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胡人,那便是自己人了,这人还真是内外兼修,两边都不落好,都想置他于死地,“他们商量好打算一起杀你?”
他难得欣赏我的智慧,“仲更居然有胆勾结胡人,我确实没想到。”
“为了想杀你的魏国人拼命,是什么滋味?”魏军居然不派救兵来,而放任他们这些人死在关外,他们还这么忠诚干什么?换做是我,掉头就走。
他微微牵动一下修补好的手臂,“怎么说也是我的家籍,怎能让一群蛮夷玷污?”
我未曾想过他居然还有这等民族大义,所以一时不知用什么话来对他,“”只得低头继续帮他抹药,“好了。”
他起身,舒展一下四肢——
“不觉得疼么?”因担心会导致失血,所以我不曾用过止痛的草药,换做旁人,早已撑不下去。
“不去想就不会疼。”他试着用伤手去拿兵器架上的长枪,被我阻止——
“你想干嘛?”难道真不想要这只胳臂了?
“没有死就没有失败。”他语气轻松地重复着我曾说过的话,“既然还活着,就得做活人该做的事。”
“你不会还想上——”战场吧?“我缝了整整一个下午——”他就这么浪费我难得的善心?
“正因如此,我才更要去,不然谁来保护你们?”他笑得别样深浓。
“”望着他,却说不出话来。
“你跟灰影回关城去,这里的杀人手法可没有你的手法来得秀气。”接过我手中的枪杆——
在他走出门口时,我冷道:“别再指望我救你第二次!”
他却头也不回地离去。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不带上灰影,而只带走胡生
是了,灰影是月革人,是死士,是武器,像我,没有国,也没有家,只有主人,主人可以为了自己的忠诚而死,而死士不必,或许灰影也像我盼着老妖婆死一样,盼着他死呢,所以他不带他,而选择放他自由?
猜测着却始终不知道真实答案,跟在他身边越久便越会好奇,好奇他的行事,好奇他的想法,好奇一切我想不通的事——真是越来越不像白桑了。
我并没听他的吩咐回关城,而是回了之前的土院子,这里有我的毒,我的药,没有它们,我哪儿也不去,哪儿也不能容得下我。
深夜,狂风肆虐——
“小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小家伙怯生生地抱着枕头站在门外,看上去很害怕——有什么父亲便有什么种,可见那姓龙的定是个没胆的。
“进来吧。”伸手把炕上的陶罐移开一些,方便他睡觉。
小家伙合上门后,乖乖地爬上炕,蜷在炕上假寐,动也不敢动,生怕我赶他走。
“不想睡就别睡。”随手往他口中塞一粒药丸——这小子最近不爱吃饭,配药时用山楂、山药等给他多配了点消食丸,“你爹对你娘好不好?”
点头,“好。”
“有多好?”
“我爹会给我娘捏脚,会抱抱,会吃娘做得饭。”掰着手指细细数着。
“你娘做饭?”阿梓与我一样,几乎是茹毛饮血的人,怎么可能会做饭?
“嗯。”
“好吃么?”
摇头。
“你爹是傻子么?不好吃他还吃?”
“我爹不是傻子。”小家伙急着为父亲辩解,“爹爹说娘做得不是饭,是心意,要吃光。”
“还是傻子。”我竟有些吃味,吃味那姓龙的居然有机会与阿梓相处,甚至能对她好。我多希望阿梓有一天会想通了,把那个男人踢掉,继续做我认识的那个阿梓。
“不是,爹爹不是。”脸蛋气得红彤彤的。
“不许跟我顶嘴。”要生气也该是我生气。
小家伙听话地闭嘴,不过腮帮子却鼓鼓的。
“在心里骂我?”
摇头。
哼笑,转头继续配我的药。
小家伙睁着一双大眼看着我好一会儿,讷讷问道:“小姨那个王爷伯伯会死么?”
手微微一顿,“不知道。”
“小姨如果伯伯死了,你也会死么?”语气中带着无尽的担心。
“他死了,为什么我也要死?”这是什么逻辑?
小家伙讷讷地低下眼睫,“娘说爹要是死了,她也会死。”
这个混账阿梓!
“那伯伯死了,小姨你不会死?”想得到保证似的。
“快睡觉。”哪儿那么问题!
小家伙快速闭上双眸,再不敢开口。
屋外的风声更加凶猛,呼呼地像是要把房顶掀开——
小家伙一点点往我身边缩,直到在我腿边睡去
披一件长袍,推门出去——
居然下雪了!在这初秋的季节!
大风夹着草屑和雪粒交错打在脸上,火辣辣的疼。
站在院子向北望,北天之上,紫薇星若隐若现,仿若性命堪忧,他不会真得死掉吧?
“呜呜小姨”小家伙赤着脚,揉着双眼站在门口哭着,可能以为我抛下他偷偷走了。
“哭什么!我在这儿!”
咚咚咚跑到我面前,抱住我的腿,“小姨——”扁着小嘴,“小姨,我梦见娘死了——”
“她没死,没来由的哭这些干什么!”蹲下身,伸指抹去他腮上的眼泪,“放心吧,无论你娘在哪儿,我都会送你去见她。”
“如果死了,也能见到么?”
低下眼睫,“会见到的。”拍拍他的脸颊,“小姨带着你一起去见快回去睡觉。”
“小姨不睡么?”
望一眼紫微星,“睡。”
被小家伙拽着一起进屋
雪一直下了两天,四处都是白雪——
售粮的小贩再也不往北来,像是路封了,而且北边在打仗,听路过的魏商说,很惨烈,所以他们都不敢再留在关外,怕当兵的撑不住,胡人可是杀人不眨眼的。
我们没粮食了。
“小姨,可以不吃它么?”小家伙抱着小羊的脖子——这是我寻了两日才寻到的食物——一只被母亲丢下的小孤羊。
“不吃它,你就要饿死,是它死,还是你死,你自己选择吧。”虽然对一个孩子来说,这选择很残酷,但这个道理他必须懂,杀害与存活之间必须舍弃一样。
“我不要死,也不要吃它。”抱着小羊的脖子死活不放,也不许我靠近。
“那你们就一起等死吧。”起身离开。
已经两天没东西可吃,臭小子已经虚脱,却依旧不许我动那只小羊。
“小姨,灰衣叔叔去找吃得了么?”小家伙仍记着送我们回来的灰影,怕是对他揣着希望呢。
灰影却再也不曾出现过。
“也许吧。”塞一粒药丸给小家伙。
起身,打算再出去找找,看能不能找些野菜之类的,至少不能真把臭小子给饿死。
我久居西南,不了解北方的气候,所以不太明白在这里可能会出现的情况——
好不容易找到两颗能吃得野菜,一转头,却再也找不见路我应该没有离开太远才对,却怎么也找不见回路,满眼都是白雪,什么也看不见
四下转了一圈,再也走不动,只觉双目刺痛,视线模糊,头脑发胀,像是中了毒。
捂着眼睛蹲下身,在衣袖里摸索着药袋——我这儿有消减山间瘴气的药丸
就着模糊的视线找出一粒,押进口中——
抱着双膝团缩在雪窝里,等着解毒可惜没用。
直到夕阳渐落,我想我是完蛋了,如果白天都没希望,入了夜,我非冻死在这儿不可,希望臭小子不会笨到出来找我!
不行,他那么笨,一定会出来找我!阿梓这个笨蛋,找了一个笨蛋男人,又生出一个笨蛋儿子,害我也像个笨蛋一样,在这雪地里中莫名其妙的毒,还要到处瞎摸,下次见到,非骂她一顿不可!
到处都是白,天上白,地上白,视线也日渐昏暗,只能大致依照太阳的方位来判断方向,直到满眼乌黑,再也看不见
使劲揉两下眼睛,酸涩、刺痛,甚至见风流泪——
这到底是什么瘴气?如此厉害!
“噗——”像是马儿打鼻涕的声音,而且不远侧耳倾听——
“噗——”
真得是马儿的鼻涕声,不禁勾唇,不管它是野马,还是马背上坐着野蛮的胡人,对我来说都是好事——
根据声音的位置,慢慢侧身靠拢过去途中因为踩滑了脚,连续摔倒两次,惊恐地担心声音会消失,不过老天待我不错,居然没有!
终于在跌跌撞撞中摸到马身,马儿的身上很烫,像是刚奔驰了很久,马儿也很乖,由着我一路抚摸,直到摸到一只长腿,然后——静止,随即狠狠捶去一拳,“你干吗不出声!干吗不出声!”
双脚一轻,身子悬空,随即侧坐到马背上,“大雪天不在屋里待着,跑出来干什么?”是他的声音,虽然哑得很不像他,但确实是他。
“没有吃的。”想起手上那几颗野菜,好像刚才太兴奋,让我给弄丢了。
“眼睛看不见?”他的手指抚过我眼下的泪水。
“嗯。”颔首,“不知是什么毒,居然这么厉害。”连我都不曾见过。
“是雪盲,不是毒。”他撩开马缰,马儿前行。
我微微摸一下他的左臂,还在,“仗打完了?”
“嗯。”他答应着。
“胳膊——还能用么?”
“嗯。”故意用左臂搂住我的腰。
“快些回去吧,小辉还在屋子里。”我怕他见不到我又会到处乱跑。
“胡生留在那儿。”
这么说他应该是先回去才出来找我的。
我的迷失之地其实离小院并不远,不过一炷香的路程,却困了我将近一天。
一回到小院,便闻见浓香的烤肉味儿。
“小姨,快来吃,是鹿肉。”小辉跑来拽住我的手就拉,因为看不见,我一个踉跄,所幸衣领被他拽住才没跌倒。
好久没这种食欲了,尤其我还是个日常少吃荤的人,生生吃进一整块烤肉。
“呐——”吃罢饭,从药房摸来一方小药盒,里面是仅剩的两粒“醒罗丹”的其中一粒,对他这种伤势、这种体质的人再好不过。
他接了过去,不知吃没吃,只问我道:“睡香还有么?”
“有。”我也喜欢用,所以多配了些。
他什么都不再说,跟我了睡香后便是睡觉,可见真是累坏了,想睡却因为伤痛睡不着,才跟我要睡香吧?
因为雪盲,我的眼睛一直看不见,所以看不到他眼下的形貌,只偶尔碰到他时,能感受到那粗糙干裂的皮肤和明显瘦削下去的肌理,这次他当真被糟蹋地不浅,那个让他到关外来公干的人恐怕是想置他于死地。
不过他既死不了,一旦回去,对方就该小心了——他这人,对自己都如此狠绝,对付敌人必然也是心狠手毒,不留余地的——
他足足睡了两天两夜,醒来时,我的眼睛已能模糊地看到人影,只是依旧酸胀、爱流泪。
他说肩上的肉愈合得差不多了,让我把线抽去, “有止痛的药粉,要用么?”因视线的关系,不得不趴近他的身体。
“有什么副效?”知道我既问他,必然是有副效。
“影响眼睛。”
他看我一眼,微勾唇,“不必了。”显然不想变成我这样的瞎子。
低下头,继续抽剪他肩上的丝线,“阿梓他们,我什么时候能见到?”
“你担心我会杀了他们?”一语说中我的心事。
“你不会杀么?”以我现在对他的了解,他不是个会为了某个人而去做事的人,他现在每做一件事,都像是在布局,因为他的目标很大,而且他的敌人很强大,强大到至今都不知道是谁。
“如果会,我会提醒你。”
难得能给我这么大的面子,作为我这种小棋子,该千恩万谢才是,“好了,再涂些药便可。”将剪刀放回药盒之中。
他伸手拉上长袍。
“嘶——”因视线不清,手指扎进了一粒尖刺,挤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起效。
他穿好衣袍,伸手捏住我的手指,用力一挤,尖刺带着一滴鲜血冲出,恰好滴在他的指尖,他看一会儿拇指上的那滴鲜血,勾唇一笑,手一转,将拇指摁上我的眉心,像做契约的印章一般。
我怔住——
“画娥眉,一点胭脂”他低语一句。
拍开他的手,低头收拾我的药盒。
直到他走出内室,我方才抚一下额头,随即用力擦一下。
接下来的几日,因暴风雪再次莅临,我们不得不继续留在小院,他也借机休养身体,整天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像是在蓄积力量,这次回去,定是掀起一番血雨腥风。
今日一大早,天空终于放晴,我们终于也离开了小院。
怎么也没想到会在关城这么荒凉的地方碰上紫姬——如果这也算碰上的话——她是奉命来刺杀他的,后果可想而知。
胡生先行去了京都,眼下他身边只有灰影——灰影比胡生更无生气,只要他一个点头或摇头,那便是活与死。幸运的是紫姬像我一样,似乎对他还有用,所以留下了,但罪可没少受——被灰影卸下双臂,以防止她再起杀意。
“不必了。”因我递过去的药,紫姬冷哼。
今日一早,因她借机再次向他吐出一枚口针,被灰影拖在马后行了十多里的路,眼下浑身是伤,衣衫褴褛,瘫软地坐在路边的草丛中,手上仍然绑着绳套。
我并不同情她,但我们毕竟是一路人,所以我给她药,让她自绝,以免再受皮肉之苦,“这是‘萤霜’。”用来自绝最干净利索的一丸药,是我留给自己的,她们知道的。
她低下眼睫,好半天才抬眼看向我,“给了我,你怎么办?”
“我多的是毒,未必就用这一丸。”送入她的口中,“如果撑不住,咬破囊壳便可以解脱了。”
她哼笑一下,直到我起身走出三步开外才开口道:“谢了。”
我没答,继续前行。
回到松林内时,他仍半坐在松树前,倚着树杆闭目假寐。
“灰影——”他开口,“把那个女人带过来。”
因他的话,我停下脚步——
没多会儿,紫姬被带进松林,因为没力气站住,只能跌坐在地上,恰好与他面对面——
“如果我问你,你背后的主使是谁,你会不会说?”他语气中带着深沉的嘲弄。
“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们这些人只是刀剑,不可能知道任何事。”紫姬淡道。
他微微颔首,手指轻轻一挥,“你可以走了。”
我转头看他,紫姬也如是,因为都很惊讶。
灰影上前,双手抓住她细瘦的手臂,用力一提,双臂接上,随即又伸手锁住她的咽喉,将我刚送她的那颗“萤霜”从口中抠出。
“我允许你继续来杀我,而且保证再抓到你,同样不会杀你。”他一手摸着下巴,一手玩着指间的狗尾花。
紫姬无话可说,好半天才转头看向我——杀了不知多少人,她也许没碰到过这种场景。
我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说话一向算话,便给了紫姬一个眼色。
紫姬迟疑着慢慢往后退。
“该吃药了吧?”他倏然歪头问我。
好一会儿,我才合上微张的唇,低头到袖袋里取药,递进他口中时,手指被他的牙齿抵住,“我是为了你放的她,不该笑一下么?”
“你是在织自己的阴谋吧?”至少我有这个自知之明。
“什么阴谋。”
从他的口中抽回手指,因他的示意,下意识转身取了马背上的水袋递给他,“你是想收买我们,帮你查出那个幕后主使。”
“到也说得通,可前提是你们能被收买,你觉得我有这个能耐?”
我没答他——靠小恩小惠收买我们,这确实不可能,但我觉得他就是想利用我们做些什么——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是他能做得出来的。
“呃——”想走却被他拽了过去。
双臂抵在他的肩上,不得不俯视他的双眸。
“你还没回答我,我到底有没有能耐收买你?”他是笑着的。
在斑驳的松影衬托下,那笑容十分别致,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碰触,因为不知那笑容是真还是假。
“你从来无需收买我。”我从来都是被人利用的,也只有这点价值,不必收买,“只需交换即可。”
我也不知为什么,语气中竟带了些可怜。
他的笑容因我可怜的语气缓缓消逝,我的手指也一点点从他的脸颊上收回——
胸口微微有些闷,不禁轻咳一声,“该赶路了。”完全收回自己的手指。
有些人,有些话,不可有,亦不可说,只怕骗不了自己。

第九章 所谓情和欲
我终有一天要与他为敌——这是我必须抱有的想法,也是我与世上任何一个人可能会有的结果。
可是——
有的时候,有的人总会变成特殊,而我最不希望的就是他成为特殊。
回到京都后,一切像是终于平静了。
我继续住在一品楼内,像个被禁足的宠物。
他住回王府。
一个月,不曾见过一次。
他的敌人有很多,以太尉为首的老资派,以岳王为首的皇亲派,以新任三军统帅赵玉为首的新贵派,以及曾经与他同一派的仲更,每一个都不是泛泛之辈。
若非易成小厮在楼下走动,还不知道他的前途如此堪舆,也就难怪他差点在北关送去半条命,想杀他的人实在太多。
听说,这几日他又被人参奏督军不力,差点让北关外的驻军全军覆没——
北关外也不过三百人的队伍,刀剑不齐,粮草不给,他能把来犯的胡人击退至关河外,已是大奇,居然还有人如此陷害——所谓杀人不眨眼,应该是这些睁眼说瞎话的人才是。
放下长发,看着镜中的自己,发呆。
门外的楼梯上传来轻微的“哒哒”声,侧耳倾听是他来了。
吱呀——
门被推开。
两人的视线在镜中交汇。
“你不是应该很忙?”那么多敌人,还有功夫来这里风花雪夜?
“在隔壁刚忙完。”他面无表情,看来心情不太好。
缓步踱到我身后,注视着镜中的我,“你瘦了。”
“没有。”我一向如此,起身,决定打破这种让人不舒服的对视,却发现面对面时更不舒服,“想杀人?”靠的近,感觉的出他身上的杀气。
“想。”抬手抚上我的眉心,“但还不能动手,要忍。”
头微微往后仰,想躲开他的碰触,“他们做了什么?能把你惹成这样?”他虽年轻气盛,但也没那么容易被惹到。
他微微凑近我,“女人。”嘴唇微微翘起,像笑,又像痛恨,“他们说,她也在这儿住过,一夜只值十文。”
唇片微张,“”我竟然能猜到他口中那个女人是谁——她一定姓柳,曾经住在成柳府,还曾有个儿子姓李名卒,“如果我也能为这样一个女人愤怒,哪怕她只值一文。”至少他有母亲,这已经比很多人幸运了。
镜子里,一男,一女,唇片相触也许只是慰藉吧。
那一刻,我明白了什么叫怜悯,那是一种让人胸口闷闷的东西。
这晚,他又睡在了一品楼。
入了夜,我枕在他的胸脯上,脚翘在窗台,沐着月色,看着对面屋脊上的黑猫儿在优雅踱步。
我们聊起了一个有趣的话题——关于怎么死。
“那孙太尉会怎么死?”我问。
“老死。”他枕着双手,与我一般欣赏窗外的月色。
“善终?”他会这么轻易绕过敌人?
“善终。”
“赵玉呢?”我接着问。
“战死吧。”他答。
“仲更呢?”这个特殊。
“自裁。”
“他会愿意?”
“会。”他答。
“那个你还查不出来的人呢?”
“”无言,说不准的事,他不评价。
“那——我呢?”一旦我的利用价值没了,他会让我怎么死?
“”仍旧是无言,不知是说不准还是不知道,亦或没想好?

聊得太放松,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醒来时,他仍旧维持着昨夜的睡姿,我却蜷缩身子靠在他身侧。
窗子还开着——
外面又下雪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趴到窗台,俯视楼下的街市,小贩的摊子上白雾缭绕——杏仁茶的香味蒸腾而上——
“要不要吃早饭?”用脚尖推推他的肩。
他闭着双眸,微微点头。
寻来一只紫竹篮,在篮里放上钱串,一直垂到楼下——
“姑娘要吃些什么?”卖早茶的老人仰头询问,引来周围的小贩们一阵张望,兴许是见我脸生吧?
我伸手指一下杏仁茶,以及一旁案上的糕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