浅草啊。没别的今户了吧?所以说到招猫,今户烧就是元祖啊。」
「咦?」
是……这样吗?
「招、招猫的……?」
「招猫的元祖的元祖,就是这种丸占猫。益田这样的乡巴佬好像一点儿都不识货呐。怎么能把它跟这附近卖的、用棋子灌出来的常滑烧的猫混为一谈呢?今户烧可是江户的风物诗呢。从箱根另一头过来的土包子,才没资格对它说三道四。」
寅吉不晓得在威风些什么,再一次哼了一声。
「今……」
今户烧是招猫的元祖……
「这是真的吗?」我问。
「那当然是真的啦。听说从江户时代就在制作了。据旧货商的老师说,今户烧这种瓦陶的历史比清水烧更要古老呢。听说隅田川那一带,从天正时期※就在烧制了呢。一定很古老吧。」
(※天正为安土桃山时代的年号,一五七三~一五九二。)
虽然我是中学中辍,可也不是全然无学的哦——寅吉再一次傲然挺胸。益田一次又一次抚摩尖细的下巴说
「就算这么说,这也不可能是天正时代的东西啊。谁知道猫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烧制的?顶多从明治开始吧。」
「丸占猫是从嘉永※时候开始吧。」寅吉说,「听说那个时候,我们在花川户的老家后面一带住着一个老太婆,她家里养的猫入梦,说把它的摸样做成人偶,就可以招福。」
(※嘉永为江户后期的年号,一八四八~一八五四。)
「你看。」益田回道,「说到嘉永,不是很晚了吗?都江户快结束的时候了。」
「所以我听说的是丸占猫是嘉永开始,但招猫是更久以前就有了。」
「请问……」
我一出声,侦探助手和秘书兼打杂同时回头,几乎是同声问道,「干嘛?」
「什么干嘛,呃……」
「哦,本岛先生,这么说来,你有什么事?」
现在才问这是什么问题?这里是侦探事务所,我当然是来商量有关侦探事务的事吧?
「我想要委托。」我小声回答。
「委托……什么?」
「委托侦探事务啊。这里是侦探事务所吧?其实发生了一件怪事,而且正好……是跟招猫有关的事。」
「啊……」
益田发出懒洋洋的脱力声音,肩膀也颓然垂下。
「怎样啦?」我不满地问。
「哦,本岛先生涉入的事件该说是严重还是怎样……全都是些路线非常微妙的占怪事件嘛。」
「喂,我说啊,我是不打算辩解,可是过去发生的事,只有一次是我委托的,好吗?」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啊。剩下的事,我都只是被卷进去而已。这次也是,委托人是乃有其人。你们应该也认识,是奈美木节小姐。」
「奈美木……?」益田摇晃浏海,望向寅吉。
「我不认识耶。」寅吉说。
「那是谁?」
「奈美木节小姐啊。那个很像笠置静子唱的『采买摇滚』※,咭咭呱呱说个不停的姑娘。说什么是今年春天,千叶溃眼魔事件时的关系者。她还说只要说是那个被暴徒吓坏的惹人怜爱的少女,你们就知道了。」
(※原曲名「买物ブギ」,为一九五〇年发售的笠置静子(笠置シヅ子)的歌曲。歌曲长达五分以上,内容为连珠炮地描述主妇采贾时的繁杂忙碌,大受好评。)
阿节本人自称是惹人怜爱的美少女,但我还是不得不把美字给省略了。
益田把食指抵在额头上,露出严峻的表情,然后「唔唔」地呻吟了一声。
「我不可能看到惹人怜爱的少女却给忘掉啊。是那家学院的女学生吗?」
「是女管家。」
「女……女管家?咦?织……织作家的……女管家?」
啊!——益田大叫一声。
「有了,我想起来了。我几乎没见到,不过那场惨剧的日子,是有个姑娘辞职离开了。我看过,我看过。可是那姑娘惹人怜爱吗?哦,是她啊,是那个长得很像中华料理碗公图案的女佣,对吧?」
我也这么觉得。
原来大家都这么觉得吗?
「她是……委托人?」益田把头往前探。
「正确地说,委托人是她的朋友。唔,我们是在某个地方偶然认识的。她说她想知道玫瑰十字侦探社的连络地址,所以我告诉她了,可是本人没办法前来,所以我才代理过来。」
「你这真是遭殃型的宿命呢。」益田感动地说。
要你多管闲事,连我自己都觉得受不了了。
「那……是要调查外遇吗?还是调查相亲对象的品行?」
「这家事务所不是不接那类案子吗?」我问。
「最近接了。」益田答道,「嗳,这类事情主要是我在调查啦。要是不接,和寅兄跟我的薪水就没着落了。」
「我可不以为我是霏你吃饭的。」寅吉呕气说。
附带一提,和寅是寅吉的绰号,是安和寅吉的省略形。
「与其受你的好处,我宁可去卖身还是干嘛。要我去马戏团还是跳越后狮子舞※都行。」
(※越后狮子舞是源自于越后,巡回全国各地表演的一种街头演艺,主要由儿童戴狮子头,配合大人的鼓笛演奏等表演特技,沿路乞讨赏钱。)
「我才没卖你好处,没那么老的越后狮子舞童啦。」益田恨恨地说。
「对了,榎木津先生……不在吗?」
我一问,原本反目成仇的两人忽然面面相觑,顿了一拍,「噗嗤」笑了出来。
「怎、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好笑的事吗?」
「啊啊,好笑,这真是太好笑了。对吧,益田?」
「就是啊,我想本岛先生听了也一定要笑。」
两人说完,同声笑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家先生啊,赌气跑去睡觉了呢。」
「赌气……睡觉?」
「睡呕气觉啊。哎呀,真是教人心旷神怡。看到那个目中无人的家伙走投无路的模样,实在痛快。大快人心。」
看来益田最近被欺负得很厉害。
「嗳,就算是我家先生,也对付不了大老爷嘛。不愧是前子爵大人,器量非比常人。」
「这跟家世身分无关啦。把那个怪人养大的可是那个大怪人呢,只是这样罢了啦,和寅兄。」
榎木津的父亲是前华族,也是财阀龙头。
他虽然有钱有势,却似乎是个更胜榎木津一筹的怪人。
益田有些下流地「咿嘻嘻嘻嘻」地怪笑:
「没有啦,直到刚才啊,他们还在隔着电话父子吵架呢。而且还是场荒唐古怪的吵架,根本听不出来他们是在吵些什么,而且那个人讲的话本来就荒唐透顶了,不是吗?跟他父亲对话起来,更是变得不晓得是哪里的外星话,光听就笑死人了,然后啊,情势变得愈来愈不利。」
「榎木津先生情势不利?」
我无法想像屈居下风的榎木津。
「结果最后榎木津先生被说服了呐。是被唬弄过去了吧。然后他气了一阵,骂了一阵,赌气跑去睡觉了。」
「如果电话是我接的,我一定会挨骂吧,可是是先生自己接的电话,他找不到对象可以发泄。就算想迁怒,矛头也没地方指……」
寅吉「咕咕咕」地哼着鼻子闷笑,益田「喀喀喀」地像个坏人般奸笑。
「那件事不晓得会怎么样呐。」
「也不能怎么样吧。只有益田你去找房仲业者了。」
「我才不要哩。那种事,岂不是比外遇调查更没意思吗?那才不是侦探的工作哩。」
是被委托了什么呢?我一问,益田便用完全是嘲弄的口气说,
「找房子啦,找房子。说什么北九州一个叫什么的大富豪的浪荡子要在东京近郊找别墅。说不管怎么样都得在这星期以内准备好家具陈设让他搬进来。好像说中古的也行,可是要找干净整洁的地方。」
可是,
我想这种事,应该也用不着拜托不肖儿子处理吧。
说到榎木津集团,那似乎是一个规模惊人到我这种小角色胡乱谈论都会遭天谴的大财阀。据说它旗下的企业多如系星,各种行业应有尽有,会长榎木津的父亲虽然是个怪人,在财政界却非常吃得开,是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我想不管是动产还是不动产,应该都可以随心所欲。不,只要他大声说一句「我要房子。」不管多少栋,应该都会有人自动奉上。不不不,只要动员员工,利用人海战术,不就可以在一眨眼之间查迩全东京的物件吗?再怎么说,他都是个可以为了一个旧货,毫不犹豫地掏出百万圆的人物。凭着他的财力与人脉,区区一栋房子,应该可以轻易弄到手。
「可是啊……」益田露出奸笑说,「那个北九州的大富豪啊,不是客户之类跟生意有关系的人。听说不是跟榎木津集团相关的人,而是榎木津前子爵的私人朋友,在生意上没有任何关联。所以父亲大人说不能动用公司的人力,公司的钱连一毛钱也不能花。对吧,和寅兄?」
寅吉用力点头
「大老爷是个公正无私的人,他绝不会公私混同。」
「他只是个大呆瓜罢了!」益田大概是在模仿榎木津,「说什么不可以公器私用,却把儿子拿来私用,不是吗?那个臭蛐蛐父亲!——对吧?」
「什么蛐蛐父亲?」我问。
「先生说的是蟋蟀啦,益田。不可以弄错。」寅吉责备益田,「大老爷的兴趣是采集蟋蟀。他把蟋蟀养在温室,让蟋蟀过冬。所以刚才先生才会说蟋蟀父亲。」
「那我重说一遍。却把儿子拿来私用不是吗,那个臭蟋蟀父亲!」
愈来愈像了。
「大老爷说会付钱,所以并不算把儿子拿来私用吧,我觉得。这是工作上的委托。」
「虽然这不是侦探的工作啦。」
寻找不动产物件——的确,这不在侦探的工作范畴内吧。榎木津四处走访查看房仲广告传单的摸样一定很好笑。
「父亲大人的理解是,侦探这一行就是寻找所有一切的东西。所以才会一下子吩咐找乌龟,一下子吩咐找山颪,这下又是找房子,全是这一类的。真好玩呀真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