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弄了块牛排!”
“太棒了!”即便在特权阶层,牛排也是稀罕的玩意。
“科瓦列夫一家出城去了。”
这样就更好了。和许多莫斯科人一样,卓娅寄住在其他人的公寓里。她有两个房间,和科学家科瓦列夫及他的妻儿共用厨房和浴室。科瓦列夫家出城了,这套公寓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了。他的脉搏加快了。“我要带牙刷吗?”沃洛佳问。
卓娅神秘地对他笑了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两人离开公园,穿过马路,进入一家餐馆。许多餐馆都歇业了,但市中心仍然有许多上班的人需要吃饭,因此一些咖啡馆和酒吧仍然开业。
格雷戈里·别斯科夫坐在人行道上放着的餐桌边。克里姆林宫有更好的餐厅,但他更愿意被人看见出入于普通老百姓进出的餐馆里。他希望让人知道,自己并没有因为穿着将军制服而高人一等。只是,为了不让聊的话被别人听见,他选了张离其他人很远的餐桌。
格雷戈里不喜欢卓娅,但很难拒绝她的魅力。他站起身,吻了吻卓娅的两侧面颊。
三个人点了土豆饼和啤酒。除了这两样之外,餐馆只供应腌青鱼和伏特加。
“将军,今天我不想和你谈核物理方面的问题,”卓娅说,“但我仍坚持上次的观点,英美在核物理方面的探索已经走在我们前面了。我不想惹怒你,这次还是谈点别的吧。”
“那就好。”格雷戈里说。
卓娅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你可以告诉我仗还要打多久。”
沃洛佳假装失望地摇了摇头。卓娅喜欢挑战他父亲。如果她不是个年轻漂亮的姑娘的话,格雷戈里可能一早就把她抓起来了。
“纳粹被我们打败了,但他们不会轻易认输。”格雷戈里说。
卓娅说:“莫斯科人都想知道夏天会发生些什么——这个问题你们俩也许能够解答。”
沃洛佳说:“即便是深爱的女友,我也不会告诉她。”单单提出这个问题就能让卓娅被秘密警察枪毙,沃洛佳心想,但他没有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卓娅。
土豆饼来了,一席人开始吃饭。卓娅和往常一样狼吞虎咽着土豆饼。沃洛佳喜欢卓娅吃饭时的这股劲头,但他不怎么喜欢土豆饼。“这土豆吃起来像萝卜似的。”他说。
格雷戈里向他投来责难的目光。
“我没有在抱怨。”沃洛佳匆忙说。
吃完饭以后,卓娅进了厕所。卓娅刚一走开,沃洛佳就对父亲说:“我们认为德国的夏季攻势马上就要开始了。”
“是的。”格雷戈里说。
“我们准备好了吗?”
“当然准备好了。”尽管这样说,但格雷戈里的表情非常焦急。
“德军会进攻苏联的南部地区,他们想要高加索的油田。”
格雷戈里摇了摇头。“他们会返回莫斯科,莫斯科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一切。”
“斯大林格勒也同样重要,那里是以领袖的名字命名的。”
“这样的命名有什么意义!德军如果占领了莫斯科,这场仗就打完了。夺取不了莫斯科的话,就算占领了大半个苏联,他们也不算赢。”
“这只是你个人的想法。”沃洛佳怒气冲冲地说。
“你的话也只是一家之言。”
“你错了,我手里有证据,”他朝周遭看了看,发现没人后又继续说,“德国下一次攻势的代号为蓝色行动,将在6月28日展开。”沃洛佳从沃纳·弗兰克在德国的间谍网了解了很多事情。“哈尔科夫附近坠毁了一架侦察机,我们在机上军官的公文包里发现了蓝色行动的部分细节。”
“负责侦察的军官才不会在公文包里带上战斗计划呢,”格雷戈里说,“斯大林同志认为这是德国的欺骗伎俩,我同意他的看法。德国人希望通过在南部地区的骚扰削弱我们对中部阵地的防守。”
这就是情报工作的问题,沃洛佳气馁地想。就算得到了真实的情报,固执的老一辈仍然会抱定自己的看法。
沃洛佳看见卓娅回来了,眼睛一直盯着她妩媚的身影。“你为何确定这是一场骗局?”趁卓娅还没回到桌前,他问格雷戈里。
“我有比你更多的证据。”
“什么证据?”
格雷戈里花了一点时间认真地揣度着这个问题,之后却杀了个回马枪:“把你的战斗计划拿给我看看。”
沃洛佳叹了口气。沃纳·弗兰克没能顺利地拿到计划文件。“如果拿到的话,斯大林同志会重新考虑吗?”
“如果你能拿到,我会说服他重新进行考虑。”
“行,我想办法去拿。”沃洛佳说。
沃洛佳有点太冲动了。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拿到蓝色行动的方案文本,却在父亲面前夸下了这个海口。沃纳、海因里希、莉莉面对着巨大的风险,但必须对他们施加更大的压力。
卓娅回到桌边,格雷戈里站了起来。他们要去三个不同的方向,短暂的告别之后,他们就分开了。
“晚上见。”卓娅对沃洛佳说。
沃洛佳吻了卓娅。“我七点到你那儿。”
“别忘了带上牙刷。”卓娅说。
沃洛佳脚下生风,快乐地离开了餐馆。
女孩总能知道闺密的秘密。她也许不知道秘密的内容,却能像看透对方一样知道对方在隐瞒着什么。从闺密对日常性问题的警戒回答中,她能知道对方在和一个不能约会的人约会。尽管不知道名字,但她知道那个不能约会的恋人是个已婚的男人,是个黑皮肤的外国人,或是另外一个女人。女孩很喜欢闺密的一条项链,从闺密不置可否的态度中她可以敏感地察觉到这条项链是从不光彩的渠道得来的,可能要过很多年以后,她也许才会知道这根项链是闺密从年迈老奶奶的珠宝盒里偷拿出来的。
一想到弗里达,卡拉就有这种感觉。
弗里达有个秘密,这个秘密应该和抵抗纳粹有关。她可能已经跨越了法律的界限:也许弗里达每天晚上都偷偷打开哥哥沃纳的公文包,抄下机密情报,把情报传递给苏联间谍。也许弗里达不会如此出格:也许在帮人印刷和分发谴责政府的传单和小海报。
这样一想,卡拉便准备把约西姆·科赫的事告诉弗里达。不过,她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卡拉和弗里达在一家大医院的不同科室当护士,值班的时间不尽相同,因此她们没法每天都见上一面。
这时,约西姆每天都会来乌尔里希家上钢琴课。他没有透露进一步的军情,但茉黛还是和第一次上课那样和他调着情。“你知道我已经快四十岁了吗?”一天卡拉听到母亲对约西姆说。其实茉黛这时已经五十一岁了。约西姆完全被她迷住了。尽管约西姆是个非常天真的男人,但茉黛还是很享受自己对英俊年轻人的感染力。卡拉心想,母亲可能是沉醉于约西姆类似于沃尔特年轻时代的那口大胡子,但这看上去实在是太荒唐了。
约西姆很想讨好茉黛,很快便带来了埃里克的消息。埃里克不仅活着,而且还活得很好。“他的部队在乌克兰,”约西姆说,“我只能告诉你这些。”
“希望他能有假回趟家。”茉黛不满足地说。
年轻军官犹豫了一会儿。
茉黛说:“做妈妈的总是会瞎操心。如果能见到他,即便只是一天,对我来说也是非常大的安慰。”
“我也许能帮你安排一下。”
茉黛假装吃惊地说:“真的吗?你好能干!”
“我不确定能不能做到,但可以去尝试一下。”
“即便是尝试我也非常感谢。”茉黛吻了吻约西姆的手。
一周以后,卡拉见到了弗里达。交谈了一会儿,卡拉把约西姆·科赫的事情告诉了她。她像是谈着趣闻一样诉说着科赫的事,但很确定弗里达不会把这件事看得如此简单。“你绝对想不到,”卡拉说,“他竟会把行动的代码和开始日期告诉我们!”说完她便耐心地观察着弗里达的反应。
“他很可能因为向你们透露了机密被枪毙的。”弗里达说。
“如果知道有谁能和莫斯科联系上的话,我们就有可能改变整个战局。”卡拉继续说道,似乎她们仍在讨论约西姆罪行的严重性。
“的确很有可能。”弗里达说。
看来没错了。换在平时,弗里达的反应会是惊诧,提起兴致,然后深入地提出问题。这天,她却只是不痛不痒地含糊了几句。回家以后,卡拉告诉茉黛,她对弗里达的直觉应该没错。
第二天,弗里达慌乱地出现在卡拉负责的病房。“我必须马上和你谈谈。”她说。
卡拉正在给一个在火药厂爆炸中严重烧伤的女孩换药。“去换衣间等我,”她说,“我换完药就过去。”
五分钟后,卡拉找到了在换衣间打开的窗前抽烟的弗里达。“找我有什么事?”她问。
弗里达熄灭烟头。“想找你问问有关科赫中尉的事情。”
“被我猜着了。”
“必须从他那里打听到更多的情况。”
“必须?你在说什么呢?”
“他能接触到蓝色行动的整个行动方案。我们知道了这个行动,可莫斯科需要这次行动的具体细节。”
弗里达的话本该使卡拉一头雾水,但卡拉完全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可以问他……”
“不,必须让他把战斗计划给你拿过来。”
“我不知道这可不可能。他不傻。你不会觉得——”
弗里达根本不听卡拉的辩解。“至少要拍张照过来。”她打断卡拉的话。弗里达从兜里掏出一个比烟盒略长略窄的不锈钢盒子。“这是个拍摄文件用的微型照相机。”卡拉注意到,盒子的边上写着“美乐时”的字样。“一卷胶卷可以拍十一张照片,这里有三卷胶卷。”说着她拿出三个哑铃形的盒子,盒子很小,正好能放进照相机。“像这样装上胶卷,”弗里达比画着说,“透过这扇窗,按下快门,你就能拍下一张照片。如果不确定学没学会的话,看这本手册就行。”
在卡拉的记忆中,弗里达从没这么跋扈过。“我必须好好想想。”
“没时间了。这是你的雨衣是不是?”
“是的,可……”
弗里达把照相机、胶卷和使用照相机的小册子塞进雨衣口袋。她似乎为能把这些东西脱手而松了口气。“我必须走了。”说着她走到门口。
“弗里达,你停下!”
弗里达停下脚步,直直地看着卡拉:“怎么了?”
“我想说……我想说这样做不像是我的朋友。”
“这事非常重要。”
“你把我逼得无路可退了。”
“要不是你把约西姆·科赫的事情告诉我,也不会演变成现在这个局面。别装样了,你本来就想让我利用这些信息做点什么的,难道不是吗?”
这是事实。眼下的紧张局面完全是卡拉一手造成的。只是她没想到情况竟会如此逆转。“如果他说不呢?”
“那你的余生就要在纳粹的统治下度过了。”弗里达说。
“我才不想呢。”卡拉说。
她独自站在更衣室里思考着。她甚至没办法不带风险地把小照相机处理掉。照相机在卡拉的雨衣口袋,她不敢把它扔进医院的垃圾桶里。她必须把照相机带出医院大楼,试着找个可以把它秘密丢弃的地方。
但她真想这么干吗?
尽管天真,但科赫不像是个能被说动把战争计划副本带出战争部大楼,拿给情人看的人。如果有人能说服他以身犯险,那只有找茉黛了。
卡拉非常害怕。如果被抓到的话,盖世太保不会对她表示丝毫怜悯。她会被捕,遭受虐待。她想到了被打断手指骨头痛苦呻吟的鲁迪·洛特曼,想到了被痛打一顿、释放后惨死在家里的父亲。她的罪名比他们严重得多,所受的惩罚也会更加残忍。她肯定会被折磨致死——而且时间不会很长。
卡拉告诉自己,她愿意为此承担风险。
她不能接受的是,这样做可能让哥哥献出宝贵的生命。
埃里克就在展开蓝色行动的东部前线,约西姆证实了这一点:他也许会参加蓝色行动。如果卡拉帮助苏联人打赢这一仗的话,埃里克可能会战死疆场。她可受不了这个。
卡拉转身埋头工作。她的心思不在工作上面,犯了一些小错,好在医生没有注意,病人也不会发现。下班以后,她便匆匆地离开了医院大楼。照相机放在兜里沉甸甸的,可她却找不到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处理掉它。
她很想知道弗里达是从哪里弄来这样一部照相机的。弗里达很有钱,可以轻松买到这样一部照相机,但她必须说明为什么需要这样一个物件。这台照相机多半是一年多前苏联大使馆没闭馆时从苏联人手里弄来的。
回到家的时间,照相机还在卡拉的大衣口袋里。
楼上没有钢琴声:约西姆上课来晚了。母亲坐在厨房桌子边上,看到卡拉进来,茉黛笑着对她说:“看看是谁回来了。”
埃里克出现在她的眼前。
卡拉吃惊地看着自己的哥哥。埃里克非常瘦,但显然没有受伤。他的军服又脏又破,但已经洗了脸和双手。他站起身,抱住卡拉。
卡拉不顾身上一尘不染的护士制服,紧紧地拥抱住埃里克。“没事就好。”她说。透过薄薄的军服,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埃里克的脊梁骨、大腿骨、肩胛骨和脊柱。
“眼下是安全了。”埃里克说。
卡拉松开手。“你怎么样?”
“比大多数人要好。”
“你们不会只有一件单薄的军服在苏联过冬吧?”
“我从一个苏联人的尸体上扒下件大衣。”
卡拉坐在桌旁,艾达也在厨房里。埃里克对她们说:“你们是对的。我是说,你们对纳粹的看法是对的。”
卡拉很开心,但不知道埃里克在指什么。“你看到他们怎么了?”
“他们屠杀百姓。这点你和爸妈老早就跟我说了,但我却不肯相信。很抱歉,我没能相信你们。艾达,我一直不相信他们害死了你的小库尔特。现在我信了。”
这是个巨大的反转。卡拉问:“什么让你改变了看法?”
“我亲眼在苏联看见他们屠杀老百姓。他们把城里的要人聚拢在一起,因为他们都是共产党员。他们也杀戮犹太人,不光是男人,还有妇女、儿童以及对任何人都造不成伤害的老人。”泪水不断地从埃里克脸上往下流,“常规军不杀戮平民百姓——杀他们的都是秘密警察。他们把抓来的人带到城外,有时是某处采石场,有时是矿井一类的地方。有时他们还会让抓来的年轻人挖个大坑,然后……”
他说不出话了,但卡拉就想听他亲口说。“然后怎么了?”
“他们每次杀六组十二个人。有时丈夫扶着妻子,母亲抱着婴儿一起走下斜坡。行刑者等待他们走到预定位置,然后举枪发射。”说到这里,埃里克用军服的脏袖管擦了擦眼角,“砰,他们就都死了。”他说。
一时,厨房里没有人说话。艾达小声哭泣着。卡拉非常震惊,茉黛却板着脸一声不吭。
埃里克擦了擦鼻子,拿出几支烟。“很奇怪,他们竟然给我买了张机票,让我回家探亲。”他说。
卡拉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我只能在这待十二个小时。但即便这样,我还是成为战友们艳羡的对象。他们愿意付出一切换来一天在家的时间。韦斯医生说,我一定在高层有朋友。”
“是个叫约西姆·科赫的人,”茉黛说,“科赫在战争部工作,目前跟我学钢琴。我让他为你安排了休假。”说着她看了眼自己的手表,“几分钟后他就到了。他很喜欢我——可能是在我身上看到了自己母亲的身影吧。”
老妈,你搞错了,卡拉心想。莫德和科赫之间可没有半点母子之情。
茉黛又说:“他很天真,说6月28日德军会在东部前线展开一场新的攻势,他甚至提到了这次攻势名叫‘蓝色行动’。”
埃里克说:“让人知道的话,他会被枪毙的。”
卡拉说:“约西姆不是唯一会被枪毙的人。我把他说的事情告诉了一个人。她让我说服科赫,设法把蓝色行动的行动方案拿到手。”
“老天啊!”埃里克震惊了,“这是严重的叛国行径——你们的处境比东线战场的我还要危险。”
“别担心,科赫才不会那么干呢。”卡拉说。
“这可说不准。”茉黛说。
卡拉、埃里克和艾达同时把视线转到茉黛身上。
“他兴许会为我这么做,”茉黛说,“如果我能用正确的方法把他说服。”
埃里克问:“他真有那么天真吗?”
茉黛目中无人地说:“他爱上我了。”
“天哪。”想到母亲被人爱上,埃里克觉得非常尴尬。
卡拉说:“尽管这样,我们还是不能把情报传递给苏联。”
埃里克问:“为什么不能?”
“如果苏联赢了,你也许会死的。”
“就算赢了,我也可能死。”
卡拉发现自己的声音提高了八度:“那样一来,就变成我们帮着苏联人害死你了。”
“我仍然希望你通过他拿到作战方案。”埃里克暴躁地说。他看着桌子上的格子台布,心里却想着几千英里以外自己目击的那幕惨象。
卡拉无所适从。即便埃里克希望如此。她说:“何苦呢?”
“我总是想着手牵手沿着坡道走下采石场的那些人,”埃里克紧握双手,一只手的手指深深嵌在另一只手里,几乎要把它掐肿了。“如果能阻止他们,即便要了我的命,我也在所不惜。我想献出自己的生命——如果能对自己,对德国感觉好些的话,我的这条命不要也可以。卡拉,如果能行的话,请你把战斗计划送到苏联人手里。”
卡拉还是犹豫不决。“你确定吗?”
“我求你了。”
“好吧。”卡拉说。
托马斯·马赫告诉三个手下——瓦格纳、里特尔和施奈德——把各自最好的表现拿出来。“沃纳·弗兰克尽管只是个中尉,但他是多恩将军的直属手下。我希望他对我们的工作和我们的队伍留下尽可能好的印象。不许骂人,不许讲笑话,不许吃东西,除非必要,不许使用暴力。如果抓到共党间谍,可以往他屁股上狠狠来一脚。如果没逮到人,你们也别仅仅为了找乐子随便逮一个。”平时马赫对这种事情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处抓人能叫老百姓长记性,没什么不好。但沃纳有点神经质,有必要让手下在他面前安分一点。
沃纳骑着摩托车,准时出现在阿尔布雷希特王子大街的盖世太保总部。抵达以后,马赫和他的手下把沃纳带上了车顶装有天线的侦察车。车里放满了无线电设备,显得非常拥挤。里特尔坐在驾驶座上,五个人在傍晚敌人最喜欢发报的时候,踏上了绕城环形侦察的路途。
“为什么都在傍晚发报?”沃纳不解地问。
“大多数间谍都有自己的正职,”马赫解释说,“那只是他们掩饰身份用的。他们白天在办公室或工厂上班。”
“这倒是,”沃纳说,“我从没想过这个。”
马赫担心他们整夜抓不到一个人。他害怕会因为德军在苏联所受到的磨难而遭到责备。他已经倾尽了所有,但在第三帝国,有时即便努力也得不到奖赏。
侦察车时常整夜都捕捉不到一次信号,有时却能同时捕捉到两三个。这时,马赫必须选择追踪哪个忽略哪个。他确信柏林存在不止一个间谍网络,他们也许根本不知道彼此的存在。马赫必须用有限的工具完成这项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工作。
接近波茨坦广场时,车上的仪器捕捉到一个信号。马赫听出了声音的含义。“这是个给苏联人当间谍的钢琴师,我们暂时还不想动他。”他松了口气说。至少,他可以向沃纳证明这套仪器是有效的。他说的这位钢琴师正在接连传送五位数组成的数组。“苏联情报机构喜欢运用两位数代表一个字母的密码,”马赫对沃纳解释说,“比如说,11代表A,用五位数字传递信号只是他们的一种习惯,真正要看的是相邻的两位数字。”
操作仪器的电气工程师曼恩大声读出了一组坐标,瓦格纳用铅笔和尺在地图上画了根线。里特尔加大马力,向新的目的地进发。
钢琴师还在发报,哔哔声在车里响个不停。马赫恨透了这个间谍钢琴师。“该死的共党分子,”他说,“总有一天他会在总部的地下室,为了让痛苦早点结束乞求我快点让他死。”
沃纳的脸变得苍白。这个人不适合警察工作,马赫心想。
过了一会儿,沃纳重新打起精神。“你说的苏联密码似乎不难破译。”他若有所思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