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也是一瞬间,余乐乐突然觉得自己应该是高兴的,而且应该是很高兴、很高兴的!
因为,这本身该是多么让人兴奋的一件事情啊!余乐乐的脸上渐渐浮现出笑容,她侧过头,不说话,只是静静依偎在连海平身边看着车窗外:下午的阳光渐渐变得浓烈而和暖,海上波光粼粼,那些阳光的碎片跳跃着,呈现不规则的光晕。偶尔有海鸥掠过去,在空中划过银色闪亮的一线。沙滩上的沙子泛出金黄色的璀璨光泽,有父亲在陪孩子放风筝,长长的线在风里缓缓地飘,彩色的风筝终于迎着风升起……微笑渐渐扩大,渐渐,就变成满心满眼的快乐。可是,还要压抑着,让自己不至于太得意忘形。余乐乐开心地吁口气,放下车窗,倚在连海平身边,看外面潮涨潮落。连海平低头看看她,终于伸出手,把她揽进怀。余乐乐仰起头,看见连海平有些担忧有些无奈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海平,你生气了么?”连海平叹口气:“乐乐,我本以为你会很开心。”他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失落,余乐乐听出来了,觉得很内疚。也是在这个时候,余乐乐突然想到:连海平会不会误会?会不会觉得她心里在想着的是另外一个人?这个发现几乎令她倒抽一口冷气。她和许宸的故事,连海平是太清楚了。他爱她,所以可以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可是,她给他的,从来都是等待、忐忑、不安,现在,又要加上莫名的揣测。她对他,真的是太不用心了。
想到这里余乐乐有点害怕,她伸出手拉住连海平的手,直视着他的眼睛,他的目光还是那么温柔,看见她看他,他叹口气,手臂紧一紧,把她圈住。余乐乐觉得自己还是要说点什么才好。想了想,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她似乎刚刚发现,不管连海平误会成了什么样子,自己的解释都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过一会,她扯扯连海平的衣袖,带点讨好的语气发牢骚:“别生气了,我都变成已婚妇女了,你得让着我。”“已婚妇女?”连海平哑然失笑:“乐乐,你看看你哪里有点已婚妇女的自觉啊,你吓唬自己老公都毫不留情。”余乐乐脸又红了,不敢看他,只是嘴上絮叨:“真的嘛,我刚才突然想到我都变成已婚妇女了,或许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那种很胖很胖的中年妇女,一点气质都没有的那种,我绝望嘛。”
她瞪他:“我绝望啊!你就不能同情我一点点?!”连海平觉得很不可思议:“就为这个,你就要离婚?”“我也没说离婚,”余乐乐一边玩连海平袖子上的纽扣,一边嘟囔:“我就是有点闷,觉得来得太快……我昨天还是我妈妈的宝贝,今天就要变成别人家的媳妇,我不习惯……我好像还没做好准备……”连海平终于长舒一口气,紧紧握住余乐乐的手:“你吓死我了,八年了,你就让我过几天安心日子行不行?”他的语气带有轻松的戏谑,余乐乐终于也笑了,她伸手搂住连海平的脖子,在他耳边小声说:“可是,我现在觉得很开心。”她的眼睛笑笑的,弯成月牙一样看着他:“连海平同学,我很高兴嫁给你。”
说完,她轻轻吻上他。连海平愣一愣,温暖的感觉瞬间从心底膨胀,他几乎能感觉到有浅浅的雾气蒙上眼角。而下一秒,他已经下意识地低头狠狠吻上去,似乎像是表决心——告诉她也告诉自己,从此再也不分开!
秋天的风吹过来,凉爽而又清新,挟裹着浅浅的海洋味道,泛出好闻的潮湿气息。那些来来往往的行人,或许还有三五好奇的眼神,都看不见,也不存在了。那一刻,他们的眼里也只看得见彼此。
幸福汹涌涨潮,和着车外此起彼伏的海浪声,连绵不绝,余韵悠长。终于的终于,爱与被爱,尘埃落定。
番外·尘埃落定(B-1)
晚宴在“锦绣江南”酒店温馨的小包间里,乐乐一家、连海平和爷爷,还有一个勤务员,刚好坐一桌。于天不能喝酒,用果汁敬连海平:“姐夫,我姐姐就交给你了。”而后一饮而尽。看着于天,余乐乐突然觉得眼眶发酸,她低下头,不敢看周围人的表情。四周那么安静,有眼泪盘旋在她眼里,她要努力克制才可以不掉下来。姐姐——这是亲人间血脉相连的称呼,而姐夫——这更是于天第一次这样称呼一个人!
也是第一次,有那么一个人以法律认可、道德承认、亲情维系的方式成为她可以用生命去信任、去依赖的那个人。她偏过头,挡住妈妈和于叔叔的目光,仰头,看连海平。连海平一低头,看见她眼里的泪水,愣了。稍顷,他伸出手,一只手握住乐乐的手,站起来。
他的另一只手端起酒杯,语气那么郑重,看向乐乐妈妈、于叔叔和于天:“妈,叔叔,天天,你们放心——”“错了,海平,”连海平话没说完就被余乐乐打断,连海平惊讶地扭头,只见余乐乐也端起酒杯站起来,她的眼里还盘旋着那些强自克制的泪水,可是脸上却有明媚笑容:“你称呼错了。”
连海平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却感觉到她被他握住的那只手心渗出微微的湿意。她看看于叔叔,又看着连海平,微笑:“海平,你该叫爸爸。”她微笑着看着妈妈、于叔叔:“爸爸,妈妈,谢谢你们。”那一瞬间,像是有什么东西顷刻间爆炸,然后迅速燃烧!除了爷爷,所有人都瞪大眼,好像不相信一样地盯着余乐乐看,一刹那所有人都失语了!
不知过了多久,于叔叔才反应过来,声音都有点颤抖:“乐乐,你——”
他说不下去了,只是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两个孩子:他们站在一起,手拉手看着他。他们手里的玻璃杯中散发出红酒暖色的光芒,在头顶灯光照耀下微微晃动,像是在宣示某个被所有人期待的时刻,终于到来。爱,或是承诺,还有那些沿着岁月走过的关怀、包容、认同,在这一刻终于有了落脚的地方!
余乐乐看着于叔叔,眼泪终于还是忍不住掉下来。妈妈看着自己的女儿,终于也忍不住哭出来——整整十年,她终于等到了这声“爸爸”。
半晌,还是爷爷发话:“大喜的日子不要哭,喝酒,大家都喝!”这一声威严却透着喜悦的命令马上打破了房间里沉重的气氛,快乐的气氛瞬间爆发出来,所有人都举起杯,在浅浅的碰撞声中笑容绽放,温暖了秋天夜晚沁人的凉。那一刻,余乐乐在心里说:爸爸,你放心吧,你看,我很幸福。冥冥中,她似乎真的在升腾的温暖中看见了父亲微笑的脸。甚至可以听见他说:乐乐,你长大了。从今天开始,真的就长大了。酒过三巡,勤务员送爷爷回家,连海平送乐乐一家回家。乐乐和妈妈、天天坐在后排的座位上,一路上,妈妈都紧紧攥着女儿的手。
紧紧地,不放开。乐乐心里涌出难言的酸涩——决定去登记结婚的时候不过觉得今天是个好日子,似乎压根没有想到对妈妈而言,这一天具有怎样重大的转折意义。是啊,从这一天开始,女儿就不是她自己的了。她的女儿,会和另外一个人一起度过余生,会进入另外一个家庭,会开始一段新的生活。余乐乐回握着妈妈的手,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也是这一瞬间,余乐乐突然想到一个很关键的问题:今晚自己要住在哪里?
自己家?还是连海平家?这么想着的时候,脸上突然就烧起来,红成一片。她急忙低低头,四下里都是夜晚的浓黑,还好没人看到。搜肠刮肚,余乐乐急忙把有限的一些民俗知识回想了一番,快到家门口的时候终于理清了思路:按照本地风俗,在举行婚礼之前女孩子都要住在娘家的——沿海开放城市的民风在这方面似乎固执得很,婚礼的意义显然比结婚登记大得多。得出这个结论之后余乐乐终于松口气,可是没两秒钟又开始头疼:不知道过一会要怎么安抚连海平?他,该是忍耐了很久了吧?想到这个问题,余乐乐忍不住想窃笑。她又低下头,继续搜肠刮肚,琢磨一会要对连海平说什么。正想着,车停,连海平跳下车,顺手打开身后的车门,余乐乐看妈妈下车,而连海平在于叔叔还没走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把于天背出车,锁车门,再一鼓作气背于天上楼。余乐乐急走几步追上前面人的步伐,只听见于叔叔一直在不好意思地说:“海平,还是我来吧。”余乐乐微微笑笑,替连海平答:“都别客气了,于天也不能白叫一声‘姐夫’啊!”
于叔叔听到了,轻轻笑出声。走在前面的连海平和于天显然也听到了,就在于叔叔掏出钥匙准备开门的瞬间,于天突然笑着问:“姐姐,你过一会是不是要跟姐夫回去?”平地惊雷啊……余乐乐在心里叹口气,快走几步到自家门口站定,一抬头,突然看见妈妈带点忧伤的表情,而连海平低着头,看不见他脸上的样子。余乐乐顺手拍于天脑袋一下:“天天,你就这么巴不得姐姐被扫地出门啊?”“不是啊,”于天笑得很贼:“我知道‘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是人生四大喜事嘛,姐姐你还害羞啊?”余乐乐瞬间涨红脸,咬牙切齿地拎住于天的衣服领子:“于天你了不起啊,我就说网络上少不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学得倒是快!”说话间几个人已经进了家门,连海平把于天轻轻放到沙发上,站起身喘口气,仍然背对着余乐乐。还是于天先喊起来:“姐夫,你脸红什么啊?”他话音未落,妈妈和于叔叔终于忍不住笑出来。这一次,余乐乐的脸是直接红到脖子了。晚上,余乐乐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不由得想:连海平现在在干什么?又回忆起刚才他离开时的眼神:多少还是有点失落的吧?可是回想一下刚才妈妈脸上欣慰的表情,余乐乐又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这些年,妈妈最大的精神寄托就是乐乐,就是这个终有一天将要离开她的女儿。她看好连海平,不等于她愿意让女儿这么快就离开自己。虽然余乐乐也觉得妈妈的这种想法多少有点掩耳盗铃,可是,既然她觉得这样会比较安慰,那么余乐乐也惟有支持。只是觉得,似乎、大概、隐约有点委屈了连海平——毕竟,是21世纪法律保护下的夫妻,他即便是想留下来其实也无可厚非。余乐乐终于还是拨通电话,刚响一声就被接起来了:“媳妇儿——”听见连海平闷闷的的声音,余乐乐忍不住微笑:“睡了么?”“没有,睡不着。”连海平的声音很沮丧,余乐乐很想笑。“数绵羊吧,”余乐乐道:“一只绵羊、两只绵羊、三只绵羊……”“我想你了。”连海平突然打断她的话,听声音好像很哀怨。余乐乐张口结舌,伸手摸摸,好像脸又开始发烧。心里骂自己:多大的人了,今天一天脸红了多少次?真是心理素质有够差!
“媳妇儿,”连海平抱怨:“你一点都不同情我。”余乐乐终于笑出声:“我很同情你啊,所以给你打电话嘛。”连海平叹口气。余乐乐好声好气安慰:“海平,你得体谅我妈,咱们今天说登记就登记了,连我都觉得很突然,她肯定是接受不了的,你让她适应一段时间啊。”连海平又叹口气:“好吧,那我该做什么?”“每天来我家报道,让我妈尽快适应你的存在,”余乐乐一肚子计划:“等冬天来了,她肯定舍不得你顶风冒雪地回家,一高兴,就把你留下了。”“冬天?!”连海平哀号一声:“现在才是秋天呢!”余乐乐心里快笑死了,好像是第一次见连海平这么可怜的样子。可还要按捺着,做亲切安慰状:“也就几个月,今天爷爷不是说明年春天举行婚礼么?很快了啊……”“余乐乐……”连海平咬牙切齿的:“你好像很开心啊!”“没有没有,”余乐乐急忙撇清自己:“我很同情你的,哈哈哈……”终于还是忍不住笑出来,而且开始笑就忍不住了。只听见连海平在电话那边有一声没一声地叹气,最后终于也笑出来:“乐乐,我上辈子一定是欠了你的。”听到这句话,余乐乐不笑了,她的心底突然泛出温柔的感觉——上辈子,究竟是谁等了谁500年,于是才有了今生今世无法避开的遇见?听她不笑了,连海平有点担心:“乐乐?”“海平,”余乐乐的声音那么温柔:“谢谢你。”连海平摒住呼吸,他的心脏开始温柔的撞击,他静静听着电话那边女孩子轻浅的呼吸声,有暖暖的感觉在电话线两端弥漫。良久,他听到电话线那端隐隐传来他期待了那么久的话:“海平,我爱你。”
夜幕低垂,连海平抬头,可以看见窗外星辰满天。
番外·尘埃落定(B-2)
四天后,连海平接到出差任务:因为被抽调入临时成立的“市村两委换届办公室”,他要和其他几个人一起去很偏远的村落监督村两委选举。走之前两人和徐茵一起吃饭,一晚上都在听徐茵唠唠叨叨地抱怨。“你们两个没有良心,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告诉我,”徐茵很不高兴:“我很失望你们知道吗?”
余乐乐急忙安抚:“亲爱的你不要太难过,我们也是很突然就决定的。”
“可是你们过了四天才告诉我!”徐茵控诉。余乐乐想想,这件事情好像确实是自己的错,而且是没有任何理由推卸责任的那一种。正想着该怎么解释,就听见连海平终于开了口:“小弟,你也别没大没小的了,抓紧叫嫂子。”
他斜眼看徐茵,摆出一副黑社会老大的架势。徐茵正在喝汤,听见这话,险些一口喷出来。她很恨地盯着连海平:“你还记得你是我老大啊?我三岁起就跟你混,这么多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居然瞒着我,居然不告诉我你结婚了!”
她越说越生气,用手指余乐乐:“而那个在一边为虎作伥的,居然还是我最好的朋友?!”
余乐乐急忙转移话题:“亲爱的别生气,我已经顺利帮你完成任务。真的!我导师答应接受采访了,我可是披肝沥胆、呕心沥血,豁出去我这张脸皮才帮你完成任务的啊!”
徐茵目瞪口呆地看着余乐乐,又看看连海平:“她现在怎么这么贫,连海平你就不能教她点健康的东西?”话音未落,就听见对面余乐乐和连海平一起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徐茵好气又好笑:“乐乐,你完了,你彻底完了。”余乐乐很高兴地吐舌头,然后抬起头准备叫服务生结帐。可是,就在她抬头的一瞬间,猛地,就看见不远处那张桌边,有人正盯着自己看。那张脸……余乐乐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徐茵发现了,也顺着余乐乐的目光往后看,只一眼,也蓦地变了脸色。许宸?!徐茵惶惶地回头看连海平,只见他不动声色,可是握着杯子的手指分明已经僵住。
她有点害怕地盯着余乐乐看,她突然发现余乐乐的眼神变得那么空洞!徐茵真的害怕了,她看着余乐乐,看她面无表情,可目光里却又有些波涛汹涌的东西在若隐若现。她轻轻冲连海平喊一声:“连海平!”连海平终于反应过来,推推余乐乐:“媳妇儿,去打个招呼吧。”一声“媳妇儿”,迅速把余乐乐从恍惚的状态中拉回到现实中。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站起,机械地挪着步子,跟着连海平走到许宸桌前。这才发现,在许宸对面的,是杨倩和一个陌生男孩子。他们都瞪大了眼看着她,又看看她身边的连海平,最后把目光落在她左手无名指上。一枚细小而不张扬的钻戒,却如此璀璨地宣示着某些事情的已然发生!余乐乐眼睁睁看着许宸的眼睛里迅速涨起痛苦的目光,她的心脏也在瞬间胀痛起来,痛得好像要爆炸一样。可是,她说不出话,她只是愣愣地盯着许宸看:他瘦了些,可是整个人似乎更加成熟了。他身上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好像有什么发生了变化,可是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良久,连海平轻轻拍拍余乐乐的肩膀:“乐乐,你不介绍一下?”余乐乐这才记起自己应该做什么——连海平见过许宸的照片,就连杨倩也见过连海平,可是这所有人中,只有许宸,他是被阻隔在整件事情之外的那个人。余乐乐努力压住自己心底的那些翻滚的情绪,微笑着对许宸和杨倩打招呼:“真巧,没想到能遇见。”她指指连海平,对许宸说:“连海平——”顿了顿,终于补充:“我爱人。”又指指许宸,却闪躲着连海平的眼睛:“许宸。”而后沉默。再没有一个字的解释,在许宸已经出离疼痛的意料之外,她竟然没有说“老同学”或者“我朋友”之类的补语?!许宸觉得自己的心脏硬生生,就断了两半。“我爱人”——原来,真的是无可挽回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几分钟,或许一个世纪,还是杨倩先打破了沉默,她努力笑着说:“乐乐,好久不见了啊!”她的声音里带着那些刻意被放大的喜悦——是刻意,似乎为了提醒所有人,要忍住,不要失态。
连海平最先反应过来,他伸出手与杨倩和站在她旁边的男生依次握手,然后伸出手对许宸微笑:“你好。”许宸苦笑一下,握住连海平的手:“你好。”余乐乐呆呆地看着握在一起的两只手,只听见连海平在自己旁边说:“你们刚来吧?真是不好意思,我们那边还有朋友,正准备走呢。”他歉意地笑笑:“那我们先走一步,就不打扰了。”分寸得宜,恰到好处——余乐乐知道,连海平在这方面从来都是得体的。
只是许宸——她抬头看看许宸的眼睛,却猛地撞上那些他根本不去掩藏的伤怀。
终于,许宸微笑:“再见。”杨倩也拉着身边的男孩子忙不迭地说:“再见,乐乐,路上小心。”余乐乐苦笑一下,几乎哑着嗓子才说出来:“再见。”说完她立即转身,快步走开,再也没有回头。另一边,徐茵已经快速结完帐,抓起自己的包快步跟上。连海平走在余乐乐身后,他在心里提醒自己:没事的,没事的……可是真的没事吗?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晚回家的路上,徐茵不说话,乐乐不说话,连海平也不说话。一路上,连海平看了余乐乐很多眼,可是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的目光始终是那么空洞,始终直直地看着前方,面无表情。在楼下停好车后,连海平送余乐乐上楼,直到余乐乐开始不发一言地掏出钥匙开门,连海平终于忍不住,从身后猛地把她搂进怀里。余乐乐一震,大脑好像瞬间清醒过来,她想回头看看连海平,可是他的怀抱太紧,她看不到。
只听见他的呼吸声,在她耳边,轻轻地,好像唯恐惊醒什么一样。余乐乐努力笑笑,小声说:“海平?”“嗯?”他不说话,只是把脸埋在她的肩上。“明天要降温,你带几件厚衣服吧,”她的声音也轻轻的:“带上感冒药,自己照顾好自己,不要生病。想我了就给我打电话,我也会给你打电话。”连海平抬头,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低落:“可是我现在就开始想了。”余乐乐笑了,她终于回转身,给连海平一个拥抱,然后在他耳边说:“海平,你相信我么?”
连海平看看余乐乐,终于点点头。余乐乐微笑着注视连海平的眼睛:“那就不要担心我,我会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
她突然伸手捏连海平的耳朵:“如果你不好,就是不听话,回来我会揍你!”
她的声音故作凶悍,连海平紧紧抱住她,像是狠狠心在承诺:“好。”然后,他松开手,看她一眼,转身下楼。他的步子重重的,没有回头。余乐乐一直到听不见他的脚步声才关上家门。只是,关上门的一瞬间,有泪水悄无声息落下来。是深夜,所有人都睡了,只有余乐乐蹲在门边,小声地、压抑地,哭泣。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哭——是为了那些终是没有说出口的话,还是为了那些再也无法挽回的青春?连海平出差的第二天,余乐乐终于接到许宸的电话。“乐乐,你还好吧?”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余乐乐拿着话筒,一瞬间怔住了。
“我还不错,你呢?”余乐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开心一点,拼命找话说:“那边是不是很辛苦?可是我相信你不管在哪里都会很好的,是金子到哪里都发光……”“乐乐,”许宸终于打断她:“我姑姑找过你吧?”“轰”的一声,余乐乐的意志被炸飞了。“姑姑和我妹妹吵架的时候我听到了,”他的声音低低的:“庄悦薇,她是我表妹。”
“我知道。”余乐乐下意识地回答。“她总是问我,为什么没有爱上她的余老师,她的余老师是她在中国的一年里最好的老师,她总是说……”许宸的声音那么沉痛。“许宸,”余乐乐打断他:“和你姑姑无关,我说过,是我累了。”她的声音真的透着疲惫:“我从来没想到,和喜欢的人谈恋爱会这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