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敏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道:“老爷为什么要看那块牙牌?”王名世道:“冯尚书…”他与冯琦素来疏远,背后总习惯称呼官职,见姨母脸色不快,才忙改口道,“姨父没有说,而且他让我不要将这件事告诉旁人。我也是后来受沈兄托付打听八十八号牙牌原主人校尉杨山之事,觉得太过巧合,才将这件事告诉了沈兄和傅兄。”
姜敏道:“也许是行刺发生后,老爷发现书房的牙牌不见了,又听说刺客身上搜到一块牙牌,他怀疑是同一块,所以才想索看。”沈德符道:“伯母推断得极有道理,只有如此,才能解释冯伯父向东厂索看证物的行为。如此可以推测,在刺杀案前,就有窃贼到过万玉山房,设法打开暗格,取走了里面的牙牌。至于后来再来书房翻找卷轴的窃贼,应该是为赵世伯的火器图而来,是另一伙人了。”
如此一来,疑问就更多了,刺客身上的牙牌跟书房暗格的牙牌到底是不是同一块?如果是,冯琦为何会将一块假牙牌收藏得如此隐秘?如果不是,那么书房的那块牙牌又是什么来历?莫不是就是那块神秘失踪八十八号真牙牌?
姜敏道:“老爷已经过世,潇湘又成了傻子,暗格里面的牙牌到底是怎么回事,无论如何都难以再弄清楚。但刺客身上找到的那块牙牌,真也好,假也好,一定有蹊跷,不然陈厂公不会是那样的反应。名世,这件事…”王名世道:“姨母放心,我会设法暗中调查,不会让陈厂公知道。”
姜敏叹道:“本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老爷将牙牌收藏得如此隐秘,必有缘故,偏偏又被人窃去。万一被有心人大加利用,祸及冯氏全家,我可就万死莫赎了。”王名世道:“是,姨母放心,名世必定竭尽所能,查清楚这件事。”
出来冯府,王名世道:“而今我和沈兄是站在同一岸边了。”沈德符佯装不懂,问道:“王兄这话作何解?”王名世道:“沈兄不是怀疑一直怀疑刻着万历十七年造的假牙牌巧合得诡异么?我也有这种感觉。”
沈德符道:“那好,麻烦王兄从东厂取出那块假牙牌,我们一起好好探究探究。”王名世摇摇头,道:“那块牙牌一定是假的,如果是真的,陈厂公那般忌讳,不会再对我多费唇舌,多解释那么一番话。”
沈德符道:“莫非王兄怀疑冯世伯书房中被盗走的就是真的编号八十八号的牙牌?”王名世道:“牙牌是不是八十八号我不能肯定,但我想一定它一定是真的。”
沈德符道:“不错,冯世伯是礼部尚书,最熟悉礼制,牙牌的形状、大小、刻字再清楚不过,他是绝对不会将一块假牙牌收藏得如此隐秘的。”王名世道:“嗯,沈兄先回去,我设法去追查窃贼这条线,一有线索,我就来藤花别馆找你。”
沈德符忙问道:“王兄去哪里?牙牌失窃在冯世伯遇刺之前,时间过了这么久,王兄预备如何追查?”王名世道:“我去找适才那姓白的锁匠。能打开暗格的锁匠少之又少,他既是行家,一定知道京城中还有什么人有本事能打开暗锁。”
沈德符听了大为佩服,忙问道:“那么追查盗取火器图窃贼之事,王兄可有好主意?”
王名世想了想,道:“那人要的是火器图,一日不到手,一日就不会放弃,与其抽丝剥茧,不如引蛇出洞。这件案子事关边防安危,锦衣卫理该出力,等我去找完那姓白的锁匠,就来助沈兄一臂之力。”沈德符道:“好。”
与王名世就此辞别。路过东四牌坊时,徘徊了许久,最终还是忍不住抬脚往粉子胡同而来。
开门的正是薛素素本人,形容慵懒,不事妆扮。齐景云正在书房收拾书籍,听说沈德符来找傅春,忙道:“傅郎有三日没有过来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沈德符道:“没有。应该是去浙江会馆了。我大致瞄到一眼,来找他的似乎是薛家戏班的人。”又见院子中摆有数只藤盒木箱,问道:“这是要搬家么?”
薛素素道:“我预备等春榜公布、景云正式嫁给傅公子,就卖了这处宅子,回去金坛老家。”
沈德符还是第一次听薛素素说到籍贯之事,很是吃惊,道:“原来素素姑娘也是金坛人。”薛素素道:“是啊,沈公子有什么认识的朋友是金坛人么?”
沈德符本想说他儿时玩伴雪素祖籍也是金坛,转念想到在薛素素面前提起雪素不妥,便改口道:“听说国子监那名死去的贡生于玉嘉就是金坛人。”薛素素道:“哦?是那名被故礼部尚书冯琦杖死的贡生么?我听过他的名字,不知道沈公子怎么看待这件事?”
沈德符心中其实并不大赞成朝廷公然迫害李贽、甚至焚毁其著作,于玉嘉也不过是当面指斥了冯琦几句,因此被杖死实在是冤枉,这件事也可以说是冯琦生平最大的罪过,但他既是冯琦的后生晚辈,不便公然反对,只道:“这个,于同学罪不至死,但冯尚书也是秉公行事…”
薛素素蓦然脸色大变,腰肢一扭,径直进房去了,任凭沈德符干晾在那里。还是齐景云过来道:“沈公子别怪,素素预备离开京师,毕竟这里是她生活多年之地,又是孤身一人返乡,前途未卜,心情难免萧索不佳。”
沈德符听到“孤身一人返乡”一句,不知怎的,心口一热,竟脱口说道:“如果素素姑娘不嫌疑,沈某愿意…愿意照顾她一辈子。烦请景云姑娘转告她。”
齐景云愕然道:“可沈公子在家乡不是已经有妻有妾、有子有女了么?”沈德符道:“这个…我自然不能像小傅那样,一心要娶景云姑娘你做正房夫人,素素在沈家可能只有侍妾的名分,但我可以发誓,我会一辈子对她好的。”
齐景云咬着嘴唇笑道:“这种赌咒发誓,素素可是听得多了。”沈德符道:“我是真心的。”
齐景云道:“那些排队追求素素的男子,哪个不称自己是真心实意?”沈德符道:“我小时候答应过一名叫雪素的女孩儿,长大后要娶她做妻子,一辈子对她好。虽然她后来走了,可我始终没有忘记当年的誓言。素素,我第一次在铁狮子胡同见到素素时,心中就已经将她当作了雪素。”
齐景云听了颇为感动,道:“沈公子这话我会转告素素的,回头等素素心情好些,再请公子过来听琴饮酒。”
沈德符便辞别出来。回到藤花别馆时,正好在大门前见到鱼宝宝扶着傅春下车。傅春肩头、左臂上均有伤口,浑身上下血迹斑斑,模样既狼狈又恐怖。
沈德符大吃一惊,道:“出了什么事?”鱼宝宝道:“遇上打劫的强盗了。”
原来之前鱼宝宝出门后便雇了辆车子,径直往宣武门外赵士桢宅邸赶来。按照他的想法,要对付皦生光这种人,当然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弄个什么来栽赃陷害。正好冯府万玉山房两桩盗窃案都还是无头悬案,其中一件,已经可以确认那翻找卷轴的是为中书舍人赵士桢的火器图而来,那么他只要弄一张、哪怕是半张火器图,就足以陷害皦生光下诏狱。他当然也没有打算要害人,只不过要以此来威胁那姓皦的,要令其人胆战心惊,以后再也不敢靠讹诈人为生。
他心中盘算得极美,余下的难题就是如何说服赵士桢,脑子过了无数个主意,虽然没有把握,但少不得要试上一试。
车子刚过琉璃厂,便听见前面一声巨响,马匹受了惊吓,往旁一歪,多亏车夫老道,及时圈住了马头。
鱼宝宝道:“出了什么事?”车夫道:“前面动静不小,听声音,很像是神机铳。”到底是京师人,见多识广,居然能从声响中听出是火铳来。顿了顿,又道,“会不会是王恭厂出了事?可王恭厂在内城,方向不对啊。”
鱼宝宝蓦然得到提示,“哎哟”一声,急忙跃下车来,急朝赵士桢宅子奔去。这一段路不算太远,到得门前,正撞见传教士利玛窦和弟子徐光启及亲随阿元听见动静来查看究竟。
却见赵府大门洞开,里面有兵刃交接之声。进来一看——院门口横着一名青衣汉子的尸首,胸口一个大血窟窿,血肉模糊,发出焦臭之气,显是被火器所伤。工匠赵士元歪倒在台阶上,身子下一大滩血迹,手中尚握着一根噜密火铳。院中还有三名凶神恶煞的大汉手持明晃晃的单刀,正围着两人恶斗,一人是赵府管家毛尚文,另一人却是刚离开藤花别馆不久的傅春。两人手中均无正式兵刃,毛尚文手中操着一根短铁棒,傅春挥舞着一个长方形的怪异铁器,都是顺手从院中取来的器物,以二敌三,犹自不落下风。
鱼宝宝还是第一次见识傅春原来武艺如此高强,不由得惊叫了一声。傅春却被这一熟悉的叫声弄得分心走了神,转头一看,即被面前大汉举刀削中他肩头。另一名大汉趁机用单刀划伤他手臂,上前夺过他手中的一片绢布,随即推开几步,打声唿哨。余下二人便不再恋战,只挥刀舞成一团,且战且退。
利玛窦等人看得目瞪口呆,竟然忘记闪避,好在那三名强盗也没有继续伤人的意思,并排冲了出去。
鱼宝宝瞪了那五人背影半晌,才惊叫道:“呀,强盗,强盗!快,快去报官。”利玛窦醒过神来,忙催道:“阿元,快去!”阿元这才恍然大悟,自赶去管辖南城的南城兵马司报案。
鱼宝宝忙赶进来,与毛尚文一道扶起傅春,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这些强盗是什么人?”
傅春受伤不轻,强打精神,道:“他们是什么人我也不知道。我本来是去浙江会馆找朋友的,顺道经过这里时,正好见到有人在门外鬼鬼祟祟地窥测,我上前叫了一声,那人就急忙转身走了。想到之前不断有人觊觎赵中舍的火器图,我便想还是进来提醒一下赵中舍的好。哪知道今天是前辽东李巡抚返乡之日,赵中舍出城送客,正好不在家,家中只有毛管家和赵工匠。我便将门外可疑情形告知了他二位,正在说话当口,就有四名强盗破门而入,持刀逼住我们三个,索要火器图。毛管家假意答应,称要和工匠一起进屋拿图,赵工匠却突然从身后取出一柄火器,射死了一名强盗。但他还来不及再次装填火药,就被另一名强盗上来一刀杀死。强盗又从他身上搜出火器图,我和毛管家见势不对,便决意反抗,我趁机夺到绢图,后来你们就来了,结果你也看到了,绢图还是被他们拿走了。”
鱼宝宝道:“哎呀,火器图被他们夺走了,那怎么办啊?”傅春道:“快,快报官追他们回来…”失血过多,不及说完,便晕厥了过去。
正好阿元在附近寻到一队巡逻的兵马司兵士,领了进来。兵士见朝臣家中光天化日之下发生强盗入室事件,被抢走的又是事关大明安危的火器图,不敢怠慢,急忙分几路去报告各官署长官。鱼宝宝见傅春伤势不轻,便雇了车子,先带着他回来。
沈德符听说究竟,忙和鱼宝宝一起搀扶傅春进来。鱼宝宝略通医术,裹了伤口,自去开方子抓药。
到天黑时,锦衣卫千户王名世匆匆赶来,道:“我听说了个大概。傅兄,到底是怎么回事?”傅春倚靠在床头,歉然道:“抱歉,我也不想弄成这样,我没能保护好火器图。”
鱼宝宝道:“这怎么能怪你呢?那些强盗人多势众,有备而来。不过我实在想不到小傅你武艺会这么好。”傅春道:“有什么奇怪的,你忘了我以前总跟戏班厮混在一起,不过是跟武行师傅学几手三脚猫功夫防身而已。”鱼宝宝笑道:“你那可不是三脚猫功夫。回头应该找个机会,让你跟我们的武三元好好较量一下,说不定你能打败大明第一武状元。”
武三元即是指王名世,乡试、会试、殿试均是第一名。傅春苦笑道:“宝宝从来不肯放过一点机会,你就使劲挖苦打趣我吧。”
王名世道:“傅兄素来精细过人,既然与那些凶徒交过手,能猜得出他们的身份么?”傅春迟疑道:“这个…”
王名世道:“我们相交时间虽然不长,可交情不算浅,傅兄即使信不过我的锦衣卫千户身份,难道还信不过我王名世么?”傅春道:“那好,我就直说了。交手中,我有听到那些凶徒互相喊话,我怀疑他们是女真人。”
鱼宝宝道:“其实我早就怀疑是女真人干的。李先生任辽东巡抚数年,断定女真是大明的心腹大患。赵先生最新研制的火器,就是专门针对女真人的。一定是女真首领努尔哈赤得知了消息,决意不惜代价,派人将火器图抢到手。”
王名世道:“东厂和锦衣卫也怀疑是女真人下的手,现在全城封锁,凶徒暂时出不了京城,我们会找到他们的。”
沈德符插口道:“有一点很奇怪,上次赵先生说过,火器图他要么是带在自己,要么是放在皇城中书舍官署中。赵士元身上怎么会有火器图呢?那幅图会不会是假的?”
忽听得有人接口道:“那幅图是真的。”却见赵士桢大踏步走了进来。众人忙起身迎接。赵士桢道:“不必。”叹了口气,说了经过。
原来近来赵士元加紧了制造车铳的工作,时时要用到火器图,赵士桢遂从官署中取了火器图,带在自己身上。今日正好前辽东巡抚李植离开京师回乡,赵士桢带了两名童子相送,临时将火器图留给了赵士元。哪知道仅此一念,便为他招来了杀身之祸。最重要的是,二赵合作经年,赵士元最知道赵士桢的意念和构想,车铳即将大功告成,他忽遭此不幸,等于是前功尽弃。又失去了火器图,怕是世间再难有赵氏车铳。
沈德符忙道:“赵世伯请放心,眼下兵马司和东厂锦衣卫正全城搜索,相信一定可以找到那伙贼人的。”
赵士桢性格坚定,虽然长吁短叹一番,最终还是道:“好,最要紧的是夺回火器图,哪怕毁了它都不要紧,千万千万不能让它落在敌人手里。”又上前握了握傅春的手,道,“多谢。小毛会武艺我是知道的,跟他家附近军营的官兵学过,请他来做管家,其实也是看中他这一点。不过今日要不是你,怕是小毛也被凶徒一起害了。”他虽有妻有子,但多年来只与赵士元、毛尚文几人住在一起,情感有如亲人。
傅春道:“都是我不好,未能保护好火器图。”赵士桢道:“你已经尽力了,好好养伤,改日再来看你。”
送走赵士桢,王名世也起身告辞。沈德符送他出来,问道:“王兄今日去寻那姓白的开锁工匠,可有收获?”王名世道:“我按他留的地址没有能找到他。那个人是京师口音,我找了不少人打听,就连东厂的番子也从来没有听过有个姓白的京师人会开锁,我怀疑那只是假名。”
沈德符道:“有这样一手本事,足以在京师谋生,为何还要隐姓埋名?”王名世道:“我听好几位行内工匠说,那暗格锁具极为精巧,是不可能用工具打开的。可之前有窃贼光顾,后来又有姓白的锁匠轻松开启,即使京师藏龙卧虎,未免还是太巧合了,所以我有些怀疑姓白的这个人就是到过万玉山房的窃贼。你放心,我已经画下他的样貌,交给东厂番子,只要他还在京师,一定能找他出来。”
沈德符道:“甚好。”送走王名世一行,正要返回胡同,一旁黑暗处忽然窜出来一人,问道,“你是沈德符沈公子么?”
沈德符见他神色紧张,言语问得冒失,心生警惕,也不直接回答,只问道:“你是哪位?”那人道:“我是谁不重要,适才我在大街上拣到一样宝贝,觉得沈公子应该会兴趣。”
沈德符登时想起那个专设骗局的皦生光来,连连摆手道:“没兴趣,没兴趣。”忙不迭地转身走开。
那人却追了上来,粗暴地将他推靠在墙壁上,道:“公子看都没看,怎么就说没兴趣。”一边嚷着,一边将一件东西塞到沈德符手中。
沈德符被那人大力一推,后背重重撞到墙上,痛彻骨髓,又惊又怕,正想要出声呼救,对方忽又松手退开,恍然觉得手中的物事软软绵绵,似是布帛一类,心念一动,忙抖开举到月光下一看,竟然是那幅倾城寻找的火器图。
沈德符这一惊非同小可,见那人正走开,忙追上去问道:“你是谁?从哪里得到的这幅图?”那人不耐烦地道:“你那么多废话做什么?还不赶快拿着这图邀功请赏去。”
月光直泄下来,清楚地照映出他的半边脸庞,不知怎的,沈德符蓦然觉得他有些眼熟,脱口叫道:“啊,你…你是宁远伯府上的人?”
那人乍然吃了一惊,返回来抓住沈德符的衣领,恶狠狠地道:“什么宁远伯!你再多嘴多舌,小心连你这条小命也没有了。听见没有?”逼迫沈德符点了头,这才松手去了。
沈德符震骇不已,忙返回家中,将适才之事告知好友。
傅春大是惊异,道:“竟然有这等事?快把图给我看看。”仔细看过一遍绢布,才道,“不错,就是这幅图,这上面还有赵工匠的血迹。”
鱼宝宝道:“那些女真凶徒处心积虑,好不容易才抢到火器图,怎么会轻易遗失在大街上呢?真真可笑。”傅春道:“这不可笑。现在全城搜捕,女真人难以藏身,必定要躲在一个常人想不到的地方,才能逃过劫难。”
沈德符道:“你是说隔壁宁远伯府上收留了这些女真人?”傅春道:“宁远伯李成梁一直暗中跟女真人有勾结,你是知道这一点的。”
鱼宝宝道:“可既然这样,宁远伯的人为什么又要将火器图交还给小沈呢?”傅春道:“依我看,李成梁跟女真人也不是什么牢固的联盟,而是相互利用的关系。李成梁需要利用女真人向朝廷谋取利益,但他也不希望女真坐大到他自己也无法控制的地步。他虽是朝鲜人,可带的都是大明朝的军队,女真人暗中谋夺火器图,已然逾越了他能容忍的底线。他人虽然在辽东,可好几个儿子都在北京做官,府上也养了不少聪明人。暗中杀掉这些女真凶徒,将火器图还回来,以免事态进一步扩大,其实是最聪明不过的法子。小沈,他们找上你而不是别人,可见你这一阵子已经引起他们足够的注意,你得小心些才好。”
沈德符道:“可能是我是他们的租户,家里又时常有锦衣卫出入吧。”
鱼宝宝道:“那我们要怎么办?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么?”傅春道:“不然你还能怎样?这已经是宁远伯那伙人最大的诚意了,他们完全可以悄悄杀掉女真人,再将火器图藏起来抑或毁掉,根本无迹可寻。况且,他们选择将火器图交给小沈,必然是有恃无恐,你总不希望小沈有危险吧。”鱼宝宝这才气鼓鼓地不作声了。
沈德符道:“那我现在就去找王名世,称是有人将火器图丢在了门口。”傅春道:“如此最好。”长叹一声,道,“想不到这件事会这么解决。”
鱼宝宝道:“等一等,我还要用这幅火器图呢。”说了自己打算用火器图来栽赃皦生光的计划。
沈德符听了连连摇头,道:“这不行。这幅火器图何等重要,岂能用于儿戏?况且你那么做,跟皦生光又有什么区别?”鱼宝宝闻言大怒,道:“原来我做的全是儿戏。”一甩手,赌气回房去了。
傅春道:“宝宝全然是为了替你出气,你这么说,可是伤了他的心了。”沈德符道:“火器图非同小可,不管怎样,都不能落在皦生光那种人手里。”
傅春道:“那好,你去取绢布来,我来照猫画虎,弄个大概像火器的图样,给宝宝拿去用。”
沈德符虽觉不妥,可转念想到鱼宝宝之计终究是为了治恶人,便道:“你受了伤,哪敢要你动手,还是我来吧。”回到房中,取绢布大致描了几下,便拿了原图连夜送去锦衣卫官署。
虽然中书舍人赵士桢家中遇盗案一度惊天动地,但瞬间便悄无声息。官方公布的说法居然完全是按照沈德符的描述,是有人暗中将火器图丢在了藤花别馆门前。于是城中盛传是京师大侠所为。
三日后,沈德符的同学苗自成如约来到国子监大门前,等待皦生光前来交易。沈德符和鱼宝宝二人躲在一旁,预备趁此机会好好整治皦生光一番。
哪知道等了许久,都不见皦生光的人影。苗自成有些不耐烦起来,正要返回国子监时,一名三十岁左右的青衣文士匆匆走过来问道:“你是苗自成包公子么?”苗自成见他手中提着包袱,露出印版的一角,忙道:“我是。是皦生光派你来的么?”
那文士点点头,道:“钱准备好了么?”苗自成忙将包袱递过去,道:“这是二百两银子。”
那文士接了过来,看也不看,便将手里的包袱递过来,道:“这是有‘郑主乘黄屋’五律的印版。”他似是有急事要办,也不多说,转身欲走,却被赶过来的沈德符一把扯住衣袖,嚷道:“原来是你!你让我们找的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