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说不出话来,虞老君屋里光大丫头就有四个,管衣服管香料管库房都各有其人,香橱的钥匙在另一个人手中。丫鬟罩了外衣,顶着寒风去唤收香料的婢女过来。门开了又关

,冷风往屋里一吹,又有一半的人被吵醒了,等收香料的丫鬟匆匆忙忙赶过来,三个人拉开香橱,终于找到虞清嘉所说的安神香。
虽说虞清嘉一行人找香料时压低了声音,可是但凡有人在走动,那就不可能不发出声音。虞清嘉接过香饼,两个丫鬟连忙说:“不敢让六小姐动手,还是奴婢来吧。”
“我是晚辈,侍奉长辈要事必躬亲,假借奴仆之手还怎么能叫侍疾呢?”虞清嘉言之凿凿,坚持要自己点香。世家以香为雅,熏香成风,虞清嘉身为虞文竣之女,燃香之术只高

不低,可是今日却不知怎么了,虞清嘉点了许久都没法点着,而她偏偏还不让侍女搭手。她叮叮当当折腾了许久,一会夹香的钳子撞到香炉上,一会尖锐的铜钩又在底部划出兹

啦一声,虽然声音不是很大,可是在寂静的夜里冷不丁听到金属碰撞声,这也够让人心惊了。
虞老君被吵得越发不安稳,她仿佛睡着了,可是却能听到外面说话走动的声音,然而她的四肢却像被什么人压住了一般,费尽全力都没法动一动手指。这种现象在民间有个俗名

,鬼压床。因为虞清嘉的缘故,两个丫鬟的注意力全在外面,没人注意到床帐里的情形。虞清嘉又一次划出尖利的噪音后,腼腆又不好意思地对两个丫鬟抿嘴一笑:“我第一次

侍疾,笨手笨脚的,还得多和四姐学习呢。两位侍女阿姐不会烦我吧?”
虞清嘉口中的“侍女姐姐”都露出无奈的笑,连忙说不敢。她们终于回过味来,虞清嘉白天一直强调自己什么都不会,也没有长辈教导不知道轻重,原来在这里等着她们呢。
虞清嘉听到侍女的话笑容越发深,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说:“对了,四姐就在这里,我可以问四姐!这位阿姐,你去代我问问四姐,看这种香要怎么燃。”
侍女面露迟疑,大晚上的将人叫醒,只是为了问问怎么点香?她可不觉得她们那位四小姐是这么好的性子。虞清嘉见侍女不动,轻轻一笑,作势要自己去,两个丫鬟对视一眼,

彼此都明白了现在的形势。若是让虞清嘉自己去,指不定要闹出多大动静,还不如她们来。
丫鬟去里间唤虞清雅,另一个留着这里陪虞清嘉折腾。虞清嘉不想去里面受别人的起床气,但也不想让虞清雅过得好,于是刻意折腾香炉。现在她的目的达成,虞清嘉也不执意

亲手“尽孝”了,而是将一套焚香工具交给侍女。
侍女大大松了口气,趁着侍女倒腾香炉,虞清嘉往后退了一步。她退步的时候,又不小心撞到一方架子上,险些把上面的花瓶撞下来。细长的青瓷花瓶摇摇晃晃,虞清嘉手忙脚

乱地想去抱花瓶,却有一只手先于她接住了。
慕容檐将花瓶放稳,他低头扫了虞清嘉一眼,轻轻道:“小心些,走路好歹看看路。”
虞清嘉折腾出这么多事情,现在却有些不好意思了。之前她是有意的,她虽然肢体不灵活,但也不至于笨拙到这个程度。但是方才她是真没看到木格,联系起之前的事,仿佛她

有多笨一样。
侍女还在点香,没有注意到这里的事情,虞清嘉压低了声音,十分正经地说:“我一心给老君侍疾,忧心长辈病情,才没注意外界的。”
慕容檐垂眸,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虞清嘉尴尬地咳嗽一声,方才和别人说时言之凿凿,可是现在她莫名编不下去了。慕容檐该不会以为方才都是她真实的表现吧?他本来就

目空一切,现在更要说她蠢了。
现在人多眼杂,虞清嘉不敢和慕容檐说太多,心里想着等回家再解释吧。她趁人不注意,飞快地和慕容檐说:“人来人往的不安全,本来就没多少人注意到你来了,一会你自己

找个地方避一避。之后我恐怕不好找机会和你说话。”
慕容檐淡淡点头,这个道理他比虞清嘉更懂。屋里本来就暗,只要慕容檐想,他可以潜藏一夜而不惹任何人注意。方才虞清嘉的举动一丝不落地落入慕容檐眼中,才刚起了个头

,他就看明白虞清嘉的意图了。得知虞清嘉有打算,慕容檐放心些许,便无声地隐蔽在半昏半暗中。
和慕容檐交换信息后,虞清嘉重新鼓起劲,更加专注地搞事情。虞清雅披头散发地走出来,结果发现香炉已经点起来了,脑门顿时冲上一股气。虞清雅脸色不善,一晚上已经被

叫醒来两次,她怀疑虞清嘉是故意的。
虞清雅睡眠被打扰,口气也说不上多好。她厉声质问道:“虞清嘉你是不是故意的?简简单单侍疾,怎么你就能折腾出这么多花样?”
虞清嘉责备地看了虞清雅一眼,手指在嘴唇上轻轻点了点:“四姐,小声点,老君还在睡觉呢。”
这样一说,虞清嘉去床边看虞老君,一掀开床幔,她立刻惊叫一声:“老君,你怎么了?”
里里外外的人本来就没睡好,现在虞清嘉一声尖叫,所有人都被吓醒来了。虞老君又是被掐人中又是喂水,可算从鬼压床的状态中缓过来。她气喘吁吁,脸色蜡白,光看到嘴动

却没法说话。这下众人都有点吓到了,虞清嘉立刻沉了脸,说:“郎中呢?赶快去请郎中来。”
“现在天已经黑了,哪家郎中还出诊?即便找到了郎中,因为宵禁恐怕也没法带进来。”
虞清嘉看向虞清雅,说:“四姐,这里只要你会医术,那就靠你了。”
虞清嘉一副我无知我有理的口吻,倒把虞清雅气了个够呛。但是虞老君的身体不能开玩笑,虞清雅尝试着搭脉,将数据传回系统后,在心中悄悄问:“系统,老君她怎么了?”
系统分析过后,说:“没什么大事,只是她年老体弱,夜里没睡好再加上有点着凉,所以神经紧张,出现睡眠瘫痪症状而已。”
“用喂药吗?”
“不用,宿主兑换的强效灵药对这个人类而言已经足够了。只要让她充分休息,放松心情,就没事了。”
虞清雅放下心,她将系统的话换了个说法告诉众人,围在屋里的人明显松了口气,可是虞清嘉却依然紧绷着脸,说:“事关老君身体,我等怎能存侥幸心理?往日老君都服用什

么药,现在赶紧再熬一贴过来。”
然后她看向虞清雅和李氏,温柔说道:“今夜轮到我侍疾,四姐和大伯母不必在这里守着了,快回去歇息吧。”
话是这样说,可是老君病情不明,李氏作为孙媳妇却回屋呼呼大睡,这种事被人传出去非得被戳穿脊梁骨。退一万步讲,就算李氏能回去睡,虞清嘉这里乒乒乓乓的,她睡得着

吗?
李氏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意外弄得憔悴不堪,现在都已经半夜了,虞清嘉却还要让人点炉子熬药,李氏忍无可忍地说:“四娘都说了老君并无大碍,我们让老君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何必兴师动众煎药?”
虞清嘉忽地肃了脸,居高临下地扫了李氏一眼:“大伯母慎言,你这样的话传出去乃是不孝。大伯母时刻把女戒孝经挂在嘴边,我以为大伯母亦这样要求自己呢。”
李氏没防备被堵了一句,立刻臊的满脸通红,一张脸红红白白煞为壮观。虞清嘉都把孝道搬出来了,那个人还敢说没必要?丫鬟们只能出去准备药炉,可是药炉等器皿为了防丢

失,都是一入夜就锁起来的,这样一来免不了要叫醒管钥匙的人,连厨房的人也被惊动。等火好不容易生起来,虞清嘉尽孝尽上瘾一般,非要亲自煎药。她没经验,没过多久将

烟呛到到处都是,药味倒呛,被风一吹满院子都是这个味。丫鬟们连声说小姐身体娇贵,怎么能干这种粗活?然而她们怎么说都没用,虞清嘉满口圣贤大义,虞清雅和李氏在里

面听着实在坐不住,只能出来劝。最后还是虞清雅将煎药的活揽过去,虞清嘉才终于不再坚持。
此刻屋内,虞老君被众人围着,迟迟得不到休息。虞老君嗬嗬喘粗气,她刚从鬼压床的状态中醒过来,现在心跳极快,话都说不出来。虞清嘉看到虞老君被魇住一样的神情,乖

顺地坐在床边,要亲自喂水。现在没人敢让虞清嘉自己倒水,丫鬟捧了一杯过来,虞清嘉接过来一摸,立即决然道:“不行,太凉了,换一壶热的来。”
众人愣怔,虞清嘉眉梢轻轻一挑:“下午四姐就是这样教我的,莫非老君下午都喝不得凉水,大晚上就可以了?”
李氏无言以对,只能挥挥手让丫鬟去重烧一壶。反正所有人都已经被吵醒了,去厨房灶台生火也不是什么大事了。
好不容易水送过来,虞清嘉一接手,凛然道:“太烫了,晾凉。”
李氏都恼了:“六娘,你适可而止。”
虞清嘉抬头,微微含笑看着李氏:“大伯母,下午我端来的水比这个还温,可是四姐却矢口说不行。四姐自学成才,老君又是在她的伺候下好起来的,她说不行就一定不成。我

即便没有四姐之才,但是孝心却一点不输四姐,这杯水若不能正好调到下午四姐喂水时的温度,我是无论如何都不放心让老君喝的。”
李氏气结,当时险些没换上气来。虞清嘉这哪里是侍疾,她分明是来索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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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椰塔、土豆土豆丝、20853114、陆颜、听风吹雪 的地雷
又是美丽的周六,祝大家周末愉快~~
54☆、害己
虞清嘉看向李氏的眼神直白又坦然, 李氏想起下午时她们指示虞清嘉端茶的事, 顿时心里一堵。
李氏怎么也没想到, 竟然这么快,虞清嘉就在这里摆了她一道。
丫鬟们左右看看, 不知道该听谁的。虞清嘉冷冷淡淡地扫过众人,语气微勾:“老君现在还躺在床上呢, 究竟老君是主子,还是她是?”
丫鬟们哪敢应这话,都唯唯诺诺不敢抬头。虞清嘉眉梢一动, 立刻沉下脸斥道:“那还不快去?”
两个丫鬟垂着头退下, 其中一人拿了蒲扇过来,跪在案边慢慢朝热水扇风, 好让壶里的水不冷不热刚好达到昨天下午的温度。其余诸女看着,面面相觑,都说不出话来。
她们再看不出来六小姐存心挑刺,就白瞎了这双眼睛了。然而偏偏四小姐刁难在先, 现在六小姐原样返回来, 她们即便心存不满, 也没法说。
不然怎么说,莫非说其实今天虞清雅和李氏是在无中生有, 茶水根本不必温到这个程度吗?
屋里寂静, 落针可闻,只能听到风声,和外面煎药的声音。
李氏白日在虞老君这里站了一整天, 多日侍疾下本来身体就很疲惫,今日好不容易得虞老君发话,可以好好睡一觉,结果等李氏卸妆散发,终于安生地躺在床上后,她才刚刚有

睡意,外面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铜灯台砸在地上发出惊心动魄的金属声,李氏被生生吓醒。虞清雅睡在李氏身边,也被这个动静惊醒了,她们两人不敢多说,赶紧打发丫鬟

去外面问。虞清嘉说没什么大事,只是老君训话而已,然而虞老君训话谁敢睡着,李氏和虞清雅只能匆匆起身,随便披了件衣服,连头发都来不及整理就赶到外间。
里里外外的丫鬟也全部折腾起来,被迫从温暖的被窝里起身,站在寒冷的空气里听老君说话。每个人的表情都不太好,后面虞老君可算发话让人回去了。李氏本以为这下可以好

好睡一觉,可是她才躺下没多久,虞清嘉派人来找虞清雅。李氏和虞清雅同塌而眠,虞清雅被人叫醒,李氏自然也睡不了。一夜间两次被吵醒,搁谁身上都不是什么开心事,李

氏脸色不善,结果虞清嘉还没完。李氏见多了病人,很明显地看出来虞老君只是被魇住了,好好睡一觉就没事。然而虞清嘉却不,她又是大惊小怪,又是让人烧水熬药,将烟呛

的满屋子都是。
事到如今,李氏再看不出来虞清嘉在故意挑事那就白活这么多年了。谁侍疾不是安安静静的,生怕吵到长辈,李氏本以为按虞清嘉白日的表现,她今夜依然会忍气吞声,凡事亲

力亲为,别人都在安睡而她里里外外的跑,结果李氏只猜对一半,虞清嘉确实亲自动手尽心尽力,却是带着别人一起。
显然了,虞清嘉存心想让所有人都不得安生,好好的水她说冷,烧了新水她又说热,竟然还要让水正好达到下午的温度才肯让老君喝。李氏冷笑一声,说:“六娘适可而止罢,

你这样的伎俩骗骗小孩子还行,想瞒过我们的眼睛却不能。你再惹是生非,若是耽误了老君的病情,你担当的起吗?”
“我当然想让老君赶快好起来。”虞清嘉看着李氏,慢悠悠说道,“只是我不太懂大伯母的意思。四姐之前和我说的那些话,我都记着呢。是四姐说每隔半个时辰要起来给老君

盖被子,老君稍有动作就给老君按摩腿,免得抽筋。这些话可都原封不动,是我从四姐哪里听来的。我年纪小,第一次伺候病人,什么都不懂,所以四姐说什么,我就怎么做。

怎么依大伯母的意思,这样做竟然是加重老君病情的?”
李氏气结,心说雅儿这样说是想让你安安静静,一点声音都不出地伺候人,可不是像你这样左撞翻个东西,右摔坏个茶盏。李氏阴沉着脸,道:“四娘的话当然没问题,但是你

故意弄出这么多动静,岂是真心想让老君养病?”
“所以我才让四姐和大伯母教我啊。”虞清嘉笑着,她这样一笑眼睛弯成月牙,对着李氏甜甜地眨了眨眼,“大伯母也知道,我母亲走的早,她去世时我才十岁。这些年我跟随

父亲在青州,等回来后二房里也没有长辈,故而没人教我怎么侍奉病人。我原先虽然担忧老君病情,可是一直不敢上手,生怕好心办错事,反而惹人厌烦。我没想到大伯母和四

姐竟然这样信任我,非但让我留下来侍疾,还担保会亲自教我。六娘十分感动,我做的不好,还要多情伯母指导我呢。”
李氏听到这番话良久说不出话来,她白天的时候听虞清嘉说过类似的言辞,然而深宅大院里人人都做的一副好颜面,即便会十分也要说成一分,李氏当时同样将虞清嘉的说辞当

做场面话,没想到,虞清嘉竟然不是在自谦?
李氏气得说不出来,端茶送水、捶腿捏肩这种事还需要别人教吗?她就是客气客气,虞清嘉还真顺着杆子往上爬?李氏还想说什么,突然虞老君忍无可忍,斥了一句:“都安生

些吧,吵得我头痛。”
李氏立刻噤声,虞老君面色不善,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在虞清嘉身上尤其停留了一瞬。
最开始她还以为虞清嘉是无意的,现在折腾出这么多事,虞老君这么能看不出来虞清嘉故意为之?然而偏偏虞清嘉句句不离尽孝,堵得虞老君无话可说。
虞老君自然是愤怒的,可是麻烦也就在这里,孝之一字压死人,可是年纪小也是天然的屏障。一个年轻又没嫁人的小姑娘主动说要来伺候她,结果因为笨手笨脚而惹出许多乱子

,虞老君还能因为对方做的不好而翻脸吗?显然虞老君丢不起这个脸。虞老君被折磨了半夜,现在却发现对罪魁祸首无计可施,真是糟心透了。
李氏恨恨地瞪了虞清嘉一眼,她明明知道虞清嘉借着尽孝的名义折磨人,可是谁让虞清嘉行事全然一副孝子贤孙的模样呢。虞清嘉占住了大义,导致李氏吃足了苦头,却没法说

。毕竟,虞清嘉凡事亲力亲为,这是在尽孝啊。
李氏从前总拿孝道当武器压人,只要一搬出来孝经,谁都得按着她的意思来,俞氏是如此,其他夫人小姐也是如此。可是李氏从来没想到,有朝一日,她竟然会被人用孝顺的名

义反将一军。这种感觉仿佛是自己用的最顺手的一把刀非但没砍到别人,还反过头狠狠咬了自己一口。
李氏无比后悔起白日留虞清嘉侍疾的这个决定,她暗暗埋怨虞清雅,算计谁不行,怎么偏偏留下这么个祸害。李氏年纪已经不小了,若不是她不得宠,迟迟没有儿子,现在她都

该是当祖母的人了。小姑娘们熬一宿或许还看不出来,可是李氏一夜被吵醒两次,拖到半夜还不得安生,无论是她的脸还是她的身体都受不了。李氏困得眼皮子打架,站在屋里

又冷又困,简直颓唐到极点。她现在什么都不想管了,只想让虞清嘉赶紧消停,她好歹回去睡半宿。
虞清雅似乎也是这样想的,她总算煎好了药,带着一身烟火和药渣混合的燎味走入屋子。大冬天的,还是深夜在屋外煎药,这种滋味可不好受,虞清雅的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了。
屋里人看到虞清雅来了,纷纷起身让座。虞清雅一走进屋门就从丫鬟手中接过端盘,她素来喜欢做表面功夫。刚才煎药时一直有人,虞清雅不好往药里加东西,现在药碗回到她

手中,虞清雅趁人不注意,赶紧往碗里滴了几滴灵药。
她的精神实在撑不住了,为了让虞老君赶紧恢复过来,她不顾系统的提醒,偷偷在药里加了强效灵药。有了药剂刺激,想必虞老君很快就能从梦魇的不舒服状态中振作起来,然

后大家都能回去睡下半宿。
至于副作用…吃什么没有副作用,虞清雅相信区区一点药剂,不会有事的。
虞清雅加药时的动作隐蔽,她自以为没人注意到,却没法瞒过真正内行人的眼睛。看到虞清雅走过来,李氏无疑长长松了口气。李氏如释重负,正要说话,突然看到虞清雅脚下

一拌,扑通一下整个人都朝床榻摔来。因为虞清雅是老君面前的大红人,众女都识趣地给她让开地方,现在虞清雅这样一摔,手里刚刚熬好,还冒着热气的药立刻朝床上的虞老

君洒去。
这个变故所有人都吃惊了,虞清嘉站在另一边,虞清雅的药碗正好完全避开了她。虞清嘉眼睛不由瞪大,她装了一晚上,现在是真的意外了。
虞清雅她想干什么,玩这么大的吗?
李氏看到虞清雅把药朝虞老君泼去的时候就脸色一变,虞老君年事已高,本来就没什么力气,尤其是虞老君刚从鬼压床的状态中醒过来,到现在都是昏昏沉沉的,她如何能躲开

突发情况?如果这些滚烫的药汁泼到虞老君身上,老君有没有烫伤暂且不论,仅是虞清雅的这个动作就已经足够她死上两三回了。
李氏着急,情急之下顾不得许多,立刻扑上前挡住虞老君。李氏虽然仅是中等身材,可是毕竟是一个成年人,虞老君这么大的年纪被人猛地一压,浑浊的眼睛霍然瞪大,嗓子里

嗬嗬一声,随即就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众人脸色立刻就变得雪白,虞清雅更是吓得腿软,她顾不得地上的药渣和碎瓷片,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上。
“老君恕罪,四娘并不是有意的。我…我不知道怎么着,好像被什么绊了一下。”
然而现在根本没人理会她的话,众人呼啦一声围在虞老君床边,尖叫声此起彼伏:“老君,您怎么了?老君您醒醒!”
55☆、嚣张
虞老君又是被掐人中又是拍背, 可算慢悠悠醒了过来。虞清嘉掐人中时下手极其用力, 生怕虞老君不能疼醒。等老君睁开眼睛后, 侍女们齐齐松了口气,七嘴八舌地询问虞老君

身体。
虞清嘉看着虞老君通红一片, 现在还能看见指甲印的人中,忍了又忍, 好容易忍住没有当场笑出来。虞清嘉偷偷掐了下自己手心,感受到疼痛,她的表情呼的一下变成正经, 然

后悲痛又急切地攥住虞老君的手, 用力摇:“老君,你可算醒过来了!您身上怎么样, 有没有被烫伤?”
也不好说是福是祸,虞清雅泼药过来的时候李氏见机快,立即扑上来挡住。然虽然老君没有被药汁烫到,却被李氏非常实在地压了一回。现在虞老君感觉浑身骨头都不对劲了,

肋骨疼, 人中也疼, 总之身上没个地方是好受的。
要不是因为还没恢复过来,虞老君颇想对着李氏破口大骂, 这个蠢货!那碗药泼过来的时候已经走过一截路, 还能剩下多少?何况还有被褥挡着,恐怕根本沾不到她的身体上。

结果被李氏一挡,她没有被烫到, 却差点被压死。老年人骨头酥,随便摔一跤都能骨折,哪能经得住一个成年人体重?
此时李氏也不好受,虞老君身上有被褥挡着,但李氏没有。她将大半汤药挡下,热气腾腾的汁水顺着她单薄的衣服渗入皮肤,即使李氏没看也知道背上已经全红了。
“老君,妾身全给您挡了,您没被烫伤罢?”李氏哭哭啼啼,跪在塌边不断擦泪,她头发披散,面容枯黄,这样苦歪歪的一哭任谁看了都糟心。虞老君明明气得要死,可是看李

氏那苦瓜模样实在大倒胃口,呵斥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能阴沉着脸色,皱眉说:“托祖宗的福,好险没被你压死。”
李氏一听,错愕地张大嘴。她本以为今日她这奋身一扑,效果当堪比冯婕妤挡熊救驾,老君应当对她大加赞赏才对。可是现在听老君的意思,老君非常不赏她,还暗讽她太重?
李氏委屈的不行,眼泪如决堤般哗啦啦掉。她揪着帕子,嘴唇瘪下,幽幽怨怨道:“我真是命苦…”
一听这句熟悉的开场白,挤在床边的其他丫鬟全都神情一滞,有几个养气功夫不好的,已经偷偷撇过脸翻白眼了。乱世女人命苦,李氏没有儿子又常年守活寡,往常李氏过来哭

,丫鬟们也会跟着掉几滴眼泪。可是哭也要看地方吧,现在是什么场合,怎么就轮到李氏叫苦了?
虞老君也被这抽抽噎噎的哭声惹得心烦,她眉毛皱得死紧,还要耐着性子对李氏说:“我知道你这些年不容易,行了,别哭了,先站起来让婢子给你瞧瞧背上的伤。”
李氏好容易止住了哭,虞清雅见此,连忙趁机往前膝行两步:“老君,四娘方才并不是有意的,我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虞清嘉轻轻抬了下眉,若有所指地扫过虞清雅身前的空地:“老君的屋子里面,被绊倒?”
虞清雅支吾一声,显然也说不出话来了。虞老君腿脚不便,谁敢在老君跟前放一些不利索的东西,这不是存心找死吗?地上平坦干净,连丁点凸起都没有,怎么可能被绊倒?
虞清雅破天荒感受到有口难言的滋味,她也觉得被绊倒很荒谬,但是她方才真的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然后膝盖一软,完全控制不住地往前扑。给她十万个胆子,她也不会冲

着老君泼热水啊!
虞清雅方才将药泼了,其中一半被李氏挡住,另一半洒在地上。虞清雅一看自己闯下大祸,都不敢挑地方,立刻原地跪下。现在残药已经浸透了她的衣物,膝盖和腿上湿凉一片

,冬日地上极冷,寒气顺着湿淋淋的衣物,慢慢窜遍虞清雅全身。
虞清雅还想替自己争辩,她开口,刚说了“老君”两个字,就被虞清嘉截住:“有什么话一会再说,老君的床铺现在还是湿的呢。老君是什么身份,若是让老君着凉了怎么办?


这样一说丫鬟们如梦初醒,连忙涌上来,扶老君的扶老君,收被褥的收被褥,一派兵荒马乱。虞清雅正在说话,看到现在这副场景,只能不情不愿地闭住嘴,好歹等众人忙完了


撤下被濡湿的被褥,然后换新的,再用汤婆子熏暖,这可不是一时半会能办完的事。等虞老君重新被搀扶着躺回被子里,虞清雅已经在冰冷的地上跪了许久。
虞老君本来脸色就很差,被一阵冷一阵热地折腾了一回,没病也要折磨出新病了。她躺在全新的、干燥的被褥里,感觉浑身骨头散架了一般。虞清雅又凄凄切切地哭喊“老君”

,虞老君终于冷淡地扫了她一眼,道:“我才刚说过她,没想到你也这样,办事风风火火的,好好的平地走路,你也能摔倒了?这次你手里只是端着药,若是下次拿把刀,你该

怎么办?”
虞清嘉咬着唇十分难堪,她正打算将额头触在手心上,深拜请罪,结果刚起了动作就被虞清嘉拦下。虞清嘉关切地看着她,说:“四姐不可,这里有药汁,又有碎瓷片,你若是

磕头,划伤了自己怎么办?”
虞清雅愣了一下,她没打算磕头啊…可是因虞清嘉一说,虞老君和其他婢女的眼神全部转过来,虞清雅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磕头。她额头结结实实碰在地面上,地上残余的

汤水沾湿了她的头发,虞清雅再直起身时,额头上留着黄黄褐褐的印记,两侧头发甚至挂上了药渣。
虞清雅以前意气风发颐指气使,对着谁都是一副嫡出贵女的模样,哪里有过这般狼狈模样。她此刻的形容实在太惨了,婢女避过眼不好再看,虞老君见她做到这个地步,也没法

再说什么了:“你知道错就好,下次小心些,别再冒冒失失的了。行了,起来吧。”
虞清雅慢慢站起身,她衣服、头发全被药汁打湿,身上黄一块黑一块,还有一股药渣的呛味。虞清雅无地自容,这回不消虞清嘉故意刺激,她自己就站不下去,主动出去煎新药


虞清嘉心里悄悄地“哇哦”一声。事到如今,后续发展已经远远超出来虞清嘉的想象,她知道现在虞老君满肚子气,恐怕看谁都不顺眼。李氏和虞清雅两个受气包都出去了,虞

清嘉立即悄咪咪地站起身,混迹在人群堆里,坚决不出去当出气筒。
虞清嘉垂手低头,一副乖觉模样,但是她的视线却在刚才虞清雅摔倒的地方扫来扫去。虞清雅这么大个人,好端端走路何至于被自己绊倒呢?而且,药汁连丁点都没沾到虞清嘉

身上,反而是虞老君受难,李氏没法,才上前挡了一下。
世上真有怎么巧的事?
虞清嘉控制着自己的眼睛不去找人,丫鬟们似乎完全忘了日暮时分还来了一个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慕容檐就悄无声息地不见了。但是虞清嘉知道他还在这里,刚才的事情

,八成,或者说绝对,是他的手笔。
熬一贴药的时间可不短,在等药期间,众人全守在虞老君床前。虞老君可以睡,可是其他人却不行,然而虞老君睡眠状态十分不好,她意识一半沉一半醒,刚刚睡着就又被惊醒

,也不是算不算睡着。其他人却比虞老君都不如,即使困得不行,也得强撑精神守在床前。
李氏就是如此,她方才为老君挡了一下,半边身子都被药烫红。虽说很快就有丫鬟带她去换衣服,可是虞清雅还跪在老君跟前请罪,李氏怎么能放心?她刚换下湿衣服,都来不

及上药,就急匆匆赶回来。到现在李氏坐立不安,眼睛时刻往外瞟。
等虞清雅煎好药,端进来喂老君服用后,外面都已经四更天了。虞清雅这次端药时小心翼翼,好在一路平安,虞老君安安分分喝完了药。虞清雅刚才不小心把药泼到虞老君身上

,她怕老君身体出什么问题,这样一来她的麻烦就大了。虞清雅没办法,只能忍痛兑换了好几种药剂,乘人不备全部加在药里。
见老君服药后安然睡去,虞清雅大大松了口气。她想到方才的事情还是气得不轻,她不小心洒了药,多受一次冻熬药暂且不说,她加在药里的灵药就这样浪费了!虞清雅心疼不

已,灵药在系统商店里简直是天价,尤其是这份灵药药效强,价格比原来翻了十倍不止。即便虞清雅刚和系统兑换了积分,接连换了几次药后也受不了了,她看到控制面板上方

的数字飞一般减少,心中宛如在滴血。
老君在天快亮时分终于睡着,其他人看了眼天色,哪里还能睡觉。已经四更天了,再过不久就要起来当差,还睡什么睡。她们回去换了身衣服,用凉水拍拍脸,就又强撑着精神

来当值。
虞清嘉见众人熄了睡觉的念头,各司其职开始一天的运转,她立刻热心地凑上来要帮忙。侍女们一看全都要吓死了,她们连忙拦住虞清嘉,说:“六小姐,您乃是千金之躯,奴

等怎么敢让您做这些粗活?”
虞清嘉心说昨天虞清雅故意刁难她的时候你们可不是这么说的,虞清嘉温和地笑了笑,说:“没什么,四姐说得对,我是小辈,为长辈做奴做婢都是应当的。这是我的孝心,还

是让我来吧。”
“不用不用。”屋里的丫鬟们全部放下手里的活,围到虞清嘉身边,又是劝又是夸:“您的孝心老君都知道,可是您毕竟是娘子,哪能真让您做奴婢的活呢?六小姐熬了一晚上

为老君侍疾,想必累的不轻,赶紧回去歇歇吧。”
“这怎么行,老君还没醒,我大剌剌回去睡觉算什么事。”
丫鬟们齐声说无妨,李氏听到声音,也出来说:“六娘辛苦了,回去歇着吧。若是老君问起,自有我来说。”
虞清嘉腼腆笑着,半推半就应下。见虞清嘉终于离开,满院子丫鬟婆子全念了声佛,苍天祖宗,这位主可算肯消停了。同是一天没睡,虞老君能在白天补觉,虞清嘉和李氏这些

人也能瞅空休息,可是院里的下人却不行。这样一来,相当于她们连续熬了两天一夜,若是虞清嘉再折腾下去,她们全都得跟着栽倒。虞清嘉这不是侍疾,这是来要她们的命。
虞老君身边的大丫鬟看着虞清嘉出门的背影,失神良久,自嘲一笑。她昨天竟然还怜悯六小姐,天可怜见的,她哪里有资格同情虞清嘉?六小姐可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她敢

这样明目张胆地使坏,不就是仗着虞老君其实不能拿她怎么样吗?
虞清嘉没有母亲也没有妹妹,虞老君根本不能拿捏住虞清嘉,故而虞清嘉完全不怕撕破脸。唯一算得上把柄的便是虞清嘉的婚事,但是婚姻乃父母之命,虞老君即便辈分再高,

也不好越过虞清嘉的亲生父母。虞清嘉的父亲是谁啊?虞文竣对唯一的闺女如此爱重,会让其他人摆布虞清嘉的婚事吗?
不会的。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无所求,就无所畏。
虞老君和李氏拿捏不住虞清嘉的未来,甚至连当下也拿捏不住。虞文竣很快就要回来了,她们哪里敢让虞清嘉在这个关头出事。虞清嘉身上但凡稍微带点伤,等虞文竣回来,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