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别说了,你赶紧和哥哥他们回去吧,天色不早了!”大嫂焦急的拉扯亲娘,心里郁闷得吐血,今天这般吵架,只会让她在婆婆眼里更加讨厌。可是亲娘说什么都是为她好,又无法怪罪。
“我就不回去,我今天非说个理!”
“婆婆冷静,客人还没走完,闹起来不好看。”
“到底是谁要闹?”
才送客人出村子的孙璟瑜等人回来见看到剑拔弩张的架势,李氏一见便冲孙铁锤哭诉:“当家你可回来了,你瞧瞧亲家说的什么话,说我们偏心眼,只顾老二不顾老大,给孙儿的周岁故意往寒酸里办,这是什么话?”
花氏不甘示弱冲孙铁锤叫嚷:“亲家的你自己摸摸良心好好想想,你们两老到底有没有偏心,我可不是瞎说。”
孙铁锤面色尴尬,不好接话。
孙璟瑜看了默不作声的孙大海一眼,走上前道:“姨娘莫气,我爹娘的确为了我读书偏袒多年,一家人为了我辛苦劳累,大哥对我的照顾璟瑜终生不忘,大嫂和孩子们也跟着大哥因我受苦不少,可璟瑜保证,日后出头了一定会报答大哥和大嫂,大哥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一定教导他们读书成才,这些话璟瑜说到做到,还望姨娘莫要跟我爹娘计较,那些过往已经无法回去,姨娘何不往前看,日后璟瑜若有对哥嫂做的不妥帖的地方,姨娘怎么骂我都无妨。”
彬彬有礼却掷地有声的孙璟瑜让一屋子人静下来,花氏听罢红着眼眶扭过头去,半晌一甩手道:“好,你将来是要做官的人,你说的话姨娘信你!”说着又冲哭啼的女儿道:“你还哭个甚,你小叔的话都说了,日后过不好找他去。”
“娘…”
“折腾够了,我回去。”花氏拿着衣服,扭个头便走出了孙家。
“大哥,你去送送姨娘吧,外面天黑路不好走。”孙璟瑜叹气。
孙大海没动,看了孙璟瑜半晌道:“大哥从没怨过爹娘。”
“我知道。”
“大哥一直以你…为荣…”
雷家亲戚
整个夜里,孙璟瑜都没能入睡。倒不是心情不好,也不是操心第二日什么事,闭上眼睛脑海便浮现花氏的话,大哥的话…
他一直清楚,默默为这个家,为他付出的大哥和偏心他的父母没有什么不同。父母在三个儿子里偏心他这个老二。而大哥,就是在自己的三个孩子里,偏心了他这个弟弟。
为了供他读书,起早贪黑的做农活,舍不得给大嫂买一朵花,舍不得给儿子买个拨浪鼓,舍不得给闺女买块糖,却在他来往学堂读书的时候,时不时念叨他读书辛苦,省着钱给他买笔墨纸砚,想着法子抓他最爱吃的鳝鱼让他吃好长好,在爹娘为了路费筹钱时,也是大哥大嫂第一个站出来说去问花氏借,那个看起来刁钻粗鄙大骂亲家偏心的花氏,亦是没有多犹豫便慷慨的借了钱。
这些人,孙璟瑜一直记在心里,却未曾仔细去想过。今日的一闹,却让他醒悟不少,认认真真体会到亲人的关心,并且至此,深记于心。
孙璟瑜感慨的叹口气,试着让自己睡去。
“睡不着吗?”秋娘温柔的声音从背后传进耳朵,孙璟瑜微微扭过头苦笑:“是啊…”
秋娘搭上他的肩膀低声安抚:“别想太多,爹娘和大哥都对你好,你不用觉得愧疚,如果反过来,你也会那样对他们好是不?一家人,都是这样。”
“恩我知道,我就是…以前没怎么想过大哥一家的事,今日姨娘这么闹,并不是没有缘由。”
“你怎没想过?你一直说将来让大哥的儿子读书成才,这话你可是很早就说了,说明你一直记挂着,并不是没对他们用心。”
秋娘一安慰,孙璟瑜舒坦了些。
秋娘又道:“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对谁好,谁便会对你好,你若无情,别人也不会对你有意。大哥对你所有的好,你日后报答给他就是,虽然在我心里觉得,大哥不是为了你的报答而对你好的人。他是你大哥,所做的一切无怨无悔。”这些话秋娘说出来异常有感触,她能体谅兄长的心情,亦如她对弟弟的关怀一样,不是为了报答而付出,是血缘的牵绊,希望弟弟过得好。
孙璟瑜闻言动容,抱住秋娘温声低语:“我果然…只是做弟弟的…”没有兄长那样的胸怀。
秋娘失笑:“你可别忘了,你手下也有个弟弟。”
孙璟瑜一愣,呵呵道:“是啊,哎。”
“小虎子可不就是因为你训斥才乖乖去读书吗?证明你真心对他说的道理他都懂了,所以才心甘情愿去努力。”秋娘提起小虎子的事让孙璟瑜有点啼笑皆非,说起那个顽劣的弟弟孙璟瑜至今忧心不已,父母说让小虎子读书,却遭到小虎子强烈拒绝,一个劲的说读书枯燥无味烦死个人有条件也不乐意去学堂。父母管不住小虎子,愁得头发都白了。最后还是孙璟瑜出马,一开始什么都没说,直接让人压着小虎子去田地里插秧锄草,不干完活不给吃饱,孙璟瑜铁石心肠狠狠折磨了小虎子三天,小虎子就撑不住认输了。孙璟瑜未中举之前小虎子因为年纪小没做过粗重的农活,顶多只当过轻松惬意的放牛娃。孙璟瑜中举之后小虎子更是什么也不用做了,再加上吕秋明离开,没人带动他读书,无事可干的小虎子便成天跑出去找人抓鱼摸虾玩得不亦乐乎。玩野了心的孩子哪还想静下来读书。孙璟瑜逼迫他干活,只是为了让他亲身体验下父母嘴里所说的读书再苦也没种田苦,愿意当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汉,还是做朝堂上光宗耀祖吃喝不愁的文官。
被折腾了三天的小虎子再加上孙璟瑜一顿准备好的说辞和诱惑,小虎子最终妥协,乖乖随着孙璟瑜去嵩山书院求学。
即便知道顽劣的弟弟想读书出头需要很大的觉悟,孙璟瑜仍是希望他去读书,不为别的理由,是和父母一样的心思,不想看着明明有条件求学的弟弟,白白浪费光阴沦为乡村老汉。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一直被认为笨拙的大哥,一定会选择走向文人的道路。
“秋娘,无论我遇到什么,你总能安慰我。明明这些道理我都懂得,唯有你说出来,我这里…”孙璟瑜拉着秋娘的手贴着他的胸口,“才觉得窝心…”
秋娘闻言心中暖暖的,羞涩低语:“我们是夫妻,你遇到不开心的事,我也不开心。我希望你永远过得好。”
“呵,秋娘说的极是,咱们是夫妻,夫妻同心。”孙璟瑜舒坦的感叹,拥着秋娘满足释然的睡去。
花氏这一闹,倒是让孙家之后好些天宁静无比,大伙安静的进出,谁都不随口说话,虽说如此,气氛却是一天比一天缓和,或许大家都在慢慢的酝酿情绪,等着恢复如初。
桂花的事李氏暂且没心情理会,桂花亦聪明的没有提出来,秋娘暗暗的叹息,如果李氏提出桂花的事,无论是与孙璟瑜作妾,还是给孙大海作妾,这个家,都不再是从前的模样了。
孙璟瑜推了很多邀约,待在家里读书的时日多了,为此最高兴的莫过于秋娘,即便孙璟瑜读书时不与她说话,她静静坐在一旁研磨都觉得身心舒畅。
“二弟,徐老爷家来的帖子,你瞧瞧上面写的什么。”夫妻二人坐在书斋里,远远便听见孙大海粗大而兴奋的声音传来,咚咚脚步靠近,孙璟瑜起身相迎。
“徐老爷家的帖子?估计是那事…”孙璟瑜暗忖这时候雷进士应当到了,是时候去徐家拜访了。
帖子中写的正是这事,只是…孙璟瑜微微蹙眉,孙大海着急道:“你倒是说话啊,徐老爷可是要你去他家做客?还是有啥大事?”
孙璟瑜点头:“恩,是去见一位同门。秋娘…到时候你也去,那位同门带了夫人过来,正巧徐老夫人要招待她,所以便请你坐陪。”
“我?”秋娘讶异,不过随即就应了:“既然徐老夫人都请了,那我自当要去。”
瞅着孙大海离开了书斋后,孙璟瑜才对秋娘说:“秋娘,那位同门…是你表哥雷进士。”
秋娘惊讶抬头,愣道:“竟然是他。”
“对。”
秋娘叹气摇头:“说是表哥,指不定人家都不认识我了,呵呵,璟瑜可别指望跟他攀亲,这表哥…还是莫深交为好。”当年的事虽不能与孙璟瑜的事相比,但一个人的德行,一个家族的信誉,一件事足够看清。本就对那姑姑家如同陌生人了,如今倒不如直接当做陌生人来对待更妥帖。
第二日,孙璟瑜便带着秋娘和丫鬟桂花赶去徐家,徐家老夫人早派人候着,热情的将秋娘迎进内院,老夫人在屋子里等着,秋娘上前问好,老夫人笑弯弯的催丫鬟去喊另一位客人,老夫人口中所说的正是雷夫人。
雷夫人,那位在她落魄无助时与雷表哥定亲的姑娘,在她托着弟弟嫁去孙家时做了雷夫人的姑娘,素未萌生,秋娘曾经却羡慕过,嫉妒过的姑娘。
如今多少年过去,雷表哥的模样全不记得了,雷表哥的夫人是何人,更不需计较。
秋娘笑的释然,躬身颔首:“见过雷夫人。”
“孙夫人莫客气。”
二人入座,丫鬟上茶来,徐老夫人呵呵道:“我家那几个媳妇磨蹭,叫好一会了还没过来,哎,让两位见笑了。”
“哎哎,奶奶莫生气,我们已经来了。”屋子外好几位衣着华丽端庄的夫人前来,其中有老夫人的儿媳妇,亦有孙媳妇。
秋娘暗暗咋舌,这么一大家子人平日铁定热闹非凡。
“雷夫人怎不把几个小崽子带来玩,不然也好与我家几个认识认识。”
雷夫人放下茶杯笑道:“两个儿子太顽劣,我哪里敢带出来,哎,管不住啊。”
“哈哈哈,小崽子就是爱淘,你家那两兄弟年岁差不多,平日岂不是爱打闹?”
“正是,兄弟两时常打架,愁死人。”雷夫人感叹。
“哈哈哈,小娃儿们都这么过来,当娘的辛苦几年就好了。”
“是啊,孙夫人日后生了就晓得了,趁现在轻松自在多来与我们走动走动,咱们两村子近,你时常过来陪我们说说话,玩玩牌多好。”
秋娘忙客气道:“多谢夫人相邀。”
“孙夫人你记得把你大嫂,你婆婆都带来玩,可别见外啊。”
“恩。”
“对了,孙夫人你娘家是哪里人士?我瞧孙夫人仪态不凡,却不想出是哪家的女儿。”
秋娘一愣,缓了下才整整神色道:“我娘家乃晨阳清水镇吕家,只是秋娘与爹娘缘浅,二老早早先去,当年我年纪小不懂事,带着弟弟离开叔伯投奔远亲后才下嫁渔家村孙家。”
这番话秋娘说的如回忆如烟往事,丝毫不见沉重感怀。
屋里人闻言却是一愣,雷夫人握茶杯的手抖了抖。
老夫人赞道:“想不到你当年还有这胆识。”秋娘不细说也可以想象父母逝去后叔伯的刁难,老夫人虽不喜欢女儿家太跳脱,却很有几分佩服秋娘的胆识,孤身一人带着弟弟投奔远亲,着实不易。不然指不定最后被叔伯卖到哪儿去。
秋娘知道这些话说出来并不好,却不想编造谎言隐瞒,前后几个村子都知道的事,老夫人只是平时不注意罢了。
“那孙夫人娘家可还有亲戚?不若你如今岂不是没一个相靠的?”
“当年我年纪小,好些亲戚本就不认识,如今更是不认识了。叔伯们估计还是在的,只是那地方却是不愿回去了。”
“哎…想不到你还是个苦命人。”
“哪儿呀,我这算什么苦,我如今过得挺知足。”
“哈哈,那是那是,苦尽甘来啊。”
“那秋娘你弟弟如今作何?多大呢?”
“弟弟也快十二了…在镇上学医。”
“…哦,学医好,悬壶济世,妙手回春。”
一屋子女人唠唠叨叨半天功夫眨眼便过去,吃过午饭又相坐小会,孙璟瑜派人来寻秋娘回家。
秋娘只好告辞离开。
二人走出徐家宅子,孙璟瑜便迫不及待道:“秋娘,你那位表哥冷冰冰地真不好相与。”
“哦?这我可不晓得。雷夫人话也不多,很稳重。”
“你这表哥要外放上任知府,不留京里。”
“知府?哎哟,你日后中了进士会做什么?”
“那可不晓得。”
“…你做什么官都得离开家,一去多少年。”秋娘惆怅。
孙璟瑜打趣:“那是很远的事你急什么,再说我日后做官把你带去不就成了。没有夫人在旁伺候,谁煮饭我吃。”
秋娘认真的盯着孙璟瑜,眼眸灼灼道:“这话可是你说的。”
夫妻两安然回到家里,孙璟瑜见时间尚早便提着鱼篓去湖边钓鱼,秋娘本想跟去,却不巧村里一姑娘找她讨教针线。
这叫绿萍的姑娘是与秋娘关系最好的姑娘,往日没事便坐一起做针线说笑聊天,秋娘成了举人夫人后绿萍便来得极少了。秋娘深知绿萍是介意她的身份,偶然碰到绿萍几次便主动问候,慢慢的绿萍坦然很多。如今隔一阵子会来找秋娘坐坐。
绿萍很文静,话不多,长得不如何性子却极对秋娘的胃口,如今已有十四,说了门隔壁村的亲事,估摸明年就得办了。
绿萍手里讨教的针线便是为自己筹备的嫁妆,秋娘一一给她指点出来,绿萍却有些心不在焉。
“绿萍,你可有心思?”
面对年纪小的绿萍,秋娘总拿自己当姐姐。
绿萍闻言犹豫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绿萍有话就说,莫憋在心里头。你说吧,我什么都听着。”
绿萍叹气,沉重道:“梨花快病死了…”
“…很严重?不是说染了风寒而已?”秋娘惊道,梨花当初跳水被救后就一直传出生病的消息,如今好几个月过去秋娘没怎注意。
“好似咳出肺痨没治了…”
“…”梨花要死了,秋娘心里却很沉重。
绿萍摸着眼泪呢喃:“我好害怕,我葵水一点不准,有时好几个月才来一回,我真担心我以后…要是被嫌弃了咋办?”
“傻丫头说什么了,你才十四岁,这都是正常的事,你平日少喝冷水少碰冷水总会慢慢养好的,再说梨花和你那可不同…哎。”
“我不知道梨花咋了,我娘说梨花不能生孩子所以被夫家撵回来了,梨花好可怜。”
秋娘唯有叹气,绿萍又道:“我知道你可能不喜欢梨花,可是她就快死了,我前几日和几个姐妹去看她,她便跟我说死前只想见…”
“肺痨易传染,你们不能随意去看她,日后可要小心点。”
绿萍的话没说完被秋娘出言打断,冷冽的语气倍分的不近人情,绿萍语塞,通红双眼拿起东西便要走:“你也忒狠心,和以前不同了。”说完便匆匆跑了。
秋娘看着对面空落落的椅子,独自静坐到夕阳西下。
梨花之死
秋娘恍惚的静坐着,想起了几年前的事,那年冬天她去河边洗东西,巧遇梨花,一个无心的意外便让她跌进冰冷的河流中,刺骨的疼痛,记忆犹新。更难释怀的是她落水差点丢掉性命,而孙璟瑜却护着那个没有半分干系的梨花,仅仅是因为他们有过青梅竹马的情分,却将她置于外人的境地。
这些年那些事早就过去,秋娘在之后从未与梨花说过半句话,孙璟瑜亦是如此。梨花好似心中有愧,一直有意避开两人。梨花要嫁给谁,嫁过去后过得好不好,这些事秋娘不会在意,秋娘亦知道孙璟瑜不会在意。孙璟瑜不是当年的孙璟瑜,只是面对生离死别,秋娘又情不自禁怀疑起来。
好似当年落水,秋娘本来没有半分怀疑孙璟瑜会向着梨花一样。好些事情,总与她笃定的不同,好些事情,总是事与愿违,好些事情,只有发生了才醍醐灌顶。
秋娘试着让自己设身处地的琢磨一番,如若自己有个青梅竹马的哥哥要病死了,请求与自己相见最后一面,她会去吗?秋娘认真想了许久,确定自己不会去,不为别的,只为名声。纵然会同情甚至不舍那样一个哥哥离开人世,可她今后的生活,和那个人无关啊,她得为自己的后半生负责,为自己和丈夫的名声负责。
秋娘这么一想,心里释然许多。连她都晓得的道理,不可能孙璟瑜不晓得。当年的孙璟瑜还是毛头小子一个,如今的孙璟瑜,是举人,是她秋娘的丈夫。
“秋娘想什么呢?喊你都不答应一声。”孙璟瑜走进房间好久却不见秋娘理睬他一下的,颇是无奈秋娘发起呆来真是够沉。
秋娘恍然回神,张大眸子盯着孙璟瑜一言不语。
孙璟瑜心中更是纳闷,困惑道:“你盯着我瞧什么?别发呆,晚饭熟了,快去吃。”
秋娘眨眼,垂头叹息,缓缓道:“璟瑜,梨花病重了…可能不久于人世…”她思忖好久,终究是坦言以对,或许心中存有几分好奇,想看看孙璟瑜会走哪一步路。
孙璟瑜果然怔住了,半晌才愣愣道:“谁说的?有这么严重?”
“绿萍去看过她,村里其他人估计也晓得。”
“…啥病?”孙璟瑜烦躁追问,心中难免想到梨花的爹娘,那样狠心的爹娘肯定舍不得给女儿请大夫才会让梨花病重,不若梨花年纪轻轻何故病重如此地步。
“好似肺痨…”
“…”孙璟瑜凝重的闭上眸子。
秋娘紧紧凝视着孙璟瑜,心跳如鼓。
“璟瑜,人各有命。”
孙璟瑜恍然失笑,长叹一声感叹:“是啊,人各有命…强求不得,强留亦不得…”
秋娘胸口一涩,孙璟瑜这话听着,分明是对梨花念念不忘,对当年被迫退亲的事无可奈何,尚有几分遗憾和惋惜。
一时间,房里静谧无声,夫妻俩都没再开口。
听到梨花将死的消息,孙璟瑜犹如忽闻寒山钟鸣,才不过十几的年纪却要离开人世。十多年前,他们不过才是初生的孩子们…眨眼时间,便有人要去了。岁月变迁,人生无常。记得梨花小时候柔弱好哭,记得梨花家上门退亲。记得梨花让秋娘落水,之后,他们形同陌路,各自安身。
孙璟瑜真心实意的希望梨花能嫁得好,过得好,那是最纯粹的青梅一场的情意,并无让人诟病的杂念。只是如今不同往日,他有身份有妻子,对梨花再多同情只能是同情,如此而已。
“绿萍说梨花想见你最后一面。”秋娘的声音拉回孙璟瑜的神志,秋娘对他说话,显少这么冷漠,孙璟瑜盯着她面无表情的侧脸瞧了瞧,那双眸子里平静无波,却有几分失魂落魄的孤单无助。就如那年那天一样,同样是因为梨花,孙璟瑜第一次面对那样冷漠说话的秋娘,毫不在意的神情记忆犹新,回想起来仍旧恼人得很。眼前的秋娘和那时无异,只是更多的是倔强硬装的漠然,孙璟瑜心中有些发涩,当年的事情是自己的错,对秋娘愧疚不已却死不后悔对梨花的包庇。如今想起来,可见当时秋娘的心里多么难受。
“秋娘说什么傻话,我岂能去见她。”孙璟瑜扳过秋娘的脑袋,让她正视自己的脸,秋娘挣扎着扭向一边,孙璟瑜又将她正回来,秋娘扭不开,只好撇开视线不看他。明显是在生气逃避,却还要说这些傻话出来,孙璟瑜盯着秋娘低垂颤抖的眉眼,温声道:“怎么?你好似不信我。”秋娘眉头一动,却不吭声。她怎么不信,孙璟瑜说不去就不会去,可是待梨花死了,孙璟瑜心里真的没有触动?真的没有遗憾和懊悔?梨花这辈子…估摸也只对一个孙璟瑜放了心思,这些,秋娘不信孙璟瑜不知道。
“秋娘,我与梨花的情意就是小时候的事,我唯一对你有愧的事也只有落水那一次,此后这些年,我与梨花形同陌路,何曾再牵扯过她?何曾再因她对不起你?如今她将死,我心中难过,却不会再做傻事。她仍是许家的夫人,而我的夫人是你,去看她最后一面的人不应是我。”
秋娘听罢心思翻涌,孙璟瑜这般回答倒是没让她失望,的确孙璟瑜没理由去看梨花,他既已说不去,那便罢了吧。
秋娘以为能满意释然的冲孙璟瑜微笑,扯了扯嘴角却发现笑不出来,到底是哪儿介怀,秋娘想不明白。
或许说到底,她只是眼红梨花与孙璟瑜相遇得早…
“你说不去就不去,如若想去我不阻拦,她怪可怜的。”秋娘吐气低语。
这番话有股赌气的味道,孙璟瑜不以为意,少见秋娘这么闹别扭,孙璟瑜心里别样滋味,柔声道:“秋娘无需忧心,我今日实话告诉你,我不去见梨花。假若我真的去了,也绝不是秋娘心中所想的那般,我可怜她,但不会挂念她。”
孙璟瑜这番话,好似让秋娘吃了定心丸。
她放下心来,才惊觉自己捏了一把汗。
原来心里对梨花的存在,一直无法释怀。
哪怕梨花死去,秋娘也无法忘却了。
女人的心细细牵挂的,总是太多,酸甜苦辣全往心里揣,一角也放不下。
或许几十年后他们都老了,孙璟瑜已经叫不出梨花的名字,秋娘却觉得自己一定会记着,因他而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