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尖叫起来。
那张脸消失了。
她意识到那是沃尔夫。
她跑上舷梯,冲到甲板上。她从船侧面探出头,看见他在水里。他像是裸着身子。他手抓着舷窗吃力地往小船上爬,她够到了他的胳膊,把他拉到甲板上。他伏在那里,四肢着地,来回扫视着河岸,像一只机警的河鼠,片刻之后才飞奔进船舱。索尼娅跟在他后面。
他站在地上,浑身往下滴着水,瑟瑟发抖。他是裸着身子的。她说:“发生了什么?”
“让我洗个澡。”他说。
她穿过卧室到浴室去。那里有个带电热水器的小浴盆。她拧开水龙头,往浴盆里撒了一把芳香浴盐。沃尔夫钻进浴盆,让水没过身子。
“发生了什么?”索尼娅重复道。
他控制住自己不再发抖了。“我不想冒险从纤道过来,所以我在对岸脱掉衣服游过来。我往里看,见到那个男人和你在一起。我猜那又是个警察。”
“没错。”
“所以我只好待在水里等他离开。”
她笑起来。“你这个可怜的家伙。”
“不好笑。我的上帝,我好冷。该死的阿勃韦尔给我的是假钞。下次等我回到德国,有人要为此被勒死。”
“他们为什么这么干?”
“我不知道是因为无能还是不忠。卡纳瑞斯对希特勒一向不冷不热。把水关掉,好吗?”他开始洗去他腿上的淤泥。
“你得用你自己的钱了。”她说。
“我拿不到钱。你可以确信银行都接到了命令,我一露脸他们就会通知警察。我可以偶尔用支票付账,但即使那样也会让他们获得关于我的线索。我本可以卖掉一些股票和债券,甚至那栋别墅,但钱还是要通过银行……”
所以你将不得不用我的钱了,索尼娅想。不过你不会开口要,你会直接拿。她决定以后再考虑这个问题。“那个探长会派人监视这条船,根据范德姆的指示。”
沃尔夫咧嘴一笑。“所以昨晚那是范德姆。”
“你给了他一刀?”
“嗯,不过我不知道伤在哪里,当时很黑。”
“是脸上。他裹着一条巨大的绷带。”
沃尔夫大笑起来。“我真想看看他。”他回过神来,问:“他盘问你了?”
“是的。”
“你对他说什么了?”
“我不怎么认识你。”
“做得好!”他赞赏地看着她,她知道他很高兴,对于她能保持镇静还有一点儿惊讶。他说:“他相信你吗?”
“应该不相信吧,所以他才安排人监视。”
沃尔夫皱着眉头。“这就糟糕了,我不能每次回家都游泳吧……”
“别担心。”索尼娅说,“我已经把问题解决了。”
“你解决了?”
索尼娅明白事实并不完全如此,但这听起来很棒。“那个探长是自己人。”她解释说。
“一个民族主义者?”
“没错,他想用你的无线电。”
“他怎么知道我有?”沃尔夫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威胁。
“他不知道。”索尼娅镇定地说,“他从英国人告诉他的情况推断出你是个间谍,他推测间谍会有联系德国人的手段。民族主义者们想送信给隆美尔。”
沃尔夫摇摇头。“我不想卷进这种事里去。”
她不会让他背弃她达成的交易。“你不得不卷进去。”她尖锐地说。
“我想是吧。”他带着倦意说。
她有种手握权力的古怪感觉。像是她控制了局面。她发现这很让人兴奋。
沃尔夫说:“他们越逼越近了。我不想再有昨晚那样的惊喜了。我想离开这艘船,但我不知道去哪里。阿卜杜拉知道我的钱有问题,他想把我出卖给英国人。该死。”
“你在这里很安全,你只要哄一哄那个探长就好了。”
“我没的选。”
她坐在浴盆边上,看着他赤裸的身体。他看起来……不算是被击败,但是至少被逼到了绝境。他的脸上写满了紧张,他的声音里有一丝轻微的慌张。她猜想他第一次开始怀疑他是否能撑到隆美尔到来。而且,他第一次依赖于她。他需要她的钱,需要她的家。昨夜他依赖于她面对审问时的沉默,而现在,他相信她和民族主义者探长的交易救了他一命。他不知不觉滑进了她的手掌心。这个想法激起了她的兴趣。她觉得有一点儿情欲难抑。
沃尔夫说:“我不知道是否应该遵守和那个叫艾琳的女孩的约会,就在今晚。”
“为什么不?她和英国人没半点关系。你是在商店里遇上的她!”
“也许。我只是觉得现在躲起来安全些。我不知道。”
“不。”索尼娅坚决地说,“我想要她。”
他抬起头眯着眼睛看着她。她不知他是在考虑这件事还是思考她刚生长出的决心有多坚决。“好吧。”最后他说,“我只能多加小心了。”
他让步了。她和他较量了一番,而她赢了。这让她兴奋起来。她战栗起来。
“我还是很冷。”沃尔夫说,“再加点热水吧。”
“不。”索尼娅睡裙也没脱就跳进了浴盆。她面朝着他跨坐在他身上,膝盖挤在狭窄的浴盆两侧。她把湿漉漉的睡裙掀起来直到腰际。她说:“吃我。”
他照办了。
范德姆精神抖擞地坐在绿洲餐厅里喝着一杯冰马提尼,杰克斯在他旁边。他睡了一整天,醒来时感觉被痛揍了一顿,但已经准备好回击。他已经去过医院,阿巴斯诺特医生说,他整晚不睡跑来跑去,实在是个傻子,但他是个幸运的傻子,因为他的伤口正在好转。她给他换了一块小一些的敷料,这样就不需要在他头上缠上一码长的绷带来固定了。现在是七点过一刻,几分钟后他就能看到阿历克斯·沃尔夫了。
范德姆和杰克斯坐在饭店里侧一个能看到整个店面的地方。距离出口最近的桌子被两个强壮的中士占领,他们正大嚼着由情报部门请客的炸鸡。门外,一辆没有标志的车停在马路对面,车里是两个穿着便衣的军警,他们的外套口袋里藏着手枪。陷阱已经设好,就差诱饵了。艾琳随时可能出现。
今天早饭时,比利被他的绷带吓了一跳。范德姆让男孩发誓保密,然后告诉了他真相。“我和一个德国间谍打了一架。他带了把刀。他逃走了,不过我觉得我今晚也许能抓到他。”这违背了保密规定,不过去他的,孩子需要知道他父亲为什么受伤。听完故事后比利不再担心了,倒是兴奋起来。贾法尔一脸敬畏,开始轻手轻脚地走路,用耳语般的声音说话,就像家里有人去世了一样。
至于和杰克斯,他发现昨晚冲动的亲昵交流并没有留下明显的痕迹。他们的关系又恢复了一板一眼的状态:杰克斯接受命令,称呼他为长官,不被问到绝不发表意见。这样也好,范德姆想:他们本来就配合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改变呢?
他看了眼他的腕表。七点半了。他又点了一支烟。阿历克斯·沃尔夫现在随时可能走进门来。范德姆确信他能认出沃尔夫——一个高个子、鹰钩鼻的欧洲人,棕色头发,棕色眼睛,一个强壮俊美的男人——但他不会妄动,会等艾琳进来和沃尔夫坐下来。然后他和杰克斯会靠过去。如果沃尔夫逃跑,那两个中士会把门堵住。虽然不太可能,但是万一他绕过了他们,外面的军警也会对他开枪。
七点三十五。范德姆期待着审问沃尔夫。那将是一场多么激烈的意志之战啊。但范德姆会获得胜利,因为他占据了全部优势。他会摸清沃尔夫的底细,找出他的弱点,施以压力,直到他的俘虏崩溃。
七点三十九。沃尔夫来晚了。当然,有可能他根本就不会来。天哪,千万不要。范德姆想起他对博格说“我准备明晚逮捕他”时有多么傲慢,不禁打了个寒战。范德姆的部门眼下正是臭名远扬,只有迅速地逮捕沃尔夫能让他们散发出玫瑰的香味。但假如经过昨晚的惊吓,沃尔夫决定潜伏一段时间,他会藏在哪里呢?不知怎么的,范德姆觉得,潜伏不是沃尔夫的风格。他希望不是。
七点四十的时候,饭店的门开了,艾琳走了进来。范德姆听见杰克斯轻轻地吹了一声口哨。她看起来明艳动人。她穿了一条乳白色的丝裙。裙子简洁的线条让人把注意力集中在她苗条的身段上,而它的颜色和质地则衬托出她光滑的古铜色肌肤。范德姆突然感觉到一阵抚摸她的冲动。
她环视着饭店,明显是在找着沃尔夫,但没有找到他。她的视线和范德姆对上,然后毫不迟疑地移开。领班走过去,她对他说了些什么。他领她到门口附近一张双人桌旁坐下。
范德姆让视线和其中一个中士交汇,然后朝艾琳的方向偏了一下头。中士微微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然后看了看表。
沃尔夫在哪里?
范德姆点燃一支烟,开始担心起来。他本来断定沃尔夫作为一位绅士,会提前抵达;而艾琳会晚到一点儿。根据这一场景,逮捕行动将在她坐下那一刻进行。出问题了,他想,该死的出问题了。
一个服务生给艾琳送上一杯饮料。七点四十五了。她朝范德姆的方向看了一眼,娇俏地轻轻耸了一下她纤弱的肩膀。
饭店的门开了。范德姆的烟还没送到唇边就僵在了那里,随后又松弛下来,失望不已:只不过是个小男孩。那个男孩递给服务生一张纸条就又出去了。
范德姆决定再要一杯酒。
他看见服务生走到艾琳桌旁,把那张纸递给她。
范德姆皱起眉头。这是什么?来自沃尔夫的道歉,说他不能守约?艾琳的脸上露出微微迷惑的表情。她看着范德姆,又轻轻地耸了下肩。
范德姆考虑要不要过去问她是怎么回事,但那会破坏整个埋伏,万一范德姆和艾琳说话时沃尔夫走进来怎么办?沃尔夫可以在门口掉头就跑,那他就只需要摆脱军警,对付两个人而不是六个。
范德姆低声对杰克斯说:“再等等。”
艾琳从身旁的椅子上拿起手包站了起来。她又看了范德姆一眼,然后转过头。范德姆以为她要去洗手间。相反她走向门口,推开了门。
范德姆和杰克斯一起站了起来。一个中士要站起来,看着范德姆,范德姆挥手让他坐下。没必要逮捕艾琳。范德姆和杰克斯快速穿过饭店冲向门口。
他们经过中士们时,范德姆说:“跟着我。”
他们出门来到街上。范德姆四下张望。有个盲眼的乞丐靠墙坐着,端着一个破盘子,里面有几个比索。三个穿着制服的士兵跌跌撞撞地沿着人行道走着,已经喝得醉醺醺了,勾肩搭背地唱着一首粗俗的歌。一群埃及人正在饭店外碰面,正在用力地握手。一个街头小贩向范德姆推销剃须刀片。几码开外,艾琳正要坐上一辆出租车。
范德姆狂奔起来。
出租车的门砰地关上了,车开走了。
马路对面,军警们的车咆哮着向前冲去,撞上了一辆巴士。
范德姆赶上了那辆出租车,跳到了踏板上。出租车猛地拐了个弯。范德姆被甩脱了手,掉到马路上摔倒在地。
他爬了起来。他的脸剧烈地疼起来,他的伤口又流血了,他能感觉到敷料下黏糊糊的暖流。杰克斯和那两个中士围到他身旁。马路对面那两个军警正在和巴士司机吵架。
出租车已经消失了。
十五
艾琳吓坏了。全乱套了。沃尔夫本该在饭店被逮捕的,可他现在却和她在一辆出租车里,露出野兽般的微笑。她一动不动地坐着,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是谁?”沃尔夫说,脸上仍然带着微笑。
艾琳无法思考。她看看沃尔夫,又把头转开,说:“什么?”
“那个追我们的男人。他跳到了踏板上。我没看清楚,但我想他是个欧洲人。他是谁?”
艾琳克制住她的恐惧。他是威廉·范德姆,他本该逮捕你。她得编一个故事。为什么会有人跟着她从饭店出来,还试图爬进她的出租车?“他……我不认识他。他之前在饭店里。”她突然有了灵感,“他在纠缠我。我孤身一个人。这是你的错,你来晚了。”
“对不起。”他立刻说。
见他轻而易举地就相信了她的说法,艾琳有了信心。“我们为什么要坐出租车?”她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们不吃晚饭了吗?”她听出自己的声音里带着怨气,心里很讨厌自己这样。
“我有个好主意。”他又露出了笑容,艾琳强忍着没有发抖。“我们来野餐吧,后备箱里有个篮子。”
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他为什么要在餐馆演那么一出?派小男孩送进来一张写着“出来。A.W.”的纸条。难道他料到有陷阱?他现在要做什么?把她带到沙漠里,用刀杀了她?她突然有种从飞奔的汽车上一跃而下的冲动。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镇静地思考。如果他怀疑有陷阱,他为什么还要来?不,情况一定比这更复杂。他似乎相信了她关于踏板上的男人的说法,可她吃不准他的笑容背后藏着什么。
她说:“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出了城再走几英里,到河边的一个地方,我们可以在那里看日落。这将是个美好的傍晚。”
“我不想去。”
“有什么问题?”
“我对你并不太了解。”
“别傻了,司机会一直和我们在一起,而且我是个绅士。”
“我该下车了。”
“请不要这样。”他轻轻地按住她的胳膊,“我带了点烟熏三文鱼,一只鸡,一瓶香槟。我对餐馆太厌倦了。”
艾琳想了想。她可以现在离开,她会安然无恙,但再也见不到他了。那正是她想要的,远离这个男人。她想:但我是范德姆唯一的希望。我为什么要在乎范德姆?我会很高兴再也不用见到他,回到从前宁静的生活——
从前的生活。
她意识到她的确在乎范德姆。至少足以让她不想让他失望。她必须留在沃尔夫身边,和他培养感情,争取和他再订一次约会,试着找出他住在哪里。
她脑子一热,说:“我们去你家吧。”
他扬起了眉毛。“你的心意转变得真快。”
她意识到她犯了个错误。“我都糊涂了。”她说,“你太让我意外了。你为什么不先问问我?”
“我一个小时前才想到这个主意的。我没想到会吓到你。”
艾琳意识到她无意之中扮演了一个晕头转向的女孩。她决定不要高估自己的演技。“好吧。”她说。她试着放松下来。
沃尔夫端详着她。他说:“你不像你看起来那么脆弱,对吗?”
“我不知道。”
“我记得你对亚里士多普勒斯说的话,我第一次在店里见到你那天。”
艾琳记起来了,她威胁说如果米基斯再碰她就把他那玩意儿切下来。她本该脸红的,但她实际上并不觉得难为情。“我太生气了。”她说。
沃尔夫轻声笑起来。“你听起来是很生气。”他说,“记着,我不是亚里士多普勒斯。”
她淡淡一笑:“好的。”
他把注意力转向司机。他们已经出了城,沃尔夫开始指路。艾琳心想不知他从哪里找来这辆出租车,以埃及标准,这车算得上豪华了。这是辆美国车,座椅宽阔柔软,车内空间很大,而且看起来车龄只有几年。
他们经过一连串村庄,拐到一条没修好的路上。汽车沿着一条蜿蜒的小径爬上一座小丘,来到悬崖边一小块平台上。尼罗河正在他们脚下。在河的对岸,艾琳可以看见一片片整齐的农田延伸到远方,与沙漠相接处呈现出一条清晰的黄褐色边界线。
沃尔夫说:“这个地方很美吧?”
艾琳不得不同意。一群雨燕从河对岸起飞,牵引着她的视线往上,她看见傍晚的云都已经镶上了粉色的边。一个年轻女孩正头顶着一个巨大的水罐从河边往回走。一艘孤零零的小帆船在微风的推送下逆流而上。
司机从车里出来,走出大约五十码。他故意背朝着他们坐下来,点燃一支香烟,展开一份报纸。
沃尔夫从后备箱里取出一个大野餐篮,放在他们之前的地上。他开始拆食品包装时,艾琳问:“你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小时候,我母亲带我到这里来。”他递给她一杯葡萄酒,“我父亲去世后,我母亲嫁给了一个埃及人。她时不时会觉得穆斯林家庭的氛围非常压抑,所以她就带着我坐马车到这里来,给我说关于……欧洲的事之类的。”
“你喜欢吗?”
他迟疑了一下。“我母亲总是把事情弄糟。她总是让人扫兴。她过去常说:‘你真自私,就像你父亲一样。’在那个年纪,我更喜欢我的阿拉伯亲戚。我的继兄们都很顽劣,没人管得了他们。我们曾经从别人的花园里偷橘子,用石头扔马吓得它们脱缰,把别人的自行车胎扎破……只有我母亲介意,她只能警告说我们最终会受到惩罚。她总是那么说,‘阿历克斯,他们早晚有一天会抓住你的!’”
那位母亲说得没错,艾琳想:他们早晚有一天会抓住沃尔夫的。
她放松下来了。她好奇沃尔夫有没有带着他在阿斯尤特用的那把刀,这又让她紧张起来。眼前的场景很寻常,一位有魅力的男士带着一个女孩在河边野餐,她有一刻几乎忘记了她还要在他身上得到点什么。
她说:“你现在住在哪里?”
“我的房子被英国人……征用了,我现在和朋友住。”他把一片烟熏三文鱼用瓷盘盛着递给她,又把一个柠檬用小刀切成两半。艾琳注视着他灵巧的手。她不禁好奇他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以至于大费周章讨好她。
范德姆感觉十分低落。他的脸受伤了,自尊亦然。大张旗鼓的逮捕成了一场惨败。他技不如人,败给了阿历克斯·沃尔夫,还把艾琳送入险境。
他的脸已经重新包扎过,现在正坐在家里喝着杜松子酒缓解疼痛。该死的沃尔夫轻而易举就躲开了他。范德姆确信间谍并不知道有陷阱——否则他根本就不会出现。不,他只是采取预防措施。而他的预防措施非常行之有效。
他们对那辆出租车的特征掌握得很充分。那是一辆容易辨认的车,很新,杰克斯还记下了车牌号。城里的所有警察和军警都在找这辆车,他们接到命令,见到该车立刻拦下,逮捕全部乘客。他们早晚会找到这辆车,而范德姆确信找到时会太迟了。尽管如此,他还是坐在电话旁。
艾琳现在在做什么?也许她正坐在烛光摇曳的饭店里,喝着葡萄酒,被沃尔夫的笑话逗得哈哈笑。范德姆想象着她穿着乳白色裙子,拿着酒杯,露出她独有的顽皮的笑容,那个笑容仿佛是在许诺把你想要的一切全给你。范德姆看了看手表。也许他们现在已经吃完晚饭了。他们接下来会做什么?传统活动是去观赏月光下的金字塔:黑色的天空,星星,无尽的平坦沙漠,还有法老坟墓那整齐的三角形表面。那片地方十分空旷,最多有另外一对情侣。他们也许会爬几级台阶,他率先跃上,然后伸手把她拉上来,但她很快就会累了,她的头发和裙子会有一点儿凌乱,她会说这双鞋子不是为了登山设计的。这样他们就会在那些还留有阳光温度的大石头上坐下来,呼吸着夜晚清新的空气,观赏星空。走回出租车时,她会在她的无袖晚装里瑟瑟发抖,他也许会伸手环住她的肩膀让她取暖。他会在出租车里吻她吗?不,他已经不是小伙子了。当他向她发动进攻时,他的手段会更加成熟和圆滑。他会提议去他家还是她家?范德姆不知道该期待哪一个。如果他们去了他家,艾琳早上会来汇报,范德姆就能在沃尔夫家把他连同他的无线电和密码本一网打尽,甚至还可能缴获德国方面给他发来的信息。从职业角度看,这样比较好,但这也意味着艾琳要和沃尔夫共度一夜,这个念头让范德姆异常地愤怒。另一种情况下,如果他们去了她家,杰克斯正带着十个人和三辆车等在那里,沃尔夫会立刻被抓住,在他有机可乘之前——
范德姆起身在房间里踱步。他漫不经心地拿起那本叫《蝴蝶梦》的书,他认为沃尔夫用这本书作为他密码的基础。他读了第一行:“昨晚,我梦见自己又回到了曼陀丽庄园。”他把书放下,又翻开,继续读了起来。这个关于备受欺凌的弱女子的故事有效地把他的注意力从眼前的烦恼上转移开来。当他读到这个女子将要嫁给一个富有而年长的鳏夫,而这桩婚姻将在男人从前的妻子幽灵般的阴影之下枯萎时,他又把书合上放下了。他和艾琳之间的年龄差距有多大?他还要在安琪拉的阴影下生活多久?她和丽贝卡一样,也曾经是无情而完美的;而艾琳,也是年纪尚轻,需要从她当前的生活中被拯救出来。这个想法让他有些不快,因为他没有打算要娶艾琳。他点燃了一支烟。时间为什么过得这么慢?电话为什么不响?他怎么能让沃尔夫两天之内从他指缝里溜走两次?艾琳在哪里?
艾琳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