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了一会儿,他看见前面有个骑摩托车的人正停下摩托车和两个步行者说话。三个人都穿着军服。他们说的是德语。十字路口有幢建筑,不是小旅馆就是面包店。
他决定等一等。这些德国军人多半很快就会离开。他希望能不引起注意,悄悄地抵达目的地。
五分钟以后,他的耐心耗完了。他回过身。“帕特里克·蒂莫西!”他小声说。
有人小声揶揄:“呕吐帕特,威士忌找你。”
蒂莫西从后面爬了上来。他身上还有一股呕吐物的气味。现在“呕吐”这个词竟然成了他的绰号。
伍迪见过蒂莫西扔棒球,知道他扔得又狠又准。“把手雷丢到摩托车那里。”伍迪说。
蒂莫西从包里拿出手雷,拉掉引线,用力朝摩托车扔了过去。
“哐当”一声,其中一个德国人问了句:“什么东西?”接着,手雷就爆炸了。
爆炸声响了两次。第一声爆炸把三个德国人都震倒在地上。第二声响是摩托车油箱爆炸的声音。油箱产生的烈火把三个男人都烧着了,释放出一股烧焦的臭肉味。
“待在原地别动!”伍迪对手下大嚷。他看着十字路口的那幢建筑。里面有人吗?五分钟过去了,没人开门或开窗。房子里要么一个人都没有,要么都躲在了床底下。
伍迪站起身,示意手下人都跟上。踏过三具烧焦的尸体时,伍迪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感觉。他的命令导致了这三个人的死亡——他们有自己的父母、妻子或女朋友,有的可能还有儿女。现在,他们只是一团团肮脏的血肉。伍迪原本应该有种胜利者的喜悦。这是他第一次遭遇敌人,他成功地消灭了敌人,但感到的只有恶心。
走过十字路口,伍迪的脚步变得轻快起来,他让手下不要说话也不要吸烟。为了保持体力,他吃了部队发下来的巧克力。他嚼了一口,巧克力像加了糖的砖块一样难啃。
半小时后,他听见远处来了一辆车,他让战士们都藏在田里。汽车开得非常快,在公路上飞驰。这辆车可能属于德国驻军,但盟军也通过运输机运来了吉普车和反坦克炮,因此这也可能是友军的车辆。伍迪趴在树篱下,看着它开了过去。
车行驶得很快,分不清是敌是友。他吃不准该不该让手下射击。不攻击了吧,他做出决断,他们最好把重心放在正执行的任务上。
他们穿过了伍迪能在地图上辨认出的三个小村庄。他们时而能听到狗叫,但没人出门探寻村里到底出了什么事。被德国侵占期间,法国人显然学会了少管闲事。在异国的黑夜里行走,屋子里的人兀自熟睡,丝毫不介意窗外致命的炮火。这种感觉是多么怪异啊!
最后,他们终于走到了伊格里斯的外围。伍迪让手下们小歇一会儿。他们走进一片小树林,坐在了泥地上。战士们对着水壶喝水,吃着分配的口粮。伍迪仍然禁止大家抽烟——即使离得很远,香烟的火点也能被看见。
十分钟后,他下令继续前进。这时,他不必下令禁止说话——伞兵们自己已经意识到了危险。他们拖着步子,静悄悄地沿着街道朝前走。他们沿着街道一边,经过民宅、教堂和店铺,以几乎听不见的步伐向前迈进。一扇开着的窗里突然响起一连串猛烈的咳嗽声,伍迪猛地一惊,差点拿起卡宾枪对准窗户射击。
与其说伊格里斯是个小镇,不如说是个大一点的村庄。走了没多久,伍迪就看到了河水的闪光。他举起手,让所有人都停下。大街沿着一条缓缓的下坡道通向桥面,使他完全能看清河上的情况。水面大约有一百来英尺,桥有一个桥拱。他觉得这座桥一定有些年头了,因为桥身狭窄,只能容一辆车通过。
问题是桥两头各有一座碉堡,两个圆顶中间有射击口的水泥碉堡。两个哨兵在碉堡之间来回巡逻,会各自在桥头稍作停留。靠近小镇的哨兵对着射击口说笑着,多半是在和里面的人闲聊。接着,他和河对岸的哨兵在桥中间碰头时,探头看了看桥下漆黑的河水。他们神态轻松,应该还不知道进攻已经开始的消息。但另一方面,他们也没有丝毫松懈。始终保持着清醒,以适度的警觉,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伍迪猜不出碉堡里有多少人,更不知道他们掌握了多少武器。射击口里放着的是机关枪还是普通的步枪呢?机关枪和步枪所制造的威胁区别非常大。
伍迪觉得自己能有些战斗的经验就好了。该怎样面对如今的形势呢?一定有几千名新上任的军官和他一样,刚上任就必须自己做决定。如果迪福中士在那该多好啊!
摧毁碉堡的最佳方法是悄悄接近,从射击口扔一颗手雷进去。经验丰富的战士可以在不被哨兵发现的情况下爬到近处的碉堡那里。但伍迪需要同时炸掉桥两头的两个碉堡——不然攻击必将提醒桥那头的守卫。
如何能在不被巡逻哨兵发现的情况下到达桥那头的碉堡呢?
“彼得,”他说,“你爬到近处的碉堡,从射击口扔颗手雷进去。”
彼得面露惊恐,但还是接受了任务。
接着,伍迪叫来了排里射术最佳的两个战士。“乔和马克,”他说,“瞄准两个哨兵。彼得一扔进手雷,你们就把两个哨兵给解决掉。”
乔和马克点了点头,把枪瞄准了哨兵。
迪福不在,他决定任命艾斯为自己的副手。他又点了四个人的名字,说:“你们跟随艾斯行动。乔和马克一开枪,你们就飞奔过桥,端掉桥那头的碉堡。如果动作够快的话,你们到那儿的时候,碉堡里的人可能还在熟睡呢!”
“好的,长官。”艾斯说,“那些浑球还不知道被谁偷袭,就要下地狱了。”他一定是故意这么说,想为自己壮胆,伍迪想。
“剩下的人,都跟我到近处的碉堡。”
伍迪把艰巨的任务交给了艾斯和跟着艾斯的四个人,自己则承担了相对轻松的任务。对此,伍迪感觉很不好。但他知道军官不能去冒不必要的危险,如果他死了,这支队伍就没人指挥了。
由彼得领头,那一队人向桥面走去。这是个异常危险的时刻。即便在夜里,这么多人走在路上也不可能长时间不被注意。任何人碰巧往那个方向瞧一眼,就能发现他们的动静。
如果驻守在碉堡里的人很快能得到示警的话,彼得也许就到不了了近处的碉堡,这次进攻就起不到出其不意的效果了。
他们走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接近桥梁。
到了一个拐角,彼得停下了脚步。伍迪猜测彼得是在等近处的哨兵离开碉堡外面的哨位,走到桥中间去。
两个狙击手找到隐蔽的地方,猫腰缩了进去。
伍迪单腿跪地,示意其他人也学他的样。跪在地上以后,众人把目光都投向了近处的哨兵。
哨兵吸了一长口烟,把烟蒂扔在地上,踩了两下让它熄灭,接着嘴里吐出一口烟。他直起身,把枪带套在肩膀上,开始朝桥面走去。
桥那边的卫兵也开始向桥上走。
彼得跑过最后一幢房子,到了街的尽头。他趴在地上,迅速向碉堡爬了过去。到了以后,他马上站起身来。
没人注意到他,两个哨兵仍然在向桥中心会合。
彼得拿起手雷,拔掉引信,等了几秒。伍迪猜彼得这样做,是不让里面的人有机会把手雷扔出来。
彼得走到射击口,把手雷轻轻地扔了进去。
乔和马克的卡宾枪响了。近处的哨兵中枪倒地,但远处的哨兵却没有被击中。这个卫兵并没有转身就逃,而是单膝跪地,甩出了他的手枪。但他的速度还是慢了点:乔和马克双枪齐发,把他打倒在地。
很快,砰的一声,彼得的手雷在近处的碉堡里爆炸了。
伍迪全速向前奔跑,他带的人紧跟在后。很快他们就到了桥边的碉堡处。
碉堡有扇木头矮门。伍迪推门走了进去。三个穿着德军军装的士兵躺在地上,死了。
他走到射击口前,观望着外面的情况。艾斯和他带的四个人飞奔过桥,一边跑一边向远处的碉堡射击。桥只有一百英尺长,但还是多了一半。他们快跑到桥中央时,碉堡里的机关枪开火了。桥上的美国大兵没有掩护,被困在狭窄的桥面上进退不得。机关枪疯狂扫射着,很快五个美国士兵全部倒下了。机关枪又扫射了一会儿,确保他们都死了——事实上,也确保了两个德国哨兵的死亡。
枪林弹雨过后,桥面上的人都没了动静。
整个世界一片死寂。
伍迪身边的列夫蒂·卡梅隆惊呼:“耶稣基督!”
伍迪强忍住泪水。他已经让五个美国人和五个德国人去见了阎王爷,但却还没有完成任务。敌人仍然据守着桥那头的碉堡,可以阻止盟军过桥。
他还剩下四个人。如果再次试图一起跑着过桥的话,他们也会被消灭。伍迪需要制定新的战斗方案。
他回想着这一带的地形。该怎么办?要是有部坦克就好了。
行动必须要快。镇上其他地方或许也会有敌人,他们可能已经听到了枪声,马上就会过来支援。如果两个碉堡都占领的话,问题应该不大,不然就会有麻烦了。
如果他的人不能从桥上过,伍迪心想,也许可以从河里游过去。他决定看一下河岸。“马克和乔,”他说,“对另一个碉堡开火,看看能不能把子弹打进射击口。牵制住他们,我到外面侦察一下。”
卡宾枪开火以后,伍迪走出了碉堡。
伍迪藏在碉堡后面,审视着上游河岸的情况。看完以后,他又跑到路那头观察另一边河岸的情况。好在敌人的碉堡里并没有发射出子弹。
桥两边的河岸都没有河堤,平地和河流由一块向下的斜坡贯通。尽管没有足够的光,但伍迪觉得,河对岸的情况应该也是一样。水性好的伞兵应该能游过这条河。从桥拱下游过去很难被敌人发现。游过河的伞兵可以把彼得刚才做的重复一遍,把手雷塞进碉堡的射击口。
看着桥的结构,伍迪想出了一个更好的主意。桥栏杆外面有块一英尺宽的横档,胆子大的人完全可以攀着桥栏外侧从横档上走过去,对面碉堡的射击口正好看不到桥栏外的横档。
他回到已经占领的碉堡内。剩下的人里面,个子最小的是列夫蒂·卡梅隆。他是个争强好胜的人,没那么容易被击垮。“列夫蒂,”伍迪说,“桥栏外有一块敌人看不见的横档,多半是工人修桥时用的,你从那上面穿过桥去,把手雷扔进敌人的碉堡里。”
“遵命。”列夫蒂说。
对于目睹了五个战友阵亡的列夫蒂来说,这是个非常勇敢的回答。
伍迪转身对马克和乔说:“掩护列夫蒂。”两人端起卡宾枪,开始向外射击。
列夫蒂问:“如果掉下河该怎么办?”
“桥离河面只有十五到二十英尺,”伍迪说,“你会没事的。”
“好吧,”列夫蒂走到门口,“但我不会游泳。”说完,他就冲出去了。
伍迪看见列夫蒂穿过桥面,看了一眼桥栏就跨了过去,他在在横档外站好,沿着横档走了几步就消失在伍迪的视线中了。
“保持火力,”伍迪对马克和乔说,“他已经上路了。”
他们往碉堡外望去。外面什么动静都没有。伍迪意识到,这时已经是黎明了,小镇清晰地出现在了眼前。但镇上的居民一个都没有上街:他们知道外面正进行着战斗。也许有一支德国部队正从另一条街上匆匆赶来,不过到现在为止,外面什么声音都没有。他意识到自己是在担心列夫蒂会不会掉进河里,关注桥那边有没有落水声。
一条挺大的杂种狗翘着尾巴蹦蹦跳跳地上了桥。它好奇地用鼻子闻了闻死者的尸体,然后径直走开了,像是要奔赴重要的约会似的。伍迪看见它走过桥那边的碉堡,往镇的另一面去了。
黎明意味着盟军的主力在法国的海岸上登了陆。有人说,这是人类战争史上最大规模的海陆两栖登陆战。他很想知道主力部队是否遇到了强烈的抵抗。背着沉重的军械涉水上岸,对步兵来说非常危险,埋伏在沙丘后面的机关枪手,完全可以借助广阔的海滩对他们展开屠杀。伍迪觉得非常幸运,身在如此坚实的碉堡里真是太好了。
列夫蒂很长时间都没动静了。他无声无息地掉到河里了吗?是不是其他地方出了什么岔子?
接着伍迪看见了他。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在跨越桥那一头的桥栏。伍迪屏住呼吸。跨越桥栏以后,列夫蒂趴在地上,爬到碉堡边,站起来背靠着碉堡一侧。他用左手拿出手雷。拔掉引线,等了几秒,最后突然闪到碉堡正面,把手雷扔进了射击口。
砰的一声,射击口出现了骇人的火光。列夫蒂像比赛的胜利者一样把手臂高举过头。
“浑蛋,趴下,回来!”伍迪说,但列夫蒂听不见他的话。附近的建筑里完全有可能藏着正等待为战友报仇的德国兵。
他多虑了,没有什么复仇的子弹。庆祝了一会儿,列夫蒂走进了碉堡。伍迪顿时松了一口气。
不过,现在还不能确保绝对的平安。这时,如果有十来个德国兵对桥进行突袭的话,很快就会重新夺回它。他们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他强迫自己再等一会儿,看有没有敌军出现。等了一两分钟,外面仍然什么动静都没有。看来伊格里斯镇上就只有这几个守桥的德军了——他们也许每十二个小时从几英里外的营房过来换一次班。
“乔,”伍迪说,“清理掉这些德国兵的尸体,把他们扔进河里。”
乔把三具尸体拖出碉堡,扔进了河里,对桥面上两具德国哨兵的尸首也做了同样的处理。
“彼得和马克,”伍迪说,“去桥那头的碉堡和列夫蒂会合,注意时刻保持警觉。我们还没把法国的德国兵全杀完呢!如果发现敌军接近你们的碉堡,不要有丝毫的犹豫,只管向他们开枪就行。”
彼得和马克走出碉堡,向河对岸的碉堡行进。
河对岸的碉堡现在有了三个美军士兵。如果德军试图夺回这座桥的话,必须投入几倍甚至几十倍的兵力才行。在光线充足的白天,夺桥的难度可比晚上要大得多了。
伍迪意识到桥上的美军尸体会让前来换班的德国兵知道碉堡已经失守了。不能让他们有所准备,而是要出其不意地进行全歼。
这意味着他们要把自己人的尸体处理掉。
他告诉身边的人他要去处理同伴的尸体,然后走出碉堡。
清晨的空气既清新又干净。
他走到桥中间,测了测每个战友的脉搏。毫无疑问:他们都已经死了。
他一个一个地抱起这些战友,把他们扔下桥栏。
最后一个是艾斯·韦伯。听到他落水时,伍迪说:“伙计,安息吧。”他低下头,闭上双眼,为了让战友的灵魂得到安息,祈祷了一会儿。
伍迪转过身,看见新一天的太阳正在升起。
盟军统帅担心德军会迅速加强在诺曼底的兵力,以强大的反攻把登陆的盟军赶回海里。这样的话,敦刻尔克的惨痛历史就要重演了。
劳埃德·威廉姆斯的任务就是不让这段历史重演。
发动反攻以后,帮助战俘回家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劳埃德现在正在与法国的抵抗力量一起工作。
五月底,英国广播公司发出暗号,号召抵抗力量在德占法国进行破坏活动。六月的头几天,几百根电话线被割断,这些电话通常设置在很难被常人找到的军事要地。另外,德军的油罐被引燃,车辆轮胎被扎破,路面也被树干给堵上了。
劳埃德的任务是和一个自称为“铁路无产者”的铁路工人无产阶级团体联手抗德。几年来,这个团体一直灵活地进行着破坏活动。德国的军列有时会诡异地被引上支线,开了几十英里才调过头来。有时列车的发动机会突然失灵,导致车厢出轨。铁路系统的运行状况非常糟糕,德国不得不从国内调来列车工人。1944年春天,法国的列车工人开始对铁路进行破坏。他们捣毁铁轨,破坏移除毁坏铁轨必须用到的起重机。
纳粹绝不允许这种情况继续下去。几百个铁路工人被处决,更多的铁路工人进了集中营。但斗争仍然在继续。登陆日这天法国有些地方的火车甚至不通了。
登陆日后的第一天,劳埃德躺在诺曼底省首府鲁昂主线铁路路堤的最高处。下面是铁道和隧道的连接点。从制高点向远处看,他可以看见一英里开外徐徐开来的列车。
和他在一起的是代号为“退伍兵”和“雪茄”的两个人。退伍兵是当地抵抗力量的领导人,雪茄是个铁路工人。劳埃德带来了炸药。武器供给是英方对抵抗力量进行支援的主要任务。
三个人藏在长满野花的草丛间。劳埃德觉得,晴朗的天气带女孩来这再合适不过了,黛西一定会喜欢的。
火车在不远处出现了。雪茄一直凝视着愈行愈近的列车。他大约六十岁,个子瘦小,长着一张一看就烟瘾很重的满是皱纹的脸。当列车离隧道还有四分之一英里时,他失望地摇了摇头。这不是他们要等的车。列车冒着黑烟从他们眼前经过,钻入隧道。火车头拖着几节四个人坐的车厢,车厢里都坐满了人,平民和士兵都有。劳埃德的目标显然不是这个。
退伍兵看了看表。他皮肤很黑,留着大胡子。劳埃德猜想,他的某个祖先有可能来自北非。退伍兵有点神经质。现在是白天,他们在人人都看得见的路堤上。在这儿待的时间越长,越有可能被人发现。“还有多久?”退伍兵担心地问。
“再等等吧。”瘦小的铁路工人说。
劳埃德用法语说:“想走你可以走,一切都准备好了。”
退伍兵没有回答。他不想错过这次行动。为了保持权威和尊严,他对劳埃德说:“我待在这儿。”
雪茄遥望着远处,突然全身一紧,眼睛周围的皮肤因为用力而起了皱。“应该是这列……”他语义不明地说。接着,他直起了身子。
劳埃德还没看见列车,更不知道它是哪种车,但雪茄比他警觉。劳埃德觉得,这列车似乎比前一列快一点。当列车靠近的时候,他发现这列车非常长:约有二十四五节车厢。
“就是它了。”铁路工人雪茄说。
劳埃德的脉搏加快了。如果雪茄判断无误的话,这应该是德军派往诺曼底战场的军列,载有一千多名德军——应该是多列运兵车的第一列。劳埃德的任务是不让这列车和随后的德军军列通过这个隧道。
接着他观察到其他一些情况。一架飞机正在追踪这列军列。他看见这架飞机跟着军列亦步亦趋,还在慢慢降低高度。
飞机是英国的。
劳埃德认出这是架霍克式对地攻击机,一架单人驾驶的战斗机。霍克式对地攻击机经常深入敌境,执行干扰敌方联络的危险任务。驾驶飞机的一定是个非常骁勇的悍将,劳埃德心想。
但攻击机的出现搅乱了劳埃德的计划。他不希望军列在进入隧道前被毁。
“真该死。”他小声骂了一句。
这时,攻击机对列车车厢开火了。
退伍兵说:“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劳埃德用英语说:“鬼知道。”
这时,他清晰地看到火车上既挂着旅客车厢,也挂着运送家畜的车厢。不过家畜车厢里载的也可能是德国兵。
在越过火车时,飞得越来越快的攻击机不断猛烈地向车厢发射炮弹。飞机上配备四门有炮弹带的加农炮,“咔哒、咔哒”的炮弹声盖过了飞机的引擎声和火车的隆隆声。劳埃德不禁为火车上那些成为活靶子的德国兵惋惜起来,他们根本无处可逃。他不知道飞行员为什么不发射火箭炮,虽然没有一般的炮弹精准,但能给火车和汽车造成重创。也许已经在之前的交战中用光了吧。
一些德国兵勇敢的把头伸出窗外,用步枪和手枪向飞机射击,但发射的子弹连飞机的边都碰不着。
不过,劳埃德很快就发现德国兵在机车后面的平板车后面架起了一门轻型的高射炮。两个炮手手忙脚乱地架起炮,填上炮弹。炮座微微偏移,炮口对准英国的对地攻击机。
飞行员似乎没有看见那门高射炮,他继续沿着车厢的顶部朝前飞,发射的炮弹不断撕裂车厢的顶棚,在车厢中炸开。
高射炮开火了,但没能击中英国战斗机。
劳埃德觉得自己很有可能认识这个战斗机飞行员。英国此时仅有五千名空军飞行员,其中许多参加过黛西的聚会。他们中有赫伯特·圣约翰,赫伯特是个剑桥的高材生,几周前他还和劳埃德一起回忆过两人在剑桥的青葱岁月。有丹尼斯·乔瑟,乔瑟出生于西印度群岛,毕业于圣三一学院的他对英国淡而无味的饭食牢骚满腹,每顿饭都有的土豆泥尤其令他苦不堪言。有布莱恩·曼特尔,曼特尔是他最后一次穿越比利牛斯山时带着的澳大利亚飞行员,曼特尔非常勇敢,和劳埃德交情很好。
高射炮再次射击,但还是没有击中。
飞行员不是没看见高射炮,就是觉得高射炮不能对自己造成实质性的危害。他没有躲避高射炮的打击,而是冒险飞在运兵车顶上,继续对车厢进行打击。
列车快要开进隧道时,战斗机终于被高射炮击中了。
飞机发动机燃起大火,接着喷出一股黑烟。这时,飞行员才把飞机驶离火车轨道,但已经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