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老爷子还在翻看册子,容思勰坐在萧谨言身边,从容地开口道:“登记册上黑纸白字,当时写字时你也在场,甚至上面还留着手印,这都不算证据,那还有什么能成证据?反倒是你,污蔑我打压老人,我倒问你要证据!”
“吞昧主家财物,罪同偷窃。”萧谨言接着开口了,“待会将册子誊抄一份,带回大理寺。我倒要看看,你到底吞了多少东西,罪够几等。”
一听大理寺,李管事扑通一声跪下,嘶声道:“四郎君,这是家事,为何要闹到外面去!”
“家事?”萧谨言冷笑了一声,道,“正好我就在大理寺,既然你不想闹到外面,那把册子拿过来,我现场给你定罪也使得。”
容思勰想笑又不能笑,只能偷偷用胳膊肘碰萧谨言,暗示他差不多行了,李管事毕竟和祖父有旧,闹大了祖父脸上不好看。
正好这时候,厨房的人端着一只热腾腾的烤羊来了,他们在堂外行礼,踌躇道:“老侯爷,侯爷,夫人,这…”
“行了,都别说了。”萧老爷子啪地合上纸册,不耐烦地对着端着羊的下人说,“还不快些装盘,都什么时候了!”
下人立刻躬身应是,没一会,切好的烤羊就放到各房夫妻的食案上。
萧秦氏终于找到机会替容思勰说话,她状若无意地说道:“这次烤羊,倒比寻常快了许多,看来七娘的法子,终究还是有用的。”
萧老爷子没有说话,只是示意侍卫将李管事拉下去。萧家是大家族,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一顿饭吃的寂静无声。等萧老爷子放下筷子,其他人也跟着放筷。
萧老爷子站起身,朝萧谨言和容思勰的方向看了一眼,留下句“随我来”,就大步流星地走了。
萧谨言扶着容思勰起身,两人跟在萧老爷子身后,朝书房走去。
进书房后,门外下人施了一礼,轻轻将房门带上。
萧老爷子停顿半响,指着书案上的两本册子问道:“这个法子,是你想的?”
“不算是,孙媳只是套用前人的经验罢了。”
“道理谁都懂,能用起来的才是好手。”萧老爷子哼了一声,又道,“怎么想起弄这些?”
“我之前在王府曾管过厨房,当时就有了模模糊糊的念头,到了萧府后,正好二婶母将厨房托付给我,我这才斗胆一试。”
萧老爷子却不以为然地冷哼,这个丫头说得好听,恐怕真正的事实是宸王妃手段厉害,下头人不敢偷奸耍滑,她没有用武之地,这才到萧府来大展拳脚。
说到底,还是萧府的规矩败落了,连个厨房管事都敢这样猖狂。
萧老爷子又翻了翻容思勰的登记册,心道老二媳妇这几年也太过分了。
萧二夫人为了赢得人心,对下头人宽容的很,反正花的又不是她的钱财,为什么要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不如把手放松,还能笼络几个眼线。在萧二夫人的放纵下,厨房的账务简直一塌糊涂。
可是萧二夫人可以为了人心而不管不顾,萧老爷子却不能就这样放任不理。萧老爷子一边翻动纸册,一边道:“你对厨房是怎么安排的,你这两本册子又要怎么用,仔细说来。”
萧谨言向容思勰递来一个眼神,容思勰也心知机会来了,她深吸口气,将自己对厨房的规划一一道来。她口齿清楚,条理分明,一听就知道是心有成算之人,并非花架子,而且容思勰出于自己的私心,还夹杂了很多财务和人事方面的内容。
等容思勰一口气说完,才发现已经过去了很久。
她略有些尴尬,好在萧老爷子没有在意,而是低声喃喃道:“倒也有些意思…”
萧谨言笑意粼粼地回头看了容思勰一眼,在衣摆的掩饰下,紧紧握住了容思勰的手。
容思勰轻轻挣了挣,萧谨言反而握的更大力,容思勰朝着萧老爷子的方向打了个眼色,警告他不要在长辈面前造次。
好在萧老爷子并不想追究他们俩的互动,萧老爷子合上登记册,皱着眉陷入沉思,片刻后,朝萧谨言和容思勰摆了摆手,道:“你们先出去吧,我再想想。”
萧谨言和容思勰躬身行礼,相继退下。
等离开书房,萧谨言露出了然的笑意,说:“看,我说的没错吧。”
“你怎么知道祖父有意整顿厨房,发落李管事?”今日之事本来没必要闹这么大,可是萧谨言一力担保,容思勰这才任由李管事闹到堂前。
“这有什么难猜的。”萧谨言不在意地说道。
容思勰眯起眼,声音压低:“你说不说?”
萧谨言无奈地看了容思勰一眼,只能破天荒地和别人解释自己的推理依据:“祖父这人看起来暴躁,但事实上对钱财颇为在意。他每年看账本都心疼的不得了,只是不好意思插手内宅的事情,这才生生忍着。”
容思勰笑着打他:“你这话让祖父听见,非给你好看不可!”
“当着他的面我也敢说。”萧谨言轻轻松松握住容思勰的拳头,手腕一转就将人拉到自己怀里,半拥着人说道,“等着吧,不出几天,结果就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日常任务:宅斗线已完成】
【主线任务:夺嫡冲刺开始】
第九十七章☆、共度除夕
果然如萧谨言所言, 没几日, 李管事就被萧老爷子打发了。
李管事都在容思勰这里碰了灰,内宅的下人暗自心惊,纷纷收起对这位年轻夫人的轻视之心, 不敢再以身试法。
容思勰杀鸡儆猴非常有效,在规整的管理中,中秋宴办的井井有条。
中秋家宴后,萧老爷子当着全家人的面说道:“今日宴席办的还不错,和光虽然年纪轻,倒也能撑得住场子。以后管家,就让她慢慢接手吧。”
在场不少人当时就不同意了,纷纷喊道:“父亲, 家里还有这么多长辈, 岂有让她一个小辈管家的道理?”
“都给我消停些。”萧老爷子高声喝道,“人不服老不行, 年轻人新鲜点子多,我们承羲侯府,迟早都要交到年轻人手里。”
萧老爷子看向萧谨言和容思勰, 说道:“四郎, 你们俩出来。”
容思勰和萧谨言起身, 站到萧老爷子身前。
“我们萧家,迟早都是你们俩的。你们敢不敢当着众位叔伯长辈的面许诺,日后发扬萧府,不负先祖重托。”
“儿应诺。”
这两人虽然垂着头, 但脊背挺直,不卑不亢。萧老爷子暗自点头,又接着说道:“明曦院也该快些修缮了,和光你自己多操心些,喜欢什么样的,直接让工匠改就行了。”
这分明,是将明曦院监管的权力也交给容思勰了。
萧二夫人即使不忿也没有法子,她故意拖着工期,好让这两个人住不到代表正统的明曦院,好歹能给自己留个念想。可是现在老爷子三言两语就将萧二夫人死藏严守的东西转交出去了,萧二夫人能怎么样,难道还能在众人面前忤逆公公不成?
事到如今,萧二夫人不得不承认,她已经没有必要垂死挣扎下去了。没有用了,世袭罔替的承羲侯位,已经彻底被萧谨言一家收入囊中了。
容思勰也深深呼了口气,时到今日,她终于成了名副其实的承羲侯夫人,萧家的女主人。
等这个消息传到府外,其他人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十六岁刚订婚,紧接着就成了超品侯夫人,十七岁刚进门,就越过婆婆婶母,拿到管家大权。
有些人开起挂来简直没完。
不理会外人怎么看,容思勰现在正忙着接手承羲侯府的内务。
以前她虽然常帮黎阳管家,可是多是给黎阳打下手,而且接手的都是一个小部分,从没有接管过这样大的一个侯府。
她忙着熟悉侯府庶务,还有抽空监督明曦院的修缮进度,一直到年底她都分身乏术。
紧赶慢赶,明曦院好容易赶在过年之前修好了。此时年前的搬迁吉日只剩下一个,也没什么可挑的,容思勰带着乌压压的侍女和嫁妆,正式搬入侯府住院——明曦院。其中“曦”是为了避“羲”字特意为之,又有了“明”做前缀,可想而知这个院落的分量。
而且借着搬迁的机会,容思勰将原来文渊院的下人大换水,信得过的跟着她们去明曦院,来历不干净的,全部被容思勰以各种名头打发出去。
换了更大更宽敞的院子,容思勰的嫁妆可算有地方摆了。萧谨言原来的屋子整齐庄重,一看就是学习和上进的地方,但是容思勰更喜欢陷在锦绣堆里不思进取的感觉,所以明曦院装摆时,添了许多银器玉器。
这边搬迁还没收拾好,另一桩大事又赶上来了。
年末,容思勰的封地,千里迢迢将供奉送上京城了。
八百户人家的税收,还是富庶的鱼米之乡,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容思勰光核对账本就要忙得飞起了。
而且十二月份本来事情就多,不光要操心过年,抚恤下人,还要核对封地账本,安置封臣,容思勰简直恨不得把自己掰成两个人来用。
萧谨言回府,在主屋晃荡了半天,还是不见容思勰出来。
他叹口气,只能去书房抓人。
书房里,容思勰面前摊着一摞账本,好几个侍女在旁边帮她写写画画。
见到萧谨言进来,侍女连忙起身让开。
萧谨言示意她们先退下,容思勰不悦地喝止:“你做什么,我的账本还没算完,你把我的帮手打发出去算怎么回事?”
萧谨言坐在容思勰身边,随手翻了几页账本,突然说道:“你已经连着几天见不着人影,我重要还是这些账本重要?”
容思勰这才意识到这几天自己太忙,无意间忽略了萧谨言。她有些想笑,但还是诚实地说道:“你和封邑还是不能比的,毕竟八百户的封邑,不是小数目啊。”
萧谨言轻轻哼了一声,彻底晾出冷脸给容思勰看。
容思勰大笑,笑完后觉得有些不对劲,寻常人家都是妻子摆脸色给丈夫看,就连黎阳也动不动甩冷脸给宸王,为什么到了她这里,就是萧谨言发脾气给她看呢?
容思勰心里苦,但身边这位炸了毛,又不能不顺着捋,她只能轻轻摇了摇萧谨言的袖子,特意压低嗓子说道:“谨言,我这几天忙的腾不出身,要不你和我一起算?”
“不算。”萧谨言特别利索地回道。
容思勰整个人都要挂到萧谨言身上,开始蛮不讲理无理取闹:“你看我都算不完了,你还不帮我!”
萧谨言的脸上总算缓和了一点,矜持地说道:“好吧,我陪你算一小会。”
人的毛病都是惯出来的,以前容思勰一个人还不觉得,现在有了萧谨言,她突然开始消极怠工,甚至想着,有人帮忙就是好,如果萧谨言能全部帮忙那就更好了。
容思勰靠在萧谨言身上,不想动脑子,反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谨言,你这几天回来的越来越晚,大理寺很忙吗?”
萧谨言的停顿微不可察,他自然随意地回道:“年底了,难免。”
“听说这几日朝堂的局势越来越严峻,启吾卫要维护治安、收集消息,恐怕父亲和二兄更忙。”
萧谨言没有说话。
容思勰没有理会萧谨言的反常,她不想讨论朝堂这些沉重的话题,于是转移到其他事情上来:“我极喜欢你原来书房的摆设,明曦院的书房就照着文渊院的摆,只不过物件要多一些,你看如何?”
“很好看。”萧谨言终于能放心搭话,“精致了很多,我几乎都要认不出来了。”
“你原来的屋子太素淡冷清了,趁着年轻就要及时行乐啊,这样严肃做什么?”
萧谨言忍不住笑了,道:“对,七娘怎么说都有理。”
不过萧谨言确实觉得容思勰的审美相当好,经她手修饰后的明曦院,依然低调庄重,但处处都显示出一种令人舒服的精致,确实符合容思勰“及时行乐”的宗旨。
容思勰的声音渐渐飘忽起来:“我都有些困了,这几日加紧算完账本,过年的事情已经拖不得了,初一要入宫朝会,一月份还有好几个宴席,好烦,我不想干了…”
萧谨言嘴边挂上无奈的笑意,轻轻将容思勰扶到腿上,让她舒舒服服地睡觉,他理了理容思勰耳边鬓发,低声说道:“现在想不干,已经太晚了。“
他想起前些天发生的事情,眼神渐渐冷寂下来。
圣人与臣子议事时,突然咳血,即使当时就禁严下来,而且责令在场的内侍和大臣不得外传,可是没有用,圣人咯血的消息还是很快传的朝野皆知。
而萧谨言知道的,还要再多一些。
“思勰?“萧谨言轻轻晃了晃容思勰的肩膀,问道,“你还醒着吗?”
容思勰模糊不清地说道:“你要说什么,我听得到…”
“过不了几日就要下雪,这几天要变天了,你最近不要出门。”
“嗯…”
.
眨眼间,年关已至。
前一年守岁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然而今年,容思勰却要在另一处府邸里迎接新年了。
夫人小姐们围在一处,难免会说闲话。
后宅的话题只有那么多,说着说着,这些人就将话题扯到容思勰的肚子上来。
“郡主已经进门半年了吧,不知什么时候能给萧家添个小郎君啊?”
容思勰陪着萧秦氏和萧月瑶说话,权当听不到。
“能托胎在郡主的肚子里才叫好命呢,别的不说,银钱是绝不会缺的。就算烧着布帛玩,恐怕郡主都供得起。”
封臣来向容思勰缴岁币的事情人人皆知,那么大的动静,瞎子也该看见了。虽然在座都是贵族世家的娘子,向来不缺银钱,可是能一次性收那么多钱财,还是让这些妯娌羡慕的眼红。
这些人不好提钱,就只能拿容思勰无出的事情反复念叨,容思勰心道她才多大,有什么好急的,于是对这些话只当听不见。
正在这时候,新年快到了,一个伶俐的下人跑进来通报,道:“爆竹已经备好,请夫人娘子们前来观赏。”
容思勰随着众人起身,朝外走去。
一掀开帘子,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容思勰连忙低头,将脸埋入狐狸领子之中。
萧谨言走过来寻容思勰,远远就看见她把自己埋在毛领里。萧谨言既是气又是笑,只能快步走到她前面将寒风挡住,低头看见她衣领乱了,顺手帮她整理衣服。
“知道自己怕冷,还不多穿些再出来?”
“我已经穿了很多,再穿都要圆成球了!”容思勰不悦地回道。
“你总是能给自己找到理由。”萧谨言无奈,只能拉着她往避风口走,“下次出门,可不许只穿这么一点了。”
容思勰毫不走心地点头,她缩在狐裘里,双手被萧谨言攥着,暖意源源不断从另一个人身上传来,容思勰突然觉得安心。
容思勰正想说什么,突然身后传来一阵爆竹声,容思勰被吓了一跳,连忙回头去看。
巨大的声响中,容思勰隐约听到萧谨言说了什么,但她没有听清,于是加大声音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萧谨言伸手捂住容思勰的耳朵,俯身在容思勰耳边无奈地说道:“抬头。”
容思勰下意识抬头,只见一支巨大的烟花绽放在夜空,流光溢彩的光芒倒映在容思勰的眼眸中,宛若琉璃。
耳朵边覆着萧谨言温暖的手,身后是他有力的臂膀,容思勰突然觉得刺耳的爆竹、绚烂的烟花和吵闹的人群都离他们远去,这方小天地中,似乎只有他们俩。
容思勰本来想问萧谨言刚刚到底说了什么,然而此时此刻,她突然觉得没有必要问了。
这是容思勰第一次离开家过年,但她竟意外地没有感到忐忑落寞,可能是因为,身边有另一个人吧。
新的一年,也要平平安安才好啊。
不止新的一年,往后她和萧谨言度过的每一年,都要平安快乐才好。
容思勰心里暗暗想道,或许生一个孩子,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唐朝其实只有爆竹,没有烟花的。大家就当没有发现这个小Bug吧…
下一章六点半,主线争斗开始啦~
第九十八章☆、意外之人
这是容思勰长这么大过的最忙的一个年, 一直到年味散去, 南燕北归,容思勰才慢慢清闲下来。
然而她没休息几天,社交季又来了。钟爱热闹的贵夫人们在屋内憋了一个冬天, 现在春暖花开,各种名头的赏花宴、听曲宴也开始了。
容思勰身兼郡主和承羲侯夫人两职,接帖子接到手软,现在是多事之秋,容思勰本不欲多在外面停留,所以很多邀帖能推就推了。这日,她例行翻看帖子时,突然发现了阮歆的字迹。
阮歆在曲江池设宴, 邀请容思勰去赏花。
又是赏花呀, 容思勰拈起帖子,轻轻笑了。
赏花简直是一个万能的名头, 哪里需要摆哪里。容思勰摩挲着纸帖上的鎏金花纹,暗暗想道,恐怕这次受邀的夫人也大有文章, 谁受邀谁没有, 谁会去谁不去, 这些都是大学问啊。
女眷的聚会虽然不打眼,但却能暴露很多信息,比如阮歆邀请的必然是四皇子想要拉拢的人家,而会接受阮歆邀帖的, 多半是有心站四皇子的。
容思勰最终将阮歆的帖子挑出,放在书案上。正红色的底色让这封请帖显得尤具皇家威仪,荣王府的徽章印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而不远处,一堆精致绚丽的花帖正散落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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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思勰到达曲江园的时候,阮歆亲自出来迎接。
阮歆拉着容思勰往里面走,一边走一边和容思勰说亲密话:“自朝会后我就没见过你,你怎么不出来走动?”
“天气冷,我性子也惫懒,实在不想往外跑。若不是阮阿姐你还记得我,恐怕长安里都要忘了我这号人了。”
阮歆笑了,道:“这倒是我不对了,打扰了七娘的清静。”
“怎么会,咱们俩什么交情,再说这些话就生分了。我虽然懒得出来走动,还不曾去拜访阮表姐,但心里,却从不曾把阮表姐当外人。”容思勰笑着,拐弯抹角地说道。
阮歆笑得更温柔,容思勰拿自己做喻,暗示宸王府和承羲侯府虽然碍于局势不能去荣王府拜访,但私下里,还是站在荣王府这一边。阮歆不知这话几分真几分假,但她也乐意往好处想。
暗话说完,女眷聚会的地点也到了。
花亭中已经坐了不少人,这些夫人本来正在谈天说笑,一位眼尖的夫人看到曲径上的那两人,连忙和身边好友说道:“那不是荣王妃与和光郡主么,她们俩一起过来了!”
“现在该叫承羲侯夫人了!”另一个夫人纠正后,说,“承羲侯夫人倒是面子大,能让四皇子妃亲自相迎。”
“这有什么,她们俩从闺中起,就是极好的手帕交,更别提这两人还是表姐妹。”人群中另一个声音说道。
夫人们笑而不语,手里团扇轻摇,心里却都开始琢磨这两人背后的用意。
阮歆把容思勰送到坐席上,自己却没待多久。夫人们也不在意东道主一时片刻的失陪,都慢悠悠地聊起闲话来。
“我们家那个冤家这几天又在闹腾,他已经气跑了三个夫子了!子女都是上辈子欠下的债,看来我上辈子绝对是个穷鬼,不知道欠下多少血债,才摊了这么个混世魔王。瞧瞧我这命,上辈子不好,这辈子也不好!”
旁边的夫人们笑得东倒西歪,一位夫人轻捂了嘴,眼角睨向容思勰:“要我说,真正好命的人,还在这里坐着呢。”
容思勰没料到话题突然扯到自己身上,她笑着推辞道:“夫人这话折煞我了。”
“哟,这话我可不依了。”方才那位抱怨儿子的夫人说道,“未出阁时的事情我们先不说,只论近些的,我记得郡主十六岁的时候萧四郎封了侯罢,你说说你们俩,一个赛一个年轻,偏偏都走得这样赶。十六岁成超品侯夫人,十七岁拿到管家权,郡主你这样还不算命好,那我们这些人该怎么办?”
容思勰道:“都是祖父和长辈看得起。”
“要我说,等郡主今年给萧家添个小郎君,那就齐全了,真真是大福之人!”
这话一说,夫人们都露出赞同的颜色,目光或隐晦或直接地在容思勰的肚子上打转。
容思勰颇为尴尬,但其他人却兴致勃勃地凑过来问:“郡主和承羲侯青梅竹马,你们俩感情出了名的好,我时常听我们家那位说,承羲侯一下朝就往家里赶,也不知道是舍不得谁。按理说,郡主不该现在还没怀上啊?”
容思勰更尴尬了,她刚刚成婚,哪里是这些成亲多年的夫人的对手,没一会,容思勰就被说的脸红耳赤。
阮歆一回来,就看到容思勰被众人围着中间调戏,她笑着问道:“你们在说什么,隔着老远就能听到这里在笑。”
“荣王妃回来了,正好王妃也来猜一猜,最迟什么时候,郡主能给承羲侯添个小子?”
阮歆朝容思勰看了一眼,发现容思勰脸都红了,于是她善意地替容思勰岔开话题:“七娘和承羲侯感情好,这是迟早的事情,我们这些外人急什么。对了,我刚才过来时,看到那处花开得不错,老在这里坐着没意思,我们去外面走走吧!”
阮歆这个提议受到大部分人的应和,众人纷纷起身,朝外走去。
容思勰被这些夫人调戏怕了,不敢再往近凑,一路都不远不近地跟着。
容思勰随意在花丛走,突然眼前一亮,捕捉到一株紫色的花。
紫色的花可不常见,更别提是这样浓丽的紫色,容思勰心生好奇,转步朝这株花走去。
她弯下腰观赏了很久,这才恋恋不舍地直起身,可能是起身猛了,她突然有些头晕。
等脑子里的眩晕劲过去,双眼才能再次视物,这时候阮歆等人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容思勰正打算去追,眼角突然扫到一个人。
她有些吃惊地喊道:“萧谨言?”
一个红衣男子站在不远处,听到声音,缓缓回头。
这时候容思勰已经快步朝他跑去,口中还说道:“你今日不当值吗,怎么想起来曲江园?好久没有见你穿红衣了…”
视线接触到对方的脸,容思勰的笑容淡去,未出口的话自然也收回去了。
容思勰略有些难为情,她歉意地对那个男子点点头,道:“抱歉,是我认错人了。”
那个男子一脸笑如春风,毫不在意地说道:“无碍,时常有人将我认错。”
容思勰尴尬地笑笑,不知该如何接话。不过这个男子和萧谨言的背影也太像了,就算隔得远,容思勰也不至于认错才是啊!
容思勰正在思考要如何优雅地脱身,那个男子看起来却对她颇有兴趣。男子问道:“我时常被人认作承羲侯,娘子一时看错也难怪。不过,冒昧问一句,娘子可是承羲侯的夫人,和光郡主?”
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容思勰大方点头:“是我。”
“能娶到如斯美人,承羲侯真是好运。”那个男子虽然笑着,眼中却似有暗波流动。
容思勰还没说话,就听到另一道声音传来:“祁郎,你在和谁说话?”
被唤作祁郎的男子眼神动了动,然而消逝的太快,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然后,他就浅笑着回头,语气中是恰到好处的恭敬和亲密:“殿下,你来了。”
容思勰忍住扭头就走的冲动,强撑着精神向来人点头问好:“襄平殿下。”
襄平公主慢慢走近,看到和祁英说话的人是容思勰,反倒笑了:“竟然是你,这可巧了。”
“可不是么。”容思勰全了面子就想离开,“不打扰殿下雅兴,我先告退。”
“急什么。”襄平却高声叫住容思勰,然后当着容思勰的面拉过祁英,亲昵地靠在祁英胸口,眼神仿佛带着钩子一般瞄向容思勰,“和光,你看我的这个面首,是不是很像一个人?”
襄平竟然猖狂如斯?容思勰忍着骂人的冲动,她和祁英还在这里杵着呢,就算襄平想要故意恶心她,但是祁英的面子,襄平居然一点都不顾?
容思勰这回连笑都懒得装了,她冷冷淡淡说道:“和光不知殿下所言何意。”
“你真的认不出来吗?”襄平恶意地说道,“你没有觉得,他很像萧谨言吗?”
容思勰冷笑一声,再不打算退让下去。寻常襄平放肆一些,容思勰看在她是皇帝心头爱女的份上,不欲和襄平争锋,可是涉及到萧谨言,容思勰完全没法忍。
“殿下莫不是在说笑。”容思勰故意露出疑惑的神态,说道,“虽说这位郎君个子和萧谨言差不多,可是他们俩,分明就是两个人呀,殿下莫非看不出来?”
容思勰这话也不算瞎说,虽然从后面看,祁英的身形和萧谨言九成像,但是一旦回过头来,没有人会把这两人认错。祁英和萧谨言一样,都是白皙清俊的长相,但是两人五官差距甚大,换句话说,萧谨言长的好看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