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重症监护病房。
羽田宏树紧紧握住真川爱的手,面白如纸。
因为频繁的化疗,真川爱的头发几乎掉了精光,两片颧骨高高地凸起,面颊深陷,嘴唇干瘪,像一只覆了一层皮的骷髅。
但她仍是羽田宏树最爱的女人。
他不嫌弃她,从心底里不,他还记得她美丽时的样子。
“在我眼中,你永远是那时的你,永远都那么美丽。”
羽田宏树这样安慰着她。
她满足地笑了,他真的很爱她。
她在幸福中死去了,死得无声无息。
她的脸被蒙上一层白布。
那抹无情的白,隔绝了生与死的距离。
每个人都知道宏树是怎样爱着真川的。
当她被检查出癌症晚期时,他是怎样不离不弃的。
当她被病魔折磨得不成人形时,他是怎样心痛地包容她的。
每个人都知道。
真川死后的两个月,正是宏树的生日。
为了淡化他的痛苦,宏树的朋友们精心准备了蛋糕和礼物,去宏树家拜访。
他恢复得很好,虽然看上去仍有些虚弱。
朋友们都绝口不提真川的事,只是想方设法地让他高兴起来。
有人点燃了生日蛋糕的蜡烛。
“喂,宏树,来许个愿吧!”
宏树笑着走了过去。
他一口气吹灭了蛋糕上了蜡烛,闭上眼睛说:“我希望小爱能回到我身边。”
屋子里一下安静了。
气氛变得很尴尬。
有人轻轻拍了拍宏树的肩膀。
而他却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招呼着大家切蛋糕。
气氛很快又活跃了起来,谁也不再去想那件事。
可宏树还在想。
两个月过去了,对真川的思念之情仍然没有减退。
如果能让她回到自己身边,就算只能再活几天,也是幸福的。
时钟指向了十二点,友人们渐渐散去。
宏树将屋子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回到了卧室。
他虽有困意,却总难以入睡,一直徘徊在半梦半醒之间。
这时,一只小手轻轻地从身后环抱住他。
一个十分熟悉的,女人的怀抱。
“小爱!”
宏树飞快地坐起来,一把捉住了那只手。
床的另一边,的确有一个熟悉的人影,但在黑暗中却看不清楚。
“宏树…”
那是真川的声音,畏畏缩缩的。
宏树冲到卧室门口打开了灯。
真川爱正跪坐在床上,她还穿着葬礼时穿的那身衣服,即恐怖,又怪异。
但感动和喜悦很快地压倒了恐惧。
宏树一把将已死去多时的女友拥入怀中,大滴的眼泪落下来,打碎在真川的脸上。
她的样子与活人无异,只是身体冰凉,面色苍白。
“宏树,你不怕我吗?”
“我不怕你!我怎么会怕小爱…”宏树将她抱得更紧。
她在他的怀中幸福地笑了。
他是真的爱她。
这种事情,不能让人知道。
宏树知道她仍是死的,她的心脏不会跳,她的身体没有温度,但她仍然是真川爱。
刚开始的几天,一切都很好。
他想这一定是自己的生日愿望实现了。
他的爱人,超越了生与死的阻隔,回到他身边。
他在心中一遍一遍确认着自己的爱。
渐渐的,事情不太对劲了。
他察觉到小爱的身体会散发出臭气。
尸臭。
无论怎么洗也洗不掉。
但他仍然热烈地拥抱她,他很爱她。
他察觉到小爱的皮肤上长出了点点的褐色。
尸斑。
但他仍然温柔地注视她,他很爱她。
他察觉到小爱的身上不断掉下蠕动的活物。
尸虫。
他僵硬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终于。
虽然,他很爱她。
小爱举起两只腐烂的手臂,试图拥抱他。
她不知道自己的惨状。
“宏树,为什么不抱我?”
宏树惨白着脸,连连往后退。
小爱用充满了爱意的目光望着他,疑惑地一偏头。
“宏树,你不爱我了吗?”
一枚浑浊的眼球从眼眶中滚了出来。
像一滴泪。
死人凭
指已死之人的灵魂重新附着在尸体上,回到亲人身边的现象。
青行灯之二十四 爱囚
第二十四个故事:爱囚
我爱你。
你是我一个人的。
执子之手,与子偕牢…
忙。
神崎裕典总是很忙。
矢野爱坐在摇椅上,沉浸在黑暗中,望着落地玻璃窗外的世界。
只有身处黑暗,才会发觉月光的明亮。
矢野爱黄昏的时候就做好了晚餐,做完了就坐在摇椅上等。
不知不觉,屋子里就黑成了一片。
甚至不知道几点了。
走廊传来脚步声,门被人轻轻打开了。
神崎裕典疲惫地走进家门。
灯没开,他以为矢野爱已经睡了,所以吓了一跳。
“你又不睡。”他有些烦。
“吃过了吧?”
“嗯。”
意料之中的回答。
“乖,快去睡。”裕典拍了拍矢野爱的头。
“你不陪我?”
“我还有点东西要处理。”裕典打开笔记本。
他很忙,也很累。
他知道妻子的目光是失望的,但他实在不愿多费口舌。
躺到床上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两点,矢野爱已经睡了过去。
裕典拨开她的额发,轻轻地吻了她一下。
他仍然爱她,像恋爱时一样。
只是他坚信男人要趁着年轻打拼事业,儿女情长是事业的累赘。
他相信妻子会理解他,这也是为了给她更优越的生活。
第二天,矢野爱醒来时,裕典已经去公司了。
冷冷清清的厨房。
她把昨天做的饭菜全倒进了垃圾桶里。
咚、咚、咚…
空洞的声音响起,回荡在空荡荡的心间。
她不理解,不理解为什么自己的丈夫很久没吃过自己做的饭。
这天裕典照常回来的很晚。
“裕典。”矢野爱仍然在客厅等待着。
“乖,快去睡。”裕典重复着千篇一律的安抚。
“我好想你多陪陪我。”矢野爱小心翼翼地抱住裕典。
裕典敷衍地回应了一下,他很着急,他还有东西没处理。
“乖,等我把这些文件看完。”
“裕典,如果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就会陪我了吧。”
“呵呵,当然,小傻瓜。”裕典心不在焉地答道。
矢野爱笑了笑,她似乎已经很久没笑过了。
她听话地乖乖去睡了。
早晨起来裕典仍然早已不在。
矢野爱却心情愉快。
她去超市买了一大堆食材,回了家就兴致勃勃地忙起来。
临近黄昏的时候,她已经做好了一桌丰盛的晚餐。
六点,七点,八点…
她坐在桌边等着,毫无倦态,神采奕奕。
裕典回来的时候吓了一跳。
“乖,我已经吃过了。”
“再吃一点吧,今天我们庆祝一下。”矢野爱微笑着招呼他过来。
“庆祝什么?我很累,明天还要去公司…”裕典疲倦地看了眼钟,晚上十点半。
“庆祝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人了。”矢野爱倒了一杯红酒,目光迷醉:“你再也不用去公司了。”
“小爱,我知道我最近没怎么陪你,但是…”
“看看窗外。”矢野爱指了指窗外,笑了起来。
她的笑突然令裕典毛骨悚然。
裕典忐忑不安地拉开窗帘向外看。
什么也没有。
整个世界是一片墨洗的漆黑。
隐之里
将人带入异时空的妖怪,“神隐”现象的始作俑者。
青行灯之二十五 爱妒
第二十五个故事:爱妒
你爱我。
你的眼中只能有我。
屋外的草坪上。
五岁的小智正在逗小狗玩,小小的手抚弄着小狗雪白的绒毛,咯咯笑着。
与此形成强烈对比的是屋子里的父母,他们正在吵架。
黑泽爱的脸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她虽然已是一个五岁孩子的母亲,但看起来仍然容貌姣好,身材也毫不走样。
而森田秋也坐在地上,不停用遥控器换着电视频道,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他的面容英俊,甚至带着一点邪魅的诱惑力。
他的身上总是混合着不同女人的香水味,黑泽爱早就习惯了。
但习惯不代表接受。
“只是玩玩而已,又不会和她结婚。”秋也丢下遥控器试探着握了握黑泽爱的手:“我可是男人啊!”
黑泽爱沉默了片刻,一把甩掉那只手,走到院子里。
小智正和小狗一起在地上打着滚,蹭了一身泥。
“小智!别玩了!”黑泽爱尖锐地喊道。
小智垂头丧气地走进了屋里。
小狗伸着舌头跑过来,亲昵地用鼻子碰了碰黑泽爱的脚尖。
她正要发作,却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蹲下身温柔地摸了摸小狗的头。
“妈妈,狗狗不见了。”
这天晚上,黑泽爱正在准备晚饭,小智突然走过来拽了拽她的衣角,眼睛红红的。
“别闹!”小智的脸和他爸爸长得十分相似,黑泽爱看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和你爸爸哭去!”
小智怏怏地走到客厅里。
黑泽爱隐约听见秋也小声说了句什么,父子俩就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电视上播放着晚间新闻。
“吃饭了。”黑泽爱面无表情地招呼道。
新闻主播开始报道一起恶性杀人碎尸案,小智好奇地盯着屏幕看,黑泽爱却一下把电视关上了。
“打开!”秋也突然吼道。
他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已是赤红一片。
“小孩子不应该看这种新闻。”黑泽爱反驳道。
秋也铁青着脸一把抢过遥控器。
屏幕上出现了受害者的生前照片,那是一个十分美艳的女子。
黑泽爱听得见秋也咯咯咬牙的声音。
小智指着电视屏幕稚气地说:“这个阿姨是爸爸的朋友,她还带我吃点心呢。”
“小智!不许胡说!”黑泽爱严厉地斥责道,拔了电视的电源。
秋也冷冷地瞪了妻子一眼,把碗筷撂下就回到卧室关上了门。
转眼间,一周过去了。
秋也一直没什么精神,和公司请了病假,在家萎顿着,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脸色时阴时晴。
几次他似乎想和黑泽爱说些什么,迟疑了片刻,又颓丧地垂下了头。
家里一直弥漫着一种令人无法喘息的压迫感。
门铃叮咚地响起来时,黑泽爱正在洗衣服。
“秋也,去开门。”
秋也磨磨蹭蹭地走过去开了门。
是推销报纸的小妹,大约十八九岁的样子。
她没想到这家住了一个这么帅的男主人,不禁多攀谈了几句,秋也也客气地附和着。
秋也关上门时,看见黑泽爱正站在自己身后,她的手上沾满了肥皂泡沫,冷冷地微笑着。
“年轻女孩真好啊。”她语气夸张地说道。
秋也哼了哼,不理会她。
他感觉她的精神已经不太正常了。
这天晚上吃饭时,黑泽爱打开电视,调到晚间新闻的频道上。
“…本市发生了第二起恶性凶杀案,死者是十九岁的报纸推销员…”
秋也猛地抬起头,用锥子一样的目光盯住自己的妻子。
“年轻女孩真好啊。”黑泽爱说着,满意地笑了起来:“一郎也很喜欢呢。”
她的心情真的很不错,她摸了摸小智的头,温柔地说:
“小智,明天妈妈带你去宠物商店再买一只小狗。”
小智高兴地叫起来。
“妈妈,我还要给它起名叫一郎。”
犬神
将狗残忍地折磨死后,砍下狗头,将头埋在地下,任人践踏。狗的怨气会化为犬神,听候主人差遣。是凶恶的妖怪。
青行灯之二十六 食人
作者有话要说:看过很多关于减肥的恐怖小说…
希望我这篇算有点新意的~~无良地笑ing
欢迎各位大人拍砖~~~第二十六个故事:食人
樱庭明菜坐在电脑前,一边抓起一把薯片放进嘴里,一边浏览瘦身网站。
同寝的室友亚纪走过来扫了一眼,用半轻蔑的口吻说道:“明菜又要减肥了?”
“嗯,这次一定要成功!”明菜胖胖的手握成拳,像一只馒头。
亚纪漫不经心地应道:“这次这么有斗志哦。”
“当然了,这次可是为了川村!”
川村和明菜同是医学院临床医学系的学生。
“你喜欢川村?”
亚纪惊讶地抬了抬眼皮,嘴巴轻蔑地一撇。
川村是大众情人,不知道多少女生在打他主意了。
“你可不要告诉别人。”明菜有点后悔自己把心事吐露出来了,亚纪可是个大嘴巴。
“不可能的啦。”亚纪嘴上答应着,心里已经盘算着怎么把这件事添油加醋地宣扬一番。
果然,第二天上课的时候,明菜那圆滚滚的身子一迈进教室,班里的气氛就怪异了起来。
女生们用优越的,轻蔑的眼光看着她。
男生们嘻嘻哈哈不知道在笑些什么。
明菜心中一冷,向川村看过去。
但是川村很别扭地迅速躲开了她的视线。
都是成年人了,不可能做出什么恶作剧。
但这样的冷眼和怪异的气氛已经是一种伤害。
亚纪招呼明菜坐在自己旁边的空位,但明菜装成没听见,径直走到最后一排坐下。
身后又传来窸窸窣窣的窃笑。
那些笑声和眼神,像一枚枚细小的针,无孔不入,刺到皮肤上就是一阵麻痒。
下课的时候,亚纪向往常一样走过来邀明菜一起去吃饭。
“我不吃了…”明菜拒绝道。
“明菜真要减肥啊?”亚纪身边的一个女生问道。
亚纪慌忙拍了她一下,神色有点不自然:“那我们去吃了哦。”
明菜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明菜过去的减肥总是不能持久。
因为总是有一些虚情假意的安慰和关心围绕着她,那些话令她相信“胖胖的也很可爱嘛”或者“健康比美丽更重要”。
都是假的。
三天过去了,明菜只喝水,不吃一口食物。
她瘦了一点,但并不明显。
第三天晚上,明菜饿得无法入睡。
先是在床上辗转反侧,不停幻想着食物,接着是胃痛,分泌过剩的胃酸似乎要把这个器官融化掉一样。
火辣辣的,酸涩的痛。
“只吃一点东西。”明菜警告着自己。
现在已经是半夜两点钟了。
从床上下来,明菜才发现自己为了防止这种情况,没在寝室留一点食物。
但是胃愈发的火烧火燎。
明菜闻到了一点香味,那是亚纪晚上吃剩的泡面。
她犯懒,没及时倒掉。
明菜悄悄摸过去,被什么诡异的力量驱动着,将小半碗吃剩的泡面全倒进自己嘴里。
进食的感觉,真幸福。
但还不够,完全不够。
明菜又小心翼翼地在亚纪的桌子上摸起来。
又摸到几包没拆封的泡面。
半夜没有热水,冲不了。
明菜直接撕开包装,把面饼抓在手里咔咔地嚼起来。
她嚼东西的声音太响了,亚纪迷迷糊糊地在上铺翻了个身。
明菜只好捧着几包泡面到走廊里,关好了寝室门,放心大胆地吃起来。
面饼真香啊。
调味料真香啊。
积蓄了几天的饥饿,明菜居然把那些干巴巴的泡面吃了个一干二净。
但胃里还是有点空荡荡的。
明菜躺在床上时,心里想,这下完蛋了,三天的饿白挨了。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明菜睁开眼睛首先迎上了亚纪古怪的目光。
“明菜…”亚纪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你知不知道我放桌子上的泡面哪去了?”
明菜脸一红,只能搪塞道:“我怎么会知道。”
亚纪的眼神变得更加古怪了,她将明菜上下打量了一圈,不说话了。
这天明菜照镜子的时候吓了一跳。
经过昨晚的暴饮暴食,不但没反弹,反而比昨天瘦了一大圈。
原来自己也不是那么难看。
明菜看着镜子,满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脸蛋。
吸取了昨天的教训,今天明菜去超市买了些食物存在寝室里。
果然,快睡觉的时候,那种令人发狂的饥饿感又发作了。
明菜就当着几个室友的面,将那些三人份的食物吃了个精光。
还是不够。
明天应该多买一些。
明菜擦了擦嘴,想着。
第二天起来,她却又瘦了。
室友们用看怪物的眼光看着她。
明菜就这样重复着挨饿,暴食,挨饿…
她的身体不仅没垮,而且身材也越来越标准。
唯一令人头痛的是,那股令人丧失理智的饥饿感来袭得越来越频繁。
她甚至需要随身携带着食物。
有一次走在大街上就拿出一板巧克力狼吞虎咽地吃了进去,又跑进最近的饭店大吃了一顿。
不过她一直在变瘦。
终于没人笑话她了。
女生们看她的眼光,除了羡慕,还有一点点佩服。
凭借自己的努力获得美丽的女人,不值得佩服吗?
这天早晨明菜在食堂吃掉了将近五人份的早餐。
“这样上课一定不会饿了。”明菜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实在是一点也吃不下去了。
今天的实验课她被分配在川村的小组里。
绝对不想在他面前像饿鬼一样大吃特吃。
果然,自从她瘦下来,川村对她的态度也好得多了。
不光是外表上的原因。
他知道这个女孩做出这么大的牺牲,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他。
“樱庭同学,早安。”
他主动和她打了招呼。
今天的实验课是几个人一小组,她来得最晚。
实验用的尸体已经摆在实验台上。
人到齐了,小组成员开始实验。
明菜捧着笔记本做着记录,几缕长发从鬓边垂落下来,衬得她的脸蛋愈发小巧。
其实明菜瘦下来也算很漂亮,川村一时忘了实验,像刚刚认识一样打量着明菜。
他的目光和明菜相遇时,两个人都有点脸红。
明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那笑容突然僵在了她的脸上。
她捂住自己的胃,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脸色苍白,额头沁出大滴的汗珠。
“明菜同学,你身体不舒服吗?”
川村走过去,扶住她的胳膊。
她的胳膊又细又软。
明菜却一把将川村推开。
她扑倒在实验台上。
她抓住那具被福尔马林浸泡得不成样子的尸体。
她像饿鬼一样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进食的感觉,真幸福。
肉真香啊。
阿滴
它附着在饥饿之人的身上,令人更加饥饿,疯狂地想要进食。是一种饿鬼。
青行灯之二十七 魅发
第二十七个故事:魅发
医院住院部走廊。
走廊的灯光投射在墙壁上,有些发青。
水泽凉子扶着墙壁,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动着。
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住院那天穿还正好,现在已经松松垮垮地堆在她身上了。
她走到了卫生间。
卫生间里有嘀嗒嘀嗒的水声,灯坏了,走廊的灯光映在镜子上,幽暗模糊。
水泽凉子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她缓缓用手抚摸着自己的头发,一摸就摸下来一绺。
她的手越来越快,头发也越掉越多。
“啊——!”
她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尖叫起来。
尖锐的声音穿透了医院上方云翳遮蔽的夜空。
水泽千穗赶到医院时,凉子正躺在床上,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凉子。”水泽千穗碰了碰她的手。
凉子的眼睛里滚出两滴眼泪。
她的头发一缕一缕地挂在白生生的头皮上,很丑,很滑稽。
自从凉子开始进行放射性治疗之后,千穗和医生一直都尽量避免让她照镜子。
但凉子知道自己正在大把大把地脱发。
她本有一头及腰的长发,黑亮柔美。
虽然在这个时代留这种发型有些土气,可凉子却自有一种古典脱俗的美。
本来是引以为傲的事物,却突然变成了自卑的源头。
凉子的心里堵得难受,恨不得大哭一场。
“凉子,等病好了我们再留,好吗?”
千穗把妹妹凉子抱在怀里,轻声哄着。
她感觉到凉子后背两片高高凸起的蝴蝶骨,她的身体整个靠在自己身上,却感觉不到什么重量,轻飘飘的。
令人心惊的脆弱。好像自己的手臂一用力,她就会变成粉末。
她好不了了,千穗很清楚。
上次来探望凉子时,医生很委婉地表示出可以让凉子出院回家静养的意思。
“如果病情突然发生恶化,再送来医院。病人在熟悉的环境中静养会更合适一些。”
就是那么说的。
况且在医院的医生护士没办法细致地照顾凉子的感受,否则也不会发生昨天的事情。
千穗正在迟疑着如何开口,凉子却先说出口了。
“姐姐,我想回家。”
“哦?”
“医生也向姐姐这样建议过了吧?”凉子虚弱地苦笑了一下:“但是回家之前,我想要姐姐帮我准备一样东西。”
“…好的,你说吧。”千穗怜爱地摸了摸凉子凹下去的脸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