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他必须抓住他们当中的一个人,大路一进入林地,威廉就下马步行。瓦尔特尊重他的心情,一言不发地跟着他。威廉来到一条较窄的岔路跟前站住了。他转过身来,对着瓦尔特说:“咱俩谁的刀使得好,你还是我?”
“近处交手,我要好些,”瓦尔特谨慎地说,“但你投得更准,老爷。”他生气的时候,他们都叫他老爷。
“我想你能陷住一匹疾驰的惊马,把它绊倒吧?”威廉说。
“是的,用一根结实的棒子。”
瓦尔特走开了。
威廉牵着两匹马穿过树林,把它们拴在远离大道的一块空地上。他卸下马鞍,从钉环上解下一些绳索——足够捆住一个人的手脚还有余。他的计划很粗糙,但已经来不及再想更周密的安排了,因此他只好听天由命。
他转回大道的路上,发现了一株倒在地上的橡树的粗枝,又干又硬,就用做棍棒。
瓦尔特已经拿着他的棒子等着了。是威廉给他挑的那处地方,在靠近小路长着的一株粗壮的山毛榉背后,可以让侍从埋伏以待。“别把棒子伸出去太早,那样马会跳过去的,”他警告说,“但也不能拖得太晚,因为绊后腿是摔不倒马的。最好是别在两条前腿中间。还要尽量把棒头牢牢插住地面,马就踢不开了。”
瓦尔特点了头。“我以前见过这么干的。”
威廉朝伯爵城堡往回走了三十步左右。他的任务是要把马吓惊,让它疾驰起来,躲不开瓦尔特的棒子。他尽量靠近路边躲藏起来。早晚总会有一个巴塞洛缪伯爵的信使过来的。威廉希望事情会早点发生。他急于想知道这一招能否成功,他不耐烦地想把这事了结。
那些骑士嘲笑我的时候,不知道我在瞅着他们,他想着,心里略感安慰。但其中一个就要发现了,到那时候他就会后悔不该笑了。到那时候他就会巴不得跪下来吻我的靴子而不是嘲笑我了。他会哭着哀求我饶了他,可是我偏要更狠地揍他。
他还有别的安慰。如果他的计划奏效了,就会最终导致巴塞洛缪伯爵的垮台和汉姆雷家的复兴。到那时候,所有那些笑话这场取消了的婚礼的人都会吓得发抖,有些人还会比害怕更倒霉的。
巴塞洛缪的垮台也是阿莲娜的垮台,这可是最要紧的了。随着她父亲以叛逆罪被绞,她那忘形的狂妄和她那优越感也得改变了。到那时候,她要想有软缎和锥糖,就得嫁给威廉。他想象着她又谦卑又后悔地从厨房给他拿来热点心,用那双大大的深色眼睛仰望着他,热切地取悦他,巴望着他的抚爱,她的柔软的嘴唇微张着,求他吻她。
他的幻想被马蹄敲击大道上冻土的声音所惊破。他抽出刀子掂量着,提醒自己刀子的分量和平衡。刀尖上磨得两面刃都很锋利,便于刺穿。他站直身体,后背平贴在遮着他的树身上,捏着刀刃,大气不出地等着。他很紧张。他害怕甩出刀去没有投中,或者马还没倒下,或者骑手有幸一击而杀死瓦尔特,这样威廉就只好和他单打独斗……蹄声渐近,其中有什么东西让他不安。他看到瓦尔特透过草木焦急地皱着眉头看他:瓦尔特也听到蹄声了。接着,威廉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只一匹马。他得立即做决定。他们要不要袭击两个人?那就太像一场公平的格斗了。他决定放他们走,等到一个独行的骑手再说。这有点令人失望,不过却是最明智的办法。他向瓦尔特挥了下手,表示算了。瓦尔特会意地点点头,又缩回身去隐蔽起来。
不久,两匹马驰入了视线。威廉看到红绸一闪;是莱姆的拉尔夫。跟着他又看到了拉尔夫同伴的秃头顶。两匹马小跑着过去,从视野中消失了。
威廉尽管感到失望,还是很满意这证实了他的设想:伯爵派这些人出去送信。然而,他焦急地想知道巴塞洛缪会不会差遣两人一组出来。这样预防是很自然的,只要可能,结伴而行总要安全些。另一方面,巴塞洛缪要送很多信,可是人手又有限,他可能会认为一次派两名骑士有点多余。再者,这些骑士都是习武好斗的人,可以指望他们对一般的强盗狠揍一通——强盗讨不到什么便宜,因为骑士没什么好抢的,只有一把剑,要是应付不好盘查,很难出手转卖的;再有就是马匹,很少能遭到伏击而不伤残的。在森林里,骑士比大多数人要安全。
威廉用刀柄搔着头。两种可能都有。
他定下心来等候。森林里静悄悄的,冬日的阳光无力地爬出云端,刚刚照进浓密的绿荫中来,没过多久就又消失了。威廉的肚子提醒他已经过了吃饭时间了。几步之外有一头鹿跨过小路,没有觉察到正被一个饥肠辘辘的人盯着。威廉没有耐心了。
要是再有一对骑手过来,他决定,他就要出击了。虽说有点冒险,但他处于偷袭的有利地位,再说他还有瓦尔特,那可是个吓人的斗士。何况,这可能是他最后的机会了。他知道他可能会被杀死,而且他也害怕,但那也总比活着不断受辱要强。至少,死于战斗是个光荣的结局。
最好的是,他想,阿莲娜独自骑着一匹小白马出现。她从马上摔下来,擦伤四肢,跌进荆棘丛中。她的柔嫩的皮肤会被扎破,流出鲜血。威廉就跳到她身上,把她紧按在地,让她受辱。
他得意地继续想下去,幻想着她受伤的细节,玩味着他骑在她身上时她胸脯的起伏,想象着当她明白自己完全陷入他的掌握之中时,脸上那种可怜的恐惧表情;随后,他又听到了马蹄声。
这次只有一匹马。
他站直身子,拿起刀子,靠紧大树,竖起耳朵又听着。
这是一匹又好又快的马,不是战马,大概是匹地道的骏马。马背上载的重量平常,似乎骑手并没有身穿甲胄,马走近的速度也是那种能坚持一整天的不紧不慢的小跑,所以马根本没有喘粗气。威廉和瓦尔特交换了一下目光,点了点头:就是这次这个人了,抓住他作证据。他举起右臂,捏住刀尖。
远处,威廉自己的马嘶叫起来。
马嘶声在寂静的森林里传得很远,而且压倒了跑近的马的嗒嗒蹄声,清晰可闻。那匹马听到了这嘶声,不再小跑。骑手说了声“吁”,放慢马速,让马慢走。威廉在心里骂了一句。骑手这下该警惕了,把一切都弄得难上加难了。太晚了,威廉后悔没把自己的马送到更远的地方。
他不确定走近的马现在还有多远。一切都弄糟了。他强按自己,没有探头从树后往外看。他使劲听着,精神紧张极了,突然间他听到那马在喷着响鼻,近得惊人,跟着就离他站的地方只有一步之遥了。马先看见了他,然后他才看到了马。马受惊后退,骑手也惊叫了一声。
威廉咒骂了一声。他突然醒悟,那马可能转过身去,朝反方向惊跑,他躲到树后,再从另一边绕出来,到了马的身后,举起了准备投掷的手臂。他瞥见一眼那骑手,络腮胡子,皱着眉头,一边扯住缰绳,原来是猫脸吉尔伯特,那个结实的老家伙。威廉投出了刀子。
那一下投得棒极了。刀子按预定的最佳部分扎到了马的臀部,有一英寸左右插进了肉里。
那马像人吃惊一样愣了一下,接着,没等吉尔伯特反应过来,就发疯地向前一蹿,用最高速度奔跑起来——正好冲近瓦尔特的伏击点。
威廉在后面追着。那马转瞬间就来到瓦尔特那儿。吉尔伯特根本没去控制他的坐骑——他为坐稳在鞍上正手忙脚乱。已经跑到瓦尔特的位置了,威廉心想:快,瓦尔特,快!
瓦尔特把时间把握得恰到好处,威廉完全没有看清,那棒子是怎么从树后抛出来的。他只见马失前蹄,像是一下子无力地瘫软了下去。接着后腿好像绊上了前腿,四条腿全搅在了一起。最后,马头垂下去,后臀蹶着,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吉尔伯特在空中飞起。随后赶到的威廉被倒在地上的马挡住了。
吉尔伯特稳稳地落在地上,一翻身,便跪了起来。威廉一时担心他会跑掉。跟着瓦尔特从矮树丛中钻出,凭空一跃,扑到吉尔伯特的背上,把他砸趴下了。
两个人全都重重地摔在地上。他们同时稳住了身子,威廉吃了一惊,看到狡猾的吉尔伯特已经站好,手中多了一把刀。威廉跃过地上的马,就在吉尔伯特举起刀子的刹那,挥动橡木棍朝吉尔伯特抡过去。棍子击中了吉尔伯特头的侧部。
吉尔伯特摇晃了一下,还是站住了脚。威廉骂他可真够硬朗的。威廉抽回木棍准备再砸,但吉尔伯特比他还快,用刀向威廉猛戳过来。威廉的那身衣服是拜访的礼服,不是为了格斗穿的,锋利的刀刃划透了他的细羊毛斗篷;但他及时往后一跳,没有扎到皮肉。吉尔伯特继续逼向前来,让他只顾站稳步子,没法挥舞木棍。吉尔伯特每戳一刀,威廉就后退一步;但威廉一直疲于招架,稳不住身子,而吉尔伯特却迅速地靠近了。威廉突然担心起自己这条命来。这时瓦尔特从吉尔伯特背后上来,从他下面踢着了他的双腿。
威廉低下头松了口气。刚才那瞬间他还以为他活不了了。他为瓦尔特而感谢上帝。
吉尔伯特还想站起来,可是瓦尔特踢中了他的脸。威廉用木棍狠狠地抡了他两下,之后吉尔伯特就躺倒不动了。
他们把他翻过身,面朝下,瓦尔特骑在他的头上,由威廉反绑了他的双手。接着威廉又脱下吉尔伯特的长靴,用一根结实的皮马具,把他的两只脚踝捆在一起。
他站起身来。他朝瓦尔特咧嘴一笑,瓦尔特也微微一笑。把这个滑头的老斗士捆绑得结结实实之后,他们总算松了口气。
下一步是让吉尔伯特招供。
他开始苏醒过来。瓦尔特给他翻了个身。吉尔伯特看见威廉后,他做出认出他的表情,随后就是吃惊,再后又是害怕了。威廉心里痛快了。吉尔伯特已然为笑话我后悔了,威廉想。一会儿他就会后悔不及了。
吉尔伯特的马已经利落地站了起来。它跑开几步,就又停下,这时正回头看着,喘着气,每当风吹草动都要惊动一下。威廉的刀已经从马臀上掉落。威廉拣起刀子,瓦尔特去牵马。
威廉聆听着路上骑手的声响。随时都可能有另一位信使驰来的。如果出现了那种情况,就要把吉尔伯特拖到看不见的地方,并且要他别出声。但是没有骑手到来,瓦尔特没费多大劲,就把吉尔伯特的马牵了回来。
他们把吉尔伯特横搭在他的马背上,然后牵上马,穿过树林,到威廉拴他们自己坐骑的地方。那两匹马嗅到从吉尔伯特的马臀伤口流出的血味都激动起来,因此威廉只好把它拴远一点。
他四下打量想找一棵适合的树。他瞄上了一棵榆树,上面有一根粗树枝伸出来,离地面有八九英尺高。他指着那儿对瓦尔特说:“我想把吉尔伯特吊到那根粗树枝上。”
瓦尔特带着施虐的笑意。“你打算拿他怎么办,老爷?”
“你就会看到的。”
吉尔伯特的那张厚脸皮吓得发白。威廉把一根绳子穿过那人的两个腋窝,在他背后拴牢,再把绳子甩过那粗树枝。
“把他吊起来,”他对瓦尔特说。
瓦尔特拽起吉尔伯特。吉尔伯特挣扎着,挣脱了瓦尔特的手,落到了地上。瓦尔特拣起威廉的木棍,打吉尔伯特的脑袋,直到他昏过去,然后再把他拽起来。威廉把绳子的另一头在粗树枝上绕了几圈,把它拉紧。瓦尔特松开吉尔伯特,他就在粗树枝上轻轻摇晃,脚离地有一英尺高。
“拣点干柴来,”威廉说。
他们在吉尔伯特脚下堆起木柴,威廉用燧石打出火,点燃了火堆。过了一会儿,起了火苗。热气烤醒了吉尔伯特。
当他弄明白他的处境时,他开始吓得哼哼。“求你了,”他说,“求你把我放下来。我对不起,不该笑话你,饶了我吧。”
威廉不言语。吉尔伯特低声下气的哀求让他很满意,但这还不是威廉的目的。
当火开始烧到吉尔伯特的光脚趾时,他屈起膝盖,让脚离火远一点。他脸上冒着汗,他的衣服发出淡淡的焦煳味。威廉琢磨着火候,觉得可以开始盘问了。他说:“你们今天到城堡里去干吗?”
吉尔伯特瞪大眼睛看着他。“去表示敬意,”他说,“这有什么关系?”
“你为什么要表示你的敬意?”
“伯爵刚从诺曼底回来。”
“你们不是给特意叫去的?”
“不是。”
这可能是实话,威廉寻思着。拷问一个囚犯可没有他原先想象的那么干脆。他又想了想。“你们上楼到伯爵的房间去,他对你说了些什么?”
“他向我致意,感谢我欢迎他归来。”
在吉尔伯特的眼睛里有没有一丝会意的警觉神色呢?威廉也不确定。他说:“还有呢?”
“他问候我们家和我们村。”
“没别的啦?”
“没了。你干吗在乎他说了什么?”
“他对你说了什么关于斯蒂芬国王和莫德皇后的话没有?”
“没有,我告诉你!”
吉尔伯特老弯着腿,坚持不下去了,他的一双赤脚落到了往上蹿的火苗里。过了片刻,他爆发出极度痛苦的嚎叫,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阵阵痉挛时时抽得他的脚离开火苗。这时他意识到他可以前后晃动来减轻烧痛。可是每次摇摆经过火苗时,他就又叫起来。
威廉再次弄不清吉尔伯特说的到底是不是实话了。没有办法来证实。可以假定,在某一点上,他痛极难忍,宁可说出任什么威廉想要他说的话,在绝望之中求得一点缓解;所以重要的是不能让他太清楚自己想听的事,威廉忧虑地想。谁会想到折磨人居然这么难呢?
他把语调放平静,几乎像是在谈话。“你现在到哪儿去啊?”
吉尔伯特疼得厉声尖叫,沮丧地说:“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到哪儿去?”
“回家!”
这人失去控制了。威廉知道他住的地方,是从这里向北,他可是朝反方向走的。
“你到哪儿去?”
“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我知道你什么时候撒谎,”威廉说,“干脆告诉我实话。”他听到瓦尔特低声一吼,表示赞同,心想:这下让我抓住了。“你到哪儿去?”他第四次问出这句话。
吉尔伯特已经没力气再摇晃身体了。他一边痛苦地呻吟着,一边停到了火堆上,又一次弯起腿躲着火苗。但这会儿火已经烧旺,火苗高得烧焦他的膝盖了。威廉留心到一股气味,似乎曾经嗅到过,又有点令人恶心;过了一会儿,他才明白是烧焦皮肉的气味,之所以嗅过,是因为像是开饭的气味。吉尔伯特的腿和脚都已烧得发乌,绽裂,他小腿上的毛都已焦黑;他肉里的脂肪滴到火中,嗞嗞作响。威廉看着他的极度痛苦,简直入迷了。吉尔伯特每叫一声,威廉都感到一阵深深的刺激。他有权让一个人全身痛苦,对此他深为满意。这有点像他把一个女孩关到一处别人听不到她叫嚷的地方,只有他和她两个,他把她按在地上,把她的裙子撩起到她腰际,心中确信此时他可以毫不受阻地占有她了。
他几乎不大情愿地又问:“你到哪儿去?”
吉尔伯特强压没有叫喊,说道:“到舍伯恩去。”
“去干吗?”
“把我放下来,为了耶稣基督的爱,我把一切全告诉你。”
威廉感到已经胜利在握了。这可是深深的满足。但他还没完全到达终点。他对瓦尔特说:“把他的脚挪出火来。”
瓦尔特抓住吉尔伯特的上衣,往怀里拉,让他的双腿离开火苗。
“说吧,”威廉说。
“巴塞洛缪伯爵在舍伯恩一带有五十名骑士,”吉尔伯特用窒息的叫声说,“我要去召集他们,带他们到伯爵城堡来。”
威廉脸上露出微笑。他的一切猜测都被极其满意地证实是丝毫不差的。“那么伯爵计划用这些骑士做什么呢?”
“他没有说。”
威廉对瓦尔特说:“再烧他一会儿。”
“别!”吉尔伯特尖叫,“我来告诉你。”
瓦尔特犹豫着。
“快说,”威廉警告说。
“他们要为莫德皇后而战,反对斯蒂芬,”吉尔伯特终于说了。
果然如此,这就是证据了。威廉品尝着他的成功。“当我在我父亲面前问你这件事时,你会同样回答吗?”他说。
“会的,会的。”
“当我父亲在国王面前问你这件事时,你仍然会讲实话吗?”
“会的!”
“用十字架起誓。”
“我用十字架起誓,我会讲实话的!”
“阿门,”威廉得意地说,动手扑灭火堆。


他们把吉尔伯特捆在他的马鞍上,在前面扯着缰绳,然后缓步向前骑去。那名骑士勉强能够坐直,威廉并不想让他死,因为他一死就没用了,所以他尽量不对他太粗暴。他们在过一条小河时,他往那骑士烧焦的脚上泼了些冷水。吉尔伯特疼得直叫,但这可能对他有好处。
威廉感到夹杂着一种古怪的沮丧的奇妙的胜利滋味。他还从来没杀过人,但他巴不得能够杀死吉尔伯特。折磨一个人而又不杀死他,就像扒光一个女孩的衣服又不强奸她。他越想到这些,就越觉得需要一个女人。
或许等他回到家……不,那就顾不上了。他得把这一切经过报告他父母,他们会让吉尔伯特在一个教士或一些别的证人面前招供;然后他们得计划活捉巴塞洛缪伯爵,这事必须在明天办好,赶在巴塞洛缪纠集了太多的战士之前。不过,威廉还没有想出一个偷袭城堡而不需长期围困的办法……
他正在灰心地想着,他可能要有很长一段时间,连一个动人的女人都见不着,就在这时,在他前面的大道上刚好出现了一个女人。
那是五个人的一伙,正朝威廉走来。其中一个是个长着深色头发的二十五岁上下的女人,不大像是个姑娘,但还蛮年轻。当她走近的时候,威廉更感兴趣了,她相当漂亮,她的深棕色头发留着垂到眉际的刘海,她的深陷的眼睛专注而呈金黄色。她身段苗条,曲线柔和,皮肤光滑,晒得褐黑。
“等一等,”威廉对瓦尔特说,“把那位骑士留在你身后,我要和他们谈话。”
那一伙人站住脚,警觉地看着他。他们显然是一家人:一个高个子男人大概是丈夫,一个长得挺高但还没长胡子的小伙子,还有一对瘦小的孩子。那男人有点面熟,威廉一惊,想起来了。“我认识你吧?”他说。
“我认识你,”那人说,“而且我还认识你的马,因为你和你的马差点杀死了我女儿。”
威廉开始回忆起来了。他的马没踩到那孩子,但是离得很近了。“你当时在给我盖房子,”他说,“在我解雇你的时候,你要求付钱,几乎是威胁我。”
那人一副对抗的神情,但并没有否认那事。
“如今你没那么得意了,”威廉轻蔑地哼了一声说。全家人都显得在挨饿。今天原来是个和得罪过威廉·汉姆雷的人算账的好日子。“你饿吗?”
“不错,我们饿,”那建筑匠用一种阴沉的愤怒声调说。
威廉又看着那女人。她站在那里,两腿微微叉开,下巴抬起,无畏地瞪着他。他的情欲被阿莲娜煽热了,此刻他要在这女人身上发泄。她会蛮带劲的,他很有把握,她会挣扎,会抓你。那样更过瘾。
“你没娶这个姑娘,是吧,建筑工?”他说,“我记得你老婆——一头丑母牛。”
建筑匠的脸上掠过痛苦的阴影,他说:“我妻子死了。”
“而你还没带这个去教堂,对吧?你没有一个便士付给教士。”在威廉背后,瓦尔特直咳嗽,马匹不安地移动着。“假如我给你钱买吃的,”威廉对那建筑工说,逗弄着他。
“我将感激地接受,”那人说,尽管威廉看得出这样低声下气伤害了他。
“我不是要送你礼物。我要买你的女人。”
那女人自己开口了。“我可不是出卖的,小孩。”
她的嘲讽击中了要害。威廉动火了。我要让你看看我到底是条汉子还是个孩子,他想,等到我和你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再看吧。他对那建筑工说:“我要给你一镑银便士买她。”
“她可不是出卖的。”
威廉的怒火上升了。给一个挨饿的人钱都遭到拒绝,实在令人气愤。他说:“你这个傻瓜,要是你不拿钱,我就用我的剑刺穿你,然后当着孩子们的面操她!”
那个建筑工的胳膊在斗篷下动了动。他一定是有什么武器,威廉想。他个子高大,别看他瘦得跟柴火棍一样,为了救他的女人,他会拼死一搏的。那女人把她的斗篷往旁边一甩,手摆在她腰间那把长刀的把上。那个最大的男孩个子也不小,也够麻烦的。
瓦尔特说话了,声音虽低但听得清楚。“老爷,没时间折腾这个了。”
威廉不情愿地点了点头。他得把吉尔伯特带回汉姆雷庄园的宅邸。这事太重要了,不能因为为一个女人吵架而耽搁了。他只好压下他的欲火了。
他看着这一家五口人,他们衣着破烂,忍饥挨饿,却准备和两个骑马仗剑的粗壮汉子决一死战。他不能理解他们。“好吧,那你们就饿到死吧,”他说。他踢了马一下,向前小跑而去,没过多久,就看不见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