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知道。”老妈语气伤感,“有时候我都不知道应该期望你是谈一次好好的恋爱呢,还是期望你嫁个好人家。”长时间来,唯一在我和老妈之间达成共识的,就是这两件事早已各自为政,毫无瓜葛。
“我想嫁个好人家。”
她忽然地看我,“真的吗?”
“真的啊。”网上传来感人的求婚视频,看到最后确实惹来眼角一阵潮湿,这样类似的事件多了,好似精细的过滤,让我最后看清自己没有那么多可羡慕的事,迷人的恋爱?投入的感情?一个他爱她?一个她也爱他?统统不是。到最后我所渴望的仅仅是那个名叫求婚的仪式而已。既然有多少人都曾拥有过迷人的恋爱、投入的感情、一个爱他的她或一个爱她的他,可没有走到婚姻这一步的——排起队来能够填海了吧,“妈,刚才那个真的就是同事而已…我跟他没有什么的。”不会有的。

大约敲了半分钟,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章聿穿着睡裙,直直的一直拖在地上,她头发更长了,于是整个人看起来是被这两束线条扎在中间的花囊。而除了眼睛似乎稍微有些浮肿,看起来并没有太特别的异常。
“…曦曦。”
“嗯。”我不由分说地把自己请进房间,环顾室内,除了床上有些杂乱,却也多半是章聿自己的衣服厮打在一起。稍微有些异常的只是卫生间的纸篓里堆满了成团的纸巾。
“你怎么…”章聿没有继续往下说,想来她也立刻能够猜到我出现的原因。
“你手机换新的了么?”
“什么?”
“不见了几天吧?”
“哦…手机是新买了,但卡号还没有办移交。”
我将那个先前几次被我伸手进挎包攥住的手机终于摆到她的面前:“给你带回来了。”
“哦是么…”
“嗯。”果然太糟糕了,为什么原本应该发生在其他人身上的对质要由我来开展?可是我用再嫌恶的眼光去瞪着章聿,也只能在这片灯光下发觉她的气色不好,不只双眼,整个脸庞都有些肿胀,“你还好么?…”
“还好。”她低着头,眼睛似乎落在手机上,却轻得没有一点质量。
“你应该庆幸了…”但我终究按捺不住想要开炮的冲动,“对方只是来找到我,我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我不是你的亲戚姐妹,也不是你的上司同事,不会对你将来的人生或工作有任何实际的影响。可是啊,现在我却突然觉得,那个胡女士也很有一手,她就是看准了我这种无能为力会给你最大的难堪吧?你觉得难堪吗?——这件事,我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来干涉,况且说白了,我的话你压根也不会听吧。你非要往身败名裂这条道上死磕,非要有一天出现在微博热门关键词上,我怎么拦得住?我的所有劝阻也只会被你看不起,对么,你不是说过么,我这种人,根本不能像你那样懂得‘爱情’——”
“曦曦——”章聿抓住我的手。
“抱歉我就是这么小心眼又爱记恨的人了。”我能够骂醒她吗?有这个可能吗?“就是不能理解把‘爱’字当做上方宝剑,不管是什么妖魔鬼怪请它出来,我们这种凡人都要乖乖回避让路——”
“——我怀孕了。”章聿再度打断我。

“想要一次真正的恋爱,遇见命中注定的人,和他结婚,生子,女儿或儿子都可以,女儿的话从小就给她穿最漂亮的衣服,儿子的话要让他去学习足球或篮球,总之受点小小的皮肉之苦。每个周末全家一起出门去野营,烧烤也可以。原先儿子和同班同学打架,爸爸说这次的活动也取消了,可我到底心软,说他已经知道错了,结果爸爸反而说我太溺爱,换成我们俩开始吵架,这个时候儿子跑过来拉拉我们的手说爸爸妈妈不要吵了——”
“这什么腐朽又欠智商的桥段啊。你能不能多看点有水平的小说啊,别老盯着电视了。电视台会给你颁奖吗?奖品是脑白金吗?”
“怎么啦?这就是生活好吗?”
“你放过生活吧。被你形容得我恨不得明天就是世界末日。”斗嘴一直持续到老妈从厨房端着刚刚切完的西瓜走来。
“我看章聿刚刚说得不是挺好。”老妈乐呵呵地直笑。
“你看!——”
“诶妈你凑什么热闹…”我伸手打开章聿点到鼻尖上的食指,“下次给章聿买的书,我也多买一本给你。”
“没大没小。”很快挨了一个白眼。

我几乎只能一点一点将章聿从握住我的手开始,看向她的臂膀,她的肩膀,到她的下巴,她的鼻子,她的眼睛里全是眼泪。
其实我必须承认,那些既腐朽,也许还没什么智商需要的生活,很可能,要实现的话比登天还难。

剩者为王
第二季

文/落落

第三回

“几周了?”
“不满两个月…”
“确定吗?去医院查过了?”
“嗯…”
“所以呢。你什么打算?”
“打算…我没有打算…”
“我想也是。”
“…那你觉得…”
“没什么‘我觉得’‘我不觉得’。我的看法可以说一点意义也没有。从一开始,这就是你个人的事,你做什么选择,喜欢谁,跟谁上床,怀了谁的孩子——章聿,都是你的事。说白了,和我有半点关系吗?”余光里,墙上的钟表是灰色的指针,窗户外还有一幢建造到半途的高楼,今天天气尚可,适合携三五好友一起出门,聊天打屁攻击马路上造型奇特的无辜群众。说起来,我好像有一阵没进电影院了,钱包里也有两张冰激凌的优惠券快要过期了吧。那还等什么呢,赶紧吧。“你想怎么样,你自己决定,都随便你,行吧?你也不用来征询我的意见,我是反对是赞成,不用来,千万不用来找我。可以吗?”
冰激凌的兑换券果然过了期,那就罢了,自费买一杯吧。目前正在上档的电影里只有一部国产悬念剧勉强可看,而我确定要把80元票钱捐给这些用小肠来编剧的故事吗。这个时候,似乎只有等待一位穿粉色丝袜的路人阿姨出现来拯救我干涸的思路了——我抱着胳膊站在商店门前,并确信自己是在认真地审阅着影院海报上的每个字,如此说来此刻的我应当是,平静的吧,笃定的吧。那些轰隆作响的雷声般的喧哗全都退在异常遥远的地方,如果走的是一条灰白的路,我的脚步也能淡定地保持匀速,掏出钱包时也没有因为情绪上的波动而出现多余的颤抖。
“就是这样。”我在最后把手指插在额前的刘海里,施加的力量仿佛恰到好处,沿着经络关闭了一些意图亢奋的器官。这让我能够完全用笃定的神态,安心地表现自己的冷漠,丝毫不为难地在最后告诉章聿,不关我的事,我无所谓了,我管不着,别来烦我,“真的,问我也没有用。”
我实在喜欢那一刻遍布在全身的属于我的冷漠啊。压根儿不会耗费我的体力,让我做出把手握得咔咔作响,或者掐着章聿的肩膀咔咔作响,或者牙齿咬得咔咔作响这些劳神费力的事了。倘若曾经应该出现的所有情绪,它们费尽心机地终于突破了界限,却像一场神秘的化学事故,瞬间便烟消云散了。当越过了顶点,我只感到无限大的无能,和在无能中得以重生的,强烈的不可控的厌烦。
台词虽然做作,可它依然能够贴切地概括我的心情:所有这些要怎么办啊要怎么做啊要怎样才行啊,我需要爱我没有爱要怎样才能过有爱的日子幸福的生活家庭也好事业也好婚姻也好,父母也满意,从青梅竹马开始情投意合,郎才女貌白首偕老,子孙满堂其乐融融,这就是人生吗这就是每个人的追求吗,要如何做呢如何实现呢,有没有标准呢有没有计分呢多少是及格呢怎样才算错误呢,所有这些问题——
够了,我一个也回答不了。都是狗屁。我也是狗屁。总之,别来烦我了。

刚刚沿着影院外的马路走开不远,汪岚打来电话。听到她的声音时我居然有些怀念,大概也足够说明自从先前的工作失误后我已经被放了多么久的假期。
“如曦?你周三有时间么?之前你跟的那单合作,周三对方的老总要飞过来,上头的意思是依然由你接待一下,毕竟很多细节你最熟悉。”
“…哦,是么,行吧。”
“你现在在哪儿?方便的话等下能来公司么?有些内容我先和你对一下。”
“我在影院…不过没什么,等会儿就过来。”
“这么潇洒呀。”汪岚客气地和我调侃。
“哪能呢。”
我挂断电话在马路上扬手招了一辆出租车,没开出几分钟就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高架像一副功能紊乱的肠道,怎样也不能把我们这些它体内的食物向前推进,消化掉半米一米。只是当我回过神来,身下的坐垫椅套早在不知不觉中被我撕出一条糟糕的毛边,与此同时,我的右腿也保持着一个会遭到父母冷眼的节奏的抖动,无法叫停,干脆有愈演愈烈的迹象,甚至在这个静止不动的车厢里,默默地传递给了前排的驾驶员,让他在后视镜里不断递来同样烦躁的目光。
但又怎样呢,我没法用语言表达,也不清楚可以对谁表达,于是唯有这样粗暴地寻找一些无谓的出口吧。事情很多,问题很严重,而我一点解决的能力也没有,我什么也不会,我连自己都不知该如何是好,又从何而来多余的能力去帮助别人呢,见过英语测验23分的人要去辅导别人六级冲刺的么,那不叫帮忙那叫欺诈吧,又或者一个溺水的人还尝试搭救另一个溺水的人,我几乎已经能够想象在池面上归于平静的终结性的漩涡,把我们的人生定点成两个混浊的气泡。
在我一边犹如喝了后劲极强的烈酒,一边胡乱地从挎包里翻出零钱支付车费时,动作却忍不住变成摔摔打打,好像是还在嫌弃这个手袋的把手不够脆弱,直到它如我所愿地断成两截。但我却莫名舒心,说实在的,倘若眼下正是最烦躁的阶段,就不妨让所有事故都在一起发生,免得再去祸害我往后寡淡的日子。
汪岚等在我的办公室门前。一见我露面,便在高跟鞋的敲击声下迎了上来,“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我勉强地扯谎,“没睡好。”
“不用太担心,”她压低嗓音,“我也探过上头的口风了,等你把周三的活忙完,就打算让你回来上班。”
“嗯,嗯…”好消息当前,我却只能胡乱地应,像隔着玻璃看风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那周三你也一起去么?”
“我?不,我那天要去厦门出差。离开一个礼拜。”
“啊,这样…”
“到底怎么了,从刚才就觉得你精神很差。”
“烦心的事太多。”其实早在我开口前,我的眉头已经把该传达的都传达完了吧。
“是吗,如果能让你平衡一点,我昨天才发现在网上买的鞋是假货。两千多块哦,换成硬币能砸死人的哦。”
“正好,砸我吧。”我用纸巾把办公桌面擦了一遍后,捂着额头坐下来。

尽管重返工作岗位至少象征了我的收入将企稳,可老板也许并不乐意我的电脑屏幕上醒目地显示着百度“医院妇产科”的网页。同时我也不忘习惯性随手百度一下“堕胎的危害性”。这让我先前总是以“明星露点”“明星整容”为关键字的搜索历史有了一个质的飞跃。
回想在就读高中二年级的时候,托市重点的福,让我们这些优等生里也许还有为数不少人持有“婴儿都是从垃圾桶捡来”这一诺贝尔级观点。也难怪当某天突然爆出学校里有女生因为怀孕而休学时,我在午餐食堂里吃下的半只菜包几乎要沿着食道重新爬回口腔一同参与讨论。
“怀孕?怀孕?啊啊啊,真的假的?真的假的呀?”餐桌上几个根正苗红的清纯妹子放出了仅次于死人的最大瞳孔。
“是谁呀?哦,就是那个据说一直很乱来的女生吗?”
“呀,好恐怖,怀孕诶。”
“…那意思是,‘睡’过?…”
“哗…”俨然打开了毁灭世界的核弹密码。
“怀孕”或“生产”,真的是太遥远,遥远到不可思议的话题。正如同“人生”和“社会”一样,连“性”字都无法光明正大地提及,还把它当成一桩唯有成人世界可以行使的神秘而猥琐的游戏。它将久久地等候在目光接触、情书、告白、牵手之后,以至于压根儿不属于同一个世界。
是当初的我们被这种“固步自封”式的幼稚所局限了么,可从来,不论几次回首过去,也不会觉得有任何遗憾。尤其当它在彻底纯真,以接近真空的方式将我们环绕了几载之后。而唯一的缺陷,也许就是一旦走出校园,来自真实世界的空气多少让我们脆弱的心肺有些招架不住。
当初章聿在佯装怀孕时,还曾经跟我讨论过,怀孕能吃辣吗?能喝咖啡吗?是不是要开始扶着腰上下楼梯了?洗澡时能站着吗?那些零星的初级知识只够武装到脚踝,让我们看来更加无知和幼稚。
所以她一定在首次孕吐后吓坏了吧。当双脚和双手都开始浮肿,上厕所的频率明显增加。从医院领回的手册上大幅度使用着“子宫”“泡管组织”和“乳房”这类赤裸裸的生理字眼。
当她发现身体已经朝着另一个人生的方向开始了变化,并且再也不是多年以前,被青春期反衬成一个惶惶的怪物般的事件了。

怎么我的周围就不能出现至少一例,一个例子也行。有个三十岁的单身女性,虽然几经相亲的挫折,旁人的冷眼,但有一天,犹如上天对于她长久时间煎熬的回馈,即便太晚露面,可那个一表人才的真命天子终究出现在她身边,happy ending,主题曲“欢乐今宵”响彻洞房——哪怕一个类似的例子也好,能够在我越来越不足的资本里狠狠地打进好比200万的底气。
不过话虽如此,假若身边真的有一位剩女朋友获得类似的幸福结局,难免会招来以我老妈为首的一干妒火中烧吧。想当初曾经和我手拉手走在相亲无果道路上的邻居家女儿,去年突然风驰电掣地认识一位如意郎君,没过半年楼下的草地就遭到了鞭炮的轰炸。那天我的老妈可是把一锅白饭烧得格外地硬啊,引来我们全家在晚餐时的咬牙切齿。
我还在胡思乱想,邮箱里提示着两封新邮件。一则是老规矩的银行账单,另一则的发信人有个我颇为陌生的署名。我凑着舌头把那串无从分辨英文或拼音的字母读了几次后才认出:“辛德勒?…”他在邮件里简单地说因为最近正在国外不方便手机联系,过去我给的名片上附有邮箱地址,所以不知道用邮件联系可行否。随后又简单地和我唠了两句这个南非小国的特色云云,并在附件里贴上了一张在当地拍摄的照片。
但我在图片尚在读取的阶段便飞快地把邮件关闭了。
周三和外方的会谈很顺利,我也迅速找回在职场的感觉,并在关键时刻抓住上司递送来的肯定眼神,果然如同汪岚所说,只要这次的事妥妥当当办完,便可以将功赎罪免于一死。
“汪岚替你说了不少好话。”会后有热心的同事靠近过来。
“是么…为难她了诶。”我感慨地笑笑。
“她这两天在厦门?”
“嗯。”
“厦门,不错啊。”同事打开手机里的照片,“看,他们入住的宾馆,望去就是海景。风景很好呀。”
“诶?汪岚发你的?”我凑上脸。
“什么?当然不是,我让我们部的马赛发来的。去不了嘛,过过眼瘾也好。”
“啊…他也去了?”
“对啊。”
“…是吗…”
我找个无人的角落打开自己的手机,依然是沉默了几天,除了那些孜孜不倦的房产中介还在推销他们的商户,马赛一直没有联系我。但是,我又何必在这个关口上突然大发神经地作拷问呢,仔细数数,我们之间互发的短信不满十条,通话记录也两只手就能数出。
似有似无,若有胜无——薄弱的关系,原本就难以仗着它去质询什么。
只不过,回到公司后的我,在电脑前重新打开了电子邮箱。我把辛德勒粘贴在附件里的照片下载到桌面。打开,他站在一排木头的栅栏前,光线不清楚,所以也看不清楚他的面部,但我能感觉到他是在微笑着的,和我印象里所熟悉的那样,谈不上什么特别之处,他也丝毫不会和年轻小伙那样,摆出一个稍显刻意的站姿,以突出自己的某部分气质。
但我忽然之间松了一口气。
我的如释重负是没有防备的,像一架沉重的独轮车遭遇一个凹陷即刻滑倒了。满满一车黄色的,也许是橙也许是橘也许是其他类似的酸味水果,沿着马路滚了一大片。
KTV里有首被唱烂了的老歌,叫做《至少还有你》,然而我以前没有考虑过,这个语法组合的句子还有这样几近邪恶的意义。只是,我在这个邪恶的念头中,获得了为数不少的慰藉。

刚到家,门口坐着一个人,姿势却有些奇怪。我就是从这个奇怪的姿势里看见了章聿的脸。
她在我走近时站起来,姿势保持先前的迟缓。
等我掏出钥匙开了门,在玄关找到一双拖鞋放到她脚边。
我听见了房门关闭的声音。
“水要喝么?还是怕上厕所?”
“没关系的。”
“嗯。”我拿出两个杯子,倒满后放到茶几上。章聿依然停在玄关,似乎还在等我继续的发话,“饭吃过了?”
“吃过了。”
“我还没吃,那你先坐着。”我走去厨房翻出一盒方便面,回头她已经在沙发上坐定了。我好像是安了心,蹲着的双脚在站起时有些发晃。
电视虽然开了,但音量调得很高,倒也平衡住我和章聿之间彼此不发一语的状态。她两手捧着茶杯,将它神明似的供在微垂的眼皮下,换作往常一定被我用“别装啦”亏回去,可我继续一筷子一筷子地捞着还没有彻底软透的面条,发出如狼似虎的吮吸声。
我大概是在等待,等待她开始哭泣,开始诉说,开始反驳,开始怀疑与自我怀疑。总会有吧,之前没有,之后总会有,既然我早就认定她现在处于一种精神上无家可归的状态,那自然了,我一度因为厌倦而舍弃她,离开的灯光,原来再转半圈就会重新在海面上发现她破败的桅杆吧。
直到我忍不住被电视上主持人的玩笑逗出一个喷嚏,我根本是破戒般对章聿开口:“这也太扯了吧?”
她没有准备,受惊似的转过眼睛看着我。瞬间的事,可我听到自己溃败般心软的声音。
“我没看过这个节目…”她居然也会有这样怯怯的声音。
“…”我重新闷头把最后一口面汤干完。
“是新的吗?”
我没有回答,只是心乱如麻地绞着背后的沙发布。
“最近好像有个很火的连续剧,不记得是日本的还是韩国的了,说检察官的啊。”她有一句没一句的,开始自言自语,“更新换代好快啊,我之前喜欢的那批演员,转眼就没有声息了。对了,大学的时候,最开始的一年,学校到了熄灯时间就拉电闸,我们电脑上放的剧情就没有了下文,然后大家都凑在一起胡说八道地给它们杜撰自己想象的结局,有好多男女主角都硬被我们掰成原来是亲兄妹,呵——”
“行了——”我实在按捺不住,“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回忆过去也不会让现在就能被软化一点。你这种做法只是逃避而已,只是矫情地逃避而已。行了吧,啊?”别再提过去了,和饮鸩止渴无异,回忆那些单纯得一塌糊涂,人生至高理想是和喜欢的男生拉个手的过去,徒让此刻大着肚子的自己看来更加没救了。
章聿停顿住,她的眼睛开始发红:“曦曦…”
“叔叔和阿姨…他们知道了吗?”
她艰难摇头。
我觉得身下是沼泽,不可控地它又把我吞噬了一点:“如果不满两个月的话,流产手术还是相对简单的…”
总有人得说这话吧,总有人得说吧,总有人得把“他今天换了白色的衬衫”“你去看呀他在体育馆”“你去广播台给他点歌好啦”“你好死相啊”“牵手了吗什么感觉?告诉我什么感觉”——总得有人把这些陈年烂芝麻一锅端走,换上今时今日的真相吧。
“他会离婚吗?”“他会为了你离婚吗?”“他做了这一步那你就是标准的第三者,他不做这一步,那你更惨,你是被玩剩下的破鞋”“也不小了,这个年纪头破血流,那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呢?”“这样下去人生就完蛋了啊。”
总有人得说吧。总有人得出面,一字一句地指出,我们都不是十年前的我们了。什么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