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在都市里待久了,没想到没有灯光的地方竟有如此明亮的月光。
“从来没见过这么亮的月亮。”三分醉意的裴总,望着前方银色光芒的土路、微微地笑着说。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与他并肩走着的萧晨悠悠地说,“我也从来没见过有人把女朋友晾在一边、唱歌献给弟弟。”
还亲爱的兰迪我的弟弟——萧晨越想越恼火,转头狠狠瞪他:“我和司空良掉水里,都不会游泳,你只能救一个,你救谁?!”
裴知笑得像听了个可爱的俏皮话。他酒后果然话多笑容多,眼前这哪里还是什么永盛帝国的暴君,眉眼都笑得柔情一片,看得萧晨顷刻间想向他投降。
可是萧大师毅力出众!绝不轻易放过他:“笑什么?你的前女友们,没有一个吃你亲爱的弟弟的醋吗?”
“没有。”裴知认真想了想,确认,“都很懂事,不像你。”
“……”萧晨停下脚步,捏着拳头微笑地对他说:“好了就送到这里吧,咱俩一拍两散分道扬镳!”
她说完气冲冲就走,裴知一边笑一边扯住她——看吧,这样逗一逗,就可以名正言顺把人抱进怀里啦!
“我话都没说完,你急什么?”他故意压低声音,故意往她耳侧轻轻吹气,“她们都不像你——这么可爱。”
哼!萧晨耳垂和侧脸连带脖子那一片都红了,但还是顽强地不放过他:“她、们?是有一百个吗?”
“萧小姐,我三十三岁了,有几个前女友才是正常男人吧?”
“我也二十八岁啦!我就没有前男友!”萧小姐生气!委屈!瞪他!
萧小姐真可爱,连撒谎都撒不圆,一急就什么都忘了,这时候要是突然问她“那叶怀远是谁?”,不知道萧小姐会是怎么样惊慌失措呆若木鸡的表情?裴知想象了一下,笑得更荡漾。
“别笑了!”萧晨生气地掰他搂着自己的手,“你今天要是不给我唱一首情歌,明天起来我就有一个前男友了!”
噢哟,好可怕的威胁,要吓死裴知了!”情歌……”他笑着皱眉,“我没练过,要不你唱一个给我听,我先学一遍。”说到这里,想到刚才篝火旁老曲他们的起哄了,“老曲刚才说,你会唱昆曲?”
萧晨正在为他从没给前女友们唱过情歌而暗自甜蜜,任由他搂着肩膀也不掰他手指了,前方贺家山在深夜月光下清晰可见,她靠在裴知怀里慢慢地向它走去,说起昆曲、也不像刚才篝火旁那样心痛了:“嗯,我会唱……小满教我的。”
她冲向车流的那一晚喊着小满的名字,过后裴知却一个字都没问过她。她的裴知,看起来那么高冷,其实内心多细腻多善良啊!
“小满是小雪的姐姐,我去贺家山的时候……情况不太好,多亏有她那些年一直照顾我,“萧晨垂着眸,脚尖踢着路上的土疙瘩,“小满以前想当明星,她说她红了、就能向全世界推广南国雕漆,为了当明星小满很辛苦的,学跳舞、学昆曲——她学了回来教我唱的。”所以现在,萧晨再也不能唱起“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壁残垣“了,无论老曲怎么起哄,没有办法开嗓。
夜越深、风越凉,裴知默默把西装外套脱下来给她穿上,他从长出一截的袖子里找出她的手,牵着她走。听她轻声说着贺小满,裴知心里原本的猜测一件一件变得清晰:贺小满学昆曲遇到了叶怀远,地下恋情七年,晨晨应该是唯一的知情者,所以贺小满为了某件事打掉了叶怀远的孩子,又因为重病或者意外去世,这些悲伤的事只有晨晨一个人扛。
“现在……十点十分,“裴知抬手看手表,然后试探地看向她,“如果你今晚跟我一起回去的话,我还来得及带你去琴行,我有一架钢琴放在那里。”
“你要为我弹钢琴吗?!”他的晨晨果然笑起来,眼里还有一层薄泪,月光里更显得她眼神清澈动人。
裴知这会儿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喝的有点多,这样看着她的眼睛,他有些头晕目眩的感觉。
“嗯,可以为你弹。”裴知感觉到她手指在他掌心刀疤上轻轻抚触,知道她在遗憾着什么,他笑着对她说:“其实我伤了手以后再也不用一天练琴十几个小时,还能打冰球,你都不知道我多开心。”
能有多开心?每天十几个小时练了十几年,功亏一篑。萧晨心上酸楚,笑笑地轻声问他:“你小时候为什么练钢琴啊?大人要求的吗?”
“嗯,“裴知笑容变得淡,“外公说弹钢琴陶冶情操,脾气不容易暴躁。”
“哈哈哈哈哈,“萧晨这下是真的乐了,“你从小就脾气很坏吗?”
裴知但笑不语,一点也看不出不想谈论这个话题的表情,可是萧晨继续问他“你妈妈脾气那么酷,你是像你爸哦?”,裴知眼神里的笑意、这才无法抑制地变成了难过。
“嗯。”他简短地答。
裴知、是那种不适合悲伤表情的男人,仿佛他就应该永远冷血无情、刀枪不入才对。可是萧晨明明就感受到他此刻情绪痛楚。
静山陵园里裴建国温暖笑着的墓碑照片掠过萧晨眼前,还有裴知胃痛那夜说过的话——他爸爸埋在静山陵园这么多年,他妈妈一次也没去祭拜过。
我们裴知这么善良又这么心思沉重,这些年一定默默受了很多委屈吧?萧晨鼻头发酸地想。
“对了!”她不动声色地扯开话题,“我今天在宅子里转了一圈,你猜怎么?这宅子有人修过一批漆活,也不知道是谁,太好笑了!”萧晨说着都忍不住笑出声,“直接用漆灰堆上去,刻好之后通体罩朱色漆,外表看起来居然真像是剔红!哈哈哈哈哈老曲都被骗过去了,太好笑了,不知道是谁干的这个活,造假的手段如此有才,又缺德又好笑!”
“是我爸。”裴知默了默,低声说:“他年轻时候是R县做得最大的包工头,就是因为修这个宅子才跟我妈认识的。”
“……”萧大师暗自深呼吸,语气一转,又严肃又专业:“其实你爸爸这种修缮手法叫堆红,宋代开始就有这种仿雕漆制品的工艺了,已经成了一门专业手艺,日本管这叫镰仓雕。”
萧大师这张嘴可真是……裴知笑着看她一眼。萧晨不好意思地对他皱眉,两人相视一笑,第一次有了心意相通之感,裴知将牵着她的手改为与她十指相扣,萧晨依偎过去,两人的影子在地上合成了一个。
村路走完,转进了上贺家山的山路,山上的树木高大,月光不再照亮脚下每一寸,裴知牵着萧晨走在树荫暗影里,不知是这黑暗还是之前的酒精,令他说出了白天清醒时绝对不可能告诉别人的话:“其实小良的爸爸更早认识我妈,他们念博士的时候是同门,修宅子那时候小良爸爸请她去参观指导,谁知道我妈一去……跟我爸认识了。”
“哇!”这是包工头小三上位逆袭C大学霸的故事啊!萧晨听得目瞪口呆,“不过,也是!就现在,谁会在你和司空良之间选司空良呢?”
裴知听得笑起来,树枝间漏下来的月光,映在他眼里一闪一闪的,“我是包工头、也还是选我?”
“你是乞丐也选你!”萧大师斩钉截铁,“反正我有的是钱。”
女孩子齐耳的短发被夜风吹乱几缕,裴知停下来伸手为她整理,她脸颊凉凉的,他将自己温热的掌心贴上去,用一种温柔里藏着难以察觉的忧伤、低声对她笑着说:“那我祝萧大师不要像我妈妈那样、选错了人。”
怎么会有这么悲伤的表情在裴知的脸上出现呢?好端端的,令萧晨心如刀割。
“你妈妈后悔选了你爸爸吗?”她轻声问。
夜风里裴知缓缓点着头,“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不该走在一起的……我爸,是我妈走的一段弯路。”外公常说这句话,他裴知就是这段弯路的产物,是毁了陈世妜这样一个天之骄女一生的确凿污点。
“裴知。”萧晨轻声问,“你的名字是谁取的?”
“我妈。”裴知仿若无事地一笑,“知识的知,我爸说是为了讽刺他不识字。”
“唔……我觉得不是,“萧晨从衣领里捏出那颗满绿翡翠镶红宝的骰子,“你知道那两句诗吧——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裴——知。”萧晨仰脸看着他,温柔地缓声念。
你才不是一段弯路的产物,你是一段纯粹热烈爱情的不悔见证。
裴知愣住,半晌他转过脸去假意看向一旁,萧晨听到他压抑着呼吸缓缓叹气。应该怎么安慰他才好?裴知这样的男人。
“就送到这儿吧,前面就是门卫室了。”萧晨想了片刻,还是给他空间自我愈合更好,“对了,你车被展曜开走了,你怎么回去?”
“如果你放心把手机还给我的话,我走到山下叫辆车来接我就可以了。”缓过了那阵心头重击的鼻酸,裴知恢复了平静,挑眉看着他的小女友。
萧晨磨磨蹭蹭地从口袋里拿出他的手机,磨磨蹭蹭地递给他,“你看到了呀?”她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背地里关掉男朋友的手机还藏起来,有点小心眼。
裴知接过手机,开机、叫车,一边操作一边语气寻常地说:“对了,那个相亲——”
萧晨耳朵“呲溜“竖起来!眼神警惕地瞪着他。
“别人介绍的,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情况。”裴总信誓旦旦、一脸诚恳,“也不想知道。”他在离得她很近的眼前、展颜一笑。
男色撩人,眼前一片花都开了的炫目耀眼景象。萧晨深吸气,一脸淡定地对他点点头,艰难但是成功地昂着头转身走向大门口。
明天早上出工,怕不是要给吕洞宾雕刻上裴知的眉眼了,晕乎乎的萧大师路都走不直、咬着唇苦恼地想。


第49章 我知道被疼是一种运气(一)


我知道被疼是一种运气
1、
第二天是清明节,司空豪下葬后的第一个清明。
静山陵园里一大早人就很多,石板台阶上的人流几乎摩肩擦踵,司空良抱着大捧的花束看不清路,差点被人撞得从台阶上滚下去。
幸好裴知眼疾手快一把拎住弟弟衣领,可是那衬衫领子扣得紧,小可爱又四体不勤,挣扎半天、差点被勒晕了过去,到了司空教授坟前磕头祭拜的时候还在不断咳嗽。
“怎么咳嗽了,感冒?”陈正霆在隔壁陵园拜完了陈家的祖先之后找过来,见小外孙这么咳,一叠声地关心,“你喉咙这儿怎么了?!”
黑色棉衬衫柔软的领子里露出红痕,分明是谁掐他了啊!老头子急眼了,不由自主就瞪裴知,一句“是不是你干的“写在了脸上。
裴知装作没看见,转身去背对着他们,在花篮里挑了一束绒球雏菊,他越过矮树丛、走向隔壁的裂帛之墓。
这里已经摆好了一大捧白晶菊花,花瓣上露珠滚滚,应该是清早萧晨来祭拜过了。
裴知将雏菊放下摆好,隔着绿意盎然的矮树丛,隔壁司空豪坟前、祖孙三代人低声争执着,偶尔几个词飘过来、被听力出众的裴知捕捉到。
无非是陈正霆旧事重提,陈世妜和司空良都生气抗议,陈正霆就又说起裴知十三岁时曾将司空良头朝下摔在地上——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裴知天生就是个暴力狂。
这些话当着裴知的面也曾说过,没有什么稀奇的。刻在基因里的东西确实难以改变,裴知自己都知道,否则周围人怎么会都害怕他?他进永盛集团五年,集团利润几乎翻了十倍,每年他都主动给员工们加薪加假期,但是他们背后叫他“暴君“、“雷神“。
负罪而生的人,与被爱被祝福之中出生的孩子总归是不同的,俗话都说父债子偿,他被厌恶、是应该的。
只是希望我们晨晨没有选错人,裴知望着墓碑上萧晨的字迹想,我们善良的、勇敢的、坚强的晨晨,希望她能得到我生命中最美好的那一些,而不要被我连累。
“贺小姐,“裴知在心中默默地向墓中人承诺:“我会尽力照顾萧晨。”
隔壁坟前,司空教授坟前祭拜仪式都做完了,陈正霆被司空良推着送走了,陈世妜收拾好坟前鲜花,隔着矮树丛叫裴知:“你在那儿干嘛呀?快回来,我们差不多走了。”
裴知从裂帛之墓走回来,顺便拎起之前放在走道里的一篮白色睡莲。陈世妜看见了,好奇地问他:“怎么还有一篮花?”
“哦,“裴知的语气听起来很寻常那般说:“这个是给我爸的。”
陈世妜看了裴知一眼,表情不像是吃惊或者难过,倒像是在瞧裴知的脸色。
裴知在心里又过了一遍昨夜萧晨的话,尽量克服着一种不习惯的感觉,他提着一口气试探地说:“其实我爸的墓也在这里。”
风里吹来烧化纸钱的灰色屑屑,裴知黑色衬衣上沾了一片,陈世妜伸手去轻轻摘掉,“那,一起过去呗?我陪陪你,可以吗?”
当然可以!裴知默了两秒,“嗯“了一声。
从司空豪的墓走下去,走过五排台阶才能绕到裴建国墓前。裴知当初选墓地时特地选了靠近山下池塘的那一面,因为他爸喜欢莲花,这个位置能在莲花开的时节赏整夜的池塘月色,可也有弊端——太靠近山坡陡峭处,右侧的路上石板被水蚀空了,踩上去会溅起淤泥。
裴知走过那段路,转身想要提醒妈妈,却看到他妈拎着黑色长裙裙摆、直接绕开了右侧石板踩着小路走过来,熟练的样子不像是第一次走这条路。
“妈,“裴知心上巨震,茫然地看着她,“你来过?”
“哦……”陈世妜慢慢走到墓碑前,她有些迟疑地说:“嗯,偶尔会过来看看。”
“你爸这张照片选得真好。”陈世妜努力使得话题轻松一些,她对儿子微笑,小心翼翼的、抱歉的。
为什么她会觉得抱歉呢?裴知心痛地想,明明他们父子那么对不起她。
“裴知,“儿子的一直沉默令陈世妜撑不住了,她无奈地苦笑,“我处理感情问题确实很糟糕……对不起啊,给你带来了很多痛苦。”
在自己的感情里肆意爱恨虽然没有错,但给孩子带去了无可挽回的童年阴影,陈世妜一直感到很抱歉。裴知怨恨她吧?她总在心里这么想,这个儿子这么优秀这么善良,她这个当妈的却这么糟糕。
失落的陈世妜轻轻地叹气,这样的妈妈,裴知感到非常陌生,他总以为陈世妜恨透了他爸爸,根本不可能有所留恋。
“你没有,是我……是我爸和我,带给你很多痛苦。”他低声压抑地说。
陈世妜用一种茫然的眼神看着他,“什么呀,才不是呢!”她坚定地说,说完才想起裴知所指的事,她有些尴尬地苦笑,“你爸的确……但是,“美好追忆的光芒在陈世妜眼中闪闪烁烁,“幸福更多。”
二十八年了,母子俩从未谈论过这件事。彼此都心疼对方,彼此都觉得抱歉,彼此都……为了对方、忍着不去触碰这个话题。
裴知的心中地动山摇!
“妈……”他想说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但是刚一开口就喉间酸痛,他忍住那一阵揪心之感,沉默了下去。
天上阴云渐起,一早淡淡的阳光被吞噬尽,阴丝丝的风吹进墓园里每一个人的心头。陈世妜在这风里走近她的儿子,做出了一个很多年都没有过的动作——她伸手抚摸儿子的脑袋。
这一头刚硬的发质,跟她深深爱过的裴建国一模一样。”你也不想想,你妈我,要不是因为爱,还能因为什么嫁给一个人男人、还跟他生孩子?”
“我以为,你一时糊涂。”裴知低着头,哑着嗓子说。
“……”陈世妜用手指在大儿子脑袋上崩了个响指,“放屁!”
裴知抬眼看她,母子俩在裴建国灿烂笑着的遗照前面面相觑,终究两人一同笑了起来。都是不擅表达感情的人,笑也是淡淡的。
“好了,走吧。”陈世妜忍不住眼眶的发酸,借口转身离开。
可裴知叫住了她,“妈,“三十三岁的裴知,终于能说出埋藏心底这么多年的话:“当时,我没能保护你,对不起。”
对不起,每一个弥漫着酒后恶心气味的深夜里、你遭受的言语羞辱和残暴殴打,那些都来自我的生父。
对不起,我当时没有能力保护你。
对不起,外公察觉的时候问我、我撒谎了,我曾经是伤害你的帮凶,真的对不起。
还有……明知道他不值得原谅,我却无法不怀念他,这些年一直在怀念着给你带去巨大伤痛的人,我真的、非常对不起你。
陈世妜没有回头,因为此刻已经泪流满面,她背对着儿子、潇洒地挥挥手。
“拜托,我跟你爸离婚你才五岁,谁应该保护谁啊?”她满脸是泪,声音哈哈笑着说,“你当时不尿床就已经很好了。”
原来这些年,母子两个都在担心着对方心中伤痛遗憾,也都在自己心里深深怀着对彼此的抱歉与爱。
“哎,“陈世妜擦了眼泪,转头怀疑地看向裴知,“你今天为什么突然说这些啊?”不是这家伙的风格啊。
果然裴知脸色有异,顿了两秒才答非所问地说:“萧晨说我的名字是入骨相思知不知的知——是吗?”
哦,是因为萧晨啊。陈世妜遗憾地“啧“了一声,“我如果能生个萧晨这样的女儿就好了。”说完她斜了裴知一眼,要是能娶回来当儿媳妇也是一样,就不知道这家伙能不能搞的定了。


第50章 我知道被疼是一种运气(二)
2、
静山陵园里母子俩提起的人正在贺家山上工棚里专注雕刻,吕洞宾的眉眼当然不可能真的雕成裴知的,雕刻刀在手时萧大师是全天下最正经的人。
戚鹤尧依旧守在门外,这些年山上人越来越多,不像以前那么安静了,萧晨做雕刻的时候太入神,如果被打扰很可能刀会伤到她手,他得亲自守着门才放心。
贺小雪派了三个人过来请萧晨,都被戚鹤尧吓回去了,她不得不亲自过来。说起来戚鹤尧和萧晨相处多久、就跟她也相处了多久,比起萧晨,贺小雪给他的笑脸更多,但这家伙怎么就对萧晨死心塌地成这样呢?
“萧工!”贺小雪直接站在门外大声喊:“出来一下!”
戚鹤尧眼睛里“嗖嗖嗖“地向贺小雪射刀子,可背后工棚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他回身一眼、立刻藏獒变金毛,敏捷地转身拿起他的黑色保温杯拧开,把养气凝神的人参茶喂到走出来的人嘴边。
除了黑色保温杯,一旁还摆着黑色保温桶,戚鹤尧快速地打开,旋得保温桶盖子都飞起来了,他从里面拿出一个热腾腾的奶香窝窝头递到萧晨嘴边。
“给,“他听食堂师傅说这一阵萧晨特别爱吃这个,“我让食堂新鲜发面,蒸了几笼。”
“谢谢啊。”萧晨有气无力地接过窝窝头,一只手揉着眼睛,一个上午的聚精会神之后她非常的疲惫。”小雪什么事啊?”她看向场上远处站着的贺小雪。
“律师来了,你要的公关团队也请来了,等你开会呢。”贺小雪看着这对师徒爱的供养的画面,扎心又扎眼,不耐烦地说。
咬了一口窝窝头的萧晨点点头,“马上就来。”打发走了贺小雪,她从工作时戴在腰间的腰包里拿出一只软布包着的钢笔长短盒子,递给一旁戚鹤尧,“对了,这给你的。”
戚鹤尧看看盒子,并不接,眸色深深地抬眼看向萧晨。
“拿着啊!”萧晨把剩下的窝窝头塞进嘴里,催他。
戚鹤尧只得接过,揭开软布,里头包着的剔红漆盒、盒面雕着大鹏展翅图,鹏鸟眼神犀利、翅膀线条蓄满力量,是萧晨的一贯刀锋。
“这……什么时候做的?”男孩子布满薄茧的修长手指带着柔情抚摸着栩栩如生的鹏鸟图,“你早准备我要走了?”
嗯,从他不肯拜师起,就知道不是传承贺家山的人,所以这些年虽然毫无保留地教他手艺,但也一直备着他随时会走的礼。这个大鹏展翅图萧晨自己也觉得是得意之作了,不过她的礼物是在盒子里面,她食指轻轻敲敲他手中漆盒,“打开。”
这漆盒做成钢笔盒子大小,里头装的是什么戚鹤尧心中有数,所以一开始才不敢接过。果然,打开价值连城的剔红漆盒,里头红色重磅天鹅绒郑重地垫着,一把半旧的剌刀被红线缚在上头,刀把上缠的红丝绒线已经旧得发暗,刀锋尖韧却雪亮——这是萧晨日常用的刀具之一。
雕刻刀也属于雕漆技艺的一部分,雕漆这一行有点来头的雕刻师们都自己做刀具,一把经过多年磨合、适合自己手法和手艺特点的刀,对雕刻师来说就像侠客行走江湖佩戴的兵器,是一生绝学的凝聚之物,只传给最心爱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