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兰指着前面三人,做出拉弹弓的手势。然后又对着那三人前面的队伍做出开枪的手势。库斯伯特和阿兰点头示意。他们骑上前,和那三人挨近。

22

伯特干掉了其中的两个,动作干净利落,但第三个人身子往旁边一侧,库斯伯特本想打他的头,结果钢珠只擦到他耳垂。不过所幸罗兰已经拔出枪,在那人回头的当口,对着他的太阳穴猛的一枪。枪声响起,前面十个,也就是乔纳斯队伍四分之一的人这才意识到麻烦来了。罗兰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占优势,但他清楚行动的第一步已经完成了。暗杀结束了;摆在面前的是赤裸裸的屠杀。

“冲啊!冲啊!”他尖声喊道。“枪侠,向我靠拢!向我靠拢!打败他们!不留活口!”

他们往主队冲去,就像狼攻进了羊群,前面的人还没弄明白身后何人,发生了什么事,就被击毙了。这是他们第一次参加战斗。三个男孩都接受了严格的枪侠训练,虽然欠缺经验,但敏锐的眼睛和年轻人迅捷的反应能力弥补了不足。在他们枪下,悬岩东面的沙漠成了一片屠杀场。

他们尖叫着不停地开火,其他什么都不想,像三刃刀似的深入措手不及的眉脊泗纵队。他们弹无虚发,枪枪毙命。马四处逃窜,有的人翻下马,被卡在马镫里的靴子拖住脚,倒挂在马上;有的人死了,有的只受了点轻伤,却被慌乱狂奔的坐骑活活踩死。

罗兰双手持枪,骑着马一路开火,嘴里咬着拉什尔的缰绳,以防绳子垂到地上把马绊倒。左边的两个倒下了,接着是右边的两个。前面的布赖恩·胡奇坐在马上转过身子,长着短粗络腮胡的脸惊讶地拉长了。他伸手去拔身边一个结实的铁匠肩膀上扛的鸟枪,脖子上挂的球形收割节符咒在胸前摇晃,叮当作响。但他还没来得及握到枪把,罗兰就把他脖子上的银球符咒打飞了,子弹穿透了心脏。胡奇痛苦地往前翻出马鞍。

库斯伯特赶到罗兰右侧,又把两人打下马。他对着罗兰狂放不羁地咧嘴一笑。“一切顺利!”他大声喊着。“这些大口径够结实!”

罗兰灵活的手指推开两把手枪的枪膛,迅速上满子弹——速度快得不可思议——立即又开火了。这时他们几乎已冲过了整个队伍,稳稳地骑马一路前进,把两边以及前面的人一一放倒。阿兰后退了几步,在罗兰和库斯伯特身后打掩护。

罗兰看到乔纳斯、德佩普和伦吉尔驾马转过头,正对着攻击者。伦吉尔抓着机关枪,但枪带缠在敞开的衣领里面,每次去抓枪托,枪托总是弹到他拿不到的地方,他厚厚的金灰色胡子下的嘴愤怒地抽搐着。

这时,哈什·伦弗鲁高举长着锈斑的五发式手枪,骑到罗兰、库斯伯特和那三人之间。

“神惩罚你们!”伦弗鲁叫喊着。“啊,你们这帮下流胚子!”他扔掉缰绳,把五发式手枪托在肘关节上,好缓解后冲力。狂风邪恶地呼啸着,棕色的沙砾漩涡把他团团包住。

罗兰没有丝毫退缩之意,也不准备躲闪。事实上,他什么也没想,只觉头脑一阵发热,好像火炬在玻璃罩子里燃烧。他吼叫着向哈什·伦弗鲁和他身后的三人飞奔而去,缰绳仍然咬在嘴里。

23

乔纳斯直到听见威尔·迪尔伯恩的叫声,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冲啊!向我靠拢!不留活口!)这是他熟知的古老冲锋语。接着枪声响起,他明白过来。他调转马头,身边的罗伊也这么做了……但他最在意的是袋子里的球,它是个既强大又脆弱的玩意,此时正挂在马脖子上摇来晃去。

“是那几个孩子!”罗伊惊呼道。惊骇的神情使他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愚蠢。

“迪尔伯恩,你这个杂种!”哈什·伦弗鲁吐了口唾沫,手中的枪响了。

乔纳斯见迪尔伯恩的宽边帽掀了起来,帽檐被掀掉了。接着,男孩开火了,他是个好枪手——胜过乔纳斯一生中见过的任何人。伦弗鲁被子弹的冲击力推出马鞍,往后弹到空中,两条腿在空中胡踢乱蹬,手仍死握着那支手枪,朝灰尘弥漫的蓝天射了两发子弹,随后仰面摔到地上,滚了几下,侧身死了。

伦吉尔的手刚才还在抓滑落的金属枪托,这时突然停滞不动了,只是诧异地瞪着眼,不敢相信从尘雾中竟然幽灵似的冒出一人向他袭来。“退回去!”他大喊一声。“我以牧马人协会的名义命令你——”接着他的前额多出一个大黑洞,就在他双眉相连的眉心正上方。他双手甩过肩膀,掌心向前,仿佛要宣布投降。他死后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

“小兔崽子,你们这群狗娘养的小子!”德佩普怒吼道。他准备拔枪,可是他的左轮手枪钩在披肩里了。他使劲想把枪拉出来,但已经来不及了,罗兰的枪炸花了他的嘴,他撕心裂肺地尖叫着喷出一股鲜血,子弹直打进他的喉结。

不可能,乔纳斯恍惚地想着。不可能,我们有那么多人。

但事实就是如此。内世界的男孩们每发必中;他们的表现可以被当做枪侠训练的教学范例,是如何在势力不均的情况下以少胜多的绝妙案例。乔纳斯组织起来的由牧场主、牧人和城里身强力壮的小伙子组成的纵队被彻底摧毁了。没死的人如丧家之犬,快马加鞭四处逃蹿,仿佛身后有成百个从地狱里释放出来的魔鬼追赶他们。其实他们身后的杀手远远不到一百个,但却有相当于一百人的战斗力。尘土中,尸体到处都是,正当乔纳斯扫视着眼前的一片狼藉时,他看到了充当袭击者后卫的斯托克沃思——他把一人从马上撞下来,等他摔到地上,在他脑门上加了一枪。神啊,他无助地想着,那人是克罗伊登,经营钢琴牧场的克罗伊登!但他再也没办法回到他的牧场了。

现在轮到迪尔伯恩举着枪向乔纳斯逼近。

乔纳斯一把抓住马鞍前桥上绕着的口袋细绳,随着手腕两声短促响亮的咔哒声,绳子从马鞍上松了出来。他把袋子高举在风中,咬牙切齿地掀着嘴唇,长长的白发在风中飘拂。

“再走近一步,我就把它摔烂!我说得出,做得到!你们几个年轻的傻瓜!站着别动!”

但罗兰仍然向前冲去,没有丝毫踌躇,根本没有停下来思考;现在他的手为他思考抉择。事后他回忆的时候,当时的情景显得遥远,寂静,奇怪地扭曲了,好像透过一块坏镜子或巫师的玻璃球看东西似的。

乔纳斯暗想:诸神哪,是他!是亚瑟·艾尔德本人来抓我了!罗兰举枪瞄准,在乔纳斯的眼前,那枪筒大如矿井入口,乔纳斯突然记起,在烧毁的牧场抓这个毛头小子时,他在灰尘满地的庭院里说过的一句话:像你这种人的灵魂永远都别想离开西部。

我知道,乔纳斯心想。当时我就预感到我的卡走到尽头了。但毫无疑问的是,在玻璃球的问题上,那小子不会冒险……他冒不起这个险,他是那个卡-泰特的核心,他冒不起险……

“向我靠拢!”乔纳斯叫道。“伙计们,向我靠拢!看在诸神分上,他们只有三个人!向我靠拢,胆小鬼!”

但没人向他靠拢,他现在是孤家寡人——伦吉尔死了,那把愚蠢的枪还挂在身边;罗伊死不瞑目,呆呆地怒视着苦涩的天空;奎恩特撒手逃了;胡奇也死了,跟随他们的牧人都逃散了。只有克莱还活着,但他离这里好几英里。

“我要砸烂它!”看着眼神冷漠的男孩像死神最得力的干将一样向他逼近时,乔纳斯歇斯底里地吼起来。“我对诸神发誓,我要——”

罗兰用拇指扣下左轮手枪的扳机,开了火。子弹击中抓着袋绳的刺青手,不偏不倚穿过正中,手掌被炸飞,只剩下五根手指在海绵似的血肉模糊的一团红色上不停抽搐。起先罗兰还能看到蓝色的灵柩刺青,但不一会儿,喷涌而出的血就把它完全覆盖了。

袋子从乔纳斯手中落下。拉什尔向乔纳斯的马撞去,把它挤到一边,罗兰敏捷地伸出胳膊,接住了袋子。乔纳斯眼看着宝贝被人夺走,绝望地尖叫着抓住罗兰的肩膀,差点把枪侠从马鞍上掀下来。乔纳斯一滴滴冒着热气的血溅得罗兰满脸都是。

“臭小子,把它还给我!”乔纳斯到披肩下胡乱摸索了一阵,又拔出一把枪。“还给我,它是我的!”

“不再是你的了,”罗兰说。尽管体形庞大,拉什尔还是敏捷轻盈地来回跳跃,罗兰放了两枪,子弹径直钻进乔纳斯的脸庞。乔纳斯身下的马仓惶乱跳,砰的一声,白发人像只死鹰似的朝天瘫倒在地。他的手脚缩了一下,抽搐了一阵,颤了几下,然后就不动了。

罗兰把袋子的拉带绕在肩膀上,骑回去与阿兰和库斯伯特会合,准备帮他们一把——但没有这个必要。他们俩并肩坐在马上,停在风沙弥漫、死尸遍布的道路尽头,惊愕地睁大眼睛——那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成功地历经炮火洗礼的男孩才会有的眼神,他们几乎不敢相信竟然活着从战火中穿过来了。只有阿兰受了点轻伤,子弹在他的左侧面颊上划了一道口子,这伤很快就愈合了,但留下了一道永久的疤痕,他将带着这道疤痕直至死亡。事后他说记不清是谁向他开的枪,也忘了是什么时候被擦伤的。在枪战中,他完全忘记了自我,对开战后的细节只留下些模糊的记忆。库斯伯特的状况和他差不多。

“罗兰,”库斯伯特说。他伸出一只颤抖的手。“向你致敬,枪侠!”

“向你致敬!”

风沙把库斯伯特的眼睛弄得又红又肿,像是哭过似的。罗兰把没用完的钢弹递给库斯伯特,心不在焉的,好像连递过去的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库斯伯特接过来把它们收好。“罗兰,我们还活着。”

“是的。”

阿兰茫然地四下张望。“其他的人到哪里去了?”

“我觉得那里至少有二十五个人,”罗兰边说边朝铺满死尸的道路做了个手势。“其他人——”他挥手在空中划了个大大的半圆形,左轮手枪仍旧握在手里。“他们逃了。他们已经知道中世界的战争是什么样的了。”

罗兰把袋子的拉绳从肩头滑到手里,把它挂在鞍桥上,然后打开了袋子。起先袋子里一片漆黑,过了一会儿,漂亮的粉色光开始在袋子里无序地跳动起来。

光像手指一样爬上枪侠光滑的脸颊,闪烁在他的眼睛里。

“罗兰,”库斯伯特突然紧张地叫道。“我觉得你不该玩那玩意。尤其是现在。悬岩上的人可能已经听到枪声了。如果我们要完成计划,我们没有时间——”

罗兰根本没理睬他。他把两只手塞进袋子,把巫师的玻璃球捧出袋子。他把它举到眼前,没有意识到乔纳斯染在他身上的血迹弄脏了球。玻璃球并不介意;它已经不是第一次沾到血了。里面的光先是杂乱地闪动旋转了一会儿,接着,粉红的光开始像幕布一样揭开了。罗兰看到了球里的东西,一瞬间忘了其他所有的事。

第十章 魔月之下Ⅱ

1

克拉尔紧紧抓着苏珊的手臂,但没弄疼她。她拉着苏珊穿过楼下的走道,动作并不凶狠,但其中透露出的冷漠还是让人颇感沮丧。苏珊没有反抗,因为就算反抗也是白费力气。她们俩身后跟着两个牧人(配着刀和流星锤,没有带枪,所有能用的枪都被乔纳斯带到西面去了)。牧人后面是已故大臣的哥哥,拉斯洛,他鬼鬼祟祟地跟在后面,就像个阳气不足,无法充分现身的鬼魂。雷诺兹原本打算在旅途结束时品尝一把强奸苏珊的滋味,但心中越来越强烈的不安早已把欲望的锋芒消磨得所剩无几,现在他不是在楼上就是去城里了。

“我打算把你暂时关在那个冷冰冰的储藏室里,等我想到该怎么处理你时再说,亲爱的,”克拉尔说。“你在那里会很安全……很暖和,你穿着披肩呢,这真是太幸运了。然后……等乔纳斯回来……”

“你再也见不到乔纳斯先生了,”苏珊说,“他不会再——”

话说到这儿,她那娇嫩的脸颊又感受到一阵猛烈的疼痛,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感觉整个世界都炸开了花。苏珊踉踉跄跄往后退,撞在走廊边剥落的石墙上,视线一阵模糊,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恢复。克拉尔扇她耳光时,戒指上的宝石在她的面颊上划了一道口子,她感觉到血在往外流。还有她的鼻子,那讨厌的东西又开始流血了。

克拉尔冷冰冰地盯着她,眼神好像在说: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但苏珊很确定,克拉尔眼睛里的内容不止这些,那里面似乎还有恐惧。

“小姐,不要在我面前谈论艾尔德来得,他被派去追捕那几个杀害我哥哥的凶手了,是你把那几个杀了他的小子给放了。”

“真是厚颜无耻,”苏珊抹着鼻子说,她看着手掌上的血迹,难受地皱了皱眉头,接着把血擦到了裤腿上,“我和你一样清楚杀害哈特的凶手到底是谁,所以别这样对我,否则我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看着克拉尔的手举到半空中,做出要打人的架势,不屑地冷冷一笑,说:“来吧。只要你愿意,尽管在我另一边脸上也开个口子吧。这样做会改变你今晚将独守空房的凄惨命运吗?”

克拉尔的手一下子重重地甩了下来,但并没有打在苏珊脸上,而是又一次抓住了她的手臂,这次她抓得很用力,足以把苏珊的手臂弄疼,但苏珊几乎没感觉到。今天她已经被好几个精于此道的人折磨过了,接下来她可以痛快地接受更多折磨,只要她经受的伤痛能加快她和罗兰的团聚。

克拉尔拖着她走过剩余的那段走廊,穿过厨房(这是个很大的房间,在过去任何一个收割节,这里总是蒸气腾腾,一片忙碌的景象,而如今却凄冷得奇怪),径直往一扇铁栅栏门走去。她把门打开,里面飘出一股土豆、葫芦和尖根的气味。

“进去。趁我还没把你迷人的屁股踢扁,快进去。”

苏珊微笑着盯着她的眼睛。

“托林小姐,我诅咒你,你这杀人犯床头的婊子,不过你已经在心里诅咒自己了。你自己清楚这一点——你心里的想法都写在脸上了。因此我现在只想向你鞠躬致意,”——苏珊仍然挂着笑容,行了个鞠躬礼——“并且祝你今天愉快。”

“快滚进去,闭上你的臭嘴!”克拉尔怒吼道,随即把苏珊一把推进阴冷的储藏室。她砰的一声把门关上,扣上插销,把依旧燃着怒火的目光转移到怯生生地站在一边的牧人身上。

“小子,好好看着她,注意着点。”

她没听他们的回应,就从两人之间擦身而过,去到楼上已故哥哥的套房里等着乔纳斯,或他的口信。她想,坐在萝卜土豆堆里那个面色苍白的婊子什么都不知道,但她的话(你再也见不到乔纳斯先生了)已经埋进克拉尔的脑子里,回荡着,挥之不去。

2

市集会厅顶上的矮钟塔的钟响了十二下,收割日已经过去一半了,如果说此时罕布雷其他地方那反常的寂静显得有点怪异,那么旅者之家的静默就绝对怪得让人觉得可怕。两百多个人挤在一起,被小顽皮木然的眼神盯着。他们喝个不停,但这里除了脚步声和吧台上玻璃杯不耐烦的敲击声(表示要再来一杯)以外,几乎没什么声响。

席伯正在钢琴上弹着一首断断续续的曲子——《烈酒摇摆舞》,大家都喜欢这曲子——这时,一个一边脸颊上有道伤疤的牛仔用一把刀抵着他的耳朵,威胁着说,如果他想保住自己的耳膜,那就最好马上停止这种噪音。席伯是个贪生怕死的人,只要上帝允许,他想再活上一千年。他立刻从琴椅上站起来,到吧台去帮斯坦利和快马佩蒂一起端酒了。

酒客们大都闷闷不乐,心烦意乱。收割节集市日被取消了,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做。今天,篝火仍然会燃起,也会有许多稻草人被扔进篝火里焚烧,但今天没有收割日亲吻,晚上也没有舞会;没有猜谜游戏,没有赛跑,没有猪摔跤表演,没有笑话……也没有尽兴的欢呼,真他妈的!人们将没有对过去一年的热烈真切的告别!取代这一切欢庆的,是黑暗中的谋杀,以及犯人的越狱,他们现在只能在心里希望凶手会得到应有的报应,而不能确定他们是否能做到这一点。这帮人喝得醉醺醺的,如同蓄满闪电的乌云一般,隐藏着巨大的危险。他们需要找到一个关注的焦点,找到一个能告诉他们该怎么做的人。

当然,还要有人作为篝火仪式的祭品,被扔到火上活活烧死,就像古时候一样。

这时,中午最后一声钟响刚刚在冰冷的空气中消散,蝙蝠门被推开了,进来两个女人。在座的很多人认识走在前面的干瘪老太婆,好几个人都用拇指遮着自己的眼睛,以免看见她那邪恶的模样。嗡嗡的议论声顿时弥漫了整个屋子,她是库斯的女巫,尽管她的脸上满是疤痕,眼窝深陷,让人几乎看不到她的眼睛,她仍然散发出一股特殊的活力。她的嘴唇鲜红,像是刚吃过浆果似的。

跟在她后面的女人走得很慢,步伐僵硬,一只手压着腹部。她的脸色惨白,与女巫那鲜红的嘴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蕤往屋子中央走去,边走边将她那僵直的手划过一张张牌桌,连看都不看一眼。当她来到酒吧中心,也就是小顽皮目光的正下方时,她依次盯着那些沉默的牲口贩子和市民们。

“你们大多数人都认识我!”她大声喊道,嗓音嘶哑,又因缺乏力度而停了下来,“你们当中那些想要迷药,想让羊儿在自己的鞭子下服服帖帖,对岳母大人无休无止的唠叨感到厌烦的人,都认识我。我是蕤,库斯的智慧女神,在我身边的这位女士是昨晚放了三个杀人犯的那女孩的姑妈……同时,也正是这个女孩杀了你们市的治安官和一个好小伙——他已经结婚了,孩子也即将出世。他举着无助的手站在那女孩面前,祈求她看在他妻子和即将出世的孩子的分上,饶他一命,可是她还是开枪杀了他!她真是残忍!没有人性!”

人群里掀起一阵小声的议论,蕤举起她那苍老的骨节突出的手,房子里立即安静下来。她慢慢地转了一圈,把在座的人一个个看了一遍,手仍旧举着,就像是全世界最老最丑的职业拳击手。

“陌生人来了,还受到了你们的欢迎!”她用老乌鸦似的破嗓子高声喊道。“你们接待他们,还给他们面包吃,如今他们作为报答,用祸害来喂你们!你们所爱戴并仰仗的人死去了,丰收的美好时光被毁了,天知道过了年末,还会出什么祸患!”

这时又是一阵骚动,声音更大了。她说到了他们心灵最深处的恐惧:今年的不幸会不断蔓延,甚至波及到那些新繁殖的家畜,要知道,新的家畜正在外弧沿线充满希望地慢慢繁衍。

“但他们已经走了,看样子不会再回来!”蕤继续说,“如果是这样,那就最好——为什么要让陌生人的血玷污我们的土地?但还有另外一个人……一个和我们一起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她背叛了自己的家乡,祸害自己的同类。”

最后一句话,她是用压低的嘶哑嗓音说出来的,她的听众们为了听清,不得不把身子往前凑,个个神情阴郁,双眼圆睁。科蒂利亚,蕤旁边那个苍白消瘦的女人,穿着褪了色的黑连衣裙,女巫把她拉到前面,让她像个木偶和口技表演用的假人似的站着,并且在她耳边窃窃私语了一番……但这番耳语还是传进了在座每个人的耳朵:“来吧,亲爱的。把你跟我说的告诉他们。”

科蒂利亚用死沉沉的声音意味深长地说:“她说她不会做市长的小情人,她说他配不上自己。接着她勾引了威尔·迪尔伯恩。她把身体献给他,条件就是要回到蓟犁,当他的妻子……接着就是哈特·托林被谋杀。迪尔伯恩为她杀了人,他对她垂涎三尺,因此杀人也乐意。他的朋友们做了帮凶;据我所知,他们也玩了她。莱默长官一定是半路截住了他们,或者是正好被他们撞见,他们临时兴起就把他也干掉了。”

“畜生!”佩蒂叫道。“卑鄙的小杂种!”

“亲爱的,现在跟他们讲讲,需要做些什么防止下一个季节再遭不测。”蕤柔声细语地说。

科蒂利亚·德尔伽朵抬起头,把四下的人们环顾了一遍。她吸了一口气,把混杂着伯爵酒、牛肉、烟味和威士忌的酸腐的气味一并深深吸入她那老处女的心肺。

“抓住她。你们一定要抓住她。我说这话,是带着爱和悲痛的。”

沉默。他们交换着眼神。

“把她的手涂上颜色。”

墙上那玩意用玻璃眼球盯着下面的人们,用眼神向他们传递着他那无言的审判。

“杀人树。”科蒂利亚小声说道。

没有人大声应和她,人们只是叹着气,像秋风扫过凋零的树枝。

3

锡弥一路小跑跟着可恶的灵柩猎手和苏珊小姐,直到他实在跑不动为止——他的肺都快烧起来了,身子一侧先是一阵剧痛,接着便开始不停地抽筋。他扑倒在鲛坡的草地上,左手使劲抓着右边的胳肢窝,疼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