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找到你。”她左掌按在那个他左胸上的“呯呯”跳动处,“找到你时,却只能面对一堆名为‘遂岸’的尸骨,没有笑容,没有温度,没有心跳……我还曾想过,如若你当真不在了,就让我永远寻找不到也好。那样,我才可以藉着那丝没有断续的希望继续活着,将我们的孩儿养大成人,亲口告诉他,他有一个如何英雄盖世的父亲。”
“冉冉……”他心头酸楚,目际泛热,“你还是应该骂我。”
那个时候,他不该为了防止什么暴露不与冉冉通上半点消息,哪怕是只言片语,也好过她在看不到任何希望的世界中苦苦追索,孜孜探寻。他甚至不敢去想她在那当下的心况心境,如何在煎熬中强颜欢笑,如何在绝望中汲取希冀……一步一步,如针如棘。
她掀眸,在他心痛的凝视中嫣然一笑:“你该晓得我没有那么娇弱。”
“我晓得。”因为晓得,更加不舍。软弱者可以动辄哭泣,也可以祈求关怀,更可以索取怜惜,而坚强如她,必定咽泪装欢,独面风雨,而后伤痕累累,心迹成灰。
“如今你活着,一切便都值得。”她仍然在笑,“触摸得到你的身子,感受得到你的呼吸,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喜悦的事情呢?”
遂岸眼珠一转,邪气上扬,清气下降,笑得百无禁忌:“王妃很想念本王的身子么?B也是呢,一别经年,本王都不曾为王妃侍寝,真真罪不能恕。现在,就让本王好生伺候王妃……”
“王妃。”外间,有人轻叩门扃,“您可醒了?”
南连王伸向自家王妃腰间丝带的手丕地顿住。
“嬷嬷?”她笑靥如花,“有事么?”
“哇呀——”代而答之的,是一声来自小儿国的高呼。
“小世子也醒了,哭着要找王妃。”顺良道。
她推开身前男子下榻,一边趿履,一边拿起床头外袍罩在身上,推开垂幕,匆匆行至外间,口中道:“快些进来。”
门声一响,顺良抱着愿儿迈了进来。
“良……良……”世子大人抱着两截胖胖的手臂,扑向母亲。
她敞开怀抱慷慨接纳:“愿儿想娘了?”
“良……良良……”世子大人张着小嘴,一径向着母亲的颊颈间爱娇贴摩。
她揉着胖小子的小臀,叹息道:“你牙牙学语得甚早,却迟迟没有学会说话,想到你学会说这第一个字时,我竟不在你眼前,还是有点介意呢。”
之前为避灾祸,愿儿随顺良避住城郊,待归来,对着多日不见的自己张口一个“良”字,登时令她甜苦参半,惊喜交加。
“王妃您这就错了。”顺良笑吟吟道,“世子在老奴跟前从没有说过任何一个字,他向您叫出来的时候,老奴比您更吃惊。老奴苦思冥想,也实在想不透世子是几时学会说话的。”
冉晴暖扬唇,对着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甜甜一笑:“是么?我的愿儿不在娘跟前的时候自己悄然学会了叫‘娘’,是为了哄娘高兴么?”
世子大人笑声“咯咯”,手舞足蹈。
她俯唇亲上:“愿儿……”
“王妃大人。”一个虚弱的声音幽幽传来,“本王失宠了么?”
她回眸娇叱:“什么话?”
南连王从门内探出一张俊脸,两眸内哀怨不胜:“你因为这个新欢推开了久别重逢的本王,又因为他忘记了本王的存在,把本王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了床上,难道都是本王的幻觉?还是这一切的一切,仅是一场不切实际的梦境?”
“……”她哑口无言。
顺良“噗”声失笑:“王爷的这一幕,老奴实在怀念呢。”
“嬷嬷只怀念么?”遂岸一身可怜兮兮,俊脸苦皱,“您就不想为失去王妃宠爱的本王说句话么?”
第332章 幼子控诉
顺良喟然:“老奴虽然同情王爷,无奈老奴如今也如王妃一般,对这位新宠的爱意远远超过了对王爷的,故而理解得了王妃此刻的感受,也请王爷认清现实,欣然接受,与王妃的新宠亲密相处。”
“不!不!我不要!”遂岸抱头跺脚,形狂貌乱,“我绝不与人分享冉冉,任何人都不行!”
冉晴暖无语问苍天:此厮病乎?
“唉,您这个模样,与那位因为贪恋权势失去所有的大成君好有一比,前车之鉴不远,您就要重蹈覆辙么?”
“嬷嬷……”冉晴暖哭笑不得,“嬷嬷就不要理会他的疯癫无状了罢?”
后者也甚是无味地扁了扁嘴:“老奴是觉得王爷一个人唱独角戏太可怜了点,勉为其难地配合一下,果然幼稚得让人汗颜。”
遂岸两眉拧起:“嬷嬷,您这么说,不怕伤了阿岸的心么?阿岸历劫归来,九死一生,心灵正正脆弱的时……”候?
口若悬河的南连王突然中止演说,瞪着被妻子突然塞进臂弯的“物什”。
“嬷嬷,本王睡了整整一日,有些饿了,厨间可有现成的果腹之物?”冉晴暖问。
顺良点头:“老奴就怕您醒来饿着,命她们在小火上煨着一锅鸡汤,给您端过来么?”
“不必了。”她启步外行,“本王妃正好想到园子里走动一下,端到暖轩里罢,就在那边用膳。”
主仆两个径自走出门去。
房内,旧宠遂岸与新宠遂阔四目相对。
寝楼之外,顺良犹有些不能放心,一步三回头,问:“王爷从来没有抱过世子,就这样把世子交给王爷不会有事罢?”
“能有什么事?”冉晴暖蛾眉闲挑,“他是愿儿的嫡亲老爹,难道会把他家儿子吃了不成?”
“可是,王爷是个大男人,难免大手大脚,世子身子小骨头软,万一伤着了……”
冉晴暖莞尔:“你们家王爷无论如何的大手大脚,也不会伤了他的愿儿。今日算是他与愿儿的第一次见面,一个在儿子的生命中缺席了将近两载的父亲,亟需即刻开始弥补课业,嬷嬷去歇着罢,莫打扰人家父子团聚。”而自己饱饱睡足一日,正值神清气爽,喝汤去也。
寝楼内,卧榻间,一大一小两男子各踞一端,四只眼睛相看多时,一个是对这个长着自己眉眼鼻唇的小生物生起了不可思议的好奇,一个是对眼前这张陌生的面孔充满了不明所以的兴致。
“你叫愿儿?那岂不是和你家那个吃里扒外的姑姑重名?不行不行,这个名字一定要改……说起来,猜猜遂愿此刻怎么样了?本王离开前把她交给察璎珞,这会儿应该被修理得差不多了罢?”
当时,妻子酣然入眠,他亟需离开当场,眸光乜向蜷缩在一角的遂愿,真个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既然方才大家都忘记了你的存在,为何不趁机溜之大吉?
她若走,他兴许放其一马;她不走,他就须有一个处置。于是,他将之交给了察璎珞,命其仔细敲打琢磨。
至于察璎珞为何对自己言听计从,自然是因为……
“哇呀!”某小哥等得不耐,高亢发声。
他一惊:“你做什么?”
“哇呀啊哇~”世子大人两只小腿蹬蹬蹬,四肢并用爬爬爬,而后定住,一只手儿抬起。
“做、做什么?”他看着向自己脸颊探来的那五根肉乎乎的指头,有几分无措,又有几分期待,“说好,本王的脸很是贵重,若给你摸上一下,须付出一点代价才行。”
世子大人听之不懂,只睁着一双睫毛长长眼珠亮亮的大眼,兴致勃勃地进行着对面前事物的探索之旅。
“你会叫‘娘’了是不是?”南连王偷偷向门口瞥上一睇,压着声量道,“我是你的‘爹爹’,叫声‘爹爹’来听?”
世子大人小小的额头皱起。
“不叫?”他眯眸,虎脸向后一避,“不叫不给摸。”
“呀?”世子大人遭遇挫折,向前又是爬爬爬,手儿再次举起。
“你——”这是像谁?“本王一言九鼎,言出必行,你叫一声‘爹爹’,就给你摸摸。不叫,哼哼……”冷笑间,南连王坚定后移。
世子大人小嘴抿了几抿,继续前爬。
这这这……这个臭小子!遂岸气得肺腑生烟,咬牙道:“叫‘爹爹’,听到没有?不然本王要施行家法了!”
“噗哈~”
“你这是什么声音?”遂岸狐疑地端详着这张小小胖脸,“你应该不是在笑话本王罢?”肯定不是罢?这小子这么一点大,哪有那个智慧?
一点大的世子大人不屈不挠,又将手儿探了过来。
这小子到底是想怎样?遂岸直想仰天大叫,决意对战到底:“本王绝不妥协,你不叫,便摸不到,哼……”你那眼神是什么意思?“哼哼……哇啊!”
一退再退,终是无路可退,王爷大人一个倒栽葱跌下床去。
“你这小子!”他跃身而起,直指小儿,恁是气急败坏,“你刚刚是明知本王没有退路才出现那个幸灾乐祸的眼神的罢?”
世子大人脑瓜歪歪,大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他的指尖。
“装可爱?”不得不说,这小子真是可爱呐,可爱到让人想把他揉成一团吞进肚里,“没用,本王不吃这一套!你明知本王危险在即也不知会一声,本王和你这个梁子是结定了!”
“嘛……”
“嘛?”
“嘛哇——”世子大人先是小嘴撇撇,继而大张大开,一气哭声奔泻千里。
“诶?”他傻了眼,手足无措,“你哭什么?本王也没有把你怎么着罢?方才本王那样惹你都不哭,这会子哭什么?不要哭了,你你你……到底要怎样才会不哭?”
后者坐在榻上,边肆意放声,边痛说诉求:“哇哇……抱……哇……抱抱……”
抱抱?他一边眉毛挑起,迟疑走近过去:“你想本王抱抱你?”
“哇哇……抱……抱抱……哇……”
他双手环胸,傲睨对方“小人”:“想抱抱可以,不得再哭了。”
“哇哇……哇……嗯,抱。”世子大人哭声当真停歇,抽抽噎噎间,两只小臂向前扬起。
这么软这么小的身子……怎么抱?适才正是怕伤了他,才会迫不及待地给安置到床上了呢。
他双眉紧锁,行动迟缓,脚跟蹭地艰难上前,先伸出指尖,一点点碰触那尊“小人”,越是碰触,越觉神奇,而后指尖就似被磁铁吸住一般向前递进:从肉肉乎乎的小手,到恣瓷实实实的小臀,再到一双扯扯拽拽的小腿,直到将整只小人环进怀内,胸口仿佛有一股浓香晕化开来,溢满周身每分每寸。
愿儿的手儿落在了父亲的脸上。终于得偿所愿,世子大人恁是欢喜,呲出了一口参差不齐的小牙,笑得清脆有声。
“这么高兴?”他扬唇,“你的世界真是奇特,一时哭,一时笑,切换忒无阻力。”
愿儿两只手儿齐齐举起,软软捧住了在自己眼前频繁蠕动的一方下巴。
他不解:“做什么?”
愿儿小腿蓦地立起,身量长高少许,一排小牙狠狠落于其上。
“啊呀!”受痛的南连王既惊有怒,瞪着作祟“小人”,“你袭击为父,公然对为父不敬,是找打么?”
“小人”毫无惧色,贡献出一朵无敌可爱的笑花。
“都说了这套对本王没用!”
“嘎哈~”
正当南连王与世子大人享受着“天伦之乐”之际,夜色笼罩的南连王府大门前,停下一辆双辔车轿,轿中人长腿落地,径直迈上台阶,敲开已然落下闩锁的玄漆大门。
“对你们王爷说,东则王求见。”
开门的家丁识出来者身份,恭身一揖,转身向门内通报。及至遂泳将消息递到主子面前时,后者正抱着自家“小人”在主楼前的几棵耸立入云的大树间飞来飞去。
“谁?”他坐在树杈间,眼睛专注凝视着儿子那张生机盎然的小脸,心无旁骛。
“东则王。”
他眉蹙成峦。
“倘若王爷不想见,奴才就说您正在休养,不宜见客。”遂泳道。
“见,为何不见?”他纵身跃下,“大厅备茶,本王稍后就到。”
遂泳衔命而去。
他将儿子环抱胸前:“走罢,为父带你去见见那个差点害得你见不到为父的大坏人。”
愿儿歪头:“害银?”
他大眼一瞪:“你这臭小子,‘爹爹’不会叫,‘坏人’倒说得八成相似?”
“害银!”愿儿世子的语言世界里又添新丁,喜得呲出两颗门牙。
他放弃对“小人”讲理:“对,是‘害银’,还可以称其为‘害虫’。”
“害曾?”
“你说‘害曾’就‘害曾’,大‘害曾’。”他是一个充满爱与鼓励的父者。
“害银,害曾,哈!”
片刻后,南连王怀抱幼子,现身于王府大厅,会见不速之客。
律鄍听见动静,按礼起身相迎,抬眸睹得这一幕,不由怔住。
“东则王趁夜前来,有何要事?”他大剌剌地坐于主位,将儿子放在膝头。
律鄍重新归座:“阁下不关心大成君之事的进展么?”
“有阁下在,本王何须多事?”他摆弄着儿子的元宝耳朵:这小子真是不会长,周身上下也只有这耳朵生得像冉冉。
“若没有阁下的明暗相济,此次必有一场大乱。”
“哦?”遂岸不胜纳罕,眼尾睨去,“阁下是在称赞本王么?你别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罢?”
“遂岸。”律鄍沉声,“本王自知愧于你,有愧于南连王妃……”
“只说本王就好,我家娘子不劳挂念。”他道。
律鄍眉浮阴翳,艰难吐字:“本王向你致歉。”
“为什么?”
“本王……”对方有意难堪,自己必须领受,“本王害得你……”
“害银!”蓦然,愿儿从父亲双臂的环囿内忽地跳起,小小的指头直指那方,“害银!害曾,哒害曾!”
第333章 美玉未识
对于自家公子的表现,遂岸可谓满意
试想,以律鄍在国君心中乃至大氏国的地位,纵使一错至斯,在没有人命伤亡又平定大成君叛乱中有所建树的前提下,国君逼他登门致歉,之后无非再有一些小惩大戒,不会对东则王造就重创。
自然,这其中也有身为“苦主”的他无意深究的原因在。如今,国都上下都知道了南连王生死之迷的主导者姓甚名谁,令对方终生活在救命恩人的反噬者的角色中,未尝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律鄍毕竟不是那条咬了农夫的蛇,作为名望与威仪兼具的东则王,从此之后,无论他在不在意,都将承受那些来自朝野的非议之声。
可是,这不代表苦主完全不想计较,儿子这声声稚嫩的定谳,反好过自己无济于事的冷嘲热讽。
“害银!害曾!哒害曾!”愿儿小哥仍然处于不依不饶的声讨中。
“东则王听得懂小儿国的语言么?”他和蔼浅笑,“要不要本王给翻译一下?”
律鄍望一眼那张胖嘟嘟的小脸,淡淡道:“本王听不懂,却猜得到。”
“是么?”他声含怀疑。
东则王迎着那双纯澈无尘的眼睛,缓缓道:“令世子很聪明。”
“当然,他是我的儿子。”
“他对本王很不满。”这双眼睛足以说明一切。
“当然,他是我的儿子。”
律鄍顿了顿,道:“本王此来,一为赔礼,二为通报大成君乱事的进展。”
这么快转移话题么?遂岸耸了耸肩:“你执意要说,本王姑且听听也无妨。”
“若非南连王妃的奇袭打乱了大成君的节奏,令其仓促应对,他原本是要在本月十五的集庆节那日起事,届时将有洛南、镇北、乌东三大营与之配合。”
“三大营?”遂岸浓眉蹙起,难以置信,“这三大营便是大氏国北疆近半数的兵马,你确定?”
律鄍颔首:“三大营中并非全部,但各营至少有五成的追随者,将领皆为其昔日旧部。”
遂岸先是疑怔,忽尔心中一动,坏笑道:“归于你麾下的三大营中也有其昔日部下,他们是否有跟随旧主脚步行走的迹象呢?”
律鄍未答。
“那就是有了?”遂岸恁是幸灾乐祸,“看来阁下的魅力不足以征服众生呢。”
律鄍晓得自己不能动气,否则就被他步调带走随之起舞,沉了沉呼吸,道:“这些旧部约定是在集庆节的卯时发动叛乱,先趁不备,铲除军中异己,进而将大营最近的城镇攻下作为起事据点,声援大成君扶新主上位。”
“儿子,听到没有?很严重的样子,若非你家那位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娘亲,十几日后的大氏国将燃起战争的硝烟呢。”遂岸捏着儿子的耳朵,道。
“良良,良良!”小世子对这个字符尤其敏感,欢声大叫。
他满意颔首:“对,就是你的娘娘,她可是这个大氏国的福星兼救命恩人。有那样的娘亲,是你的福气。”
世子大人蹬着结实有力的小腿,嘎嘎笑个不住。
律鄍别开目光,道:“国君想知道令王妃手中是否当真有那封将大成君逼出原形的信。”
“当然有。”遂岸淡哂,“那时,我家娘子所求的不是唬住大成君,而是将他拿下,手中自是有铁证如山。”一言至此,两眸内熠熠生辉,“我家娘子不是帅才,是相才。为帅者擅长兵不厌诈的诡变之法,为相者更擅长有备无患的周详之道。她若是男儿,定然早已子承父业,成为云国朝堂上的股肱之臣。”
所以,她才会选择了此人么?因为,他可以看到真正的她,看得到她隐藏在秀弱表象之下的强大内在?律鄍唇线绷紧,道:“国君想亲眼看到那封信。”
遂岸将儿子举过头顶:“她已经交上去了。”
律鄍一怔:“什么时候?”
“在收到那封信之后,她便将它送到了素妃娘娘的手中,确保它能够出现在国君面前。这个时候,国君应该已经看到了罢。”南连王与儿子四目相视,交换心语:你家娘亲了得罢?将来,你是想如为父这般成为一位沙场强者,还是如你的娘亲一般成为庙堂大家?
律鄍默然。
彼时,察璎珞登门求见,向他毛遂自荐道自己有办法助他夺回王妃时,他在最初的刹那是想过拒绝的。但,察璎珞毕竟是个懂得操纵人心的高手,选的那一日,正是东则王妃的“忌日”。
在对方到来之前,他刚刚在明秀园内坐了两个时辰,在那个充满她所有痕迹的空间内,抚着她抚过的琴,读着她读过的书,描着她描过的画,在那顶各色宝石攒就的百花珠冠前怀念她的温柔如水,思忆她的刚烈如火……然后,寻找那把一直不见踪影的琵琶,尽管当下已经断定她在离去时带走了它,仍然继续着这个最初形成的“乐趣”,当成对自己错失珍宝的嘲弄与惩罚。然后,察氏女找上门来。
在他因为一丝迟疑错过了最初拒绝并将对方掷出门外的时机后,察璎珞得以有机会将整盘计划详细道来,说到冉晴暖痛失南连王之后必定悲伤怜弱,亟需一位强者提供坚实的肩膀及付出温暖的关怀之际,他的心动了。
那一刻,他想起了她失去倩儿时的哀恸欲绝,其时自己不解风情伤及佳人,倘有第二次机会,必定将她紧紧抱在怀内,给出所有柔情……
就此,合作达成。
然而,他并不认识真正的她。
即使他将盛着遂岸“骨灰”的黑漆箧盒送抵面前,即使有遂岸麾下亲信的言之凿凿,她仍坚信遂岸未死,坚持寻其行迹,并坚强孕育着他们的孩儿,没有一步是按察璎珞的预设情景行走,也从不曾按其所料想得那般崩溃凋零。直到他因妒生魔,坚持将遂愿已死的“真相”送到她面前,惊了她的胎气,险近要了她与眼前这个蹦跳大叫着的娃娃的性命,他方惊觉自己是如此丑陋,如此惨不忍睹。但,其时其地,他更无法说出真相,何况,直到那时,躺在诺欢闺床上的南连王仍然徘徊于生死边境。
这个来自于另一个国度名中有“晴”有“暖”的女子,不是他以为中的闺阁弱质,甚至不是他自以为了解的刚柔兼济,她有学识为刀,有明慧为锋,用这把柔韧的刀锋披荆斩棘,辨别真伪……果如遂岸所言,她若是男子,必将成就非凡,位列人雄。
“我一直以为,她与本王是日久生情,是建立于相知甚深的心心相印。她对你,无非是对你那份孜孜不舍的感动,也是情势所趋之下的妥协,或者还有一丝对本王纳娶博怜的报复。在她心底深处,一定有着本王的影子,只需你消失不见,本王及时出现,终会重新唤起她那份潜藏心底的对本王的爱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