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清之,初名燮,字德源、文叔,号晚安,鄞县(今浙江宁波)人,嘉定十年(1210年)进士。曾参与丞相史弥远废太子赵竑事件,有拥立宋理宗之功,并长期担任宋理宗的老师,君臣关系亲密。郑清之与赵范、赵葵兄弟也有师生之谊,他新拜相后,急欲有所作为,当然极力赞同赵范、赵葵兄弟的建议。但朝中群臣认为中原地区久经战乱,已经是残破不堪的局面,无力负担宋军北征的粮草;而且南宋军队缺少骑兵,机动灵活性不够,无法守御漫长的黄河防线;且宋军出战,势必惹怒蒙古,造成蒙古向南宋开战的借口。尤其是乔行简忙着与郑清之争权,更是强烈反对北伐,极力强调国困民穷、军力衰弱、河南残破的现状。不过宋理宗刚刚亲政不久,也跟他的老师郑清之一样,希图有所作为,改变昔日平庸天子的形象,于是亲自决策,要倾尽南宋兵力,收复丧失一百多年的河南失地,尤其是要夺回位于河南巩县的北宋皇帝祖陵之地。
南宋联蒙灭金四个月后,宋理宗下诏支持赵范、赵葵兄弟“踞关守河”的建议。虽然此次北伐取得了帝国皇帝宋理宗和宰相郑清之的支持,而实际执掌国防大权的乔行简、史嵩之等人都反对出征,在财政、后勤等方面并未给予前方将帅以全面配合。战争一触即发,而南宋朝臣们却照旧沉溺在党派之争中,宋军战败的命运可以说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端平元年(1234年)六月初二,庐州(今安徽合肥)知府全子才率一万淮西兵为先锋,奉命从庐州出发,北渡淮河。七月初二,全子才大军抵达开封城东。开封城内的官员大都为原金国大臣,投降蒙古后重新接受了蒙古的任命。这些人大多并非真心归降,不过为情势所迫,见到宋军兵临城下,立即决定倒戈相向。官员李伯渊等人伺机暗杀了蒙古所立的开封留守崔立等人,打开城门,迎接宋军入城。
战局开端都很顺利,然而,问题很快出现了,而且是祸起萧墙——主和派的京湖制置使史嵩之拒绝为前方军队征运粮饷。宋理宗多次催促史嵩之发粮,甚至以兵部尚书的位置相诱,可史嵩之就是置之不理。宋理宗无奈之下,只得下令从两淮转运粮食。可是千里迢迢,远水难以解近渴,全子才部一路收复的城池早被蒙古人掳掠一空,都是空城,根本无法从当地百姓那里募集到宋军所需的粮饷,很快就陷入了粮草不济的局面,无法继续向洛阳、潼关进军,不得不就地停留在开封。
半个月后,淮东制置使赵葵率兵五万自滁州(今安徽滁县)取泅州(今江苏盱眙北),抵达开封与全子才会合。一见面,赵葵就质问全子才为何迟疑不进,全子才回答说:“粮饷未集,无法进兵。”赵葵这才知道形势危急。
而另一路大军赵范部原来部署于黄州、光州一带,按计划应该进兵陈、蔡,但他却突然莫名其妙地一改初衷,临时反对出师,没有从东线出兵牵制蒙古军。四川制帅赵彦呐也听从史嵩之的建议,公然拒绝宰相郑清之出师策应入洛之师的命令,导致西线蒙古军毫无顾忌。在这样的状况下,赵葵、全子才既无粮草,又无后援,实际上已经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而蒙古军却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大举南下,并挖开黄河南部的寸金堤(今河南开封县以北),水淹河南,以阻止宋军西进及来自两淮的粮饷供运。
赵葵焦急之下,为求速战速决,不顾军粮匮乏,督促部队西进。他派宋将范用吉、樊辛、张迪为一路,以徐敏子为监军,领兵一万三千人,带上仅够吃五天的口粮,从西面快速向洛阳推进。洛阳民众打开城门,迎接宋军进城。宋军进城后才发现整个洛阳城只剩下人口三百余户,几乎是一座空城。
第二天,负责接应徐敏子军的宋将杨谊率军一万五千人到达洛阳,在东南龙门遭到了蒙古骁将刘亨安的伏击。这是宋军北伐以来首次与蒙古军队正面交锋,也是第一次领略到蒙古铁骑的厉害。南宋大臣彭大雅、徐霆曾先后出使蒙古,曾在《黑鞑事略》一书中记载了蒙古骑兵的行军阵势和作战方法:“其阵利野战,不见利不进。动静之间知敌强弱,百骑环绕,可裹万众;千骑分张,可盈百里。摧坚陷阵,全借前锋…故其驰突也,或远或近,或多或少,或聚或散,或出或没,来如天坠,去如电逝。”(《黑鞑事略》)而宋军只有步兵,根本无法抵抗纵横驰骋的蒙古骑兵,杨谊军大败,几乎全军覆没,就连已经进入洛阳的徐敏子等军也闻之而丧胆。
数天后,蒙古大军前锋到达洛阳城下。而洛阳城中的宋军断粮已经有好几天了,宋监军徐敏子见势不妙,主动放弃洛阳,东渡洛水还师。半路上,宋军再次遭遇蒙古军,宋军的步兵与蒙古骑兵一交战,便立即一败涂地。樊辛、张迪等主将均力战而死,徐敏子也身中流矢,受了重伤,最后仅带三百余人靠步行从小路突围。驻守开封的赵葵、全子才见大势已去,担心孤掌难鸣,主动从开封撤退。
此次出师,南宋先是收复开封府、应天府(今河南商丘)、河南府(今河南洛阳),即历史上所谓的“端平入洛”,但这些城池实际上都已经被蒙古军搜刮一空。尤其是当蒙古军反攻的时候,宋军因为缺粮已久立即溃败,前后共丧失十余万人,南宋朝廷轰轰烈烈收复“三京”的计划不到三个月即以失败告终。
可笑的是,宋军败退后不久,蒙古军也是因为缺粮退回河北,由此可见史嵩之拒绝为宋军运粮是多么严重的战略失误。北伐失败后,郑清之与赵范、赵葵将战败责任推向主和派将领史嵩之等人。宋理宗下诏追究责任时则各打了五十大板:“赵葵与全子才各削一秩,余将亦贬秩有差。郑清之力辞执政,优诏慰留。史嵩之亦上疏求去,嵩之不肯转饷,罪尤甚于清之,准令免职。”
之后宋理宗也派遣了使者向蒙古谢罪,以求缓和。同年冬天,蒙古派使者王□出使南宋,表面是责问南宋违约攻蒙一事,其实是借机要挟南宋如同之前臣服金国那样,称臣纳岁。尽管宋理宗接见了王□,但双方并未达成协议,蒙古正好抓住南宋“肇始祸端”的把柄,大举兴师问罪。从此,南宋与蒙古之间开始了正面冲突。
4.钓鱼城
四川合州(今四川合川)有座钓鱼山,山脉雄奇壮丽,山形突兀,峰危壑险,海拔将近四百米。山南、北、西三面环水,是嘉陵江、渠江、涪江三江的汇流口,地势十分险要。宋人李开曾描绘说:“环山出云,架天为梁,渺三江之合流,瞰万井之耕桑,浩烟海之眯目,恍尘宇之多乡。”正是这样一座山清水秀的山峦,在南宋末年成为了宋蒙反复争夺的战场,血雨腥风中,埋葬了双方无数将士的生命,因而被形象地称为“绞肉机”。
事情还要从蒙古开始南下攻打南宋说起。尽管宋军在收复“三京”的战斗中大败于蒙军,但蒙古对南宋的最初作战并不顺利,主要是蒙古骑兵长于陆地野战而短于水战,而长江中下游地区河流众多,蒙古军难以发挥骑兵优势。加上当时南宋最优秀最杰出的将领如孟珙、赵葵、杜杲等人,均在这一地区主持防御,蒙古军多次进攻,均被击退。经过反复考虑,蒙古大汗窝阔台最后决定对南宋采取迂回包抄的策略,先进攻远离南宋政治中心的四川,然后顺长江顺流东下,直捣临安(今浙江杭州),灭亡南宋。在这样的情况下,四川在宋蒙战争中首先沦为战区。
端平二年(1235年),蒙古大将阔端(窝阔台次子)率军进取四川,控制了秦巩地区。次年,对川蜀发动更大规模的进攻,从大散关南下,破武仙关(今陕西汉中北)、占领兴元(今汉中),企图沿金牛道进入四川。宋四川制帅赵彦呐调蜀边精锐曹友闻军到大安(今陕西宁强)堵截蒙军。曹友闻认为大安无险可守,引兵上鸡冠隘(今陕西勉县西南),决定以蒙军入蜀必经的咽喉阳平关为战场,与蒙军决战。九月,蒙军万余人抵阳平关,达海率千人前来搏战,曹友闻从蒙军后方攻击,关内宋军也乘机出堡,夹击蒙军。蒙古巩昌便宜总帅汪世显部在大安击败宋军后,与达海合兵,蒙军力量大增,夹击隘堡,宋军不能支。宋军主帅赵彦呐忌曹友闻忠勇,竟不派兵救援。曹友闻战死在阳平关下,全军覆没。曹友闻兵败身死后,宋军纷纷内逃,蜀门洞开,蒙军由此打开了入蜀大门,得以长驱而入。十月,蒙军攻占利州(今四川广元),取剑门关,兵分数路向成都挺进。十月下旬,攻克成都。不久,阔端率主力北还,只留少部分人马抄掠蜀境。四川府州残破十之七八,仅夔州一路及泸州、果州、合州(钓鱼城)数州幸免。次年,蒙军全部退出蜀境,宋军渐次收复诸州。
开辟了四川战场后,蒙古大汗窝阔台决意再进攻吐蕃,为蒙军东进四川建取一块基地,这也是他迂回包抄南宋策略的一部分。这一策略十分高明。当时的吐蕃正处于四分五裂的状态,教派众多,没有统一的首领,相对而言,以喇嘛教萨斯迦派首领萨斯迦班智达最有影响力。南宋嘉熙四年(1240年),蒙古大将阔端率军进入吐蕃地区,开始了蒙古经营吐蕃之策略。后来因为蒙古大汗窝阔台意外病死,蒙古军才撤离了这一地区。四年后,阔端卷土重来,给萨斯迦班智达写信,邀请他前往凉州。萨斯迦班智达遂代表吐蕃,在凉州与阔瑞达成协议:吐蕃愿意接受蒙古统治,同时,蒙古尊重并保持吐蕃各教派首领的权利。在萨斯迦派的带动下,吐蕃诸部大多归附蒙古,蒙古最终通过萨斯迦班智达确立了对吐蕃的领导权。从此,吐蕃开始归属蒙古。后来,忽必烈奉命出征大理国,途中曾在六盘山(今甘肃固原县东南)驻军,萨斯迦班智达特意派侄子八思巴赶来拜见,八思巴以精通佛法讨得了忽必烈的喜欢。后来他登上大汗宝座后,立即封八思巴为“国师”,赐玉印(玉印在当时为职权的象征),负责统领天下释教。至今,西藏日喀则德钦颇章宫还保存有八思巴拜见忽必烈的壁画,成为这一段历史的生动记录。
蒙古自大汗窝阔台死后,内部陷入汗位之争,无暇全力南顾,暂时放松了对南宋的进攻,南宋因此有了喘息的机会。由于吐蕃归附蒙古,立即凸显了四川在战略上的重要地位。尤其宋蒙在四川争战多年,蒙古势力早已经进入四川,蜀道天险也沦入了蒙军之手,南宋朝廷不得不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在四川重新部署防御,以固守长江上游、屏蔽下游,扭转了自蒙宋开战以来的颓势。当时南宋声望最隆的名将当属孟珙,在荆襄(今湖北襄樊一带)和四川战区的抗蒙战争中,成果卓著。然而,宋理宗当时需要孟珙主持荆襄战区防务,经过慎重考虑,宋理宗破格提拔了余玠。余玠被任命为兵部侍郎、四川安抚制置使兼重庆知府,入蜀主持工作。
余玠,字义夫,号樵隐,蕲州(今湖北蕲春南)人,幼时家贫,先后就读于沧浪书院、白鹿书院。后来因斗殴杀死卖茶翁,无处容身,便干脆投笔从戎,投奔到名将赵葵(时任淮东制置使)麾下,作词毛遂自荐,担任幕僚,后因功累累擢升,成长为一代名将。由于在两淮战区抗蒙战争中战绩颇著,余玠得到了宋理宗的接见。当时,余玠很慷慨地说:“事无大小,须是务实。”宋理宗由此对他刮目相看,并寄予厚望。
第52章 龙虎散,风云灭——宋与元(6)
自蒙古军攻入四川后,蜀地残破不堪,宋朝将吏各专号令,犹如一盘散沙。余玠任四川安抚处置使后,整顿吏治,轻徭薄税,大刀阔斧地采取了一系列政治、经济和军事措施,并设“招贤馆”,在民间广泛征求防守四川的建策,集思广益。播州(今贵州遵义)人冉琎、冉璞兄弟(同父异母)向余玠献上“择险、任人、积粟、驻兵、徙城”之策,并提出“守蜀之计在于守合州,守合州之计在于守钓鱼城”,建议在合州据钓鱼山之天险筑城。
根据《四川志》(明正德)记载,“招贤馆,在治(重庆府)左(今重庆巴县东),宋余玠建。其供帐一如帅府,下令:‘欲有谋以告我者,近则径诣公府,远则自言于郡县,以礼遣之。’士之至者,玠不厌礼接,咸得其欢心。言有可用,随才而任;苟不可用,亦厚谢之”。
之前任四川制置副使的彭大雅修筑重庆城时,已经意识到钓鱼山的天险之利,曾派部将甘闰在钓鱼山筑寨,作为合州官民避乱的场所,这是钓鱼城修建之始。余玠经过实地考察后,采纳了冉氏兄弟的建议,并委派二人负责再筑钓鱼城。修建完毕的钓鱼城分内、外两城,外城筑在悬崖峭壁之上,城墙完全是条石垒成,坚固异常,易守难攻。钓鱼城周围的山麓有许多田地,城内也有大片可耕之地。这样,即使城池从外被长期围困,从内也能自给自足,长期坚守。钓鱼城作为一座城坚、粮丰、兵足,可耕可战、利于长期坚守的牢固堡垒,在日后有效地担负了重庆屏障和四川防御支撑点的重大责任。
钓鱼城筑成后,余玠将合州治及兴元都统司均搬到钓鱼城内,钓鱼城成为了“巴蜀要津”。不久后,余玠又下令冉氏兄弟以钓鱼城为样本,在四川的主要江河(长江、岷江、沱江、嘉陵江、渠江、涪江)沿岸及交通要道上选择地形险要之地筑城。八年间,陆续修筑大获(今四川苍溪南)、青居(今四川南充南)、云顶(今四川金堂南)、神臂(今四川合江西北)、天生(今四川万县西)等十余座城堡。其中,大获城扼制自陕入蜀孔道,为最要害之地;青居城、钓鱼城、云顶城则保障嘉陵江、长江水路畅通,均驻有重兵把守,成为宋军在四川屯兵积粮的要塞;其余各城则作为为诸州治所。
这样,十余座山城星罗棋布,以钓鱼城为核心堡垒,互为犄角,“如臂使指,气势连络”,形成了一组完整而严密的立体防御网。这就是余玠所创建的著名的山城防御体系,是他一生中最大的功绩,也是他为国家和民族贡献出的宝贵财富。山城防御体系改变了以往单一的城市防守策略,采用点线分布,有效地利用了天然的山形地势,从而遏制了蒙古骑兵行动迅速的优势,后来在抗蒙战争中发挥了极为关键的作用。钓鱼城更是由此成为中国历史上的著名要塞——在这个地方,宋军进行了长达三十六年的抗蒙保卫战,创造了中外战争史上罕见的以弱胜强的奇迹,成为独立支撑四川战局甚至影响中原局势的一把尖刀。
余玠之后,四川宣抚司参议张梦发曾向上书建三策:筑堡封锁汉江口岸;在湖北当阳玉泉山筑堡;在峡州(今湖北宜昌)建筑堡垒群,以聚结流民,一边守卫,一边耕种。其实这三策采用的就是余玠山城防御体系中的堡垒防守战术。张梦发为此还画了详细的形势图,却被权臣贾似道压住不发。
余玠受命于四川危亡之际,自他入主四川后,与蒙古军大小三十六战,战果极为显著。淳祐六年(1246年)春,蒙军大将塔塔歹贴赤分兵四路入侵四川,余玠率军抗战,以新筑之山城为屏障,重创蒙古军。淳祐十二年(1252年)十月,蒙军分道入蜀,发动了自淳祐六年四道入蜀以来最大的攻势。蒙巩昌便宜总帅汪德臣(其父汪世显原国金国大臣,据守巩昌,号称“秦巩之豪”,势力强大,曾多次向当时的宋四川制置使赵彦呐表示愿意归附,但没有成行)率军取金牛道掠成都后,进抵嘉定;蒙河东道行军万户李彀也奉命袭取嘉定(今四川乐山,地处岷江、大渡河、青衣江交汇处,四向通达,地理位置十分重要);驻守汉中的蒙军则越米仓山南下,进行牵制,全川因之震动。余玠调集蜀中精锐部队,利用嘉定及周围城堡恃险拒守。余玠亲率嘉定守将俞兴及各路援军夜袭敌营,最后伺机出战,终于粉碎了蒙军对嘉定的围攻。蒙军撤退途中,又遭到余玠组织的沿途军民的狙击,一路步履艰难,退出四川。
自余玠入主四川后,四川军事、政治、经济形势均大有好转。他自己也极为自信,绘成“经理西蜀图”送给宋理宗,说是十年之内“当手携西蜀之地(指蒙古军侵占诸州),以还朝廷”。因抗蒙治蜀有功,余玠当年晋升为兵部尚书,仍驻四川。此时,朝中也是抗战派执掌军政权,名将赵葵出任右丞相兼枢密使。本已经气息奄奄的南宋王朝,出现了振作的气象。
然而,正当余玠积极部署抗蒙、准备收复蒙军所占领的蜀地时,朝中的主和派官员却在大搞阴谋,权臣谢方叔(时任左丞相兼枢密使)大力排斥主战的右相兼枢密使赵葵,攻击赵葵不是科举出身,以所谓“宰相须用读书人”为由,大加排斥,赵葵因此被罢官。而余玠在蜀中威名远播,军功赫赫,也为谢方叔所嫉恨,刚好这时候出了姚世安抗命事件,被谢方叔所利用。
姚世安原是利戎司(负责驻守成都府治所在地云顶山城的宋军部队)统制。当时的利戎司都统为王夔,外号“王夜叉”,桀骜不驯,强悍残暴。淳祐元年(1241年),蒙军攻破成都,抓住了四川制置使陈隆之全家数百口,并将陈隆之等人作为人质,要挟守卫汉州的王夔投降。陈隆之大声告诫王夔决不能投降,于是全家人被蒙军残酷地杀死在城下。王夔固城自守,并以火牛阵突破包围,大败蒙军,此战扭转了局势,也成为王夔居功自傲的资本。而余玠入蜀后,积极整饬积弊,申明赏罚。王夔不但不听余玠节制,还放纵部下四处劫掠蜀民,将一些有钱人抓去后严刑拷打,以索取钱财,以至怨声载道。余玠胸怀大志,自然不能容忍王夔如此恣意妄为,于是借口召王夔议事,将其斩首示众。
利戎司统制姚世安窥视都统官职,怂恿利戎司保荐自己为都统。余玠本来就有意要将王夔部下整编,此时最忌讳军中举代,因此没有同意,又另派人任都统一职。余玠也料到姚世安不会轻易交出兵权,特意派三千人马到云顶山城(成都府治所在地)下,保征接替工作顺利进行。姚世安则公然对抗,扬言余玠有意图谋害自己,闭关不纳不说,还如临大敌,下令部下严阵以待。余玠派出的新都统连城都进不去,自然也无法新官上任,只好带着三千人马无功而返。
姚世安为人阴险,他料到余玠不会善罢甘休,便着意与当时正在云顶山城避难的权臣谢方叔的子侄结纳,想走谢方叔的路子来制衡余玠。谢方叔正嫉恨余玠,自然不会错过机会。当时四川在余玠的苦心经营下,军力、财力、民力均已经复苏,不需要再由南宋朝廷调兵、运饷支援。也就是说,总理四川军、财、政大权的余玠已经完全可以不再受朝廷掣肘。反倒正是这一点,加上余玠喜欢个人便宜行事的个性,让朝廷对他颇有疑忌,也由此给了不怀好意的谢方叔以可乘之机。谢方叔一面假意调停余玠与姚世安的关系,一面造谣中伤余玠,诬陷他掌握大权,却不知事君之礼。宋理宗对余玠在蜀中的威名也心存疑惧,甚至怀疑余玠有自立为王的可能,听信了谗言,于宝祐元年(1253年)五月命临安府尹余晦代替余玠,同时召余玠回朝,表面授为资政殿学士,其实是一闲职。
余玠当时正要讨伐姚世安,闻召后愤懑不平,当年七月突然暴病而死,死因极为可疑。一种说法是他服毒自杀,但以余玠之为人,实在难以取信。不久后,余玠的得力部下王惟忠也被诬告暗通蒙古,处死。对修建钓鱼城有重大贡献的冉琎、冉璞兄弟也被迫去职还乡。
在中国史书上,总是不乏像余玠这样“大将未死敌手”的悲剧发生,这也正是中国历史最可悲、最可叹的地方。
余玠《瑞鹤仙》有词一首:
怪新来瘦损,对镜台,霜华零乱鬓影。
胸中恨谁省?正关山寂寞,暮天风景。
貂裘渐冷,听梧桐,声敲露井。
可无人,为向楼头,试问寒鸿音信。
争冷。
勾引愁绪,半演金铺,雨欺灯晕。
家童困卧,呼不应,自高枕。
待催他,天际银蟾飞上,唤取嫦娥细问。
要乾坤,表里光辉,照予醉隐。
又有七绝《黄葛晚渡》:
龙门东去水和天,待渡行人暂息肩。
自是晚来归兴急,江头争上夕阳船。
余玠创建的山城防御体系的重大军事价值在他死后才逐渐突显出来。这个本该更能有所作为的传奇人物,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但历史不会忘记他,四川人民也没有忘记他。蜀中民众听到余玠的死讯后,无不悲哀难过,如同失去至亲亲人。
令人扼腕而叹的是,余玠死后,继续受到奸臣的攻击,受到追削资政殿学士职名的处分。直到宝祐三年(1255年)八月谢方叔罢相以后,才又“诏追复余玠官职”。而后来奸臣贾似道当权,贪婪粗鄙,好搜罗各种奇珍异宝,他听说余玠死时,棺木中有玉带,竟然下令掘开余玠的坟墓,取走了玉带。
余玠死后,余晦接任,负责驻守四川。结果蒙古军前来侵扰,余晦接连战败,四川形势再度危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