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记录上说得很明白,那是死者撞击暖气片后,血液从伤口喷出,或者短暂挣扎的时候摇头导致的。”司马凉说。“死者受到创伤,由于心脏的持续跳动,在大血管里形成巨大的压力,将体内的血液从伤口泵出,喷溅,这的确是有可能的。”刘思缈说,“但是,当血液撞击物体表面,因物表结构和吸附性的不同,血迹会呈现出不同的形态。”她指着照片说:“如果是从伤口泵出形成的喷射型血迹,那么血滴的分布应该非常广泛,形成喷雾状的一大片血点,跟用高压水管射击墙面留下的痕迹一样。但是这张照片上的血迹,尤其是天花板上的,却更像一个个惊叹号——这不是喷射型血迹,而是飞溅型血迹,是由于血液在空中飞溅一段后,以一定角度碰撞到平面形成的。”“我学过一点血迹形态学。”那个现场摄像人员说,“飞溅型血迹也有可能是头发比较长的人,受伤后,摆动自己浸上鲜血的脑袋形成的……”“对对对!”司马凉连忙说,“我就说嘛,也有可能是她短暂挣扎的时候摇头甩上墙的。”“我现在的发型,跟死者是不是很像?”刘思缈指着自己的脑袋问郭小芬。郭小芬看了看现场照片上的死者,又看了看刘思缈,点点头说:“都是过耳垂肩的发型,怎么了?”虽然是正午,但窗户向北,天色又有些阴晦的缘故,屋子里有一种诡异的凝重。刘思缈慢慢地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白色的塑料袋,用剪刀打开,抬起胳膊,塑料袋的开口冲着自己的头顶,倾倒——血液!竟然是血液!血液一下子将她那乌黑的头发和雪白的面庞,染成一片淋漓的鲜红,红得异常恐怖!浓重的腥气,刹那间在这小小的房间里弥漫开来。所有的人,都吓得倒退了一步。她到底要干什么?!一步,两步,三步,刘思缈走到暖气片旁边,站定。然后,她由慢到快地甩动起头发来。
无论她的头发甩动得多么剧烈,血点也顶多是甩在墙上,呈十字形交叉纵横,根本飞不上天花板一滴!然后,她又走到门口,从地上拎起一只早准备好的布娃娃,放在暖气片上,接着从手提包里掏出另一袋血浆,倒在盆里,四下看了看,从墙角拣过一个笤帚,把笤帚柄在盆里浸过,拎着走到暖气边。她抡起笤帚,发狠似的不断击打起那个布娃娃来!随着她手臂的抽甩,笤帚上的血点立刻飞溅到墙上和天花板上,形成的轨迹,与“意外死亡现场”的照片几乎一模一样!“这个疯子!”郭小芬看着刘思缈,目光中充满了敬意。房间里一片寂静。过了很久……“马上抓捕贾魁。”副局长对手下的两位干警,很简捷地说。马笑中扑通一声坐倒在床板上。“好啦,好啦……”他嘴里不住地嘟囔着,“我得告诉陈丹去,告诉那个小丫头去……那个可怜的小丫头。”“你,停职。”副局长严肃地对呆若木鸡的司马凉说,“对这起案件的现场勘验工作中的失职,深刻反省,等待局里的处理。”厨房,刘思缈把脸和头发洗干净,自来水管里流出的无色透明的水,在落入池壁时,都变成了鲜艳的红色。所有人都离开了402房间,郭小芬是最后一个。即将关上门的一瞬,她侧耳倾听,曾经的噩梦里,那个坐在墙角的女子的哭声,一点都听不见了。好啦,我不用再回到这里啦。她放心了。一步一步,她走下楼梯,结束了吗?似乎还没有。许多年前对一个母亲的谋杀破解了,但新的戕害却在女儿的身上继续,而且迄今为止,似乎还没有任何关于凶嫌的头绪。猛地,她发现其他人都已经消失在楼道中了,她走得太慢,被甩在最后了。孤单单,只有她一个人。她的心突然收缩了一下,仿佛突然遇到了寒流一般,她又想起了自己的那个噩梦:房间的门消失了,四面都是铁一样冰冷的墙,她死命推那堵墙,完全没有用……身后的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凄厉。天花板像闸门一样往下压,而脚下不停翻滚着的血水却越涨越高,她被牢牢卡在天花板和地板的狭小缝隙之间,仰面朝上,血水已经漫过了她的耳际。就在这时,她看见了一把雪亮的尖刀!拿刀的人与黑暗融为一体,看不见容貌,分不清男女,刀尖一点点伸向她的胸口,终于触及到了她的肌肤!该死的!怎么梦境突然变得如此清晰?她惊慌失措地跑下楼去。这个梦太可怕了,莫非它预示着什么?你的冤,我已经帮你伸了,你为什么还要哭泣?那个拿着刀的人是谁?他或她的刀尖,为什么要刺向我的心口?冲出楼门的一瞬,郭小芬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了,她拼命地跑啊跑啊,直到在胡同口追上马笑中他们,才渐渐喘匀了气。401房间的门,无声无息地慢慢打开了,那个灰而发青的脸上布满了老年斑的老太太探出脑袋,望着空荡荡的楼道。很久很久,她那两颗浑浊的眼珠子,才像要从眼眶中坠落似的,骨碌一转。
第十二章奇怪的30秒
对贾魁的缉捕工作,从一开始就不顺利。由于他早就搬出了椿树街果仁巷的灰楼,而随着这些年人口流动的加快,对个人的管理,派出所和居委会都呈现“失控”状态,所以一时间根本没有人说得出他现在究竟住在哪儿。“要他妈你们有什么用?!”马笑中气得朝居委会主任拍桌子,“妓院里的老鸨也比你有记性!”居委会主任、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也是个爆竹脾气,顿时火冒三丈:“你嘴巴放干净点儿!瞧你长得跟个龟公似的!”刘思缈在旁边冷冷地跟了一句:“正好一对儿。”“我倒想起条路来,也许能找到贾魁。”郭小芬说,“昨天晚上你不是在天堂夜总会看见过贾魁么……”“对了!”马笑中跳了起来,拉着郭小芬和刘思缈上了他那辆警用普桑,一踩油门向天堂夜总会方向驶去。一路上,马笑中一直铁青着一张脸,不说话。在天堂夜总会附近的一个破破烂烂的胡同里,他们找到了昨天晚上搭救过的娟子。天气热,她上身穿着一件米黄色的衬衫,下身套了个灰色的大裤衩子,头发蓬乱地跟一群小姐们儿坐在屋里“拱猪”,门口支的小锅里咕噜咕噜炖肉的气味,与平房特有的霉味、铁丝上晾晒衣服的漂白粉味儿混合在一起,仿佛整条胡同都是一条浮荡着无数腐败物的阴沟。
看见马笑中一行,娟子匆忙从屋里跑了出来,尽管素面朝天,但无论身材还是容貌,都有着勾人魂魄的美艳。“你……你们怎么来了?”娟子有些胆怯地问。马笑中跟“小姐”说话,使惯了管教腔:“哪儿那么多废话,你认识不认识贾魁这个人?”“贾魁?”娟子摇了摇头,“我……我不认识。”“哦,我忘了你们的行规——只管点炮儿,不记炮手了。”马笑中轻蔑地说,“那个人,耳朵上有一撮儿黑毛,你再仔细想想。”娟子的手捻着衬衫的衣角,慢慢地说:“这个人我有印象,他经常拿一些粉儿来卖,我有一个姐妹好像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我问一下。”她拨通手机说了两句,然后对马笑中说:“那个人住在碓子楼46号楼2门502……”马笑中抬腿就走,娟子突然说:“等一下!”“怎么着?”马笑中不耐烦地问,“你还有什么事?”“我……”娟子支吾了好久,才把脸扭向郭小芬,“昨天晚上救我的那个人,他……他还好吗?”原来她是问呼延云。郭小芬说:“没什么大事,你放心吧。”上了车,马笑中没好气地对郭小芬说:“你跟她啰唆什么。”“你吃枪药啦?”郭小芬可不怕他,“我还想问问你,跟人家一个小姑娘凶巴巴的做什么?”“什么小姑娘!”马笑中“啪”地狠狠一拍方向盘,“不过是一个小姐而已!”“小姐也是人!”郭小芬立刻回击,“别忘了……”她刚想说“别忘了陈丹也做过小姐的”,但是这句话终于没有说出口。马笑中猜到了她要说什么,所以在前往碓子楼的路上,一言不发,脸色更加阴沉。46号楼下,警察们已经实施了包围。马笑中他们一到,立刻冲上去破开502的房门——房门没有锁。房间里空无一人,床板掀开、柜门打开,所有的抽屉都像阿尔卡扎将军的下巴一样被拉了出来。被褥、书、碗、光碟、避孕套扔了一地——总而言之,整个房间像被开肠破肚一般。
刘思缈从地上拣起一张照片,上面一个脸孔又黄又瘦、耳朵上长着一撮儿黑毛的男人,手里拿着酒杯,怀里搂着个小姐,一脸猥琐的笑容:“这个人,就是贾魁吧?”马笑中看了一眼那张照片,横眉怒目地咆哮着:“没错,就是这个王八蛋,他卷东西跑了!”“我看照片,怎么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啊……再搜一下,看还能不能发现什么。”刘思缈说完,戴上手套,蹲下身一点一点地翻检每一样东西、每一个角落。马笑中暴躁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像一只被困在铁笼子里的狮子,无论什么东西挡了他的走动,他都飞起一脚踢出老远,一时间屋子里叮铃哐啷响成一片。刘思缈说:“你安静点。万一毁坏了证物,谁负责?”马笑中俩眼珠子瞪了她半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嘴巴紧紧地闭着。半个小时之后,刘思缈一面收拾现场勘察箱,一面对郭小芬和马笑中说:“没有什么收获,咱们走吧……”“我他妈早就知道找不到什么!”马笑中像一枚已经臭捻儿,又突然爆炸的二踢脚,从椅子上跳起来大喊:“那个王八蛋跑了,我们再也找不到他了!”然后狠狠朝墙上擂了一拳,冲出房间,滚雷似的脚步声在楼道里越去越远。刘思缈饶有兴味地看着墙上被马笑中的拳头砸出的大坑:“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狂暴?”“你不觉得,这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吗?”郭小芬忽然说。“嗯?”思缈看了看她,“你什么意思?”“而且,东西也很少……”郭小芬仿佛是在喃喃自语,“他如果是跑了,带上该带的东西就是了,有什么必要把陈设如此简单,一切都一目了然的家里弄得如此乱七八糟?”“也许他跑得很匆忙,急于找什么东西?”刘思缈说。郭小芬摇摇头:“毒品贩子记性都好得像马一样,从来不会忘记把重要东西藏在什么地方。”刘思缈说:“那你的意见是……”“我怀疑,这个把屋子翻得乱七八糟的人不是贾魁,很可能是另外一个人,他进入这个房间,找什么东西……”
“那么,贾魁很有可能并不知情,还会回到这里!”刘思缈想马上布置警力暗中监视,守株待兔,但是郭小芬认为为时已晚:“咱们这么大动静,贩毒的都是靠嗅觉混饭吃的,他即便是没有回来过,也一定能觉察到我们的行动,不会再踏进这个房间半步。”尽管如此,刘思缈还是让两名刑警留在这个房间里蹲守48小时。下了楼,郭小芬一直东张西望,刘思缈问她在找什么,她说:“马笑中那小子跑到哪里去了?”两个人在砖红色楼群中绕来绕去,天苍欲瞑,那些高大的杨树的茂密枝叶在风中摇摆,仿佛是宣纸上的泼墨。走到一片摆放着许多健身器材的空场,空场北端有一排石墙,上面写着“碓子楼社区健身中心”。马笑中背对着他们坐在一辆骑马机上,望着北边的大街。郭小芬和刘思缈走到他身边,三个人都沉默着。大街上的车辆穿梭着,像是席卷着无数落叶的湍急的河流。很久,马笑中突然痛苦地呻吟出了一句:“她……为什么能这样活着呢?”郭小芬和刘思缈对视了一眼,都没有回答。马笑中喃喃道:“她肯定被那个王八蛋凌辱了无数次,而且……我甚至怀疑出事那天晚上她就在房间里,目睹了她妈妈死亡的真相。可是她却选择了沉默,这到底是为什么啊?”“我只是猜测:也许贾魁威胁她,也许她被凌辱后觉得无比羞耻,不敢说出一切。”郭小芬说,“那时,毕竟她还太小了。我还记得第一次到她学校的宿舍去,看到她布帐子很厚,听习宁说她无论怎么放荡,从来不在外面过夜,夜里经常抱着大布娃娃躲在帐子里哭泣。也许这恰恰说明她的心里对黑夜有极大的恐惧,缺乏安全感,每到这个时候就用抱娃娃来安抚自己,她既是抱着娃娃的妈妈,也是妈妈怀中的娃娃——她对母亲的死一直有着极大的歉疚,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已经越来越缺乏揭开真相,替母亲报仇的勇气和信心……”“然后,就开始作践自己?”马笑中说,“一个人、作践自己、压抑自己整整六年!六年的时间啊,就是熬一锅粥也熬糊了吧……我想象不出一个人怎么能在这样的煎熬中活下来。”
郭小芬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想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如果我是她,我宁愿去死,也不愿意这么活!”马笑中说。下嘴唇不知何时咬破,渗出鲜红的血:“这六年来,每次看见她,我都发现她跟不同的男人搂抱在一起,我的心里疼得跟刀割似的。我想,她一定知道我仍旧像小时候一样喜欢她,可是她连正眼都不看我,跟旁边的人说说笑笑的……仿佛她的妈妈没有被人杀害,仿佛她没有承受过那些羞辱——她到底是怎样把那些痛苦忘掉的啊!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她啊?!”他的宽厚的背影微微颤抖着。“大概,她的心,从那个恐怖的晚上开始,跟她的妈妈一起被杀死了……”郭小芬说。“心死了?”马笑中愣住了,“心死了……人怎么活?”呼啦啦!一阵狂烈的晚风,树摇枝曳,掀起一片苍茫的涛声。“也许她现在躺在医院里,倒是挺好的……”很久,马笑中长叹一声,“走吧,咱们走吧……”“要走,也把这个人带上。”刘思缈一指旁边的草丛。那里坐着一个人,耷拉着脑袋,身前扔着几个空的易拉罐。“呼延云!”郭小芬大吃一惊,上前一步,就闻到他一身酒气,看他双目,更是呆滞无神。“你怎么在这里?”呼延云斜睨着眼睛看了她半天,突然像个傻子似的,咧开嘴笑了。“别傻乐了,问你呢,你怎么在这里啊?”郭小芬突然有点可怜这个相貌丑陋的家伙。“上次香茗带着咱们找到他,也是在这儿吧?”刘思缈一指北边,“郭林家常菜”五个霓虹灯的大字在暮色中一眨一眨地,“我猜,他也许就在附近的哪个单位工作吧。”“走啦!”郭小芬拉住呼延云的胳膊往起拽,醉鬼的身子软得像面条一样,好不容易站起来,摇摇晃晃又要倒下去了。“他怎么老是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马笑中皱着眉头,上前和郭小芬一起扶着呼延云往前走。
突然,一个神情呆滞的男人从后面搂着一个女人,像连体婴一样迎面走过来,不知男的说了句什么,女的嘎嘎笑了起来,都快要擦肩而过的当儿,那女的一眼瞄到呼延云,“嘣”地一下跳到他面前,大声喊了句——“哈喽”!随着喊声,她举起一只胳膊,像是招手,但动作过于僵硬,让郭小芬想起了皮影戏。女人看上去很年轻,二十出头的模样,但有点罗锅,皮肤皴得厉害,眉毛一提就一排抬头纹,又让人怀疑她有三四十岁。她的头发又黄又稀,圆圆的脸上,戴着一副镜片有点模糊的眼镜。众人都不禁吓了一跳。女人看着醉醺醺的呼延云,得意地笑了起来:“又喝多了?你真行!”她的笑容很怪:嘴角翘得很高,但脸上的肉却纹丝不动,活像放少了酵母的面团,死死板板的一坨,加上一只眼睛有点斜的缘故,看上去笑得很邪气。“这两个是谁啊?”这女人歪着脑袋,手指着郭小芬和刘思缈问呼延云,“你的新相好?”站在她后面的那个男人突然像鹌鹑一样咕咕地笑了起来,上前一步揽住女人的腰,小腹紧紧贴上了她的屁股,不屑地看着呼延云,仿佛是在“示威”,表明怀中的女人是他的“占有物”。郭小芬觉得她和他都放肆得没边儿了,余光一扫,发现刚才还萎靡不振的呼延云,此刻高傲地昂起头,侧着脸不看那女人,嘴抿得紧紧的,眉宇间充满了悲愤……不知道为什么,郭小芬心中激荡起了一股同仇敌忾的感情,对那女人说:“你嘴巴放干净点儿!”“操!”那个女人龇着有点黄的牙齿,朝郭小芬一抬下巴,“你丫跟谁叫板呢!”呼延云上前一步,挡住郭小芬,压低了声音对那女人说了两个字——“你——走。”刹那间,站在他后面的郭小芬,觉得他有点酷。那女人一看,对方四个人,自己无论骂街还是打架都占不到什么便宜。悻悻拉着那个男人走了。“这个女人是谁?”郭小芬气愤地问呼延云,“怎么跟个流氓似的!”
呼延云又耷拉下了脑袋,不复刚才的傲然。“你倒是说话啊!”“算了,你别问他了。”刘思缈对郭小芬说,“那女的虽然不知道是谁,但那个男人,你不觉得眼熟吗?”思缈这么一说,郭小芬稍微一想,顿时满脸的讶异:“我想起来了,那个男人不是习宁的男朋友吗?”刘思缈点点头。第一次去华文大学的时候,她们曾经撞见过习宁的男朋友,他的小短腿、上半身僵硬、走起路来像水面上的木头一样打晃的样子,给她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负责跟踪这个男人的林凤冲当时还发现,在警方问讯过习宁之后他马上打电话给习宁,鬼鬼祟祟的。而这样一个人后来居然没有引起警方应有的重视,实在是一件不可思议的疏漏。“这个人脚踩两只船。”郭小芬轻蔑地说,“对了,还不只两只船,不是说陈丹还和他有过关系吗?”马笑中的神情一片黯然。郭小芬有些歉意地拉着马笑中的胳膊:“走吧,跟我们一起回市局,向上级领导汇报工作去!”起初,马笑中以“我又不是你们专案组的人”为借口,拒绝跟她们一起走,但是经不住郭小芬连拉带劝,终于答应跟她们回市局。呼延云却说自己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马笑中开车,找了个公交车站把他放下,郭小芬一个劲儿地叮嘱他直接回家休息,不要再喝酒,他只是捂着胃,蜡黄蜡黄的脸像要融化一样,沉默不语。郭小芬偏着头,看车窗外呼延云那歪斜的身影,随着车子的发动而倏然消失,不禁问:“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你觉得呢?”马笑中说。郭小芬想了半天,摇摇头:“我只是觉得,他……不像是一个坏人。”回到市局。一进行为科学小组的办公室,只见香茗正专心致志地在一块小白板上勾勾划划,开列出2号凶嫌的作案时间、地点以及在每个现场发现的物证,以对其犯罪人格进行剖析。“香茗!”郭小芬指着马笑中说,“我做主,给咱们专案组添个人!”
林香茗吃了一惊。这个案件是“钦定大案”,专案组的人选岂能当儿戏一样随意加减?所以还没等他说话,一向严谨的刘思缈当机立断地说:“你别胡闹!”“什么胡闹!咱们这些人中,谁能像马笑中一样,既对残害陈丹的犯罪分子有刻骨的仇恨,又具备丰富的社会经验?”郭小芬抗辩道,然后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尤其是马笑中在案件侦缉中的种种推动作用,详细地向林香茗讲述了一遍。林香茗沉思了一下,说:“好吧……”刘思缈把他的话当腰拦住,严肃地说:“林香茗同志,我对你有意见。现在专案组里已经有了两个并不具备刑事侦缉经验的‘外人’,不宜再增添人手。尽管马笑中长期做民警,但他并没有做刑警的经验。他加入专案组,我认为完全没有必要。”林香茗凝视着刘思缈的眼睛,说:“思缈,我们……”“请叫我刘思缈!”刘思缈把脸倔强地转开,不看他的眼睛。瞬间,窗外,路灯投射进来的光芒一闪,仿佛烛火,在风中一颤,欲熄,未熄。林香茗一愣,尴尬地意识到,两个人这简单的对话,不经意间流露出了某些不为旁人所知的东西。但随即沉静下来,接着说:“我们都从美国留学回来不久,办案还是要考虑到中国的国情,专案组确实需要增加一个社会经验更加丰富的人。”“我觉得纯属多余!”刘思缈毫不客气地反驳道,“这个案子——至少1号凶嫌的身份,我认为已经可以认定,剩下的只是缉捕。”语惊四座。“你知道1号凶嫌是谁了?”林香茗问。刘思缈点点头。“谁?”“就是贾魁!”“这不可能!”郭小芬马上说。那种断然否定的口气又令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刘思缈脸色一沉:“你凭什么说不可能?”“因为我对1号凶嫌也有一个认定。”郭小芬斩钉截铁地说,“和你的不一样!”眼看这俩人又要掐起来,林香茗连忙打圆场:“对一个案件,在没有最后侦破前,每个人都有保留、发表自己的观点和看法的权力。刘思缈,你说说,你为什么认定1号凶嫌就是贾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