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范十分恼怒,召王旻到南门城上问话。王旻刚刚到来,一旁的李虎说:“好斩。”话音未落,一旁有人抢上将王旻的头斩落。赵范随即下令:“凡背心有红月号者,皆斩。”背心的红月号是克敌军的标志,他这话实际上下令斩杀克敌军。襄阳城中顿时一片混乱,无敌军开始剿杀克敌军,克敌军是地头蛇,自然不甘心坐以待毙,双方火拼中,误杀错杀的占了多数。局面越来越混乱,最后连赵范也无法控制,干脆率李虎等人从西门逃出襄阳,直奔荆门。慌乱中连制司大印也丢失了,幸好后来被一个军校捡到,追到荆门献给赵范,赵范因此升他做统领以示奖赏。
赵范逃走后,襄阳忠卫军(北军)主将李伯渊焚毁城郭仓库,开城投降了蒙古,襄阳城中官民、钱粮、器械尽为蒙古所得。自岳飞收复襄阳以来,南宋苦心经营一百多年,城中官民有四万七千户,库中所贮财粟不下三十万,还包括二十四个兵器库的武器装备,以及京湖制置司衙门的金银盐钞等,全部落入蒙古军手里。这就是史书中所说的“自岳武穆收复,凡一百三十年,生聚繁庶,不减昔日。城池高深,甲于西陲。一旦灰烬,祸至惨也”。不仅如此,蒙古军还拆毁了襄阳的城防,放火焚毁了襄阳城,将襄阳城的居民全部强行迁移到蒙古统治下的洛阳地区,襄阳城被扫荡得精光。自此,宋京湖制置司衙门不得不重新移到江陵。赵范因坐失襄阳,被削官三秩。
襄阳失守意义重大,一方重镇,未经战斗,即为蒙古所有,此事在荆襄乃至整个宋廷造成极大的震动。汉水流域的其他城市失去屏障,难以坚守。自襄阳陷入蒙古军之手后,随州、郢州、荆门(今湖北荆门)的宋军守将均弃城逃跑,只有复州(今湖北天门)守将施子仁力守战死。这样,江陵北面的京西南路九郡——均州、房州、随州、德安(今湖北安陆)、郢州、荆门、信阳(今河南信阳)、光化(今湖北老河口西北)等——尽陷于蒙古军之手。
为了进一步突破南宋的峡州—江陵—复州防线,蒙古军兵分二路,一路攻复州,进逼汉阳;一路攻枝江(今湖北枝江),进逼江陵。情形十分危急。
眼见宋军屡遭挫败,荆襄地区局面日益不利,南宋朝廷在鄂州紧急设置沿江制置副司,并起用史嵩之为沿江制置副使,负责处理荆襄战务。史嵩之曾经在襄阳主持屯田积粮多年,但却因为是臭名昭著的权臣史弥远的侄子,又历来主张议和,因此名声很差。尤其之前全子才、赵葵“端平入洛”时,他曾不顾大局,拖延粮草运输,牵制前方将帅,对北伐短时间内迅速失败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宋理宗坚持派这样一个人到前线督战,显然已经抱了一心想达成和议、以求苟安的想法。
而史嵩之本人一上台,就开始打击之前与他不合的主战派将领。譬如淮西制置使杜杲曾经上奏指出和谈是蒙军的诡计,史嵩之便指使台谏弹劾杜杲,导致这位战功显赫的名将被罢去兵权。杜杲受此打击后,从此专意理学,无意仕途,终老田园。而淮东制置使赵葵素来与史嵩之不合,看到杜杲的下场后,也以母丧为由辞官归里。
杜杲,字子昕,邵武(今属福建)人,是南宋著名文武双全的将才。杜杲父亲杜颖官至江西提点刑狱,他由荫补入仕。宋宁宗嘉定十二年(1219年),金军围攻滁州(今安徽滁州市),杜杲率军前往救援,激战中面部被射中二箭,但他临危不乱,依旧沉着指挥战斗,击退了金军的进攻,从此展露出出众的军事才华。端平元年(1234年),南宋北伐,打算收复“三京”(开封、洛阳、商丘),时任淮西转运判官的杜杲说:“江淮灾荒连年,移南实北,腹心之地反为可虑了。”上书反对出兵,但宋理宗不听,三个月后北伐失败,蒙古大举入侵,果然应验了杜杲的话。嘉熙元年(1237年),蒙古围攻重镇安丰军(今安徽寿县),驻守安丰军的杜杲与蒙古斗勇斗智,还发明了许多令人叹为观止的新式器械。在冷兵器时代,攻防武器十分重要,往往直接对战争的结局起决定性的作用,正如《墨子·七患》中所言:“兵者,国之爪也…备者,国之重也。”当时蒙古军用火炮(指发石机)攻城,威力很大,杜杲与儿子杜庶则将网用木头撑开,罩在城墙上,利用网的韧性和弹性来消除石头对城墙的冲击力。安丰城的城楼被火炮摧毁后,宋军失去了制高点,杜杲便创造了一种用木材搭建的简易木楼:木楼上方有岗亭,可以装兵卒,并开有箭窗,便于弓箭手射击;下面则装有轮子,方便快速移动;木楼被安置到护城壕沟后,再用横木将各个楼连接,立即变成了一道新的城墙防线;因为制作方便,杜杲一次就做了几百个,一旦有木楼被蒙古军火炮摧毁,立即换上新的木楼,非常灵活。安丰城外有宽阔的护城壕沟,蒙古军派人用木石去填平,杜杲便设计了一种平底船,专门来往于壕沟上,击杀蒙古兵。蒙古军一计不成,又组织了一批敢死队,每个人身批十余层牛皮做的厚甲,连面孔都罩住,向宋军发动攻击。由于箭射不透厚甲,杜杲便设计了一种小箭,再挑选了一批神射手,专门射蒙古敢死队的眼睛,由此击退了蒙古军的又一次进攻。据史料记载,杜杲父子还发明了鹅梨炮、三弓弩炮、排杈木等武器帮助守城,使得安丰在蒙古军日夜围攻下巍然不动三个月,是宋军在两淮战场取得的重大胜利。杜杲因功升任淮西制置副使兼知庐州(今安徽合肥)。半年后,蒙古军再次大举进攻,号称有八十万蒙古大军包围了庐州,杜杲在之前的木楼上加设炮楼,与蒙古军对决,最终打退了蒙古军的进攻,安丰军和庐州两战是宋朝城市保卫战的成功战例,也使得杜杲从此步入名将行列,庐州战后,他因功升淮西制置使。杜杲的文章也写得很好,为文丽密清严,书法善行草急就章。
当时,朝野之间批评史嵩之的声音不绝于耳。大臣李宗勉说:“如果一位主将,整天以和字放在心上,势必处处退却,不敢向前,亦将遭来祸患。”右司谏曹豳更是公然指责史嵩之是“以和误国”之辈。监察御史王遂也说:“史嵩之本不知兵,矜功自侈,谋身诡秘,欺君误国,留之襄阳一日,则有一日之忧。”
就当不少人等着看史嵩之的笑话的时候,事情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是因为史嵩之用对了一员猛将——孟珙。
孟珙,字璞玉,祖籍绛州(今山西新绛)。他出生在将门世家,曾祖孟安、祖父孟林均为岳飞部将,随岳飞北伐时,在枣阳定居。父孟宗政曾任枣阳县令,因抗金有功,升京西路钤辖军职,驻守襄阳,并创建忠顺军。后累官荆鄂都统制仍兼知枣阳军、右武大夫、和州防御使、左武卫将军。孟珙自幼从父抗金,以功入官,逐渐成长为节制一方的大将。南宋联蒙灭金时,孟珙率所部宋军与蒙古军会攻金朝行都蔡州,联军攻下蔡州,金哀宗自焚,金末帝为乱军所杀,金国就此灭亡。孟珙以功升任建康府诸军都统制,又兼权侍卫马军行司职事。宋蒙开战后,孟珙为襄阳兼镇北军(即忠卫军)都统制,负责训练精锐之卒。他与史嵩之私交颇好,就在蒙古军进攻襄阳之前,他被召赴临安枢密院禀议,因而刚好错过了襄阳内讧。
史嵩之虽然有心议和,但蒙古军来势汹汹,眼见江陵危在旦夕,江陵一失,他官署所在的鄂州也必然难保,便派孟珙前去救援江陵。孟珙可谓受命于危难之间。此时,他的部下忠卫军也已经被李伯渊带领投降了蒙古,手下几乎没有什么兵力。但他侦察得知蒙古军正在枝江一带造船、准备渡江,于是带兵来到蒙古军对面的江岸,让士兵走来走去,不停地变易旗号,循环往来,迷惑蒙军。夜里就点明火炬,远远数十里,摆出一副宋军大军到来的假象,使得蒙军不敢渡江。而后孟珙亲自领兵出击,前后破蒙古军二十四寨,夺回被掳的军民两万多人。刚好此时,蒙古军主帅阔出病死军中,蒙军不得不退兵。孟珙由此解了江陵之围,扭转了长江中游战局不利的局面。
嘉熙二年(1238年),蒙古军集中兵力进攻两淮,对荆襄战区的攻势渐趋停滞,南宋朝廷要求新任京湖制置使的孟珙乘机收复荆襄失地。孟珙认为要收复襄阳、樊城(今湖北襄樊),必须先取郢州,以打通粮道,然后再取荆门(今湖北荆门),才能制胜。他随后调兵遣将,陆续收复了郢州、荆门、樊城。原本已经投降蒙古的襄阳守将刘廷美见宋军各路相继收复失地,便决定反戈一击,暗中为内应,打开城门投降了宋军,南宋终于重新收复了襄阳。
在收复襄阳后,孟珙认为:“襄樊为朝廷根本,应加经理。”便在襄阳设置重兵,重新建立军事重镇,大兴屯田,训练军伍,以息、蔡(今河南息县、汝南)降人创忠卫军;集襄、郢降人创先锋军;招淮民创宁武军;招回鹘壮士创飞鹘军;荆鄂都统制张顺招襄汉溃卒创忠义、虎翼等军。在孟珙主持荆襄防区期间,长江中游的防务得到明显改善,饱受战火洗劫的荆襄地区得到数年更生复苏的机会,襄阳也重新成为抗蒙重镇。
十分可惜的是,与之前主持四川防务的余玠一样,成就斐然的孟珙也很快遭到了政敌的打击和排挤,这与他一贯与权相史嵩之关系密切有关。淳祐四年(1244年),右丞相兼枢密使史嵩之因父丧回家守丧,史嵩之自掌握军政大权后,大力排斥异己,朝中的正直大臣皆因与之不合被逐。史嵩之父丧后,宋理宗下诏免除守丧之期,重新召他回朝为官。不料朝中反史派发动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攻讦运动。临安太学生一百四十四人、武学生六十七人、宗学三十四人、京学生九十四人及部分官员相继上书,指责史嵩之不孝,并控告他“心术不正,行踪诡秘,力主和议,瓦解斗志,窃据宰位,处心积虑,居心叵测”,声明他与其叔叔史弥远一样专权误国。学生们还在太学张贴榜文宣称:“丞相(指史嵩之)朝入,诸生夕出。”以离开学校来抗争。就连史嵩之的侄子史□卿(史嵩之弟史时之之子)都站出来指责他席宠怙势,写信劝谏伯父辞去相位。史嵩之自知不为公论所容,只得上书请允许回籍守丧。宋理宗看到群情汹汹,也只好下令史嵩之除职予祠。
史嵩之罢相后,杜范入拜右丞相。但杜范拜相后不到八十天,便暴毙而死。一个月后,受杜范提拔的工部侍郎徐元杰在阁中吃过午饭后,离奇中毒,指爪爆裂而死。宋理宗刚刚下诏将阁中承侍吏役逮交临安府审讯,户部侍郎刘汉弼又因为在阁中会餐,忽然得病身死。当时杜范、徐元杰、刘汉弼被称为“淳祐三贤”,杜范与史嵩之素来不合,是政治上的死对头,刘汉弼、徐元杰更是坚决上书要求罢免史嵩之之人。时人都怀疑三人死得不明不白,是被人谋害而死,以致群臣到阁堂会食时,竟然没有人敢动筷子。尤其离奇的是,史嵩之的侄子史□卿不久后也暴病而亡,开始让人怀疑这一系列事件是史嵩之策划的。有人说史嵩之知道杜范嗜书如命,就先将毒药涂在书上送给杜范,杜范得到书后日夜翻看,毒气进入体内,就此失明而死。
尽管有议论种种,却始终没有史嵩之下毒的证据。他守丧期满后,宋理宗还念念不亡昔日史弥远扶持自己的恩德,打算再召史嵩之入朝执政,结果御史谏官前赴后继,坚决阻止。史嵩之从此致仕,直到死去,再也没有回到他所热爱的官场。
史嵩之一倒,与他关系密切的孟珙处境立即变得艰难,开始受到排挤。孟珙有心无力,从淳祐六年(1246年)开始,五次申请辞职养病,但均未被允许。当时蒙古河南行省范周吉暗中联络孟珙,打算投降孟珙。孟珙向朝廷报告,准备受降,却不被批准。孟珙由此叹道:“三十年收拾中原人心,今志不克伸矣。”一气之下发病而死,时年五十二岁。孟珙死后的第二年,他一手带大的心腹爱将王坚在钓鱼城下将蒙古大汗蒙哥击毙。
这里特别要提一句,南宋一朝党争十分激烈,不同派系在防守问题上往往意见不一,尤其体现在将领的任命上。因此,南宋一朝,将领的升迁往往不能依据才干与战绩,而是依靠派系以及与朝中权臣的私人关系。如果将领在朝中有权臣支持,便可如鱼得水,即使作战失败也能逃过处分;反之,如果与当权者不合,就算功劳再大,也会遭谗毁罢官,比如之前功劳显赫的名将余玠、杜杲便是如此。孟珙因与史嵩之交好,一度拥有强大的后援,但史嵩之一倒,反史派上台,即使他功劳再大,也立即失势,处处受到制约。正因为如此,南宋将领为了保住权位,往往以金钱交结朝中权贵,因而导致南宋贿赂交结之风盛行。下面即将提到的襄阳主帅吕文德、吕文焕便是攀附权相贾似道,从而平步青云,一门公侯。南宋这种结党之风,具有极强的排他性,往往视私利重于国事,对宋造成不利影响。党派之争必然影响朝内政局,进而影响防守策略及将领人选,直接影响战争的结局。
第55章 龙虎散,风云灭——宋与元(9)
尽管蒙古一度陷于争权夺利的混乱,宋蒙战争暂告一段落,但忽必烈继任大汗后,逐渐稳定了政局。但蒙古国自建立以来,横扫世界,威震天下,却唯独在中原遭到了南宋激烈的抵抗,尤其之前蒙古大汗蒙哥战死钓鱼城,对蒙古军打击重大,几乎使蒙古丧失了灭亡南宋的信心。在关键的时候,宋降将刘整向忽必烈提出了灭亡南宋的重大战略构想,促使忽必烈下定攻灭南宋的决心。刘整熟悉中原局势,向忽必烈建策,提出将蒙古军主力由四川战场转向荆襄战场,以襄、樊为战略突破口,先取襄阳,由汉水渡长江,则宋朝可灭。
刘整就是前面在《钓鱼城》一篇中提到的宋朝骁将。刘整,邓州穰城(今河南邓县,在当时属于北方人)人。金国灭亡前,南下投奔南宋,隶属名将孟珙(时任京湖制置使)麾下。孟珙攻打信阳时,刘整任前锋,某晚仅率十二名勇士攀上城墙,一举俘虏了敌方的守将。昔日唐朝名将李存孝曾率领十八名骑兵攻打洛阳,孟珙认为刘整比李存孝还要英勇,因而特意命人在刘整的旗子上绣上“赛存孝”三个字。宝祐二年(1254年),刘整随当时的京湖制置使李曾伯入蜀,选拔为将,屡建战功。景定元年(1260年)四月,升任泸州知府兼潼川路安抚副使。身为北方人的刘整以武功获得升迁,加上他为人狂放自负,桀骜不驯,深为一些南方将领所忌,这其中就有后来守卫襄阳的主将吕文德。刚好此时权臣贾似道为了排除异己,在各路武将中推行所谓的“打算法”,即派遣官会计查核各地军费,凡在战争中支取官府钱物用于军需者,一律加以侵盗掩匿的罪名治罪。大将多获罪,赵葵、史岩之、杜庶等名将均因此罢官,还被勒令赔偿。另一名将向士璧被夺官下狱,被逼而死,家族又被拘押偿付军需。名将高达、曹世雄对不学无术的贾似道十分轻视,贾似道怀恨在心,命党羽罗织罪名,逼死曹世雄,罢了高达的官。又嫉妒在钓鱼城立下盖世奇功的王坚,故意把他调知和州,罢了他的兵权,不久王坚即抑郁而死。吕文德当时为策应大使,与四川安抚制置使俞兴勾结起来,打算利用“打算法”迫害刘整。刘整得知消息后,惊恐不安,派人到临安向朝廷上诉,却投诉无门。当他看到比他名气更大的向士璧、曹世雄均被逼而死后,“益危不自保”,于是秘密派人与蒙古成都路军马经略使刘黑马联络,表示愿意以泸州及所属十五郡三十万户投降。由于刘整是宋之名将,他突然以蜀之要冲的泸州要求投降,让蒙古方面感到难以理解。当时蒙古将领多认为刘整投降之举真假难辨,不可辩信。只有刘黑马认为刘整此举毫不可疑,最终,他力排众议,决定派儿子刘元振前去受降。景定二年(1261年)六月,刘整召集手下官员,杀死反对投降蒙古者,开门迎接刘元振入城,被蒙古任命为夔路行省兼安抚使。宋理宗听说后勃然大怒,命俞兴讨伐刘整,结果却被刘整打败。吕文德奉命务必收复泸州。宋军首先克复了泸州外堡,然后采取步步为营、坚壁围攻的战术向泸州推进。刘整难以支持,次年(1262年)初撤出,将泸州民众徙往成都、潼川。正月,吕文德收复泸州。宋朝廷改泸州为江安军,但其所隶之州,除泸、叙、长宁、富顺外,均为蒙古军占有。刘整投降蒙古对南宋是毁灭性的打击,他不但提出了先取襄阳的战略构想,还为蒙古组建了一支强大的水军,使南宋的水军优势荡然无存。宋史专家王曾瑜先生认为“宋元后期战争的关键决策人物并非丞相伯颜,而是降将刘整。正是刘整使得元朝作出了重大的战略调整…偏安江南,维持了一百四十多年的南宋王朝也终因元朝的战略转变而灭亡”(《宋朝兵制初探》)。就连当时的南宋人,也对刘整叛宋的后果感受深刻。襄阳陷落后,大臣汪立信曾上书说:“臣奉命分阃,延见吏民,皆痛哭流涕而言襄樊之祸皆由范文虎及俞兴父子…兴奴仆庸材器,量褊浅,务复私仇,激成刘整之祸,流毒至今。”(《度宗本纪·卷四十六》)虽然将责任完全推到四川安抚制置使俞兴身上未必公正,但也可以看出宋人对刘整因受迫害被逼投靠元军是极为痛心疾首的。
因为襄阳、樊城城坚池深,城中兵储充足,可支撑数年,又能得到长江上游诸州供输,利于久守。熟悉情况的刘整建议忽必烈不要强攻,而是采用围困战术,绝其外援,使其不攻自破,又建议说:“宋朝只恃仗吕文德(襄樊守将),然而吕文德可以利诱,可遣使送他玉带,请求在襄阳城外设贸易市场。”
忽必烈依计而行,确定以襄樊为战略突破口,并派人贿赂吕文德,吕文德果然同意。于是蒙古军以贸易为名,在襄阳城外修筑堡垒,立榷场于樊城外,筑土城堡垒于鹿门山(今湖北襄樊东南),为日后攻打襄、樊奠定了第一个据点。吕文德之弟吕文焕发觉蒙古军的阴谋后,立即派人将情况报告给吕文德,加以提醒。但吕文德麻痹轻敌,认为“襄樊城池坚深,兵储支十年”,根本不把蒙古军放在心上。等到后来发现不对劲时,为时已晚。
宋咸淳四年(1268年)九月,忽必烈以刘整为都元帅,随同征南都元帅阿术(兀良合台子)进攻襄阳,蒙古大军兵锋直指南宋,决定性的战役首先在襄阳打响。蒙古军首先在鹿门堡和白河口(皆在今襄樊东北)筑城,切断了宋军南北之援;又筑台汉水中,与夹江堡相应。从此,援襄宋军皆不得进。
刘整又向阿术计议,认为蒙古军水战不如宋军,于是造战舰五千艘,练水兵七万,作渡江灭宋的准备。之前,阿术曾率军攻打襄阳,宋军乘蒙古回军之际,在襄阳以西的安阳滩派水军扼其归路,然后派骑兵直冲其阵,蒙古军队大乱,阿术本人也在混乱中坠马,差点被宋军活捉。后来还是蒙将怀都选善识水性的士兵泅水夺得宋军战舰,其余蒙古军奋勇拼杀,才将宋军击退,转败为胜。安阳滩一战,蒙古军队虽然打败了宋军,但却暴露出水军不占优势的弱点。刘整的建议使蒙古军的水军迅速形成战力。尤其是刘整提出的水陆协同三面夹击的战法技高一筹,使蒙古水军的战斗力超越了南宋水军,成为蒙古军的主力部队。后来蒙古军会攻临安,以及最后灭亡南宋的□山之战中,蒙古水军均发挥出超强战力,战败了舰船数量超己方数倍的对手。
忽必烈又增派史天泽、张弘范(张柔第九子)领兵包围襄阳。史天泽又在要害处筑城堡近十处,筑长围起自万山(今襄樊西北)、包白丈山,使南北不相通。又筑岘山(今襄樊东南)、虎头山(今襄樊之南)为一字城,联互诸堡。对襄阳的围困圈逐渐完成,蒙古军已处于战略上的优势。南宋朝廷为了挽救危局,开始了大规模的援襄行动,于是襄阳、樊城一带成为宋元双方各自集中重兵争夺的焦点。
张柔,字德刚,易州定兴(今河北定兴)人。蒙古军南下时,河北大乱,张柔聚集乡邻亲族数千家结寨自保,成长为远近闻名的地方势力。金国由此任命他为定兴令,隶属于金中都经略使苗道润。后苗道润为其副使贾瑀所杀,张柔决意为苗复仇,率部降蒙,后俘获贾瑀,剖贾瑀之心以祭苗道润。后随蒙古军伐金,围攻汴京(今河南开封)。汴京守将投降后,蒙古军争相抢夺战利品,只有张柔不取金帛,赶到史馆,运走了《金实录》和秘府图书,并拜访当地耆旧望族,护送北归。攻打蔡州(今河南汝南)时,张柔俘获状元王鹗,即解其缚,待以宾礼。正因为张柔礼贤下士,金国灭亡后,金士大夫有相当一批投奔到他门下,如王鹗、郝经、乐夔、敬铉等名士子均是他的幕僚。王鹗教授张柔儿子读书达九年之久,一代名士元好问也与张柔有密切交往。张柔为元朝立下功劳甚多,在元初汉人勋臣中,只有张柔与史天泽被称为“拔都”(英雄)。忽必烈却认为张柔功劳还在史天泽之上,说:“史徒以筹议,不如张氏百战之立功也。”张柔有十一个儿子,其中最有名的是张弘范,就是他在厓山一战中消灭了南宋最后的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