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军是打杂成夫的军队,里头的人都不习惯打仗,训练了几个月的记律和警觉性,在眼看胜券在握之时便荡然无存,三三两两的竟然开始调侃被围的蒙军,辱骂有之,嘲笑有之,唯一没有的就是严肃与专注。
身为一个军人,最不能有的不是一张贱嘴,而是一颗轻敌的心。蒙方悄悄对手下打了个手势,乘着这些火把聊得高兴,猛地往其中晃得最厉害处冲!
“拦住他们!”斥喝之声拉回薛家军的注意力,但已经太迟了!原本正谈笑着的人眼见一大堆黑影朝自己扑过来,吓得一下子手忙脚乱,就这么一愣,竟被敌人成功突围,逃出包围圈!
“有救了!”所有蒙军心中都出现这个念头,原本已经灰暗的双眼发光,虚软无力的双脚再次注入力气,拼尽全力往更远处冲。
眼看到手的肉飞了,薛家军全都茫茫然不知如何是好,大德见状又再喊:“追!”
就这一个字,开始了七天七夜的你追我跑之旅。
本是蒙国世族的蒙方一向养尊处优,就是在军营也有独立营帐和膳食,从来没过一天苦日子,可就是在这七天,他不得不吃树皮喝雨水,吃饱了怕跑不动,睡熟了怕逃不掉,苦不堪言。可偏偏他这么苦,却仍然摆脱不了黏缠烦人的薛家军!
蒙方觉得这支薛家军简直比逐臭的苍蝇更坚持、更敏锐,也更讨厌!无论夜行军还是声东击西通通失效,连跑到草丛中解决人生大事也能感受到薛家军穷追不舍的目光。
一直咬牙坚持第八天,粮食早已耗尽的蒙军连体力也没有了,一直吊在他们身后的大德立刻带同手下抓紧机会包围进攻,把连反抗能力也失去的蒙军全部绑着俘虏回军营。
活捉了蒙军,而且是对方的副将军!
这个消息对如今都钻钱眼里的薛家军来说,简直比天降元宝还令人意外,连薛将军闻风也亲自跑到门外翘首以盼,亲自把以大德为首的一干人等迎回营中。
被当成稀有动物参观的蒙方深感受辱,在用过简单的饭食后,终于忍不住问仍然在一旁紧盯着他的大德:
“你全家都被蒙军杀了?”
“没有啊。”大德没有因对方是俘虏而鄙视他,只老实地摇头。
“你的传家之宝被蒙军抢了?”
“我好像没有这样的东西。”大德搔搔头,努力回想。
“你老婆被蒙军…”
“别乱说话!”大德跳起来,反应极快地打断他。“我娘子好好的!”
“那…是你家的牛被蒙军牵了?你家种的稻被蒙军踩了?你家的杯子被蒙军摔了?你…”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大德全都摇头,蒙方终于忍不住怒问:“既然你和蒙军无仇无怨,那你盯梢盯这么紧干吗,连别人拉个屎都要盯着屁股看,要看不会看你自己的吗!”
这吼叫怨气之重,声音之大,震动整个军营。所有人听到几个极是关键的字词,好奇之心顿起,手边没事的不管是不是斥侯队,纷纷到俘虏营帐外面练习窃听、偷窥等技巧,以便将来为国效力!
众人在帐外没废什么功夫,已经听到大德的回答:“自己怎么能看到自己的屁股?就算看到也不好看,我只要看你的。”
这酷帅的回答一出,当下所有人都风中凌乱了,这大德藏得真深啊!还娶了个娘子来当掩护,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
“你、你不守信诺!”
这两人还有旧情?是虐恋情深还是竹马青梅?
众人双眼发亮,等待下文。
其实蒙方是说现在薛家军一反常态,对蒙军穷追猛打,违反以前互不侵犯驱逐的默契,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话落入别人耳中已经变了味。
“我答应了娘子。”
原来是三角关系!
“就为了个女人,你竟然…”让我餐风露宿了七天七夜!蒙方一向锦衣玉食,忆起那些恶梦般的逃难日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后面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可就是这吞吞吐吐的劲儿,无比哀怨的语调,令帐外大伙儿的八卦魂熊熊地燃烧起来。
什么话本,什么曲儿,通通闪边去吧!咱这有活生生的牛郎织女、薛仁贵与王宝钏、柳梦梅与杜丽娘…不不,那些都是一男一女,现在是两男一女的关系,绝对更混乱、更凄美、更好看!
“没办法,若娘子见到你,她会很生气、很难过的。”大德想起秦明月对蒙军的怒火,高头大马的身体抖了抖,嚅嚅地说。“她还说了,要是那样的事再发生一次,她就不再管我了,会撇下我搬家离开。”
“你对着我的时候这么武勇,对着老婆竟然这么亏,你还是不是男人!”蒙方不服气,就是武力胜不了,他也要在言辞上胜过大德,可这句话又让大家浮想连篇。大德对着男人的时候很“武勇”,这武勇是指哪一方面呢?为什么蒙方会知道大德“武勇”呢?他是什么时候“尝试”过了呢?
还有,大德面对老婆时会很“亏”?怎么个亏法?蒙方又怎么会知道,难不成他那时在现场?难不成那小娘子就是觉得“那样的事”太离经叛道,才威胁再发生一次便会离开?!
太劲爆了!太劲爆了!
帐里二人混然不觉帐外众人的激动,迳自进行着他们的对话,结果大德出帐时,好几个人满脸暧昧地用手肘撞撞他,低低地问:“大德,你原来好这口喔?”
大德不明所以地搔搔头,“什么口?”
“我们明白的,明白的。”大家有致一同地点头,“你放心,我们不会说出去。”
“什么?”大德茫然地问。
“了解,了解。”众人拍着心口保证。“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没听到。”
结果,一个大家都没听到,大家都不知道的秘密,悄悄地在军营里传开了。
大德粗线条,对此一无所觉,而事件另一主角蒙方在得知此传闻后,一口鲜血激喷而出,小命当下去了半条,含泪昂首向天怒吼:“老天,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让我遇到这个男人!”
这句响彻云霄的质问,再次深深震憾了大家的灵魂,每个人都禁不住抚心感叹:
“好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恐吓我的手法真是层出不穷,包括板砖、大德的眼睛、亲妈的美称、温馨文的主题…好吧,我就暂时饶了大德的狗命!(绝对是狗命没错)
今天很困,但为了你们的福利,我还是坚持着更新完才去睡。我对你这么好,你怎么舍得不留言?

 

二十六. 拜堂

“什么,蒙方被俘了?”刚到军报的宋言之霍地站起,难以置信地问。“之前不是说他们逃出重围了?”
“是的,但薛家军死缠不放,蒙副将粮草不继,对地势又不熟悉,最后…”斥侯兵想到同袍深陷敌阵,甚至已然客死异乡,顿时物伤其类,哽咽着说不下去。
“现在的新荔帝明明尽收精锐至京中,边关只是些拉杂成军的兵丁,他们怎么还能生擒蒙方?!”前一任荔帝驾崩前,斩杀了几名手握重兵的大将,把他们手里的兵权通通放到新帝手中,才愿意咽下他最后一口气。也是因为如此,一直偏安一隅的蒙国才能乘势而起,到现在隐隐然有与荔国抗衡之势。“难道荔帝终于容不下蒙国,想在我们阵脚未稳之时,斩草除根?”
“将军所言甚是,吾等不得不防。”一名谋士在旁道。
宋言之低头沉思了会,问斥候兵:“生擒蒙方的是谁,薛忠?”如果是主帅薛忠亲自指挥,蒙方会被擒住也不算太冤。
“不,不是薛忠,而是一名叫杨士德的百夫长。”
“什么,百夫长?!”宋言之诧异地问,“你是说,带了我们一千精兵出去的蒙方,败在了区区百人手里?”
“…是。”斥侯兵也为此汗颜,心里惶惶不安。“最初有薛家军大约四百人包围蒙副将,但最后失手被俘时,薛家军只有八十人左右。”
“甚至连一百人也没…”宋言之颓然摔落座位之中。“你再说一遍,那个百夫长叫什么?”
“回将军,那百夫长叫杨、士、德。”斥侯兵在最后三字吐字特别清晰,怨念也特别重。
宋言之皱眉,他从未听说过此人。“可有查过这个人的来历?”
“他是新近才晋升为百夫长的,之前在薛家军中只负责背靶等工作。探子说此人颇为蠢笨,只是不知为何最近似乎开了窍,处事进退有度,有智有谋,像换了个脑袋似的。”
“难不成他之前是在韬光养晦?可这又是为什么呢…”宋言之陷入沉思,脑子里想出好几个可能,脸色随之愈来愈凝重。
“将军,我们还查到一件事。”
“说。”
“这杨士德是我们上次跟踪那孩子的继父。”
“哦?继父?”宋言之沉吟道。“难道那孩子的兵法,就是这杨士德教的?”
“这很有可能,毕竟那些兵法不是寻常人能随便摆弄出来。”
“这杨士德看来不简单啊,让人好好盯着,半点消息都不能放过,连他每天走了多少步也得记下来。””宋言之微微眯眼,“我要把他背后的势力与阴谋都扯出来!”
“得令!”斥侯兵大声地答。
※※※※※
被列入重点盯梢对像之列的大德,完全没有身为重要人物的自觉,一在军营里得了闲,急急冲了个战斗澡洗去这几天的脏污和汗臭后,便屁颠屁顮地往秦明月家里奔。
“娘子,和儿,我回来了!”他兴奋地推开秦家的矮栏栅,大步走入。
“大德叔叔!”屋里传来和儿惊喜的叫声,下一眨眼便见他的小身板自屋里奔出来,直扑入大德的怀里。大德高兴地抓着和儿腋下,把他抱得高高的转了几圈,惹得和儿又高声尖叫又格格乱笑,平常的小书生气度都飞到九霄云外去。
“你们俩有完没完?刚洗好的袍子又玩脏了!”秦明月没好气地倚在门边道。“我不洗了,你们一会自己到河边洗去!”
和儿瞧瞧自己身上的白袍子,又瞧瞧大德身上的黑衣,小嘴扁了扁,悄悄抓了把沙土往大德身上抹去。大德发现后只宠溺地捏了捏他的小脸蛋,转头跟秦明月咧着嘴保证。“娘子,我们会洗的。”
“那就最好。”秦明月哼了声,转身回屋,大德跟和儿哪里还敢玩,乖乖地尾随。
进了屋,这才看到张大娘也在。大德还没来得及说话,张大娘已经先声夺人:“唷,大德,又来看秦家嫂子啊?”
不知怎的,大德听到那“秦家嫂子”四字就混身不自在,比虫子钻进衣服里还要难受,他郁闷地把五官皱成一团,几个字直直地冲口而出:“我是来看我娘子,不是秦家嫂子。”
张大娘被他这么一呛,愣了愣,脸上有点挂不住,呵呵笑了两声道:“这不还没拜堂么,大德你也忒急了。”
“没拜堂也是我娘子!”大德有点着急,转而向秦明月求证:“是吧娘子?”
这可叫人怎么答?秦明月没大德的厚脸皮,只得暧昧地“嗯”了声,这可把让大德更焦急了,深怕到手的娘子就这么飞了,拉着秦明月的手就想往外走:“娘子,咱们拜堂去!”
旁边的和儿唯恐天下不乱似的,拍着手欢快地道:“拜堂!拜堂!”
秦明月连忙横了儿子一眼,和儿立刻乖乖地噤声,接着她开口跟大德道:“停下来,放开我!”
大德跑出去几步远,才反应过来秦明月在跟他说话,连忙停下脚步,迟疑地回头…秦明月正板着脸瞪他!吓得他只好怯怯地放开了手。
“不是说好了要等我爹娘的回信吗,你急什么?”
大德烦恼地晃了晃大脑袋,又用手拉了拉头发,“娘子,我们能先拜堂吗?”
“你说呢?”秦明月横了他一眼,“现在这样不好吗?”
“不是不好,只是…”只是一天没拜堂,他一天心里都不踏实,怕娘子会突然搬家,凭空消失。小孟跟他说有句话叫“嫁狗随狗”,女人是嫁了人就会安定下来,不会跑的,所以拜堂是很有必要的!“娘子,我们还是先拜一下堂吧?”
“当然不行,女儿要嫁人,父母怎能不知情?我不能如此不孝。”
两人各持己见,张大娘好管闲事的个性又被挑起来,插话道:“当女婿的照说也该去跟丈人和丈母娘打声招呼、问个好,大德,你跟营里请几天假跑一趟好了。”
“可以这样的吗?”大德搔搔头。
“当然,像我家闺女出嫁前,我那女婿也来串过门,还好几次!带来的那些海货和山珍啊,啧啧,多得桌子都放不下!”张大娘总是这样,不管说什么都要趁机炫耀一下自家。
“那我现在就回营去请假!”大德丢下这么一句就拔腿往军营奔,秦明月慌忙拉着他:“回来!”
“怎么了?”大德心急如焚地问,仿佛停了一刻世界就会毁灭。
“你才该当上百夫长没久,哪能如此轻易请假?这事还是迟点再说吧。”
“那个应该没关系吧…”说到这个,大德忽然想起什么,本来紧紧抿着的嘴忽地咧开傻笑,摸着后脑勺对秦明月道:“娘子,是校尉。”
“什么校尉?”大德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秦明月转不过来。
“娘子,我现在不是百夫长,是校尉。”大德的脸红了,有点不好意思。
“又升了?”秦明月替大德高兴,和儿也乐了。“好棒!大德叔叔是校尉了,很快就是大将军了!”
“恭喜恭喜!”张大娘也来凑趣道贺,一双老眼上下打量了大德好一会,她怎么也想不到这傻大个也能当上校尉!
虽然高兴,但理智的秦明月却比别人多想了一重。“你不是该升千夫长吗,怎么现在一升就是校尉了?”
“因为我逮住了蒙国的副将军。”大德不懂邀功,呆呆地把结果说出来了,没说他苦追了七天七夜,没说他这么卖力是因为秦明月说过她不能见到蒙军。
“副将军?叫什么名字?”就是抓了个副将军,升校尉也是太快了点,而且这些军功通常也轮不到他这些小兵来领。
“叫蒙方。”
和儿拉着大德,不断求证着他从友伴处听来的各种蒙国传说,“那个人是蒙国的将军?长什么样的,真的有八只手吗?我能不能去看?”张大娘也抓着机会好奇地打听着这个别人都不知道的大八卦,秦明月却是在琢磨这个叫蒙方的人。
“蒙是国姓…”蒙国皇室本不姓蒙,以“蒙”字为国号后,为向亲信显亲近之意,蒙帝御赐极少数人姓蒙。这个蒙字代表的是天家权力密不可分的关系,这蒙方的价值也不是因为他的副将军衔,而是因为他的身份和地位。
怪不得大德能升职,因为这样的大事肯定会上报朝廷,问起来发现擒住这么个大人物的只是个小小百夫长,薛将军肯定被冠上“忌才”、“缺乏识人之能”等罪名,原本已经不受天子重用的薛家甚至会被借势打压,好事变坏事。
“成了校尉,那以后你可得更努力了。”
“我会的!”大德拍了拍缠着自己问个不休的和儿,抬头锲而不舍地问:“娘子,那我能请假去你家吗?”
秦明月瞪他,“你不是才答应我要努力,请什么假?!”
“但我也想拜堂…”大德苦着脸答。
“那你自个儿拜好了。”秦明月没好气地道,谁知大德很认真地答:“自个儿拜不了。”
“那我爱莫能助。”
“娘子…”大德可怜兮兮地唤,见秦明月仍是不搭理他,顿了顿换了话题。“那我升校尉了,可不可以讨个赏?”
感受到张大娘炙热的八卦视线,秦明月想发脾气又不敢,有点恼,语气甚冲地问:
“讨什么赏?”
“赏咱们拜堂吧!”
“…”
这么拙劣的陷阱也只有大德才想得出来,秦明月决定保持沉默。
“娘子,要不咱们玩个游戏?”
“…”她已经猜到是什么游戏,继续不搭理他,但怒火持续上升。
“娘子,要不我请假,咱们出去游玩?”
“…”她已经知道会游到哪儿了,不答,十指在桌下死死握成拳。
“娘子,要不…”
救命,这人是会不会放弃啊?!!!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被标题误导了吗?(奸笑~)
其实大德不能跟娘子拜堂的唯一原因,就是因为他霸王我,没有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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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家书

被秦明月冷脸相待了一柱香时间,大德终于知道娘子不会堕进他的“陷阱”,心里虽然失望,但也知道娘子是为他好,便退而求其次问:“你能不能跟岳父岳母说我当上了校尉?说不定他们听了就会回信了。”
秦明月诧异地抬眸,大德怎么可能想到这么功利的事?“谁教你的这个?”
“娘子你好聪明!”大德已经不会问她怎么知道是别人跟他说的了,因为娘子是无所不知的。“是老巴哥跟我说的,他说这么久没回音,该是岳父母觉得我顶不得大用,不放心把女儿嫁给我。”
大德没说的是,老巴哥说完了还补了句“不过是个再婚的寡妇,以为是什么稀罕宝贝呢”,不过大德觉得娘子真是很好很好的,配他这个笨蛋确实是委屈了,所以也怨不得人家不回信。
“这样啊,我会写信告诉他们的。”秦明月点点头算是应了,旁边的张大娘搭话道:“别只想着岳家啊,大德你有没有写信回家跟爹娘报喜?”
“啊?”大德有点茫然,“写信回去?”
“张大娘说得对,你都想到往我家说去,怎么自己爹娘反而不说了?”
“这…”大德低头把玩着自己粗短的手指。“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好打扰他们…”
“这有什么打扰的?”秦明月瞧大德的态度很可疑,想起他很少提起家人,知道这其中有些故事在,故意问。“当父母的,不是最欢喜看见儿子成材的吗?校尉也不算是个小兵了。”
“对啊,要我儿子能当上校尉,我做梦都会笑醒。不过他在官衙里当捕快也是很不错的,多少人羡慕他来着!”张大娘再次乘机插话。
而大德还是低着头,不说话。
“说起来,我是不是也该写封信让你送回家去?”
“啊!”大德这下立刻抬头了,“娘子,这、这…”
“怎么,你不想?怕我丢你的脸?”
“怎么会!”大德连连摇手,可他一想到家里的状况,又胆怯了。“娘子,我弟弟身体不好…”
“所以呢?”秦明月很有耐心地套话,和儿也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等待下文。
“所以…我爹娘比较疼他。”
连大德这大剌剌的都能发现,他爹娘可不是一般的偏心,可看大德这么介怀的样子,便知他其实也很渴望得到父母的关爱。
“这傻大个儿肯定不知道要讨父母欢心,怨不得父母只疼弟弟不疼你!”秦明月心里念着,可瞧到他眼里的沮丧,心中一软,转头对儿子道:
“和儿,给我去取文房四宝来。”
“是。”和儿跳下地跑出去,不久便抱着纸笔回来,还乖巧地把纸铺在桌面上,兑水磨墨。
“你学了那么多天的字,是时候写你的第一封家书了。来,我们一人写一封回家。”
“我、我不行的!”
“不管怎么样,你这当儿子的长到这么大,告知他们一声也是好的,算是尽了自己的责任。”见大德还是不愿写,秦明月怒其不争,佯恼道:“我教了你这么久,你连家书都写不出来一封?!”
大德见娘子动怒了,不敢再怠慢,赶忙拿起笔开始研究该怎么写。张大娘再次开口:“我儿子小时候也上过私塾的,会几个字,要不要叫他来帮忙?”
你那儿子会的真是只有“几个”字而已!秦明月对张大娘肯赖着不走兼且不断插话的举动很是无奈,可又做不出赶人的事来,只好假笑道:“不用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张大娘摇手,“不是我爱说啊,我儿子心肠真是顶好的,看见谁要帮忙总是第一时间抢着去,这附近没一个说他半句坏话的…”
有你这个四处八卦爱碎碎念的娘,话语权都被你垄断了,谁还能说他坏话啊?这话不好说出口,秦明月只得低头挥笔疾书,不再搭理自我感觉良好的张大娘。
“娘,那我呢?”和儿高举着毛笔问。“我写家书给谁,爹爹吗?”
和儿这话一出,屋中另三人全都愣住。从来没听秦明月提起夫家的事,张大娘跟大德心中都很好奇,悄悄拿眼角偷瞄抿着嘴不说话的秦明月,等待她的答案。
被众人注视着的秦明月却紧紧抿着唇,唇瓣被辗压得异常苍白,显然想起些并不愉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