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袍、蜷曲的发、纯黑的细丝头带,面目干净,眼神柔和,好一位美妇,更重要的——我竟对她没有敌意。
“这里是月革视线最好的地方,阿卒师父每次来都会住在这一间。”妇人来到我跟前,“晚上有月亮时更好看。”伸手捋一下我的发辫,“好漂亮的头发,不该绑起来。”
我缓缓抽回自己的发辫。
“好一双眼睛”居然捧起了我的脸,这女人会幻术而且比我厉害
失去意识之前,手指微微一捻——我怎会将所有毒都交出去!要死也得拉个垫背的。
不知是过了多久,等我转醒时,天色已黑,窗外,月光皎洁,月色映着远处的雪山,瑟瑟发白
“真是个倔强的姑娘,让我费了不少力气,还差点被她的毒融掉我的双手,幸亏我的蟾儿及时帮忙吃掉——”是白日那个妇人的声音,就在外室。
“麻烦大祭司了。”李卒。
外室的灯光微微闪动,轻微的脚步声远去,像是都出门了。
我倏然从床上爬起身,就着月光发现我穿得不是自己的衣裳,而是像那个妇人一般的白色长袍。不禁上下摸索着全身藏毒的地方——一无所有,甚至连我涂抹在发肤上的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闭子花香——居然将我泡了药浴!
就在我心情郁卒时,内室的门被推开,灯光乍现——李卒手执铜灯进来。
我横过视线盯住他,“你带我来这儿是为了让那个女人催眠我?”
他缓缓将铜灯放于案上,“人,通常都爱说谎,不来这里,我怎么知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混账”我低骂自己,怎么能相信这个男人?我真是昏头了。
他笑笑,开始宽衣解带。
我拾起床上的枕头扔过去,“出去。”如此对我,我怎能再跟他同房?
他轻巧地接过枕头,安放在床脚,“如果不愿在这儿睡,你可以出去。”
听他这么说,我猛的掀开丝被,下床,推门出去——
没有毒,也用不成幻术,我一无所有。
月色如水,夜风似刃,赤足赤手,只有一件薄衫已经很多年不曾让自己这么狼狈过了,从前,姜老头也曾这么罚过我——不给吃也不给喝,赤足站在大雨中,他说这叫寒心杀人者,身和心都必须是冰的,如果我做不好,便要受这种惩罚——把自己彻底冻成冰的,只有这样,我才不会有妇人之仁。
每当这种时候,我都好希望有人能来救我,可惜没有,阿罗说过,如果我不能杀掉姜老头,没人能帮我,所以我很努力,努力把他杀掉——
想不到,如今姜老头死了,我却还要受这种惩罚,他若是知道,一定又会桀桀的嘲笑我
月移中天,照在露台的白霜上闪闪发亮,真漂亮
伸开手指,想去采摘一朵——眼前却乍然一片黑暗,一条黑袍盖了我满身,也破坏了那一地的好景致——
“你的喜好真是挺特别。”他的声音。
这人真是多管闲事!
我本想推开他的,可惜冻透了骨,一接触到他那温暖的体温便打起冷战,根本动不了——阿罗说得对,受罚时不能被人救,只会更痛苦。
本来不觉得冷,全因为他的体温让我打起冷战。
缩在被褥里,全身发抖,看着他递过来的热茶,怎么也伸不直胳膊去接,“你这人真好笑。”抖着声音评价他的好心,“直接对我用刑岂不更快?”
“如果杀人可以解决所有问题,世上早就没人了。”将茶碗放回案几上,“确定你真不喝?我不会给你第二次。”脱靴,躺到被褥之上,闭目休息。
因为室内温暖的气息,我头发上的白霜开始融化,到处湿漉漉的,身上乍暖还寒,全身的骨头因骤冷骤热,疼痛不已。
想起刚才他身上的舒适,倏尔俯身紧紧抱住他,把身上的寒气与他一道分享,也算是报复他。
他到没有拒绝,由我抱紧。
扑通——扑通——沉而有力的心跳声浮在耳畔。
我为什么会被他骗去这满身的毒?也许就因为他这沉稳的心跳吧?像是可以让人放下戒心。
“那女人是什么人?”在他怀中出声。
隔了好一会儿,他答:“月革的大祭司。”
“她很厉害。”从我出道以来,除了姜老头,再没碰到过对手,想不到今天却栽在了她手上,“她会蛊术吧?”对于蛊,我不太懂,姜老头教我之前就已经死在了我手里,所以我没学到。
“会。”
笑,“不错的对手。”对手即是师,也许我可以从她这儿学到一些东西。
“还没败彻底?”
“没死——就没败。”
灯被风吹灭,月儿正对着窗,照了满床,好像没了刚才的那般清冷。
闭上眼,眼前仍旧是一片黄晕
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一个白衣女人抚摸着我的头,呢喃着无尽的笑意难道那个大祭司如此厉害?幻术居然能持续这么久?
清晨醒来,怀里的男人早已不知去向。
因无处可去,便循着有声的地方走,在一间半敞的门外微微探首——昨日那个名叫哈瓦的小男孩正拿着剑,剑尖所指的正是李卒,他正在教授男孩剑术。
这种剑击术我在魏都见过,皇亲贵戚玩得花样儿,不实用。
“再过两天,哈瓦殿下便会成为真正的月革王。”身后响起一声轻柔的女音,不必猜就能知道来者是谁,“阿卒师父跟着李将军第一次来月革时,比哈瓦殿下现在还小,先王第一眼就很喜欢他,对他的教导也最用心,所以不管如今他有多忙,每年还是会过来一趟,用先王教导他的方式教导殿下。”
我转过身看向身后这个多话又多事的女人。
她仍旧是昨日那副温和柔顺的神情,“你穿上这身衣裳,真像我们月革女子。”
我微微低眼,身上确实穿着她们月革的白袍,心道我的衣服被你们拿了去,不愿穿这身也不行。
“败给我,你很不服气吧?”她问。
“我从不跟对手用这个词。”对我来说,没有服不服,只有生或死。
见我要走,她开口提示:“别往东边去,那里是祭祀的神殿,就算是‘灰影’也不敢陪你进去。”
灰影?
“‘灰影’是先王赐给阿卒师父的死士,你应该见过他,他是我们月革最厉害的死士。”
应该就是昨日在殿前那个灰色影子吧?一个能躲过我“随香”的影子想到要一直被这么个影子跟踪,我有些不快。
“阿卒师父——”一道清脆的女音自殿内传来,侧首看过去——
一个满目灿笑的黄衫女子正站在李卒身边,冰肌玉骨,顾盼神飞——又是一个仰慕者,在魏都时,也有很多这种见到他眼睛发亮的女人。
他从不搭理这种痴女,不过这女人好像有那么点特别,居然得到了他一瞥,并且没有在乎那女人的手抓住他的。
“伊娃,我正在跟师父练剑,你不要捣乱。”小男孩出声阻止。
“我听白翼说你们已经练了整整一个早上,也该歇息一下了。”伊娃似乎对他们的王子殿下并没有太尊重。
“伊娃女祭司,怎么能轻易就出卖我?”昨日那个白衣娘娘腔倏然出现在后门一侧,离我的距离不足三尺,“再说,我也只是告诉你,阿卒师父身边带了个大美人儿——”说这话时,眼睛瞅向我。
白翼的话惹来了伊娃的视线,那种居高临下的觑视,像魏都里的贵族女人们一样。
“阿卒师父,她是什么人?”伊娃指着我问李卒。
李卒看一眼我,像是没什么可说的。
因李卒的无言,那伊娃像是高兴了许多,缓步来到后门口,站定后,上下仔细打量了我一番,随即把眼撇开,像是我哪里得罪了她一般,“白翼,你的眼神很不好,居然能把白狐狸当成雪神!”
那白翼悠闲的倚在门板上,诡笑,“伊娃女祭司,我说谎不要紧,你说谎可是会得罪天神的。”
伊娃横一眼白翼,袖子一甩,似乎打算甩袖而去——
就在她甩袖的同时,我抬臂挡住脸面——这女人居然借机对我下毒。
见我遮挡去了她的毒,她微微怔愣,随即伸手锁向我的咽喉,我倒退半步,不过动作不够她快,喉头被她紧紧锁住——
所幸,一只惨白的手也同时锁住了她的腕脉——是灰影。
灰影的出现似乎正中白翼的计,只见白翼倏然闪过来,看不清那一灰一白之间究竟交了多少次手,只看见一片灰白的影儿在面前闪过——这个白翼之所以针对我,就是为了把灰影引出来吧?
灰白翻搅滚动中,一股膨胀气流自他们二人的手臂之间蹿出,平凡如我,哪里承得了他们这般的内力相抵,倏然被弹飞出去,幸好那灰影及时拽住我的衣衫,不至我飞落城墙之下摔成肉饼。
这时,李卒终于自殿内跨步出来,灰影和白翼也各自收势,白翼侧身站在伊娃身前,而灰影则拽着我的衣袖。
“该吃早饭了。”李卒向我微微招手。
捂着喉头轻咳两下,之后才伸手把自己交给李卒。
伊娃见我们这般亲昵,呆愣地望向李卒。
见她这般神伤,我忍不住更加抱紧李卒的手臂,还阴笑着回头瞥那伊娃一眼——让她好好喝一顿老陈醋,以报复她的锁喉之仇。
这个伊娃看起来比较好对付,如果我想偷师,也许可以从这个伊娃下手。
她也是祭司,还那么爱冲动,偶尔惹她一惹,她可能会对我施蛊也说不定。
“谁才是月革的第一死士?”吃饭时,我问李卒。
那个白翼千方百计想把灰影引出来,显然是想看看谁才是月革的第一死士,这一点,他应该比我清楚吧?
“如果想知道,不会到今天还不知道,灰影不是个逞强斗狠的人。”李卒。
“钥匙我想知道呢?”放下手中的薄饼,起身坐到他的膝上,“你把我害得这般手无缚鸡之力,是不是该做点补偿?”我要去惹那个伊娃,身后必须有灰影撑腰,否则小命保不住,而灰影是他的死士,听他的吩咐。
他面不改色地继续嚼着他的薄饼,不过手倒是没消停,环住我的腰一勒,两人的身子紧紧相贴,“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点?”
“王爷真爱说笑,妾身不是你的宠姬么?再说你在我身上得到的,肯定比我在你身上得到要多的多。”他这么精心地守着我的小命,显然是想在我身上找到他想要的东西,这个人,亏本买卖可不会做。
“谁说的?”他微微侧脸,两人的呼吸近在咫尺,“我怎么记得你也得到了不少?”坏笑一下,“难道——是我看错了?”
他倒有心情调情
“难说,也许真得是你看错了。”
他微微低首,唇片贴到我的颈子上,重重吸一下,“也许该再试一次。”
晨雾散去,晨光洒下。
露台上的浓霜渐渐蒸腾而逝——
因刚才亲热过程中不小心碰到了彼此的唇,我们俩都有些不适应,所以没有再继续下去。
我坐在石栏上,背后是万丈深渊,而面前站着他。
他的双手业已放下,不再环着我的身子,而是撑在我两侧的石栏上,两人维持着刚才亲密时的姿势,不再继续。
我们有过十多次的亲密经验,却不曾亲吻过,吻这东西能摸到彼此的魂灵,而我们俩都是保守的人,不喜欢这种亲近方式,所以碰到的那刻便都自觉停了下来。
“又是一个大晴天。”随他的视线望向天际的旭日,“我以为你一直住在京都。”那个大祭司说他在这儿住过很长一段时间。
“这里比京都干净。”他语带双关。
“那倒是。”转回视线,看一眼座下的城墙石,“这里的人靠什么生活?”没有土地,不事农耕,也不养牛羊,却能盖得起如此高耸入云的华丽宫殿,这里的人到底靠什么为生?
“佣军。”
佣军?原来跟我做得一个行当,难怪整座城都充斥着幻谷的味道。
太阳终于穿出浓云,跳脱出来,圆如盘,红似火。
微风袭来,衣袍飘升,活似天上人间,实际却冰寒刺骨,这便是所谓的高处不胜寒吧?
看着他的喉结,想到了他昨夜赠我的体温,也是我第一次在寒冷中被人救起,不禁抬手给他整理一下吹乱的衣袍,算作两不相欠——
“怎么了?”他回脸问我。
“没什么,饿了。”滑下石栏,打算推开他去把早饭吃完,谁知手却滑了,额头跌在他的唇上,好像撞得不轻——抬头检视,发现他的下唇溢出了血丝,“”抬手打算帮他擦去——
手却被他抓去,一并放在石栏之上,然后——他低首,把唇上的血擦到我的唇上,这还不够,也把我的下唇咬到同样出血真是个混蛋!真想喂他点“七毒散”,让他七孔流血,可惜眼下我什么都做不了!
第一次真正的亲吻,口水交缠的湿濡让我十分不舒服——
他似乎是在不服气,为刚才亲密时自己的逃避,所以这次打算一次吻个彻底。
亲吻也是可以杀人的,可以把人脑袋掏空,然后再窒息而死。
好不容易才结束这场惊心动魄的亲吻,额头点在他的胸口用劲喘息,感受着他同样起伏不定的胸脯,可见情况也没好到哪儿去。
平静了好一会儿,才找回呼吸,他松开放在我颈后的手,“不是想吃饭么?”
用力推开他——我非常不喜欢这个吻,最好不要再有下次,这东西可以让人丧失心智,脑子都没了,还怎么活下去?
不愿看他的脸,匆匆走回位于露台中心的饭桌,坐下后才发现门内的暗处正站着一个小身影——那位哈瓦殿下。
男孩正用怔愣、不解,又好奇地眼神望着我们
“殿下吃完早饭了?”他坐回凳子上后,对男孩招手。
男孩迟疑着走过来,一双眼睛却始终瞅着我不放,像是刚认识我一样。
“师父,她是你的达尔瓦么?”男孩指着我问李卒。
“像么?”他边笑着,边拾起银筷——与男孩在一起时,他经常露出笑意。
男孩不置可否,随即赤手拾起桌上的薄饼送入口中——这儿的人都不喜欢用筷子。
我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也不想听,我所在意的是刚才那个让人厌恶的吻。
对他来说也许只是个有趣的插曲,对我却是件大事,任何能让我失智的事都是大事呵。
第八章 小院
来月革时下着大雨,离开时又是大雨——
我们是在哈瓦王子登基的次日离开的,离开前,我顺利惹怒了那位伊娃女祭司,她果然对我下了蛊,据说是一种可以让人忘情的蛊——对于一个无情的人来说,这简直是件大好事,可惜那位大祭司太多事,当下就替我解了,还送了我一小袋药丸,说是吃完它,这情蛊的余毒便会清除干净,恰好给了我研究解蛊毒的机会——
回到北关的土院子后,我闭门数日,专心研究那药丸的成分,在用去了半袋丸药之后,大致弄明白了其中的明细,不过可惜,这些成分中有几味是月革独有的药草,在其他地方找不见也就是说,情蛊我会下,但解不了。
蹲在药架子前遗憾了半天,一转身,正见阿梓那个笨儿子蹲在地上玩冰蚕。
“谁让你进来的!”小孩子就是不知死活,而且听不懂人话,“小命不想要了是么?这东西是你能随便玩得吗?”弯身拾过地上的冰蚕,扔进陶瓮里。
小家伙胆怯地退到墙边杵立不敢动,神态间颇有点阿梓的模样,让人心软,“你进来干吗?”
“”讷讷地将背在身后的小手摊到身前,张开,里面是只垂垂欲死的松鼠,“蚕儿自己跑出去的,把松鼠咬伤了”
原来是我错怪他了,“都快死了,扔出去吧。”
小家伙惴惴地不愿走,举着松鼠不肯放下来,“还没死救救它”
“我不救人,这里到处都是毒,你快出去。”
“”仍然赖着不愿走,“小姨”
这还是小家伙第一次喊我小姨,跟他娘一个德行,求人的时候嘴甜的很,“把它放下吧,你出去。”
他出去到是出去了,却仍站在药房门口等着我救这只快死的松鼠——
冰蚕十分稀有,但凡稀有的,它的毒也也不容易解,要用七七四十九味珍贵药材熬煮提炼才可得那么几粒解药,而且还耗时,我要先用百毒丸维持那松鼠的小命,否则解药没配出来,它就会死掉。
熬了一整夜才把解药配好——
“拿出去吧。”将松鼠拎到小家伙面前,“不要再有下次,否则我先把你给毒死!”
“谢谢小姨!”小家伙抱着松鼠开心地跑出门去,像是得了什么天大的好事。
我环视一眼空荡荡的房间,百无聊赖,从月革回来的半路上,他接到了消息,像是有什么军情,话也不说半句就转去了军营。
前日深夜,望见北方天空一片红光,想必是起了战事,上次他就中了胡人的毒箭,也不知这次会不会死在乱箭之下
甩头打断自己的思绪,平白想这种人做什么?他死了岂不更好?!
“夫人——”还没从思绪中跳脱,猛然听到背后的人声,微微一怔,不禁转身——
灰色长袍裹得那叫一个严实,脸都看不见——是灰影?
“王爷中了毒。”也许是长久不说话,声音沙哑到几乎听不清。
“”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居然真被我猜中了,他还真出事了
身上刚好有松鼠吃剩下地百毒丸,解胡人的草毒足够了,“拿去吧。”我这两日真算做尽了善事!
他却不接。
“既然不相信我的药,还来烦我?”
“王爷中了刺客的毒。”
刺客?“有你在,还会有刺客伤得到他?”
“”无声。
可见他也算不上“第一死士”这个名头了。
“王爷已经昏迷了一天。”沙哑的陈述,听不出情绪。
如果说那毒能让人昏迷一天,他的命也真算大了,他服过我的紫草丹,那东西可以在体内存留半年以上,简单的毒不至于让他失去知觉,可见那刺客定是个施毒的行家
他要死于毒下,至少也该死在我的毒下——我是以这个想法为前提才去看他的。
魏国的北边一向事多,他的头发十根有六根是死在这里的,两次大伤也都是来自胡人所赐,想不到这次中毒也在这儿——
我极想看到他病弱的样子,相信一定很有趣,他也的确没让我失望,乍见到他的刹那,那场面我确实没想到——
他正好端端的坐在大帐里,地上跪了几个破盔烂甲、满面泥血的人
“还剩多少人?”他看着手里的狼毫笔低问,看不出受伤与否。
“加上伙夫,只剩三百一十八人。”一个烂盔甲答。
“弓箭、长枪还有多少?”他转动着手里的笔。
“营造局去年冬天便未再供给兵器,前日一战后,箭矢已不足两千发,刀枪剑刃两百余把,弓八十支,弩八副。”另一个烂盔甲回话。
他微微勾唇,“不算少。”放下狼毫笔,思索半下,“抽出五十人的精锐,配短刀、箭矢,弩也全给他们,留下他们的姓名和家籍,无论生死,他们的父母妻儿都会有人抚养。”
“是!”
“剩下的人,一旦前面的死光了,比照办理。”
“是大人,救兵何时到?”
他看一眼那问者,“没有救兵。”见众人无声,再次勾唇,“还有什么问题?”
“是!”几人齐喊,看上去到有几分可笑的壮烈。
只等这些壮烈欲死的烂盔甲离去,我交待小辉不要乱跑,这才进帐——
“听说你被毒昏了。”将药箱放到案上,检视一眼他的脸色——确实透着青灰。
“”他抬头看我,带着一丝兴味,“想来看我垂死的面目?”
“如果你能给我这个机会的话。”打开药箱。
灰影上前来掀开他肩上的盔甲——一只几乎已经断掉的手臂和一条几乎穿过整片背的伤口——
连我都怔住了
半天之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胳膊还要么?”
他伸头过来看看,“还可以留么?”
施毒者通常也会是一名好大夫,因为杀人与救人是同一个道理,不过就是两个相反的过程而已——作为死士的灰影应该深知这一点,才会把我带来。
第一次做针线便是给他缝胳膊——用在他身上的第一次还真够多的。
足足用了一个下午才把他的胳膊和伤口缝好,下面便是替他解毒
“真的是胡人的刺客?”能把他伤成这样,还施这么重的毒,胡人的刺客应该没有这么厉害。
他静默半刻,“施毒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