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不少,正好十个,”他笑容可掬地说,“科学工作者不做估计,我们完全可以提供准确的数字。”
“总共多少个病童中的十个呢?”
“今天我们这里有一百七十名病童。”
“所占的比例很小嘛!”奥赫牧师说。
卡拉非常生气。奥赫明显是威尔里希一边的。父亲为何还隐忍不发呢?
奥赫说:“被送走的孩子都患有同一种疾病,还是各有各的毛病?”
“他们各有各的毛病,”威尔里希打开了书桌上的文件夹,“痴呆、唐氏综合症、先天性头颅小、四肢发育不全、脊柱侧弯,以及瘫痪。”
“有这些症状的孩子都被下令送到了阿克尔堡,是吗?”
奥赫来了个大转折,这是他第一次提到阿克尔堡,也是他第一次提到威尔里希接受了更高当局的指示。也许奥赫比他的外表要有谋略得多。
威尔里希开口想说话,但奥赫抢先问了他另一个问题:“他们是否接受了同一项特殊疗法呢?”
威尔里希笑了:“这点同样没人告诉过我,因此我无法告诉你。”
“你只是机械地……”
“没错,机械地执行命令而已。”
奥赫笑了。“你是个聪明人,每句话都回答得很小心。我想再问你一个问题,这些孩子的年纪都差不多吗?”
“开始这个项目只针对三岁以下的儿童,但后来遍及各个年龄层次的儿童。”
卡拉注意到威尔里希提到“项目”这个说法。之前他一直没有用这类词。她开始意识到,奥赫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开始的那些零敲碎打只是个表象而已。
奥赫像陈述事实一样提出了下一个问题:“无论哪种残疾,犹太儿童都要参与到这个项目之中吗?”
对话出现了短暂的停顿,威尔里希的表情很震惊。卡拉不清楚,奥赫是怎么知道那些犹太儿童的事的。也许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下意识地猜测。
停顿了一会儿,奥赫又说:“或许我该说,犹太儿童和混血儿都要参加你说的那个项目。”
威尔里希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奥赫说:“在如今的大环境下,犹太人受到如此的优待是完全不正常的,你说是吗?”
威尔里希把目光转向另一边。
牧师站起身,再次开口时,他的语调里带着难掩的愤怒:“你告诉我,你把不同症状、不可能用同一种疗法治愈的十个病童转到一家特殊的医院,转走以后他们全都没有回来,所有的犹太病童优先接受这种治疗。威尔里希教授,你知道他们遭遇了什么吗?威尔里希教授,我以上帝的名义问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威尔里希看上去像要哭了似的。
“当然,你可以什么都不说,”奥赫轻声说,“但终有一天,更高层的人会问你同样的问题——事实上,是拥有最高权力的审判神。”
他伸出手臂,愤怒地对威尔里希伸出手指。
“小子,到了那一天,你就不得不说了。”
说完这句话,他转过身,离开了威尔里希的办公室。
卡拉和沃尔特跟着他走了出去。
托马斯·马赫支队长笑了。有时,国家之敌会帮他完成他的那份工作。他们不是暗中潜伏,让自己难以找到,而是自己跳出来提供无可辩驳的犯罪证明。他们像是不需要鱼钩和饵料的鱼,自动跳到渔夫的篮子里,恳请渔夫把自己煎了吃。
奥赫牧师就是这么一位。
马赫又一次读了这封信,信是写给司法部长弗兰兹·冈特纳的。
部长先生
政府在杀害残疾儿童吗?我直截了当地问你,因为我想得到一个诚实的答案。
真是个傻蛋!如果答案是否的话,奥赫会承担诽谤的罪名。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话,他就会因为泄露国家机密而获罪。难道他事先没想到这一点吗?
为了防止此类流言在我的会众中传播,我专程去了万斯湖疗养院,和那里的院长威尔里希教授谈了话。他的回答不能让我满意,让我不得不相信的确有不好的事情在发生,的确有某种相当恶劣的罪行在发生。
奥赫牧师怎么敢称之为罪行呢?他难道不知道谴责政府机构犯罪本身就是项重罪吗?他难道以为自己生活在堕落的自由社会里吗?
马赫知道奥赫在抱怨什么。奥赫所说的这个项目,因为其所在地是蒂尔加登路四号的诊疗慈善基金会,而被称为“四号项目”。事实上,这个项目是由元首的总理府亲自督导的。项目旨在让那些需要花费巨额医疗费的儿童没有痛苦地死去。在过去的几年中,这个项目进行了卓有成效的工作,处理了一万多个对国家毫无益处的人。
但这样做也会产生一些问题。总有一些过分天真的人不能理解这种死亡的意义。因此,这个项目必须最大限度地“保密”。
马赫是知道这个秘密的少数人之一。成为支队长以后,他很快被吸收进了纳粹的精英团体党卫队。接手奥赫这个案子的时候,上面的人把四号项目的情况简单地跟他提了提。他觉得无比骄傲:高层终于把他看成是自己人了。
不幸的是,不是所有人都像他那么小心,四号项目随时有泄露的危险。
马赫的任务就是堵上这个漏洞。
最初的审理表明,三个人的嘴需要尽快被堵上,他们是:奥赫神父,沃尔特·冯·乌尔里希,以及沃纳·弗兰克。
沃纳是纳粹的早期支持者,收音机制造商路德维希·弗兰克的大儿子。路德维希本人也曾言辞激烈地询问残疾小儿子的死因,但在受到关闭工厂的威胁之后,他很快就不发声了。在空军里晋升很快的沃纳却不依不饶,坚持询问这类令人尴尬的问题,还试图把优柔寡断的上司多恩将军也牵涉进来。
空军部大楼据说是欧洲最大的办公大楼。这幢现代化大楼占据了威廉大街的一侧,和盖世太保总部所在的阿尔布雷希特王子大街只有一个路口的距离。马赫步行去了空军部大楼。
穿着党卫军制服,马赫可以无视空军大楼的警卫。他朝接待台里的接待员大喊:“赶快带我去见沃纳·弗兰克中尉。”
接待人员带他上电梯,走过一条狭窄的走廊,推开一个面向小办公室的门。坐在书桌后的年轻人起先并没有抬头去看他,而是一直看着手里的公文。看他的模样,马赫猜测他最多只有二十岁出头。为什么这样一个年轻人不到前线轰炸英国呢?年轻人的父亲很可能动用了关系,马赫憎恶地想。沃纳看上去像是特权阶层的子弟:他穿着裁剪得体的制服,戴着金戒指,留了不像军人的长发。还没和他交谈,马赫就鄙视起眼前的这个人了。
沃纳用铅笔写了张纸条,抬起头,看到党卫军制服,他脸上的亲切表情马上不见了。马赫注意到沃纳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害怕的神色,不禁一阵得意。沃纳马上换了一副神色,他谦恭地站起身,微笑着表示迎接。但马赫可不会轻易地被他骗了。
“支队长,下午好,”沃纳说,“快请坐吧。”
“希特勒万岁!”马赫说。
“希特勒万岁,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蠢蛋,闭上你的嘴!”马赫厉声说。
沃纳拼命掩饰自己的恐惧:“老天,我犯下了什么过错?”
“别兜圈子套我的话,让你讲话的时候,你才能说话。”
“听您的。”
“从现在起,不准再询问有关你弟弟阿克谢尔的任何问题,听明白没有?”
马赫惊奇地发现,沃纳的表情中闪过了一丝宽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还有比询问弟弟的死因更严重的事情没有被揭穿吗?沃纳参与了其他的破坏活动吗?
也许不是,再三考虑之后马赫这样想。沃纳多半是为没有遭到逮捕被送到阿尔布雷希特王子大街而感到庆幸吧。
沃纳没有完全被吓倒。他鼓起勇气说:“为什么不能让我知道弟弟的真实死因呢?”
“我已经告诉过你,别再问问题了。之所以对你这么客气是因为你父亲是纳粹的一个老朋友。如果没有这层因素的话,你就在我的办公室里了。”这是句所有德国人都怕的威胁。
“感谢您的容忍,”沃纳尽力保持着最后的一点尊严,“我只是想知道谁为了什么杀害了我的弟弟。”
“无论做什么,你都得不到进一步的消息。再多问的话,你很可能被以叛国罪论处。”
“看到你以后,就无须多问了。一切一目了然了,先前我最坏的猜想就是事实。”
“终止你的煽动行为,不然有你好看的。”
沃纳愤怒地看了马赫一眼,但什么话都没说。
马赫说:“不听劝的话,多恩将军会得知你的忠诚性有问题。”沃纳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如果空军部的上司对沃纳的忠诚产生怀疑的话,他会马上丢掉柏林的舒适工作,被送到法国北部某个机场的营房里。
沃纳的表情没有刚才那么愤怒了,他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
马赫站起身,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多恩将军显然找到了一个聪明能干的助手,”他说,“选择正确的话,你可以继续这里的工作。”说完,他离开了沃纳的办公室。
马赫并不十分满意。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成功地击垮沃纳的意志力。他感觉到了沃纳身上存留的抗争意志。
他把思绪转到奥赫牧师身上。牧师需要用一种完全不同的处理方式。回到盖世太保总部以后,他把莱茵霍尔德·瓦格纳、克劳斯·里特尔和冈瑟·施奈德召到了一起。四人上了一辆黑色的梅赛德斯260D。因为柏林的出租车都是这个车型,盖世太保平时都喜欢开这款车出去抓人。纳粹刚开始掌权的时候,盖世太保总爱耀武扬威,让公众看到他们对付反对派的残忍手段。但现在,公众已经被他们吓怕了,明目张胆地使用武力只会带来一些负面影响。因此,他们现在不再那么明目张胆地抓人了,而是找一些法律上说得过去的理由,秘密地逮捕人。
他们把车开到米特区新教大教堂边的奥赫家。和沃纳觉得能得到父亲的保护一样,奥赫也许觉得教会能保护他。他会知道他的想法完全错了。
马赫按响了门铃。放在过去,他们会一脚把门踢开,给人以震撼的效果。
女仆开了门。马赫带着随从走进铺着厚厚地毯、亮着灯的玄关。“你的主人在哪儿?”马赫和颜悦色地问女仆。
他没有发出威胁,但女仆已经被他吓傻了。“在书房里。”她指着一扇门说。
马赫对瓦格纳下令:“把女人和孩子集中到隔壁房间。”
奥赫打开书房的门,皱眉看着玄关处的来人。“怎么回事?”他愤愤不平地问。
马赫朝奥赫径直走了过去,奥赫只能后退一步,让他进入书房。这是个装饰舒适的小房间,书房里放着一张带有皮面的书桌和几个放满了宗教文献的书架。“把门关上。”马赫说。
不情愿地关上门以后,奥赫对马赫说:“你最好对闯进我家做个合理的解释。”
“闭上你的狗嘴,坐下。”马赫说。
奥赫惊呆了。从小到大就没人对他说“闭嘴”。就算是警察,见到他也会礼让三分。纳粹不管这一套,他们才不讲这种虚假的礼仪呢。
“这是一种不敬。”奥赫总算说了句话。接着他就坐下了。
书房外传来女人凄厉的抗议声:多半是牧师的老婆。奥赫的脸一下变得刷白,立刻站了起来。
马赫把他推到椅子上。“乖乖坐好!”
奥赫是壮汉,比马赫高出许多,但他并没有反抗。
马赫最喜欢看不可一世的家伙突然被恐惧击垮的一刻。
“你是谁?”奥赫问他。
马赫从来不把自己的身份泄露给这些人。对方可以猜,但是不让人知道可以营造出更大的恐惧感。之后万一有人问起执行任务的情况,组里的人都会众口一词地说,他们起先就亮明了警察的身份,给对方看了自己的警徽。
他走出书房。他的三个手下正在把孩子们往客厅里赶。马赫让莱茵霍尔德·瓦格纳走进书房,把奥赫扣在那里,然后跟着孩子们进入客厅。
客厅的窗前挂着花布窗帘,壁炉架上放着全家福照片,客厅正中摆着两只包有格子布背套的皮椅。这是一个环境舒适的温馨家庭。这种人为何不对帝国忠诚,去管其他人的事情呢?
女仆站在窗边掩着嘴,似乎在强忍着不哭。四个孩子围拢在奥赫三十多岁、体格健硕的妻子身边。她手里还抱着个一两岁大的金色卷发的小女孩。
马赫拍了拍小女孩的头。“她叫什么名字?”他问。
奥赫夫人吓坏了。她轻声说:“她叫莱索洛特,你们想干什么?”
“小莱索洛特,让托马斯叔叔抱抱。”马赫伸出手臂。
“不行!”奥赫夫人大喊。她紧抓住女儿,然后转过身去。
莱索洛特开始大哭。
马赫向克劳斯·里特尔点了点头。
里特尔从后面抱住奥赫夫人,扳住她的胳膊,迫使她放下婴儿。马赫在莱索洛特坠地前接住了她。莱索洛特像条鱼一样在马赫手里扭动,但只能使马赫抓得更紧。莱索洛特哭得更响了。
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冲向马赫,用拳头无助地击打着他。是时候教导他惧怕权威了。马赫把莱索洛特放在左侧的大腿上,用右手拎起男孩的衬衫领子,准确地把他扔在客厅另一边的皮椅子上。男孩恐惧得大声叫,奥赫夫人也惊声尖叫。皮椅往后倒,男孩跌落在地。他没受什么伤,但哭了起来。
马赫抱着莱索洛特走出客厅。女孩尖叫着要妈妈。马赫把她放下了。女孩跑回客厅门前,朝门上拍了一下,恐惧得高声惊叫。马赫发现,小女孩还没学会拧把手开门。
马赫把女孩放在走廊里,回到书房,瓦格纳站到门边守着门。奥赫站在书房中间,脸色刷白。“你对我的孩子们做了什么?”他问,“为什么莱索洛特在尖叫?”
“我要你写封信。”马赫说。
“没问题,没问题,叫我做任何事都可以。”奥赫走到皮书桌旁。
“现在不用,待会儿再写。”
“好的。”
马赫很享受这一幕。和沃纳不同,奥赫完全崩溃了。“写一封给司法部长的信。”他对奥赫说。
“写什么?”
“说你已经意识到第一封信里的举证都不是事实。你被地下的共产党人误导了。然后再对你的不细致造成的麻烦对部长表示道歉,并保证你不会对任何人提这件事。”
“好的,好的,他们对我妻子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做。之所以尖叫是因为她对你坚持不写信所导致的后果感到害怕。”
“我想见她。”
“如果因为愚蠢的要求而惹怒我,情况会变得更糟。”
“你说得对,抱歉,请你原谅我。”
纳粹主义的敌人竟是这样软弱不堪。“晚上写这封信,明天早上去寄。”
“好的,要抄一份寄给你吗?”
“白痴,你写的信肯定会送到我手上。你真以为司法部长会看到你那些疯话吗?”
“不,当然不会。我明白了。”
马赫走到门口,说:“别再跟沃尔特·冯·乌尔里希那种人来往了。”
“我发誓以后再也不见那种人了。”
马赫走出书房,示意瓦格纳赶快跟上。莱索洛特坐在地板上歇斯底里地大哭。马赫打开客厅门,招呼里特尔和施奈德跟他回警局。
他们离开了奥赫家。
“有时不需要使用暴力。”坐进车里时,马赫沉思道。
瓦格纳坐在驾驶座里,马赫把冯·乌尔里希家的地址给了他。
“但有时暴力是最简单实用的手段。”他补充道。
冯·乌尔里希家离教堂不远。乌尔里希的家又大又破,他那点微薄的收入显然不能维持家里的开销。墙纸几乎都脱落了,楼梯把手锈迹斑斑,缺了玻璃的窗户上盖上了破纸板。这并不鲜见:战时执行的紧缩政策意味着许多住宅得不到及时的维护。
女仆为他们开了门。马赫猜测这个生了个残疾儿子的女仆可能就是造成这连串麻烦的根源——女仆他就不必问了,女人不会构成什么威胁。
沃尔特·冯·乌尔里希从侧面的一个房间步入玄关。
马赫还记得沃尔特。八年前,马赫和他的弟弟正是从沃尔特的堂弟罗伯特那里买来了酒馆的经营权。那时的沃尔特是个傲慢的家伙。现在他穿着破旧的外套,态度依然很倨傲。“你想干什么?”他似乎觉得自己还有要求给出解释的权利。
马赫不想在乌尔里希家过多地浪费时间。“把他铐起来。”他下令道。
瓦格纳拿着手铐走上前。
一个高大美丽的妇女挡在冯·乌尔里希身前。“你们是谁?你们想干什么?”她问。冯·乌尔里希的妻子带着一丝外国口音,这在德国并不鲜见。
瓦格纳狠狠扇了她一耳光,女人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了一步。
“转过身,合拢手腕,”瓦格纳对冯·乌尔里希说,“不然我把她的牙齿打碎。”
冯·乌尔里希照办了。
一个穿着护士制服的漂亮女孩跑下楼梯。“爸爸!”她大声问,“怎么回事?”
马赫想知道房子里究竟还有多少人。他感到一阵焦虑。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对付不了训练有素的警察,但人太多可能导致冯·乌尔里希偷偷溜走。
但冯·乌尔里希不想引起混乱。“别和他们争执,”他用紧迫的声音对女儿说,“赶快退回去!”
护士露出不太服气的表情,但还是照父亲说的后退了几步。
马赫说:“把他带上车。”
瓦格纳带着冯·乌尔里希出了门。
乌尔里希的妻子哭了起来。
护士问:“你们要把他带到哪儿?”
马赫退到门边,看着女仆和乌尔里希的妻女。“为了一个八岁的痴呆儿,你们弄出了这么多事情,”他说,“真不明白你们是怎么想的。”
他走出门,上了汽车。
车开出去不久,便到了阿尔布雷希特王子大街。瓦格纳把车停在盖世太保总部外面,和十几辆显眼的黑色汽车停在一起。马赫和手下们把冯·乌尔里希押下了车。
他们带冯·乌尔里希走过后门,下了楼梯进入地下室,把乌尔里希扔进一间白色瓷砖铺砌的牢房。
马赫打开一个纸板箱,从里面拿出三根类似棒球棍的粗棍子。他给三个手下一人一根。
“给他个教训!”说完他离开牢房,让手下去对付冯·乌尔里希。
红军情报部门柏林分部的负责人沃洛佳·别斯科夫上尉,约沃纳·弗兰克在柏林施潘道运河旁边的无名公墓见面。
这是个不错的选择。沃洛佳仔细地看了看公墓周围,确定没有人跟着他和沃纳走进公墓。公墓里只有一个包着黑色头巾的老太太。沃洛佳走进公墓时,老太太正好走出来。
他们相约在沙恩霍斯特将军墓前。坟墓的庞大基架上躺着一头敌人的剑熔成的狮子。虽然是春天,但这天的阳光非常好。两人脱去外套,在德国英雄的墓间行走着。
尽管苏联和德国两年前签订了停战协定,但苏联在德国的间谍活动并没有停止,德国也没有放松对苏联外交人员的监视。所有人都知道这种停火只是暂时的,只是不知道会停多久。因此,沃洛佳无论走到哪都依然会有反间谍人员尾随。
他们应该知道他何时去执行秘密任务,沃洛佳想,因为他常故意甩掉“尾巴”。在街上买法兰克福香肠当午餐的时候,沃洛佳会让他们跟着他。沃洛佳不知道他们是否已经聪明得察觉了其中的奥妙。
“最近见过莉莉·马克格拉芙吗?”沃纳问沃洛佳。
莉莉过去在不同的时间段与沃纳和沃洛佳分别约会过。沃洛佳最近招募了莉莉,教莉莉学会了为苏联红军编密码和解密码的技巧,当然他不会告诉沃纳这些。“我有一阵子没见到她了,”他撒了个谎,“你呢?”
沃纳摇了摇头。“另外一个人占据了我的心房。”他的表情颇为害羞。也许是害怕坏了玩伴的雅兴,他把话锋一转。“说吧,为什么想见我?”
“我们接到了一个毁灭性的消息,”沃洛佳说,“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话,人类历史也将因此而改变。”
沃纳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沃洛佳说:“一个线人告诉我们,德国将在六月入侵苏联。”说话时他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这是红军情报机构的伟大成功,但对苏联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威胁。
沃纳把眼前的几缕头发拨开,这个动作恐怕能使无数女孩为之心醉。他问沃洛佳:“这个消息来源可靠吗?”
这个消息是深得德国驻日本大使信任的一个驻东京记者传出来的,但这个记者事实上是个地下的共产党员。到目前为止,这个记者所提供的情报都变成了事实。但沃洛佳不会对沃纳说这个。“很可靠。”他说。
“你们相信这个情报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