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浩咧着嘴啧啧地摇头:“你哭得真恶心呀。”
“我是为了谁在哭啊!”星光听了,哭得更凶。
没有办法了吗。
七年的时间,在自己的眼中一点点长大的小女孩。
已经习惯了冬天的时候和她一起坐在暖炉旁边烤脚,边说话,边看着她喝一杯热茶。
以后该怎么办呢?
希浩看了看外面,又是一个十一月,院子里的石像头上落了很多雪,但星光早就不去管了。
因为她有希浩了。
那么,等希浩走了,也会有别人来接替。

希浩想着,却没说出口。
“傻瓜,我不会离开你。”
希浩坚定地说着,心口却有一块地方,传来闷闷的酸涩。
是要流泪的感觉吗?
希浩不知道,他很久没流过泪了。

星光点点头,哭着哭着,睡了过去。
她的被角掉了下来,希浩伸出手,想抓住那块柔软,却抓不住。
自己只是一个帮她盖被子都做不到的,一无是处的地缚灵罢了。

希浩遗憾地看了星光一眼,转身走开。

星光怀里还揣着那张符纸。
七年的时间过去了,符纸已经发黄,看起来脆脆的,上面的毛笔字很认真,但是歪歪扭扭。
斋藤希浩四个大字。
从写下这四个字的一瞬起,就把这个少年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但是这一天,他真的走了。
希浩迈出荻原家大门的一瞬,星光怀中的符纸化成了粉末。

青行灯之三十一 爱式(下编)
第三十一个故事:爱式(下编)

希浩走了。
最卑鄙的一种方式,不告而别。
在入睡前,听见他坚定的,温柔的声音说:“傻瓜,我不会离开你。”
结果一睁开眼睛就发现他已经走得无影无踪。
不告而别。
究竟是离去的人更伤心呢。
还是等在原地的人更伤心?

不管怎么样,等在原地的人很生气。
星光十四岁那一年,听从了家中长辈的安排,有了一只真正的式神。
那是被星光爷爷降服的巨怪,一显出身形来,大半间屋子都被填满了。
别说让他拿糖果罐了,他能把荻原家的宅子像拔草一样拔起来。
星光不喜欢,可是她喜欢的,已不在。

四年的时间过去了,希浩的身影已经不在星光的记忆中时常出现。
只是一出现,就要想很久。
想着七岁的时候站在神木下的他,被透过神木树影的细碎阳光穿透,美得像一个幻影。
然后甩甩头,再甩甩头,把那个影子甩出去。
星光已经是一个优秀的灵能者,承担着整个荻原家的希望,令人满意地成长着。

十八岁的修学旅行,三天三夜,去富于浪漫气息的神户。
这次修学旅行结束,星光就要彻底脱离学生的身份,成为荻原家新一任的主人。
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物,在余光中连成一片,灰色的护栏,绿色的植物,两条色彩不同的带子。
星光的心里有些沉甸甸。

到了地点,女生们叽叽喳喳三五成群,有些男女生组成一组,对于彼此倾心的人来说,修学旅行是两人关系得到进展的关键。
每个人都很兴奋。
星光在宾馆放下了行李,已经是傍晚了,天际线绵延出一条橙红色的霞光。
没和任何人组成一组,星光吃了晚饭,独自前往了明石海峡大桥,那是在神户十分出名的景点。

长长的吊桥,极高的主塔,凭栏远望,大片的云絮铺排在橙黄与黯蓝相融的天空中,丝丝缕缕,像被上帝的手指抹过。
夕阳沉落在遥远的天际,看起来离江面只有一厘米的距离。
看起来很近。
却离得很远。
星光歪着头用手指比量着太阳与江面的距离。

“啧啧,从十四岁开始就没长过个不成?”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振动着四周温暖潮湿的空气,像一股能量,流入星光的心底,便是一阵令人心慌的炙热。
星光飞快地转过身,心脏怦怦地狂跳。
而那边却只是一只悠然自得的手,拂过星光的头顶,在自己下巴的地方比量着。
“也就长高了二、三公分的样子不到?有没有好好吃饭哪?”那语气简直像个老头子。

星光仰起脸看他,眼泪汹涌地流出来。
在心里憋闷了四年的眼泪。
终于被释放出来,在脸颊上爬出一道道扭曲的痕迹。
希浩的眼睛微微地弯起来,夕阳橙色的暖光落在瞳仁中,闪动着细碎的光点。
“傻瓜。”
“混蛋!”
“…星光。”
“混蛋!”
“对不起…”
“混蛋!”
大桥散步道上的行人们,只能看到星光一边大哭着,一边对着空气,不停地骂。

等在原地的我,很生气啊。

希浩蹲下身来,轻轻握住星光的手,从下往上温柔地望着她。
“这场雨还不停呐。”
想为你擦去眼泪。
却苦于没有一双能触碰到你的手。
“混蛋!”
星光不依不饶,凶恶得像只小野兽,不要命地哭着,恨不得把天哭下来。
“喂,不许再叫我混蛋了!”
“混蛋!呜…”
希浩猛地站起来,把星光抱在怀里。
“星光,我好想你。”

星光怔怔地抬起头,透过希浩半透明的身体,能看到天际的尽头。
那么连天际的尽头,也都是希浩的一部分。

“斋藤希浩。”
“怎么?”
“我回家之后,要给你加上一百个封印,镇在神坛下面。”
星光一字一句,恶狠狠地说道。
“哈哈,可以啊。”
“还笑,再加一百个!”
“哈哈,哈哈哈…”

夏天的修学旅行,果然最不适合爬山了。
神户的六甲山,虽然不高,但是对星光这种运动无能的小女生,却是一大挑战。
虽然是临近黄昏的时候才开始爬,太阳已经不是那么毒了,星光仍然累得满头大汗。汗水浸透了衬衫,额发一绺一绺地贴在脑门上,被风一吹,就变成一根根硬梆梆的。
而希浩却轻松得很,一路跟在星光身后,不紧不慢地飘着。
看星光累得不行的样子,心微微地皱了起来。
“这里的夜景也不坏嘛。”
指指不远处的观景台,离山顶还有一段距离。
“哼,你懂什么。”
星光瞪了他一眼,红扑扑的脸蛋,颜色又深了一层。

爬到山顶的瞭望台时,城市的灯火已经渐次亮了起来。
已经有不少游客在等着看全日本最好的夜景了。
在瞭望台的边沿,护栏的锁链上,满满地系了无数多只同心锁。
却不知道系这些同心锁的情侣,如今怎么样了,真的同心偕老了吗?

“伸手。”星光命令道。
希浩傻傻地伸出一只手,放在同心锁上。
咔的一声,星光把锁按上了。
“好了,你再也跑不了了。”

星光定定地望进希浩深色的瞳仁中,满意地点点头。

这一瞬间,希浩感觉心底有什么东西,啪地一声碎裂了,软软的,暖暖的液体流出来,流遍了自己的四肢百骸,占据了身体的每一处,从头到脚浸透了自己。
远远的霓虹的光亮,像一点火星,静静地燃烧起来,沿着水晶紫的天际线一点一点推移过来,渐渐的,神户的夜景被点亮了。
绚丽的高大灯塔,水族馆晃眼的屋顶,灯火通明的港口和五光十色的摩天轮,载着幸福,一点一点,默默地旋转着。

“我再也不跑了。”
希浩抱住星光。

绚烂的夜色从四面八方占领,穿过草地,越过山头,直直撞进心里。

那年冬天。
“愿意做我的式神吗?”她问。
“式神是什么…不过,可以啊。”就在融化的阳光中,他对她说。

看到他,只要一秒钟。

式神
式神,又识神,在日本指为阴阳师所役使的灵体。式者,侍也。式神可以理解为是侍神的意思,就是侍奉其主的神怪或是灵体。
青行灯之三十二 晴空
第三十二个故事:晴空

暖春。
流风掠过花树,拂落一蓬樱花。
一枚花瓣落进真由子的茶杯中,琥珀色的液体漾出一圈圈涟漪。
真由子的爷爷眯起眼睛向不远处的樱花林望去。
“是樱花开了呀。”
“爷爷,明天天气好的话,带我去赏樱吧。”
真由子今年八岁,正是爱玩的年龄。
“明天会是个好天的。”
爷爷呵呵笑着,走进屋里,在储存旧物的柜子里翻出一些棉花和碎布。

“真由子来看看,祈祷晴天的法术呦!”
在真由子好奇的目光中,爷爷粗糙的手指灵巧地将一团棉花包进一块白布中,用真由子扎头发的橡皮筋固定住,做了一个简易的布偶。
布偶的笑脸是三道简单的弧线。
“不就是晴天娃娃嘛!”真由子很失望。
“希望明天是个好天,我要和孙女去赏樱,多多拜托你了。”爷爷把晴天娃娃挂在屋檐下,认真地许着愿。
真由子犹豫了一下,也跟过去一起祈祷起来。

第二天的早晨,天空是有点阴阴的。
真由子撅着嘴坐在走廊上,心有不甘地看着阴暗的天空下,显得有些惨淡的樱花树林。
但爷爷却兴致高昂地为赏樱做着准备,还一边哼着小曲。
“爷爷,今天怕是要下雨吧。”
“不会的,今天大家都希望去赏樱,一定有很多人拜托过他了。”爷爷自信满满地说道。
虽然不相信,但还没到中午,天气果然好了起来。
明丽到炫目的阳光洒落下来,将樱花林染上了一片不真实的辉光,恍若梦境。

赏樱归来的祖孙二人,高兴地向晴天娃娃道谢。
“今天真的多谢你了啊。”
“谢谢晴天娃娃!”

这些天真由子每天上学之前,都向晴天娃娃祈祷。
“晴天娃娃,希望今天是好天气。”
那个简单的笑脸,在风中俏皮地晃动着,好像在说“包在我身上”。
于是那些天果然是晴天。

这天早晨,天空灰蒙蒙的,空气中有股尘土和水汽混合的味道。
“真由子,雨伞在门口,记得带上哦。”
真由子妈妈在厨房里,向门口喊道。
“知道了!”
真由子答应着,却没带伞。
她做事丢三落四,有过好几次把伞忘在学校的经历,每次都被妈妈骂。
“晴天娃娃,今天拜托你了!我可没带伞哦。”
真由子小声拜托着。

一整天都是阴天,到放学的时候,终于有几丝雨开始飘落下来。
同学们纷纷拿出雨伞,准备回家。
“真由子,你没带伞吗?我们撑一把。”同桌亚美住在离真由子家不远的公寓。
“嗯…不用了,雨很快就会停的。”真由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了。
“可是天气预报说会有大雨哦。”
“不会的,我今天有拜托晴天娃娃。”

“哈?你们听,真由子说她相信晴天娃娃!”后座的一个淘气的男生听见了,大声宣扬起来。几个坏小子哈哈大笑,骂真由子是傻瓜。
真由子恨恨地低下头,脸蛋涨红成一片。
而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止歇的意思。
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下真由子一个人,同学们的嘲笑声不断在耳边回响。
真由子突然一把抓起书包,冲进了雨幕中。
什么晴天娃娃,根本就是骗人的。

像落汤鸡一样回到家里,少不了妈妈的一顿骂。
吃过晚饭,雨仍在下,真由子来到走廊上。
晴天娃娃在雨中无辜地摆动着,整个都被淋湿了,黑色彩笔画出来的三条线被雨水晕开,像一张惨淡的哭脸。
真由子把晴天娃娃一把拽下来,放在地上踩了两脚,扔进垃圾桶里。
“真是大骗子,害我淋雨!”

这天夜里,真由子发起了高烧。
迷迷糊糊的,好像听见有人坐在床头,对自己说话。
“真是对不起,害你淋雨了。可是我自己的力量很弱小呢。”
“噢…没关系。”真由子下意识地回答道。
“明天,请还是把我挂在屋檐下面吧。”
真由子一激灵,彻底清醒了过来。
四周空无一人,唯独拉门的缝隙中,闪过一个小小的白色影子。

第二天,妈妈向学校请了假,真由子在家睡了一天,傍晚的时候,烧终于退了。
吃过晚饭,突然想起昨天夜里的事,真由子便问爷爷。
“不得了,那是日和坊来赔罪了。”爷爷眯起眼睛呵呵地笑:“昨天祈祷晴天的人太少,他也没有办法哪,所以只能向你赔罪了。”
昨天的垃圾袋已经被收走了,爷爷按原样做了一只晴天娃娃,挂在屋檐下。
三条简单的弧线,构成一张可爱的笑脸,在春日的晚风中晃动。

“那么,希望明天是好天气,拜托你了。”
真由子认真地祈祷着。

晴朗的夜晚,无数晴天娃娃在风中晃动着,灿烂地笑着。
它们的身体发出淡淡的辉光,照向天空,普通人类是看不见的。
无数的辉光相互交映在天上,就驱散了雨云,赶走了雷闪。

这小小的神祗,日复一日,向天空传递着人们简单的愿望,祈求着第二天的晴空。

那么,希望明天是好天气,拜托你了。

日和坊
一种能带来晴天的天气妖怪,据说如果有人类看见它就代表这一天都是晴天。人们按照日和坊的形象做出玩偶挂在自家的屋檐下祈祷好天气,也就是广为人知的晴天娃娃。

青行灯之三十三 二口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也算真实事件改编吧~~~
虐杀亲生女儿苏丽的凶恶母亲燕志云,今天偶然又看到了那篇报道,就顺手牵羊来……
叹气。
欢迎各位大人有爱的砖头~~~~
鞠躬~第三十三个故事:二口

森野和美出门买菜了。
五岁的森野丽子畏畏缩缩地从墙角站起来。
她很瘦,那一把零散的骨架摇摇晃晃地支住她的脑袋,上衣的纽扣掉了,露出两条锋利的锁骨,像要破肤而出一般。
窗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丽子走到窗边,可怜巴巴地向外张望。
是住在隔壁的河原太太。

“河原阿姨…”丽子小声叫着。
“你妈妈不在家?”河原太太探了探头,走到窗边。
“我饿…”
河原太太叹息着,从购物袋里拿出一块面包。
“快吃吧,别让你妈妈看见。”
“谢谢阿姨。”
丽子接过面包,两三口就吞了进去,细弱的手指捡起散落在地上的面包屑,混着灰尘一同咽下去。

窗外,和美挎着菜篮回来了。
丽子慌忙蹲坐在原来的角落中,低下头,神经质地咬着自己的手指头。
大门砰地响了一声,和美把菜篮摔在桌上,气势汹汹地向厨房走过来。
她肥厚的手掌在丽子脸上甩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不许咬手指!”
丽子慌忙把手背在身后,在角落蜷缩成一个小球。
她的目光惊惶而闪躲,像一只阴沟里的老鼠。

和美做好了午饭,端到客厅里,打开电视边看边吃起来。
丽子向客厅张望着,又咬起了手指。
和美吃过了饭,从饭锅里盛出一勺,丢进丽子专用的碗中。
那是她一天的食物。
丽子像野狗一样扑过去,用手抓着饭送进嘴里。

和美居高临下地看着丽子,心里又腾起一股怒火。
她是她的亲生女儿,不容置疑。
但她也是一个小恶魔,一个错误的惩罚,一个不应该降生的怪胎。
生下丽子不久,丽子父亲就抛弃了她们母女二人,不知所踪。和美到处找不到工作,只好靠着微薄的救济金度日。
丽子还是婴孩的时候,便溺无法自制,于是和美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办法。
她将丽子的食量减少到只能维持生存的限度,这样就不用每天为换尿布和永远洗不过来的床单衣物奔忙了。

萎靡、混乱、肮脏、绝望的生活。
永远不够用的钱,看不到尽头的生活,日渐臃肿的身体,不知所踪的丈夫。
还有一个小狗般整日蜷缩在墙角,浑身散发出臭气的女儿。
她看人的眼光总是怪怪的,似乎充满了阴毒。
好几次,和美想偷偷把她掐死。
这个小怪物!

这天,和美买了肉。
这对靠领取救济金过活的她来说是一种难得的奢侈。
丽子蹲在厨房的角落里,死死地盯着和美煮肉。
肉做到一半,和美离开厨房,去了厕所。
丽子的眼睛瞪着煮肉的锅,几乎要瞪出水来。
肉香扑鼻。

厕所还没传来冲水声,丽子战战兢兢地走到锅旁,用汤匙捞了一小块肉,胡乱吹了两下,便慌忙丢进嘴里。
一边咀嚼着,一边烫得流下了眼泪。
已经多久没吃过这种东西了?
被口中香软的美味诱惑着,世界上好像没有其他的事物了。
丽子再次向肉锅伸出勺子。

当啷一声,勺子落在地上。
丽子被人拽着头发,一下一下往墙上撞去。
天旋地转的疼痛中,丽子透过泪眼看见和美肥胖而狰狞的脸。
那些线条被泪水模糊,淡化,分割成不真实的色块。
整个世界,是一片巨大的猩红色块。

“让你偷吃!让你偷吃!”
和美疯狂地殴打着丽子。
丽子不哭不叫,像哑巴一样惊恐地张着嘴。
厮打的过程中,汤锅被丽子的胳膊带翻了,有几滴滚烫的肉汁溅到和美肥硕的手臂上。
“好啊!你要烫死我!”
和美丧心病狂地尖声吼叫着,她的目光落在丽子因惊恐而虚张的嘴巴上。

嘴。
嘴要吃饭。
嘴总是饿。
吃不到就偷吃。

“我喂饱你!喂饱你!”
和美猛地按住丽子,一只手拿汤勺盛起锅中残余的肉汤。
炙热的气息打在手上。
刚才被烫到地方仍然在隐隐作痛。
和美用汤勺扳开丽子的嘴,把滚烫的肉汤全倒进了她的嘴里。
丽子疯狂地挣扎着,幼小的身体不住扭动着。
透过那股挣扎的力量,和美感觉到她的疼痛和恐惧,汹涌而来的罪恶感令她心悸。

“都是你的错!”
和美又盛了一勺肉汤…

死了吧。
早就该死了。
这个小怪物!

重伤的丽子被和美关在窄小的储物室中。
储物室的门上了锁,除了和美,谁也进不去。
她不关心她的死活。
她只知道,自己终于治好了丽子的饥饿。
值得庆祝。
这天晚上,她又破费了一次,买了和上次一样多的猪肉。
要好好犒劳自己一下。

和美小心地吹着煮好的肉汤,心满意足地喝着。
储物室的门突然重重地响了一声。
有什么东西,贴着门滑落了下去,便再也没有声音了。
和美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动静。
“终于是死了吗?”
那个小怪物,终于不会再喊饿了。

和美想着,脑后突然剧烈地疼痛起来。
剧痛中还混合着丝丝的凉意,好像被谁在脑后开了一道口子。
和美疑惑地抬起手摸了过去。
她摸到一张嘴。
一张虚张的嘴。
她的长发像有了生命一样舞动着,端起面前的肉汤,向脑后那张嘴倾泻过去。
那张嘴满足地、贪婪地蠕动着,吧唧吧唧地品尝着肉汤的美味。

“还是饿呀。”
和美听见后面传来丽子稚嫩的说话声。
她的长发又卷起她的手臂,向后面送去。
那张嘴死死咬住她的手指,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和美发狂地尖叫。

“妈妈,不够啊,还是饿呀。”

二口女
女子家中死过孩童,或杀死自己幼儿的,被其童附身,在后颈会出现一口,以头发为触手,将食物放进嘴中,且不停的要吃东西,最终将被附身人吃死。
青行灯之三十四 帚祝
第三十四个故事:帚祝

“听说怀孕的女人特别容易看见鬼魂,因为鬼魂需要通过孕妇重新投胎。”
中森保奈美端着一杯热牛奶,懒懒地缩在被窝里。
她高高隆起的肚皮上摊开着一本介绍育儿知识的小册子。
她离预产期只有不到两周了,因此天天只是躺在床上。
人无所事事的时候,最喜欢胡思乱想。
保奈美想着以前在恐怖小说中看过的那句话,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了一个小孩子。
和室的拉门被拉出一条窄缝,而那个小孩就透过缝隙向里面张望着。

“谁家的孩子,怎么跑到这来了?”保奈美疑惑着。
丈夫上班去了,特地从乡下赶来照顾她的妈妈也去买菜了。
于是保奈美向小孩招了招手:“过来。”
小孩一侧身,从缝隙中挤了进来。
那孩子大约五六岁,长得十分漂亮,五官精致得像玩具娃娃,几乎分不出男女来,但却穿着单薄破烂,全身上下脏兮兮的,像刚在土里打过滚。

“这孩子长得真好看呐。”
保奈美心里生出几分好感来。
见他眼睛一直盯着自己手中的杯子,就把牛奶递给他。
小孩接过来,也不客气,一口气喝干了。
大概是个流浪儿吧?保奈美怜惜地伸出手想摸摸他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