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碰见雷锋了吗?怎么还有这样的事?
夏初打量了一下院子,指了指院角处的一口井,“看来她是打算抛进井里。可她怎么知道这有口井的?”
“噢,这戏院是去年入冬才废弃的,原来的东家是个当官的,后来受苏绎的牵连发配了,这儿被工部收了,还没处理。以前这地方经常有大姑娘小媳妇的来听戏,估计方若蓝也来过吧。”
“不会是以前洪家的产业吧…”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了。”许陆说。
“行吧,先让人把刘榕和方若蓝都带回府衙去,找个郎中给刘榕看看伤。”
回到府衙时,夏初远远地就看见方义与刘榕娘在门口站着。她脚下稍稍地缓了一步,默默地叹了口气。
刘榕娘看见刘榕,快步迎上去将她抱进了怀里,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放声的大哭。刘榕没有哭,她越过自己娘的肩膀,目光有些空洞地看着方义。
方义也远远地看着她,片刻后终于挪动了脚步,却走过刘榕的身边,走向了她身后还在昏迷中的方若蓝。
错肩而过时,刘榕闭上了眼睛,低头倚在了娘的肩上。
过了一会儿,得到消息的蒋熙元赶回了府衙,给方若蓝解了穴。方若蓝醒过来,恍惚了一瞬后,眼中渐露惊恐,目光四下寻梭后伸出双手抱住了方义。
“若蓝…”方义揽住她的肩膀,哽咽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随即闭上眼睛,泪水滚落了下来。
夏初让许陆留在门口看着,然后拉着蒋熙元退了出来。
“现在不审吗?”蒋熙元问她。
“大人审吧,我…,人抓到了,没我什么事了。”夏初低声的说,回头又看了一眼烛光昏暗的监牢。
“洪月容、刘樱都是无辜的人,方若蓝没什么值得同情的。”蒋熙元道。
夏初抬头看着蒋熙元,抿嘴像是笑了笑,“我的职业素养还是不太够啊,总是忍不住把自己的情绪带进案子里来。大人说的没错,这里面两条无辜的人命。其实,我也不是同情方若蓝。”
她叹口气,抬脚把地上的一块小碎石踢的远远的,直到那骨碌骨碌的声音停下来,她才继续道:“我是同情方义。同情他对方若蓝的那份亲情,也同情他与刘榕的那份爱情。”
“我明白。”
“大人,我去捕快房歇一会儿,有事您再叫我吧。”
夏初回了捕快房,没有点灯,拢着自己绻卧在了床上,在黑暗中浅浅地叹了口气。她以为自己是睡不着的,可终究还是累了,迷迷糊糊地沉入了梦乡。
“小初,进去!别出来,也不要出声,一会儿哥哥来找你。”哥哥把她塞进衣柜里,胡乱地拽了几件衣服把她盖住,又关上了门。
“哥哥,要玩藏猫猫吗?”她问。
“别出声!一会儿哥哥来找你。”
衣柜里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衣柜外面有乱糟糟的声音,她听见爸爸在喊哥哥的名字,她猜,哥哥一定又是捣蛋犯了错,被爸爸骂了。
几声很响的声音后,屋里没声音了。夏初偷偷地捂住嘴笑了笑,知道藏猫猫开始了,她把衣服往自己头上盖了盖,想等门开的时候吓哥哥一跳。
不过她那时好像忘了,是哥哥把她藏进的衣柜。他藏的他再找,那多奇怪。
过了好久,久到她已经在衣服堆里睡着了,哥哥都没再打开门。柜门再开时,门外站着的却不是哥哥,也不是爸爸妈妈,而是一个穿着警察制服的叔叔。
“叔叔。”夏初甜甜一笑。
叔叔看着她,勉强地笑了笑,“小初,把眼睛闭上,叔叔抱你出来。
“哥哥呢?”
叔叔没说话,伸手将她抱进了怀里,又拽了件衣服盖在了她的头上。她想把衣服拉下来,却被按住了,“小初乖乖的,叔叔带你走。”
“叔叔,哥哥还没来找我呢。”
哥哥再也没有来找她。
那是一起轰动的枪杀案,是一个歹徒对警察的报复。她在短短的几分钟里,失去了父母和哥哥,直到后来她懂事了,才知道,那是一次永别的藏猫猫。
再不会有人来找她了。
83. 芝兰玉树美少年

蒋熙元是在清晨时分来的捕快房,带着刘榕的笔录和方若蓝的口供。
夏初还在睡,还是那样绻卧的姿势,显得人小小的。蒋熙元悄悄的走到床边,想伸手把她推醒,手按在她的肩上,却极轻地拍了两下。
夏初睡得很安静,睫毛如鸦羽般覆住了灵动的眼睛,嘴唇微微地张着,听不见一点呼吸的声音,像瓷窑里烧出来的一只娃娃。
蒋熙元把手放在她鼻子下探了探,她就伸手挠了挠,却没有醒,只是把脸埋进了手掌里,露着元宝般的耳朵和短发下一截白嫩得脖颈。他莞尔一笑,把卷宗放在旁边的桌上,又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方若蓝的口供出来后,所有的细节便都对应上了。
三月三日晚,方若蓝先是悄悄约了刘樱戌时到后山路,说方义想要见她。然后便去禅房与几个好友聊天,戌时,她借口如厕离开了一小段时间。
就是这段时间里,方若蓝跑到后山路见了刘樱,用木棒利落地敲昏了她,再用木棒按住刘樱的脖子,将她扼死。之后又回到了禅房。
没有人会觉得出门如厕属于离开,所以当时许陆排查的时候,并没有发现方若蓝的作案时间。那些姐妹都说方若蓝一直与她们在一起。
等聊完了天,大家各自散去歇息,方若蓝才再次返回作案现场,伪造了刘樱被奸杀的状态,然后抛尸崖下。
“我不喜欢她们。”方若蓝在被审问的时候对蒋熙元说,“其实原本也不想杀掉她们的,谁让她们执迷不悟,非要嫁给我哥的。”
“你难道不认为你哥迟早是要娶亲的吗?”
方若蓝摇头,“那时候许家小姐与我哥定了亲,我去找了个算命的,让他跟许夫人说这门亲事不吉,许家不就退亲了吗?可洪家偏就不信,如何,果然是不吉的吧。”
“那刘家退亲也是你从中作梗?”
“嗯。刘樱如果不去找我哥哥,我也没想杀她的。”方若蓝哼了一声,“是她自己不检点,说我哥哥约她,她大半夜的就跑来了,死了是好的。我知道向刘家提亲是哥哥的意思,我也想让哥哥看看所谓的大家闺秀都是个什么样子。”
蒋熙元扶了扶额角,有点说不出话来。
“要不是你们来找我哥问话,我还不知道原来我哥是看上了刘榕。”她低头揪了揪自己的手指,有点懊恼,“杀刘樱可能杀错了。我要是不杀刘樱,你们也怀疑不到我,也就不会在我想杀刘榕的时候赶过来了。”
蒋熙元摇摇头,“刘榕的母亲知道刘榕离开是打算与方义远走,你这样做岂不是害了你哥哥?”
“你们不是找作案时间吗?”方若蓝抬起头来说道,“我哥哥又没有作案时间,你们会拿他如何?”
“你就不怕带累了你哥的名声?”
方若蓝笑了,往后靠了靠,“那多好。刘榕因为要与我哥私奔而被杀,这样就没有谁敢把姑娘许配给他了,也省得我一次次的费心思。我知道哥哥是个好人就行了,我不会离开他,他慢慢会明白的。谁也别想抢走我哥。”
事后,蒋熙元对夏初感慨道:“她知道杀人不对,但好像始终不觉得自己的思路有问题。”
“严重的恋兄情结。”夏初说道,“她童年的经历让她极度缺乏安全感,认为只有方义是可以信任和倚赖的人,对所有可能改变她与方义之间关系的人,都抱有敌意,连她爹都在内。她的世界里,只容的下自己与方义,她觉得方义也应该如此。”
“那方义也真是可怜。那么小就撑着家,带大了妹妹,好容易一切平顺,妹妹也长大了,却弄出这么个事情来。”
夏初垂眸点了点头,“是。最可怜的就是他了。”
刘樱被杀的案子就此告破,连同之前洪月容那件无头公案一起了结了。刘钟刘大人送了个牌匾给蒋熙元以示感谢,蒋熙元接了,却又悄悄地对夏初说:“真是不实用。”
谷雨过后,北方兴州、临风一带显露出了干旱的迹象,地方官的折子递到京城,说有些商家已经开始囤积货物准备抬价。
苏缜先期让户部拨了笔款过去,尽量把民生物价稳住,又让他们拿出赈灾款的筹措方案,免得临阵抓瞎。弄得户部尚书很是辛苦。
工部左侍郎和水利司的人也被苏缜轰去了兴州,一方面掌握旱情的一手资料,另一方面提早准备蓄水存水的系列措施,以防大旱。
忙过了这段时间后,苏缜再见到夏初已经是四月初,接近立夏的时节了。
春雨过后,明媚透亮的阳光里,苏缜一袭月白色长衫,腰束蛋青色的丝绦,一种纯净少年与稳重男人的混合气质,澹然而立,耀眼而夺目地出现在了夏初面前。那份光彩,把邻家院子里探出头的那株盛放的广玉兰都比了下去,看得夏初一股热血冲上脑门,脸颊发红。
罪过罪过。
夏初觉得自己一贯是个注重内涵的人,曾经对那些看见美男而尖叫犯痴的女同胞嗤之以鼻。直到现在她才幡然醒悟,不是她不肤浅,只是自己的审美水平可能太高了,从前,那是没有能入她眼的美男罢了。
“夏初。”苏缜见她走过来,便笑了笑。
不行了,真是心脏病都要犯了。
“有日子没见了。”苏缜细细地打量了夏初一番,“好像长高了一点。”
“谢谢,黄公子好像也长高了。”夏初说完有点想咬自己的舌头。心说:这个见面打招呼的寒暄方式,也太傻气了!于是忙又补救道:“小良上次带回去的那羊汤的味道还可以吗?”
这句话说完,夏初又是一阵懊恼。那羊汤都是近一个月之前的事了,这么说话,简直像是怕他忘了自己请过他一碗外带羊汤似的!
“我的意思是…,你的那两封信帮了大忙了,今天我请客!”夏初一边说,一边默默地擦了擦汗。
苏缜莞尔,“能帮上忙就好,不必客气。哦,还要谢谢你请的羊汤。”
“忘了吧忘了吧,我,我就是…”夏初百爪挠心,自己把自己整的十分羞愧,胡乱的搪塞了两句,便钻进了车里。
“今天准备带我去哪?”苏缜随后上车,稳稳落座,问道。
夏初想了想,掀了帘子对安良说:“小良,咱们去宣阳坊那边的三柳巷吧。”
“那有什么特别的?”苏缜问。
“那有个卖凉面的摊子…”夏初话说到一半,转头看了看苏缜的一身白净华贵的衣服,遂道:“小良,还是去吃永平坊的西京八碗吧,就在广济堂药铺旁边,你认得吗?”
“认得。”安良应了一声,将车赶了起来。心说这地方倒是比福记离皇宫近一些,过两天出来买的时候还方便点。
“你知道的地方不少。”
“其实我也没去过。因为之前答应了要请你吃饭,特地向我们大人打听的,他推荐的地方,应该还不错。”夏初对苏缜笑了笑,“噢,我们大人就是京兆尹蒋熙元,黄公子认得他吗?”
“听说过,没什么交情。”苏缜笑吟吟地顺口答道,“他倒是个人物。”
“是呢,将来皇上的小舅子。”夏初呵呵一笑,双手叠在脑后倚在车壁上,“我一直觉得皇上就是传说中的人,是不真实的存在,现在一想到我与皇上之间其实只隔着一个人,就觉得很有趣。”
“你想见皇上?”苏缜侧头看着夏初的表情,试探地问道。
可夏初却摇了摇头,“随便一句话就能合法地要人命的人,我可不敢见。”
“哪有那么可怕…”苏缜有点郁闷地说。
“黄公子见过吗?我倒是听说皇上长得很不错,当然,也是我们大人说的。”夏初转头看着苏缜,抿嘴笑了笑,“我觉得应该没有黄公子好看。”
苏缜头一次听见这么直白的夸奖,不禁一怔,脸上隐有发热的感觉,赶忙转过了头去。
西京八碗是西京的特色菜,许多酒楼都有的卖,都是八碗菜,但所用食材略有差别,味道更是什么样的都有,良莠不齐。
永平坊卖西京八碗的叫做顺水楼,除了西京八碗也卖别的,可能他家的西京八碗做的实在名声在外,所以多数一说起来都叫:永平坊的西京八碗。
就像常说的‘和平门烤鸭店’,其实人家叫全聚德。夏初这么分析。
几天前,夏初与蒋熙元很热闹地聊了一通西京美食,但总体感觉像是鸡同鸭讲。夏初所知道的都是福记那样的小店,而蒋熙元所推荐的都是坐商大酒楼。
也就是夏初进去吃饭还得贷款的那种。
而这个顺水楼,算是蒋大财子推荐的最接地气的一家了,工薪消费。
“虽然叫个‘楼’但其实不算大。我是偶然去吃的,环境不怎么样,但味道相当惊艳,是我吃过的最有滋味的西京八碗。有机会带你去尝尝。”蒋熙元带着几分向往地说。
这个机会,现在夏初自己创造了。
说:
刘樱被杀一案结案了。。。
84. 酒不醉人人自醉

顺水楼在永平坊的东北边的一条巷子口,没临着主街,但也不算远。夏初与苏缜往顺水楼走,一拐进那巷子,她便抽了抽鼻子,蹙眉道:“什么味儿啊?”
苏缜也微微地掩了下鼻子,“有点怪。”
顺水楼的伙计从店里冲出来,伸手迎着他们俩,苦笑道:“二位客官请进,这味儿可不是我们店里的。您二位放心,我们这的食材保证新鲜干净。”
夏初询问地看了看苏缜,苏缜打了个手势,意思是他随意。夏初犹豫了一下,还是提步走了进去。
她饿了,扛不住了。
进到顺水楼里,那怪味果然没有那么明显了,夏初问那伙计:“你家的西京八碗名声在外,怎么也不换个好一些的门面呢?”
伙计回道:“我们掌柜的怕门面大了、客人多了后他忙不过来,菜品交给别人做又不放心,怕走了味道,最后反倒砸了自己的招牌。”
夏初点点头,“有道理,你们掌柜真是业界良心。就是这巷子环境有点差啊!”
“咳,您也知道旁边的广济堂是个药铺,上次我就看见他们一马车拉过来,蛇虫鼠蚁的,膈应死人了!平时没这么大味儿,这几天不知道又进了什么药了。过几天就好了。”
顺水楼没有雅间,夏初与苏缜便找了个离门远一些的地方坐下了。楼里的桌凳似乎都有些年头了,棕黑色,泛着包浆般的油腻光泽,和食肆里特有的一种陈年菜油味儿。
苏缜拿起伙计送上的茶杯,默默地看了看,又放下了。夏初笑了笑,把茶碗敛到自己面前,倒进去一些热茶,小心地转着茶杯把杯壁烫了一遍,然后泼到地上,又再重新斟好递给了苏缜。
苏缜有点不好意思地咳了一下,端起茶杯来用茶水沾了沾唇,“最近不忙了?”
“嗯,最近都是些盗窃、讹诈、欺男霸女的案子。虽然也是犯罪,但没有人命,心情上会觉得好一些,不那么压抑了。”
“我听说,方简方大人辞官了。”苏缜说道。所谓听说,自然是说辞,方简奏请辞官回乡的折子还是他亲批的。
夏初微微一楞,随即低头转了转桌上的茶杯,“这我倒不知道。不过方若蓝被判了绞刑,可以留个全尸。怎么说呢,所谓全尸也不过就是心理安慰罢了。现在方若蓝死了,方大人辞官了,也不知道那方义如何了。这一家子…”
“很让人唏嘘。”苏缜接口道。
夏初点了点头,“案子虽然破了,但其实我一点也不开心。方若蓝固然罪有应得,但也是个可怜的人。以前我认为杀人者十恶不赦,再强大的理由也不能支撑剥夺他人性命的行为。可是,从马庆全到方若蓝,似乎都是其情可悯。”
“人活于世都有苦衷,深究下去,可能没有谁是完全的坏人。”苏缜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手掌。
他的手上还没有沾过血,即使是经历了争夺皇位那样你死我亡的事。
可是,母后不是因为自己而死的吗?苏绎不是因为自己而死的吗?还有那些他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小卒、暗卫,甚至李二平,都不能说与自己没有关系。
这是以前,至于以后,他坐在那张龙椅上,又怎么可能不去攥上几条人命?
“也没有谁是完全的好人吧。”苏缜微微苦笑了一下,又说。
“人都有好的一面和坏的一面。”夏初道:“从我的角度来说,所谓好人坏人,应该是以法律做准绳的,法律是个硬道理。而黄公子你刚才说的意思,则是以道德为准绳的。法律层面,触犯了法律的就是坏人,而道德层面就柔软多了,也宽泛多了,才会有那种辩证的看法。”
苏缜听得很认真,听完却问,“什么叫辩证的看法?”
夏初叩着下颌想了想,开口道:“我以前看到过一首诗:山近月远觉月小,便道此山大于月。若人有眼大如天,还见山小月更阔。黄公子能明白的吧,大小、好坏,都是个立场问题。辩证的看,应该是…更全面的看待问题,而不是只出于自己的立场。”
苏缜点了点头,这个意思他是明白的,只是从前没有一个词去概括。他想了想又问道:“可你是捕头,如果你的立场有变化,会不会影响判断?”
“以法律为绳捉拿罪犯是我的职责,这个立场是不能变的、唯一的。而职责之外,我的立场只是我私人的情绪,专业一些的话,要互不影响才对。就像医生的职责是救人,不能因为他不喜欢这个人就袖手旁观。对吗?”
“是这么个道理。”
夏初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也是我这两天琢磨的,也是怕情绪影响了自己的职业信仰。”
说话间,伙计单手端了菜盘走过来,上面码着几个瓷碗,利落地放在了桌上,一边放一边高声道:“瓦块熏鱼、黄焖鸡、卤汁酥肉、红烩三鲜、甜虾豆腐蛋、爆炒鹦哥菜、红豆八宝饭、羊骨汤。二位慢用,有事您招呼。”
碗的尺寸虽然不大,八个碗倒也足足摆了一桌子,红黄绿白黑的颜色十分丰富,八碗里有肉有菜,且肉类皆不重复。谈不上精致,但也颇有心思,不愧西京名菜。
夏初拿起筷子对苏缜微微颌首,“答谢宴,黄公子不要嫌粗糙。”
苏缜还没开口,那伙计又去而复返,将一小壶酒放在了桌上。夏初眨眨眼,“上错了吧?我们没有点酒。”
“掌柜送的。”伙计笑着说:“这两天巷子里不是老有股怪味么,有的客人到巷口就不进来了。这仍愿意来吃饭的,我们掌柜心里惦着份感激,所以都送壶酒。”
“你们掌柜真会做生意。”
“开门的买卖,这不都得指着您捧场赏饭嘛。您二位慢用。”
夏初饶有兴致地倒了点在酒盏中,抿了一口后吐了吐舌头,“有点辣。”
苏缜也倒了一点,随即点点头,“是有点辣。”
“辣就辣吧。”夏初干脆多倒了一些,举起来,“我也就不以茶代酒了。黄公子,正式的说一句谢谢,更重要的是,再正式地说一句:很高兴认识你。”
苏缜也把酒盏举了起来,“谢谢就不必了,倒是那句‘很高兴认识你’…”
“如何?”
“我也很高兴。非常高兴。”苏缜说完将盏中酒一饮而尽。
夏初也把酒干了,喝下去只觉得像是吞了一口火,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赶紧夹了口菜吃。苏缜忍了一下,最后也是忍不住张嘴呼了口气出来。
蒋熙元推荐的地方果真是不错,苏缜和夏初吃的十分惊喜,一会儿说这个好,一会儿说那个更好。美食伴着浓酒,吃到最后俩人都是脸颊发红,额头也渗了汗,十分畅快。
“呵呵…”夏初放下筷子揉了揉肚子,“我记得,有一次看见了个尸体后,足足两天没吃下饭去,等缓过劲儿后猛吃了一顿,好像都没有这么撑呢。”
“尸体,不过就是不会喘气的人罢了。”苏缜眯着眼睛慢慢地喝着已经变凉的茶。
夏初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摆了摆,摇头道:“非也。你知道什么叫巨人观吗?”
“什么叫巨人观?”
“尸体的**扩展到全身,膨胀成一个庞然大物,就好像随时会爆掉一样。”夏初张开两手往外扩了扩,“眼睛突出来,舌头也伸出来,皮肤是那种污浊的绿色…”
“喂!我说你小点声!还让不让人吃饭了!”旁边的一个穿绿色长衫的胖子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怒气冲冲地喝道。
夏初陪笑道了歉,然后掩嘴笑了笑,往前探了探身子,压低了声音说:“能想像吗?那可不只是不会喘气的人。”
苏缜也探身过去,侧头悄悄地瞄了一眼旁边桌的胖子,微微点头,小声说:“大概能想像一点。”
夏初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随即噗地笑出声,又赶忙掩住了嘴,憋得肩膀直耸。两人相隔不过三寸远,苏缜的鼻尖嗅见她身上洁净的皂角香,混着淡淡的酒味,抬眼再看她泛着红晕的脸颊,忽然特别想咬上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