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次闹得不欢而散,陆逸桐却从此成了范家的常客,而且跟佳蕙很谈得来。确切一点说,是佳蕙迷上了高大英俊、风流倜傥的陆逸桐。只要有他在场,佳蕙就变得神采飞扬,笑语不断。陆逸桐也投桃报李,对佳蕙格外温柔体贴。而鹤轩也乐见其成,甚至连秦书玉都对陆逸桐的到来感到高兴。这天,怡园来了一大群年轻的客人,有佳蕙的同学,也有鹤轩的好友,当然还有陆逸桐。当雨棠走进大厅时,他们正在玩成语接龙的游戏,接不出的就要受罚。正好是佳蕙接不下去,她唱了周璇那首《天涯歌女》。当她唱到“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时,还故意看了逸桐一眼。接着轮到逸桐了。“逸桐,快接下去呀!”佳蕙急得大叫。他抬眼,目光与门口的雨棠交会。她一怔,赶紧撇过脸去。
陆逸桐故意接错成语,也被罚了。他唱了一支英文歌。唱歌时,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佳蕙,那勾魂摄魄的眼神足可以融化一座冰山。旁边的人跟着起哄,一边叫着“佳蕙”,一边鼓起掌来。陆大少追求范家小姐早就成了公开的秘密。雨棠冷眼旁观,一个是世家子弟,一个是名门淑媛,还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呢!看着佳蕙那绯红的脸庞和水汪汪的眼睛,她对这个养尊处优的女孩第一次产生了嫉妒的情绪。一言不发地,她转身离开了。
不自觉地,雨棠又走到了那片樱花林里。恍恍惚惚地,她在一棵树旁坐下来。为什么?为什么她要在意他?为什么要在意他和佳蕙的亲密关系?为什么要觉得生气?又为什么要觉得心痛?倚着树干,看着满地落红,她想起自己的身世,忽然觉得好孤独、好凄楚。在这个世上,她可以说是孓然一身,没有一个亲人了。谁在乎她?谁又真正地关心她?即使是鹤轩,对她也是有所求的。而她对他只有兄妹之义,绝无男女之情。如果说过去她尚不能认清这一点的话,那么,现在因为陆逸桐的出现,她完完全全地看清楚了。
这些天来,陆逸桐频频出现在怡园,表面上她好象根本不在乎,但每一次见到他,心里就充满了莫名的兴奋,还有那种耳热心跳的感觉,都是那么真实,不容她回避。而他不在的日子,她竟然跟佳蕙一样,有一种深深的失落。她发现,自己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他!她喜欢他说话的声音,喜欢他浪荡邪气的笑容,喜欢他看她时那肆无忌惮的眼神,甚至在他第一次出手救陈嫂母子时,她就记住了他那张俊美绝伦、调笑戏谑的脸。但这样的男人,如此英俊、高大、尊贵,又游戏花丛、玩世不恭,天生就是女人的克星,根本不可能托付终身,她怎么可以为他动心、为他流泪?流泪?她摸了一下脸颊,原来那冰凉的东西是她的眼泪。
自懂事以来,她已经许久未流过泪了,今天竟然为了一个风流成性的男人流泪!母亲若泉下有知,也会不安的。想起母亲短暂的一生,雨棠更意识到自己的悲哀。范时俊对母亲是有情的,但那又怎么样?为了追求世俗的荣华富贵,还不是一样弃之若履?一无所有的青梅竹马毕竟比不上千娇百媚的金枝玉叶!范时俊尚且如此,更何况高高在上、视女人如玩物的陆逸桐呢?
她拭干眼泪,抬眼望去,飞红万点愁如海。才短短几天功夫,那烂漫樱花就谢了,满眼繁华,转眼成空。也许这就是女人一生的写照,开放时灼灼耀眼,盛极一时,却是最最脆弱容易凋零。她低下头,若有所思地用手指抚触着那些落红,都是些可怜的小精灵呵,以为离开枝头便可以得到自由,在风里恣意地翩飞,却注定零落成泥,逃不过终将沉沦的宿命。一阵风起,樱花漫天飞舞,纷纷扬扬,如血红的泪海。
一朵樱花覆在额上,她正要伸手拂开,不想有人抢先了一步。她抬起眼帘,那温柔手指的主人竟然是她此刻最不想见的陆逸桐。她有一瞬间的怔忡,以为是在做梦,但那浓黑的眉,深邃的眼,似笑非笑的嘴角,在在都是她记忆中的模样。“你…”她刚要开口,他已经伸手捂住了她的嘴,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然后,他的手指抚过她湿润的脸颊,抬起她的下巴,目光在她脸上逡巡,好一会儿,才问:“你哭了?为什么?”“没什么。”她把脸转向别处去,恢复了一贯的镇定冷淡,“陆先生为何不在前厅做游戏,跑到这儿来做什么?”“你不在那儿,我还有什么情绪?”他回答得坦然,她却吃了一惊:“你说什么?”他唇边漾起一朵讽刺的笑容:“难道你不知道我到怡园来,都是为了你?”“胡说!”她试图摆脱他的控制,“你放手!”“你要我放我就放,那我还配姓陆吗?”他的手扣得更紧了,“早就告诉过你,我看上你了。而只要是我看上的女人,没有一个逃得出去。”然后,他把她的脸一扳,两片滚烫的嘴唇就压了下来。
雨棠瞪大了眼睛,只觉得耳边轰的一响,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瞬间冲上了头顶。她神志迷离,全身发热,像是有一团火从她的嘴唇开始,一直烧到了脚,又好象整个人置身在花园中,园里的蝴蝶停在她的唇瓣上,贪婪地吸吮着蜜汁。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唇瓣上的蝴蝶飞到她的耳畔,低声地呢喃:“好了,你可以起来了!”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浑身酥软地躺在陆逸桐的怀里,肿胀的双唇告诉她:她被他吻了!这个无赖竟然夺走了她的初吻!雨棠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他,迅速抬手给了他一记耳光。时间凝固了!陆逸桐左颊上清晰地印着五条手指痕。他眼透寒光,脸上的肌肉抽动着,似乎在竭力平息自己的怒火,而雨棠趁他尚未动作前,立刻起身往树林外奔去。她没跑几步,就被他一把拽了回来。他紧扣住她的肩膀,将她的身子狠狠地压到树干上。他死瞪着她,面色白得像一张纸,眼睛里却冒着火:“从没有一个人敢打我!而你已经是第二次了。你以为你是谁?今天我非给你一个教训不可!”
雨棠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凶恶的样子,觉得自己的肩膀都要被他压碎了。她一面挣扎一面说:“你打吧!你打死我算了!你这个道地的花花公子,竟然连‘朋友妻不可欺’的道理都不懂!”他的手猛然放松,用一对很奇异的眼光瞪着她说:“朋友之妻?你是指鹤轩?你什么时候成为他的妻子了?”她有些心虚,但还是不甘示弱地说:“我爱鹤轩,鹤轩也爱我。迟早有一天我会成为他的妻子的!”他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得她心底发毛,只得强作镇定地说:“如果你真当鹤轩是朋友,可以放过我了吧?”他摇摇头,语调森冷:“不,你不爱鹤轩,不爱任何人,你的心冷得像块冰,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情!”在她还来不及反应时,他已转身走出了樱花树林。她站在那儿,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竟无法再动弹一步。
本来受侮辱、受伤害的是她,不料却被他奚落了一顿。他这个游戏人间的花花公子,又知道什么叫爱情呢?
第五章
从此,陆逸桐再没在怡园出现过,鹤轩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往心上去。七月,鹤轩和佳蕙都从学校毕业了。鹤轩自然留在上海,做父亲生意上的帮手。而佳蕙却吵着要去西洋留学,秦书玉拿她没办法,一纸书信把范时俊叫回了上海。范时俊一进家门,就追问佳蕙想出国的原因,她只说在上海呆腻了,想到外边去见见世面。范时俊一向都宠爱这个幺女,也就答应了。一个月后,佳蕙考取了公费留学,坐飞机去了法国。
范时俊回苏州的前一晚,把雨棠叫进了他的房间。看着灯光下她那张玲珑剔透的脸,他叹口气说:“你长得越来越像双双了。”雨棠垂下眼帘:“感谢老爷对雨棠的养育之恩。”“你叫我老爷?”他感到失落,“最起码叫一句范叔叔吧?”“雨棠不敢当。”范时俊又叹了一口气:“我不在上海这几年,你受了不少委屈。只要你说一句,我明天就让你复学。”“不用了。”她抬起眼睑,平静地看着他:“我现在过得很好,已经不想回学校了。”“书也不念了?”“太太说得对,在如今这个世道,女孩子念再多的书也是要嫁人的。”他许久没有说话,整个人陷入沉思当中。末了,他拍拍她的肩膀说:“你母亲临终时,我曾答应过她,要好好照顾你,绝不让你受到伤害。你既然不想念书,坐在家中又太不自由,不如到我的钱庄去谋一份职吧!”“钱庄?”她有些迟疑,“我能做什么呢?”“你好歹也读到高二,在钱庄记个帐总可以吧?万一有什么问题,鹤轩可以帮你。”“谢谢老爷。”雨棠抬起头来,满脸光华,更加美得出奇。
第二天,雨棠就去了和顺钱庄。在鹤轩的帮助下,她很快熟悉了钱庄的业务。两人出双入对,朝夕相处,竟是日渐亲热。秦书玉对此颇有微词,但也无可奈何。范时俊曾为雨棠退学一事对她大发雷霆,并留下话:如果她再对雨棠做出什么过份的事,他就要提前立遗嘱,将范家的一半财产分给雨棠。在秦书玉的观念里,男人是天,女人再强悍,也不能太过忤逆。她只得咽下这口气,但积压在心底的恨意,却更强烈了。这晚,为着钱庄的生意,范鹤轩约了几家公司的老板在逸园夜总会谈生意。酒宴设在三楼的西餐厅里,有一桌子的好酒、好菜,更重要的是有美人相伴。当晚,夏雨棠穿着一身银红色的缎子旗袍,腰肢窄瘦,长长的一头秀发松松挽就,白而透明的肌肤,秀眉淡扫,一双大大的眼睛,凝神不动时,晶莹的眸子盈盈欲诉。没有太多的寒暄,也没有太多的礼节,从容而自信的微笑让人感受到亲切而又难以抗拒的魅力。在她略带生 涩的周旋下,生意居然谈得非常成功,几家公司的老板都答应将钱存在和顺钱庄里。鹤轩非常高兴,连着喝下好几杯酒,神志渐渐不清。在座的老板却不肯放过他,纷纷上前敬酒。雨棠在一旁看不过去,便也帮着喝了两杯。这正中那些老板的下怀,一个一杯轮番上场,鹤轩很快就败下阵来,竟当场醉倒在酒桌上。雨棠上前推他都不醒,只得对那些老板说:“时候不早了,我看还是回去吧!今晚招待不周,请多多见谅!”
“这怎么行?”一个姓唐的老板斜睨着她说,“我们既然到了逸园,夏小姐能否赏光和我们下楼去跳个舞呢?”雨棠连连摇头:“对不起,我不会跳舞!”另外几位也在旁边起哄:“教会学校是培养淑女的地方,夏小姐不会跳舞,谁信呢?”那些人不由分说,架着雨棠就往楼下的舞厅走。她急得大叫:“鹤轩!”鹤轩闻言,从桌子上抬起头来,竟举杯向他们致意,嘴里还嘀咕着:“好!好!”“你看,连范少爷都说好,夏小姐还有什么意见?”就这样,雨棠被他们连拖带拉地进了舞厅。其实,雨棠确实不会跳舞,被那个姓唐的搂在怀里,像个牵线木偶似的,连脚都不会弯。不过,那姓唐的也不是为了跳舞,他温香软玉抱满怀,一只肥手在她的身上乱摸。若在平时,雨棠一定会狠命推开他,再赏他一记大大的耳光。怎奈刚才的酒意泛上来,她醉眼蒙胧,意识迷离,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唐老板更加大胆,那只汗津津的脏手竟然掀起她的旗袍下摆,顺着她的大腿往上游移:“嗯,腰又细又软,皮肤又嫩又滑,真是一个人间尤物…”正当他还想进一步动作时,身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唐老板,好久不见!”
他回过头去,看见一张英挺俊秀的脸,唇边带着笑,眉间却凝着一股怒气。“是…是陆少爷…”唐老板不由有些结舌,“你…你也来了…”“这是陆家开的舞厅,我不该来吗?”“哦,不,不是!”唐老板愈加心惊,他不明白陆逸桐那股怒气从何而来。“唐老板,我们能换个舞伴吗?”唐老板这才注意到,陆逸桐臂弯里也吊着一个美人,原本兴高采烈的一张脸,在听了他的提议后,立刻变得死白。“陆少爷…”她抗议撒娇的话还未出口,陆逸桐已将她从怀里推出来,同时一伸手,把雨棠拽了过去。“唐先生,有钱的话就到外面找女人,何必来这里揩油呢?”陆逸桐抛下这句话,拥着雨棠旋开了。
其实,早在雨棠和鹤轩进逸园的时候,陆逸桐就看见了他们。几个月不见,雨棠像换了个人似的,少了几分矜持,多了成熟和妩媚,在一袭银红色旗袍的映衬下,更加显得楚楚动人,和清俊温雅的鹤轩站在一起,还真是相衬。他看着他们有说有笑地上楼进了西餐厅,强按下心底那股嫉妒的情绪,静静地坐在舞厅一个幽静的角落里,独自欣赏美妙的音乐和迷人舞姿。逸园的舞厅不同于百乐门,没有职业舞女,必须自带舞伴。陆逸桐英俊的相貌和尊贵的气质自然是那些小姐太太们最理想的舞伴,好几次,她们主动过来邀请他共舞,但都被他婉言谢绝了。他在寻找着他真正的目标--那银红色惹人注目的身影。雨棠一出现在舞厅里,陆逸桐的眼睛就始终瞄准着他的这个猎物,一刻也没有放松。看到她被别的男人搂在怀里,心里已经很不舒服,当那男人还趁机对她上下其手时,陆逸桐再也按捺不住。他站起来,随便抓个女人就进了舞池,然后找个借口,从唐老板手里接过了雨棠。他知道在这大庭广众之下,雨棠是绝对不可能拒绝他的。
在优雅动人的华尔滋舞曲中,陆逸桐搂紧了雨棠的腰,贴着她的耳朵说:“怎么样?你还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吧?”怀里的雨棠丝毫没有反应,头低得都快埋进他的胸口了。她什么时候变得这样顺从?陆逸桐不能置信,伸手扳起她的脸,“哇”的一声,一股秽物从她嘴里涌出来,吐了他一身。刺鼻的酒气引起了舞厅的骚动。侍者立刻跑上来,一看是陆逸桐,吓得脸都白了:“少爷!哪个女人如此不懂事?喝醉酒,还吐在您身上!”“你过来收拾一下。”陆逸桐扯下身上的白色西装,甩在地上,然后拦腰抱起醉得人事不知的雨棠,迳直出了舞厅。司机忙不迭地上前替他打开车门,毕恭毕敬地问:“少爷,回陆公馆吗?”陆逸桐沉吟了一下,说:“不,去愚园路。”
陆逸桐在愚园路上有一幢三开间三层楼的英国式洋房,平常不回家的时候,他都在那儿过夜。当他抱着烂醉如泥的雨棠走进大门时,吴妈吓了一跳:“少爷,你来了!这姑娘是…?”“快去放洗澡水,再找件干净衣服!”陆逸桐一边吩咐,一边把雨棠抱上楼。吴妈关上了大门,心里却非常不解。少爷平日没少带女人回来过夜,可那些女人哪个不打扮得漂亮亮亮的?谁像这个,醉得跟烂泥似的,还带回来干什么?这里又不是收容院!当她拿着换洗衣服上楼,推开少爷的房门时,更是目瞪口呆:只见少爷俯在床边,用条热水毛巾轻轻擦拭那姑娘的脸,小心翼翼地就像呵护什么稀世珍宝似的。他什么时候对女人这样温柔过?当他弯下身子,准备替那姑娘脱鞋时,吴妈再也看不下去,赶紧上前拦住:“哎呀,少爷!这些粗活让我们下人来就好了!您还是歇着去吧!”陆逸桐只得退出来:“你给她洗个澡,换下这身衣服。侍候好了,叫我一声,我就在楼下。”
当陆逸桐再次走进自己的房间时,夜已经很深了。“她好些了吗?”他低声问吴妈。“我给她喂了解酒汤,酒劲过去了,这会儿睡得正香呢!”“你出去,我在这儿陪着她。”吴妈出去后,陆逸桐关上房门,坐到床头。雨棠躺在那儿,瀑发如丝,双眼紧闭,双颊晕红,身上穿着他的睡衣,由于过于宽大,更显出她的柔弱和娇小。他从来没有离她这么近过,不由看得出了神。忽然,她动了动,嘴里发出一声梦呓:“好冷…”身子迅速蜷缩成一团,像只惹人怜爱的小猫。他轻叹一声,合衣躺倒在床上,侧身抱住了她。天地良心,这一刻他并不想侵犯她。但她的身体是如此的柔若无骨,嫩滑如缎。她身上有股奇异的、淡淡的冷香,在室内氤氲,令他迷醉。不由自主地,他将她紧搂在胸前,嘴唇轻触着她的樱唇。“雨棠,你是我的!”随着这句宣告,他加深了那个吻,攫取她口中那令他痴迷已久的芬芳。从来没有女人像她这般对他具有致命的吸引力,而又可望不可即!
梦中的雨棠被惊扰了,她不安地蠕动着,试图逃离他的怀抱。“不!”他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自己身下,“我要你!我现在就要你!”禁锢在体内的欲望终于汹涌而出,他俯下头,不顾一切地、疯狂地亲吻着她,抚摸着她。他把她搂得那样紧,以至于她低低地呻吟起来:“不要,鹤轩,我不要!”他身子一僵,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那张绝美的脸,一颗心迅速沉到了谷底。她竟然躺在他怀里,叫着另外一个男人的名字!一种从未有过的挫败感使他松开手,从床上坐了起来。乍离开他温暖的怀抱,她感觉到彻骨的寒冷,手摸索着伸出去,攀住了他宽厚的肩膀。“逸桐,逸桐…”他震惊地抬起了头,她…她刚才叫谁的名字?仿佛为了回应他似的,他听见她在自己胸前低语:“我喜欢你…我是真的喜欢你…你,你为什么不来?”他屏住了呼吸,接着,一阵甜蜜的眩晕席卷了他。原来,她并非对他无情!他重新搂住她,躺回到床上。触到她凉凉的柔润的身体,陆逸桐的心底涌起一种刻骨的怜惜,只想,只想轻轻地拥她入怀,就这样,温柔地呵护她,一生一世。
第六章
雨棠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清晨了。躺在那张柔软的弹簧床上,环顾四周,这是个完全陌生的房间,天花板上垂着豪华的水晶吊灯,四壁贴着精美的壁纸,触目皆是西式的家具。敲敲还有些昏沉的头,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昨晚醉个迷迷糊糊,被别人强拉进了舞厅。后来…后来…后来她完全想不起来,只感觉不知被谁抱了起来,整个身体像浮在空中。到底是谁这样轻轻地像捧宝贝一般地抱着她?是谁这样的怜惜她?…是鹤轩?可这里不是怡园哪!难道昨晚她和鹤轩没有回家,而是…她“唬”地一声跳下床,这才发现自己穿着一件男人的睡衣。天哪!难道她真的和鹤轩做了那种事?可是…可是她为什么一点感觉也没有呢?人家不是说第一次会出血,还会疼得连路都走不了吗?血?对了,她连忙掀起床上的被子,床单虽然皱了点,但还是干干净净的。她松了一口气,另一个疑问又浮上心头。这里是什么地方?是谁带她来的?
这时,房门被推开,进来一个穿着白衫黑裤的老妈子,大约四五十岁年纪,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姑娘,你醒了?少爷在楼下餐厅都等得不耐烦了!”“少爷?哪位少爷?”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当然是陆家大少爷逸桐!”那老妈子一怔,“敢情你连是谁带你回来的都不知道?”陆逸桐?怎么会是他?雨棠吃了一惊:“请问,这是什么地方?”她笑着回答:“愚园路六一八弄十三号,是陆家的一处别墅。我是在这儿干活的下人,你叫我吴妈好了。”吴妈把手里的衣服放在床头:“这是你的衣服,我已经洗好烘干了,快换上洗洗脸下去吃饭吧。”雨棠依然一头雾水:“可是,我是怎么遇到你家少爷?又是怎么到的这里?”“这个问题,还是让我来告诉你吧。”门口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是陆逸桐!雨棠吓得赶紧跳回床上,用被子遮住衣衫不整的自己。
看着她那慌乱的样子,陆逸桐强抑住想笑的冲动,挥手打发吴妈出去:“你下去吧。”屋里只剩下两个人了,雨棠紧抓住身上的被子,防范地盯着他。他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上带着她熟悉的那种吊儿郎当的笑:“干嘛这么紧张?你身上该看的不该看的,我早就看光了。”看光了?雨棠脸涨得绯红,嘴上却说:“你少胡说八道,怎么可能…?”“怎么不可能?你问问吴妈,昨晚我们俩是不是同床共枕睡了一夜?”什么?原来昨晚的一切不是梦,而是真真切切地发生过。雨棠面红耳赤,许久才迸出一句:“你这个流氓无赖,连这种事也做得出来!”“这种事是什么事?”他俯下身,看着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暧昧,“你说说看,我究竟对你做了什么?”“我昨晚醉得一塌糊涂,当然记不得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你是完全清醒的,却乘人之危,对人家又摸又抱的,你…”她还未说完,就被他的笑声打断了,他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才停下来,盯着她说:“原来,原来你都记得!我还以为你真是醉得什么都不知道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