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洛佳不想和伏龙芝夫妇一起在别人面前露脸。“我不太想去。”他说。事实上,他和伏龙芝夫妇在餐馆里已经待得太久了。现在该是第三步了:提醒伏龙芝他所犯下的可怕罪行。沃洛佳靠近伏龙芝,压低嗓门说:“威廉,你事先知道美国会朝日本扔原子弹吗?”
伏龙芝迟迟没有答话。沃洛佳屏住了呼吸。他给自己设了个赌局,打赌伏龙芝正受着自责的煎熬。
一时之间,沃洛佳还以为自己逼得太紧了,伏龙芝像是随时会哭似的。
伏龙芝做了个深呼吸,控制住自己的感情:“不知道,我们都不知道。”
爱丽丝生气地插话说:“我们以为美国军方会通过演习展示原子弹的威力,让日本早点投降。”沃洛佳注意到,爱丽丝在美国向日本投掷原子弹之前就知道了原子弹的存在。这并不奇怪,男人很难把这样的秘密瞒住他们的另一半。“我们觉得未来的某个时间在某个地方可能会有一次核爆炸,”她接着说,“但我们以为军方会摧毁一个无人居住的岛屿,或是一个没多少人驻扎但有大量武器的军事基地。”
“那也许能算公正,”伏龙芝说,“然而……”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没人想到他们会把原子弹扔到城市里,炸死了八万名男女和儿童。”
沃洛佳点点头。“我原本就觉得你会这样想。”他正等着这个。
伏龙芝说:“谁不会这样想?”
“问你一个更重要的问题,”这是第四步,“美国会再这样做吗?”
“我不知道,”伏龙芝说,“军方可能会再这样做。天父原谅,他们可能会再这样做的。”
沃洛佳掩饰着自己的愉悦。他成功地让伏龙芝对核武器过去和将来的应用感到有责任。
沃洛佳点了点头。“我们正是这么想的。”
爱丽丝敏锐地问:“我们是谁?”
她很精明,也比丈夫更为世故。爱丽丝应该不那么好骗,沃洛佳决定冒摊牌的风险,对她据实以告。“很好的问题,”他说,“我不会骗我的老朋友。我可以告诉你们,我是红军情报机构的上校。”
夫妇俩吃惊地看着他。他们可能已经想到这种可能性了,但沃洛佳的坦率还是让他们诧异不已。
“我有些事需要跟你们谈,”沃洛佳说,“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我们可以找个地方私下聊聊吗?”
夫妇俩看上去很迟疑。伏龙芝问:“去我家可以吗?”
“那里可能被联邦调查局窃听。”
伏龙芝有过秘密工作的经验,爱丽丝却大为吃惊。“你真的这么认为吗?”她难以置信地问。
“是的。我们可以开车出城吗?”
伏龙芝说:“我们在城外有个经常去的地方,我们经常在傍晚的这个时间去那看日落。”
“很好。回你们的车那里,坐进去,等着我过去。我一分钟后上你们的车。”
伏龙芝付了帐,和爱丽丝一起离开了餐馆,沃洛佳跟在他们身后离开了餐馆。走了一小段路以后,沃洛佳确定没人跟踪,于是回到普利茅斯车旁,坐了进去。三个人坐在这辆美式车的前排。伏龙芝开出了圣达菲。
汽车沿着一条土路开到小山山顶。伏龙芝停下车。沃洛佳示意夫妇俩下车,担心车上也藏有窃听器,他把伏龙芝夫妇带到了一百码开外的地方。
看着硬土地前方徐徐落下的太阳,沃洛佳执行了第五个步骤。“我们觉得下一颗原子弹会落在苏联的某个地方。”
伏龙芝点了点头。“上帝保佑,但你可能是对的。”
“我们对此束手无策,”沃洛佳理性地阐述着自己的见解,“我们没法做防范,没法做有效的防御,没法保护我们的人民。苏联对你们造的原子弹根本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知道。”伏龙芝内疚地说。如果苏联受到原子弹的攻击,伏龙芝显然会觉得那是他的责任。
该运用第六步了。“唯一的办法是我们也拥有原子弹。”
“你们想用它震慑美国吧。”
“也许是。”
爱丽丝说:“我们不想让原子弹扩散出去。”
“我也不想,”沃洛佳说,“但唯一可以不让美国像对待广岛那样向莫斯科扔原子弹的方法,就是苏联也能拥有原子弹。”
爱丽丝说:“威利,他是对的。真该死,我们都知道这一点。”
看得出,爱丽丝比丈夫要强悍得多。
沃洛佳压低声音,开始了说服工作的第七步。“美国现在有多少颗原子弹?”
这是关键的一步。如果伏龙芝回答了这个问题,他就完全越界了。到现在为止,他们只是在泛泛而谈。现在,沃洛佳要触及的是最核心的秘密情报。
伏龙芝思考了很久,最后把目光投向爱丽丝。
沃洛佳看到爱丽丝不易察觉地向丈夫点了一下头。
伏龙芝说:“只有一颗。”
沃洛佳掩饰住胜利的喜悦。伏龙芝在他的说服下背叛了美国,这是多么大的成功啊!最困难的第一个问题问出来了,第二个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伏龙芝又说:“但他们很快又能造出更多的原子弹。”
“这是场竞赛。输了的话,我们就死无葬身之地了,”沃洛佳急迫地说,“在美国掌握足以炸平苏联的原子弹之前,苏联必须拥有一颗自己的原子弹。”
“你们能做到吗?”
伏龙芝的问题给沃洛佳要进行的第八步提供了理由。“我们需要得到各方面的帮助。”
沃洛佳发现伏龙芝的脸色难看起来,猜想伏龙芝可能想到了促使他拒绝和苏联秘密警察合作的那件事情。
爱丽丝对沃洛佳说:“如果我们不能帮你,你会怎么办?这真的太危险了。”
沃洛佳继续按直觉行事。他举手做投降状。“我就回苏联报告自己失败了,”他说,“我不想让你们做你们不想做的事情。我不会用任何方法强迫你们或向你们施压。”
爱丽丝说:“你不威胁我们吗?”
沃洛佳的猜测没错,秘密警察显然恫吓过伏龙芝。秘密警察对所有人都威胁恐吓:他们只会这一套。“我甚至没想说服你,”沃洛佳对伏龙芝说,“我只是在摆事实讲道理,其他都取决于你。如果你想得到帮助,那我就留下来做你的线人。如果你有不同看法,那这件事就结束了。你们都很聪明。即便我有骗你们的企图,也骗不了你们。”
夫妇俩又一次看了看彼此。沃洛佳希望他们觉得自己和上一个拜访他们的苏联特工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等待的时刻让人非常难熬。
爱丽丝开口了:“你需要什么样的帮助?”
这远非同意,但要比拒绝好得多,并自然而然地推进到了沃洛佳计划中的第九步。“我妻子也是个核物理专家,”沃洛佳希望通过这一点和他们套近乎,不让他们把自己看成纯粹的操控者,“她告诉我原子爆炸有几种可能的方法,我们没时间把这些方法一一试过。如果知道哪种方法能奏效,我们就可以节省很多时间。”
“很有道理。”威廉说。
第十步是异常关键的一步。“我们必须知道扔在日本的是哪种原子弹。”
伏龙芝的表情异常痛苦。他看了看妻子。这次爱丽丝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她看上去和丈夫一样痛苦。
伏龙芝说:“是两种型号的原子弹。”
沃洛佳既激动又吃惊。“两种不同的设计吗?”
伏龙芝点了点头。“广岛用的是火炮点火的铀弹,我们把这种铀弹称为‘小男孩’。在长崎,我们用的是内爆引发的钚炸弹‘胖子’。”
沃洛佳激动得难以自持,这是最核心的关键数据。“哪种效果更好些?”
“两种炸弹的效果都非常好,不过‘胖子’更容易制造。”
“为什么会这样?”
“找到足够一颗原子弹使用的铀需要好几年。钚可以很快弄到手,有个原子反应堆想要多少都行。”
“苏联应该复制‘胖子’是吗?”
“是的。”
“为了拯救苏联于水火,你还可以做件事。”沃洛佳说。
“什么事?”
沃洛佳看着他的眼睛,说:“把设计图纸交给我。”
威廉的脸色刷白。“我是美国公民,”他说,“你是在让我叛国,对应的惩罚是死刑。我会为此坐上电椅的。”
你妻子也会,沃洛佳心想。她是你的同谋。幸好你们还没意识到这一点。
他说:“在过去几年间,我让一些人冒着生命危险为我们提供情报。一些憎恨纳粹的德国人,冒着难以想象的危险为我们提供了过去那场战争的关键情报,帮助我们赢得了胜利。我对你们说的还是那句对他们说过的老话:‘如果你们不干的话,会有很多人因为这而死的。’”接着他就不说话了。这是沃洛佳最有说服力的理由。他没有什么其他可说的了。
伏龙芝看了看妻子。
爱丽丝说:“威廉,是你造的原子弹。”
伏龙芝对沃洛佳说:“让我好好想一想。”
两天后,伏龙芝把原子弹的资料交给了沃洛佳。
沃洛佳把资料带回了莫斯科。
卓娅从监狱被放出来了。对于受监禁,卓娅并没有沃洛佳那么生气。“他们这样做是为了保护革命的成果,”她说,“我没有受伤害,只是感觉有点糟,像是那种非常差的旅店似的。”
卓娅回到家第一天,两人做完爱以后,沃洛佳对卓娅说:“我要给你看样东西,一样我从美国带回来的东西。”他翻身下床,打开抽屉,拿出一本大书。“这是西尔斯·罗巴克公司的商品目录,”沃洛佳坐在卓娅的身旁打开这本书。“你看这个。”
目录展开到女士的裙装页。穿着这些裙子的模特非常苗条,布料也亮丽多彩,图案有格子的,也有一色的。有的裙子有荷叶边,有的扎了皮带。“太美了,”卓娅把手指按在其中的一条裙子上说,“两美元九十八美分非常贵吗?”
“不算很贵,”沃洛佳说,“美国人的工资大多是一周五十美元,房租是工资的三分之一。”
“真的吗?”卓娅非常吃惊,“那大多数人都买得起这些裙子了?”
“是的。只是我不清楚美国的农民买不买得起。但这些目录就是分发给那些住得离最近的店铺一百多公里的农民。”
“怎么可能?”
“客人从目录里挑选好商品,把钱寄给百货公司。几周以后,邮递员就能把你订的东西送上门。”
“简直像沙皇一样。”卓娅从沃洛佳手里拿过商品目录,翻看着页面,“你看,这里还有这么多裙子,”卓娅指着四美元九十八美分的外套和裙子套装。“这一套也非常优雅。”她说。
“继续看。”沃洛佳说。
卓娅吃惊地看着目录上的女式大衣、帽子、鞋、内衣、风衣和长筒袜。“普通人可以买到吗?”她问沃洛佳。
“当然可以。”
“这里一页上的东西就比苏联的整家店要多!”
“是的。”
卓娅慢慢地翻着目录。后面是男式服装和儿童服装,种类和女式服装一样齐全。卓娅指点着一件十五美元的男孩毛料大衣说:“以这个价钱,所有美国的男孩都买得起。”
“也许吧。”
服装后面是家具。二十五美元可以买张床。如果每周挣五十美元的话,目录上的几乎所有东西都能买得起。目录上有几百种苏联有钱也买不到的东西:玩具,化妆品,吉他,精美的椅子,电动玩具,彩色封套的小说,圣诞装饰品和电烤面包炉。
目录里甚至有拖拉机。“美国的所有农民都能买上拖拉机吗?”卓娅问。
“只要他们有钱。”沃洛佳回答。
“他们不用登记,再等上几年吗?”
“不用。”
卓娅合上目录,严肃地看着他。“如果能拥有这些东西的话,”她说,“那谁还想当共产党员呢?”
“问得好。”沃洛佳说。
* * *
阿尔伯克基,美国新墨西哥州最大的城市,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成为核能及新能源、宇航、计算工程科研基地。?
|冰冷的和平|第二十二章

1946年,柏林
柏林的孩子们玩起了一个叫“女人,快过来”的游戏。这是男孩捉弄女孩的十几种游戏中的一种,但卡拉发现这种游戏有着新的寓意。男孩子排成队伍,去捉一个女孩。抓住女孩以后,他们高喊“女人,快过来”,然后把女孩扔在地上。他们会把女孩按在地上,轮流压在她身上模仿性交的姿势。这种游戏是七八岁男孩在目睹红军士兵轮奸德国妇女之后发明的。所有进入德国的红军士兵都知道这句德语:“女人,快过来!”
为什么强奸她们的是红军士兵呢?尽管一定会有,但卡拉还没见到哪个德国女人被法国兵、英国兵、美国兵或加拿大兵强奸的。与之映衬的是,她认识的十五岁到五十五岁之间的女人至少被一个苏联兵强奸过:她妈妈茉黛,弗里达的妈妈莫妮卡,他们家的女仆艾达,所有人都无法幸免。
但她们还算幸运的——她们都活下来了。一些女人在遭受了几十个苏联士兵一小时接一小时的凌辱后被摧残致死。据说有个德国女孩甚至被苏联人咬死了。
丽贝卡·罗森幸运地逃脱了被强暴的厄运。卡拉在犹太人医院被解放的那天,救出了丽贝卡,之后,她就搬进了冯·乌尔里希家。乌尔里希家在苏联控制区,但丽贝卡实在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她像个囚犯一样在阁楼里躲了好几个月,只有等夜深人静,残暴的苏联人烂醉如泥时才下来待一会儿。卡拉会抽空到阁楼上去陪陪她,一起玩牌,彼此诉说一些往事。卡拉希望丽贝卡把自己当成年纪略长的姐姐看待,丽贝卡却把她当成了妈妈。
卡拉发现自己真的快要做妈妈了。
茉黛和莫妮卡已经五十多岁了,不可能怀得上孩子。艾达很幸运,没有怀孕。不过卡拉和弗里达都怀上了强暴者的孩子。
弗里达做了流产手术。
流产是违法的,对流产者判处死刑的纳粹法律在德国依然有效。因此弗里达用五根烟找了一个老年助产士。在做流产时,引发了感染,要不是卡拉从医院里偷来的一点青霉素,弗里达也许就没命了。
卡拉决定生下这个孩子。
她对这个孩子的感觉常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孕吐时她会对那个侵入她身体,留下这个负担的野兽怒不可遏。其他时候她则会按着肚子凝神静思,思考要给孩子穿上什么样的衣服。接着她会想,孩子的模样会不会让她想起强奸她的某个男人,使她仇恨自己的孩子。但孩子也应该继承一点冯·乌尔里希家的基因吧。她既期待又害怕。
1946年1月,卡拉已经怀孕八个月了。和大多数德国人一样,她又冷又饿,衣食无着。肚子明显大了以后,她辞掉了护士的工作,加入到百万失业大军之中。食物每十天配给一次,每人每天只能摄入一千五百卡路里的食物。当然,这些食物还是要付钱的。即便有钱有配给卡的顾客,有时也会遇上没有食物可买的状况。
卡拉考虑过以战时做过间谍,来要求苏联方面给以特殊对待,可海因里希的可怕遭遇断了她这个念头。红军情报机构希望海因里希继续做他们的间谍,为他们刺探美国的军事情报。海因里希说他不想干,他们便威胁要把他送进劳动营。因为不会说英语,苏联人才最终放过了他。听说了此事后,卡拉决定,自己曾为苏联做过间谍的事情,从此只字不提。
这天,卡拉和茉黛都很高兴,因为她们卖掉了一个五斗橱。这个新艺术风格的橡木五斗橱,还是沃尔特的父母在1889年结婚时买的。卡拉、茉黛和艾达把五斗橱搬到了借来的手推车上。
乌尔里希家仍然没有一个男人。埃里克和沃纳是几百万失踪德国士兵的一分子,他们也许都已经死了吧。贝克上校告诉卡拉,东部前线死了三百万德国兵,更多的则死在了苏联的战俘营里——因为饥饿、寒冷和疾病。但有两百万名德军战士还活着,在苏联的劳动营做苦工。一些人已经回来了——有的是从劳动营中逃跑的,有的因为病重无法劳动被送走。这些人离开劳动营以后,就流亡于东欧各国,试图找到回家的路。卡拉和茉黛写了好几封信让苏联红军替她们转交,但一直没收到回信。
对沃纳的回归,卡拉很矛盾。她仍深爱着沃纳,希望他好好活着,但又怕沃纳发现她被人强暴,还怀了孩子。尽管这不是卡拉的错,但她还是觉得非常羞耻。
三个女人推着手推车穿过街道。她们把丽贝卡留在了家里。苏联红军已经不像刚到时那样胡作非为了,丽贝卡也离开了阁楼,但漂亮女孩在街上走还是很危险。
原先德国精英阶层漫步的菩提树下大街,挂上了列宁和斯大林的大幅画像。柏林的大多数道路都被清理过了,破损建筑的瓦砾每隔几百码堆成一堆,便于再次利用,但不知道德国人是否还能重建他们的家园。整幢整幢的房屋被炸平,有些地方整个街区都不见了。德国需要好些年才能重建这些地方。废墟中有上千具死人的尸体,整个夏天柏林都闻得到这股略有点发甜的尸体气味。现在,只有雨后才能闻得到这种味道。
这时,柏林被分成了苏联占领区、美国占领区、英国占领区和法国占领区。许多没有被炸毁的楼房被当地的占领军所使用。柏林人只能随便找地方住,大多都住在挨炸楼房仅剩的几个好用的房间里。柏林恢复了供水和时断时续的供电,但暖气和烧饭用的煤气还是短缺。五斗橱也许被买去的人当柴火用了。
她们把五斗橱推到了法国占领军治下的维丁区。她们用五斗橱跟一个彬彬有礼的法国军官换了一箱“吉塔尼”烟。苏联印了很多占领区货币,造成严重的通货膨胀,人们通常用香烟来完成实物的买卖。
回程路上,茉黛和艾达拉着空手推车,卡拉走在她们旁边。一路推过来让她浑身都疼,但她们好歹有了点钱——一整箱烟足够她们生活一阵的了。
天黑了,温度降到了零度以下。回家的路上她们会途经一段英国的占领区。卡拉有时会想,如果英国人知道了茉黛所经历的苦难,他们会不会出手相助。但茉黛已经到德国二十六年了,她哥哥菲茨赫伯特伯爵尽管有钱有影响力,但在茉黛和沃尔特·冯·乌尔里希婚后却拒绝帮助她。菲茨赫伯特伯爵是个固执的家伙:不会轻易改变自己对妹妹的态度。
走了不远,她们看见三四十个衣衫不整的德国人站在一幢被英国占领军征用的房子外面。卡拉、茉黛和艾达停下步子,观察他们在看些什么。通过窗户,他们看见房子里灯光明亮,男男女女们举着酒杯高声欢笑,服务生们端着盛有食物的托盘在人群中穿梭。卡拉看了看周围。人群中大多是女人和孩子——柏林乃至德国已经没剩下几个男人了——他们像被抛弃在天堂门外的罪人,贪婪地看着窗户内的情景。这一幕让人看得心疼。
“太气人了,”茉黛愤愤不平地说。接着,她朝宅子的大门走了过去。
守在门口的英国卫兵用德语对她说:“不行,不行。”这也许是卫兵唯一会说的德语单词。
茉黛用过去常说的上层阶级英语对他说:“我必须马上见你的长官。”
和往常一样,卡拉对母亲的勇气和英姿敬佩不已。
卫兵狐疑地看着茉黛破旧的大衣,沉思了一会儿,他还是敲了敲门。门开了,一张脸探了出来。“有位英国女士想见长官。”卫兵说。
过了一会儿,门又开了,一对男女站在门口。他们像极了讽刺画上的英国军官夫妇:男的穿着晚礼服,戴着黑领结;女的穿着长裙,戴着宝石。
“晚上好,”茉黛说,“很抱歉打扰了你们的聚会。”
军官夫妇吃惊地看着她,不知道这个破衣烂衫的老妇人怎么会用英国上层阶级的口吻跟他们说话。
茉黛说:“我只是在想,你们也许应该看看自己对外面这些可怜的人都做了些什么。”
军官夫妇看了看聚集在屋子外面的人群。
茉黛说:“看在上帝的分上,你们至少应该放下窗帘。”
思考了一会儿,军官夫人说:“乔治,我们是不是做了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可能吧,但我们是无心的。”军官粗暴地说。
“能送些食物给他们,以我们的弥补过错吗?”
“可以,”茉黛飞快地说,“这样做既道歉了,又体现了你们的仁慈。”
军官的表情有点犹豫,把食物分给饥饿的德国人也许触犯了他们的某项规定。
军官夫人祈求道:“亲爱的,行不行?”
“行,当然行。”军官赶忙说。
军官夫人转身对茉黛说:“谢谢你的提醒,我们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说完,茉黛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