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摸着颈端垂着的扳指,我抬手抹去了眼泪。
门“咯吱”一声响,是个端着碗儿进来的丫环。我不欲她看到面上泪痕,别过脸去,闭上眼睛。耳边听得她一声声轻唤我起来喝药,我咬紧了嘴唇打定主意要装睡,只不作声。果然叫得口干舌燥后也没见我搭理,她只好无奈地退了出去,留了一碗还冒着袅袅热气的药碗在桌上。
原本只是不想见人,好自个儿静一静,谁知合眼没多久,就在头昏脑胀越想越混乱中彻底睡死过去。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说的大概就是我这种前一秒还自叹自艾,后一秒就呼呼大睡的现代乐观主义者。

这一觉实在睡得很熟,没有恶梦的侵扰,等再次被伊娜沁叫醒,天竟然又黑得锅底似了。已经睡了快24个小时,我实在不好意思再继续真睡或者装睡下去,同时杜绝她把我看成某种又圆又肥,四肢长膘,头脑简单的生物的可能。
在担惊受怕、剧烈运动、差点英勇就义,和情敌夫人展开攻防战、对自己进行批评与自我批评等一系列活动后,我终于在她的提醒下意识到,自己一天都没有进食过这个严重的问题。
嗯,摸摸被我忽略的肚子,瘪得可怜。

晚饭摆在床前,碗碟很丰盛的布满了一张小矮脚几。只是菜色诱人,可眼前伴着的未免就真真太过糟糕。简单说,伊娜沁要陪济尔哈朗吃饭,但不放心我这里,所以指派扎鲁特过来陪我。看看扎鲁特笑靥如花的脸上射出两道恨不得立马掐死我的目光,只好感叹这一石二鸟之计也忒毒了一点。不仅名正言顺地把自己的两大情敌困在一小屋里,而且做得冠冕堂皇,让你不仅恨得牙痒痒,还偏偏要摆出好脸色给她看。
就这点,扎鲁特想爬到她头上,我看除非是天灾人祸,否则这辈子不用想了。
挨了闷棍没处发泄,这位侧福晋倒是很有顺手拿我做出气筒的意思,倘若我非当今中宫大福晋的嫡亲妹妹,非将来的十五福晋,或者她没有亲眼看到济尔哈朗的神情举止,我现在别说吃饭了,就是被搓骨扬灰也是很有可能的。
一边儿感叹自古以来权力地位的重要性和女人嫉妒的天性,一边儿和她四目相对,互看对方不爽到极点。
常说都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中华民族古老的智慧结晶果不是盖的。当那碗曾经出现在桌子上,不知什么时候又消失了的药再次被端到我面前时,尤其让人强烈感到了福气的小气。
色深粘稠的液汁,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喝的东西,还散发着一股古怪的味道,先想到的就是“柏油”这样的关键词汇,这个真的是口服药么?
“格格,这药呢最讲药性,若是凉了可就不抵用了,还是快喝得好。”想必我的厌恶之情十分之明显,扎鲁特这样眼毒的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也能掀起大风大浪来。打从心底不情愿至极,而且比任何时候都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欠扁无比!
偏偏她不依不饶地继续道,“我也听太医说了,格格跌闪伤了筋骨,导致气滞血瘀,经络不通。这疗法理当疏通经脉,调和气血,平调阴阳,可不是光靠外敷的药便能成了的。”
我在心底冷笑,居然还和我来这套,这几句话估计她连啥意思都不懂,还不是照葫芦画瓢,好在我心情恶劣,当即便摆出个笑脸,回道,“多谢侧福晋关心。侧福晋言之有理,齐尔雅真这伤看上去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了,往后在贵府叨扰的日子,还得请侧福晋多担待一些。”
我大概多呆一分钟,她也是不愿的吧,看着扎鲁特气得手都抖了,真叫爽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想来滋味不错。不过这毕竟只是用来挤兑她的话儿,这六贝勒府我是真的一分钟也不想留。只是照她的说法,虽然我不是骨折,但似乎也挺严重的,估计免不了什么韧带拉伤之类的,到了现在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件事儿在。

喝过那如预料中恶心的药之后,顿时胃口全无,何况对着这么个人也不指望产生什么新的食欲,草草地结束了晚饭,扎鲁特忙不迭地告辞离去。我自然乐意得很,让个丫头送她出去,自己靠在床上胡思乱想,唉,这饭吃得真TMD的郁闷!

宫外过的第一个晚上在昏睡里过去,第二个呢,却因为白天睡得太多而变成了失眠之夜,虽然并不晚,可是伊娜沁口口声声为了我的身体着想,早早地就让人熄了灯,又嘱咐下人少到这里来走动,于是晚饭后到现在,我已在这黑灯瞎火,没什么响动的房里睁着眼干耗了快两个时辰,还是了无睡意。
侧着身子躺在床上,数第1753只绵羊时,听到了门轱辘的转动声,似乎是有人进来,脚步很轻,然后身后床一沉,真有东西坐了下来。
不是吧,在别人的府里还能遭这种事?我对着床里侧睡,与来人正好互看不到对方的脸,心里倒有些忐忑,会坐在我床边的应该不是什么会背后给人一刀的吧?微闭着眼睛,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听起来绵长均匀,敌不动我不动,先装挺尸再说。
那人坐了片刻,站起来,带起一阵衣裾淅唆的摩擦声,我心里纳闷,只是不敢转过去察看。脚上忽有一阵凉意,被子被人掀开了,接着一只手轻轻摸上了我的脚踝。即使隔着厚厚的布还是能感到了那只手的小心翼翼。晓是如此,当它捏在伤处时我还是微微一颤,痛。暗叫坏事,黑暗中果传来一声低沉的询问,“你…醒了?”
把两只手指塞到嘴里死死咬了口,才没叫出声儿来,我早该想到的是他。
没听到回话,济尔哈朗叹了口气,又复把被子掖好,踱回我身边坐下。
这一次确定是他,起码害怕是没有了,唯躺着微微发僵,明知总要渡过去的,我一早不已选择拒绝,心头仍是鼓噪得厉害。
“你昨儿真是吓坏了我,早知道你会这样,我便是拼着命也要拦下你的,笙生,既然来找我,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莫非我真是这般不值得信任?”
嘴里咬着的手指,有种十指连心的痛,幸好不用回答,不用看他。
也许就是如此,才能听得这些话吧。
济尔哈朗的声音听起来低哑沉郁,呼吸很重,微夹杂着几声低咳,曾经他是云淡风轻的,是侃侃而谈,朗朗而笑的男子,西辽河广,亦可泳思。谁能料想不过半年,却已是另一番情境,另一番心境。
“小十五有多好,才能让你连命都愿陪给他?现下他安然无事,你也该是放心了,”他默一会儿,轻轻笑起来,“倘若是我先了一步,不知叔父是不是也会允了…又或者,倘若阿玛还在…”
以前我从未听起他提起过他父亲的事。舒尔哈齐究竟怎么死的,原本也是清初的谜案之一,直到近代因为不知找着了什么老档才挖出来了,答案却又是一出手足相残的好戏,因想与努尔哈赤分庭抗礼而被圈幽至死。
历代统治者不断修改史书,及时抹杀对他们统治不利的真相,而当时,这真相当事人想必是知道得清清楚楚,他是有过怎样的童年与过往,我无从想象。
“笙生,”感到他的手伸过来,握住了我没有塞到嘴里的那只手,冰凉冰凉,“你到底是什么人…我…”
忘了再往自己手上咬一口,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纵使我脸皮再厚,现在也装不下去了,索性一个翻身坐起来。
大概是我在他面前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失态,济尔哈朗的惊讶,不过只是在面上闪了闪,很快地淹没在一种仿若习以为常的笑意里,坐近了轻轻地问,“都听着了?”
我点头,这种宣告前功尽弃的时候不如爽快地承认。
“笙生,那很好,”他喊我名字的时候,神情里有很多疲倦与神伤,更多的是我看不懂的情绪。人,面对着面的时候总是唇口难开,却在背对着的时候才想起吐露坦诚,是不是很可笑?
良久的静默里,他一直握着我的手。我没有握紧他手的勇气,只是任由他冰凉的指尖抚遍我每一根指骨。直到这时我才发现自己的手在他的宽阔的手掌里显得那么小,该是十二岁的我,却不自觉用二十岁的心态与他相处,他想不那么问也难吧。再刻意地伪装,那也只是表面,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本质一直都在。
他说过,笙生,我绝不希望你出事儿。
是真心诚意,那便够了。
“多谢你,”我微微地笑着,“往后再不会这样…”
想说个清楚的话还在喉咙口,下巴便被冰冷的手捏住,我吃了一惊,他粗重的呼吸已经尽在咫尺,“…笙生,没有什么往后”,他顿着说,“再叫一回我的名字…”
脸烧起来,我咬着牙尖,问,“叫什么?”
他似乎一愣,随即放柔捏着我下巴的力道,“真是败给你了…”
事无可避,想干笑两声缓和一下气氛,喉咙却只万分不配合地发出一阵模糊的咕隆声…他的身影罩上来,眼前黑得没有了颜色,只有他的唇火热得有点不大正常,勉强算得上温柔的在我唇上辗转…
“…以后,别和我言谢。”他低声道,大手抚上我的脸。我一怔,居然有比他手更凉的东西,微微躲闪着看,却是他拇指上套着的羊脂玉扳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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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错了,又改了题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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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答一下更新速度的问题
看到很多朋友都说更新变慢了,惭愧…实在是课题上自顾不暇,我课题上任何一个步骤都离不开电脑啊~~~~~~电脑搬到专业教室后能够用得时间更加少了,晚上10点半就赶人…完全不能通融,以前平时都弄到1,2点…
我尽量尽量加油~~~有时间多写一点,没时间就对不起大家了。
P.S.谢谢叶子~
偶还是学生不是老师啊
阿巴亥到底和代善有没有私情,纵说纷纭,我稍微编造了一下,汗

二二 年年有余
这章一定要写完过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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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在那里,他的吻却比适才更热烈,仿佛我的沉默便是无声的允许,剧烈的喘息充斥着唇间的每一丝空气。
“济尔哈朗”,我轻唤。
他“唔”了声,放开了我问,“我弄疼你了么?”
“不,”我摇头,覆上他抚我脸颊的手,“我们放过彼此吧。”
说罢,解开领口,手在光滑的脖颈上一阵摸索,终于找到目标,我轻轻把那根银链抽出来,鼓起勇气迎上他探询的目光,然后,摊开了手掌。
扳指在我掌心里,绿得深幽,还隐隐能感觉得到温热。
有的时候一些东西比言语来得更有说服性,也更,伤人。
济尔哈朗越来越重的呼吸,在过分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我看着他的眼睛里慢慢翻滚着诧异,痛苦,不甘,愤怒…各种情绪纷至沓来,交融在扳指上,或深或浅。到底还是这样做了,画地为牢后逃出生天,我很清楚,这根本不是什么善良,只是…是自私吧。
他靠过来,修长的手指拾起扳指来,这屋里仿佛只有他戴着的一抹白与两指之间的沁绿。白色和绿色,本不是无法协调的颜色,此刻却说不尽的刺目。
万箭穿心的毒誓是么,我苦笑了一下,对,我从未承诺过多铎任何一件事,却白担了这份量。冷不防脖子上一紧,已被济尔哈朗大力扯过去,正撞在他怀里,“不过是过去的东西,你说,四哥会指这个婚么…”他的话轻轻在我耳边响起,恍如一盆冷水当头泼下,触动心底深处盘桓着的疑虑,我禁不住发颤,挣扎着强自推开他,“六贝勒如何以为?”
他闷哼一声,一手捂住胁下,急促地喘息着却不说话。
我刚才下手虽不轻,却绝不至这样,忽然想起白天伊娜沁的举动,犹疑着问,“你,是不是…受了伤?”
半晌他似是渐渐平静下来,抬眼看到我又惊又忧的样子,面色一缓,道,“只是小伤,不碍事。”默一会儿方叹了口气,柔声道,“你只需记得我答应你的事便是了。明个儿宫里有人来接你,你好好歇着吧。”
他站起来,手还捂着,背脊却挺得很直。我看着他开门,转身,关门,再没回首,乏力地靠到床头,以手覆面,哪,是不是喝了太多的水,要不怎么又有眼泪落下来。

第二天果然有人来接,一辆马车,把我当瓷器古董一般,放在碗豆公主的厚垫上,好生小心地给搬回了宫里。
眼看着离宫门越来越近,忽想起出宫时开心劲儿,失落感油然而生,挫败的闷闷不乐让我完全忘记要做准备工作这回事,结果一回宫就差点在哲哲的唠叨下昏死过去。她那扑上来搂着我抹眼泪,抽抽泣泣一刻不停的样子,和我那位额娘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让我不得不打从心底对血缘的强大之处表示滔滔江水的敬意。
长吁短叹过后,免不了太医再来折腾了一通。哲哲终是满脸的担忧守在一旁道,“十五弟那性子,也不知又是招谁惹谁了,弄出这等杀身大祸,还连带了你招累。”言语中虽有些责备的意思,但毕竟还是担心占据了上风。目标不是我,松一口气先,慢慢问大汗是怎么处理的,才知道竟然抓住一个却给服毒自尽,没套出任何话来。即便如此,这件事处理得也并不高调,听哲哲的意思是暗中着手,似乎很多人还不知晓,对外宣称我只是和多铎一起出宫玩耍,坠马伤了脚踝,多铎担了对我照顾不周的责罚因而禁足府邸。
心有点沉,看不出哲哲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也只好说,“姐姐,这桩事儿错不在多铎,是我撺掇他带我出宫玩儿,大汗若真要罚,还得请姐姐帮忙说句话。”
哲哲点头道,“你只管放心,好好养着。怎么说也是十五弟出了事儿,便只是些轻伤,大汗决不至不管,那禁足不过是掩人耳目。何况六弟又因此挨了刀,伤得着实不轻,眼见着过几日是没法子随二哥出征,大汗可恼得厉害了。”
“是我央着六贝勒去救的人,没想到…”我微有黯然,勉强笑道,“这回见到六福晋,人很端庄,六贝勒福气很好。”
她叹气,捏着我的手说,“也是苦命的孩子,半大不小的就嫁过来。六弟看似温和,偏偏内里死心眼得很,过去了好几年还不肯续弦。伊娜沁初来时两人客气得不像一家人,眼看着前些年侧福晋又进了门,亏她倒把这个家当得稳稳妥妥。叫我说,六弟也是和咱们有些儿缘分,这不现在府里头两个都是蒙古过去的,都这么些年再有什么也该放下了…这回你在六弟府里,她待你可是好?”
“自然是好的了。”我点头,心里暗道,怕是好得过了头。
哲哲也点头,“我想也是,有这么个品貌百里挑一的福晋,也不知六弟把心放在哪儿了,哎…”

再见到多铎已是大年三十晚上,闭门思过的天数由三日延至五日的结果。
宫里照例是有晚宴的,大宴群臣的前一日已经在笃恭殿开过席了。今个儿晚上是家宴,就摆在清宁宫。家宴家宴,请得自然是没有外臣了,估摸都是皇亲国戚,宗室旁支来着。之所以是估摸,无非因为我下不了地,没办法再去看一次难得的清初重要人物展示大会。只要没穿回去,这样的机会以后年年有,倒是省了一大堆繁琐的礼节事务,又不用穿正式十分的行头,让我中意得很。于是,大年三十晚上独个儿窝在床上,津津有味地捧了《三国》来看。
我与大玉儿毗邻而居,住在离清宁宫不远的屋子里,便于哲哲照顾。无聊时我们商量给屋子取个名字,那时并没多想,挑了晏几道的“小山”二字,谁知几天之后大玉儿便弄来了块“小山居”的匾额,一看落款吓一大跳,居然是皇太极的亲笔墨宝。
现在蹲点小山居,觥筹交错之声不时传来。宫里,尤其是内廷惯来肃穆,也只有这么几天看得到暖暖的颜色,听得到畅快的笑声。长叹,做人不容易,做这什么狗屁不通的黄带红带尤其不容易,连好好的过年也免不了赔笑做戏。

看了会儿书,便觉得肚子饿,让玉林拿了点心,招呼她上炕,一起大咀大嚼。想起大学时夜宵是绝对禁区,减肥的天敌,哎,看看现在,百吃不胖的体质就是好。顺便问问时候,已经过了亥时三刻。快十点,清宁宫那头的喧闹声倒也渐渐轻了,估计都七荤八素、清醒着的屈指可数了,不知有没有人躺到桌下,最后给抬出来的。
正想着门外说笑声儿近了,请安声一声声响起。我和玉林飞快地对望了一眼,她已手忙脚乱地收拾起床上的“杯盘狼藉”,我亦急急忙忙地擦擦嘴角,又摸头发又掸衣襟,刚等我拿起《三国》,哲哲已经带着一堆人冲了进来。
放下书,端端正正地坐着请个安,刚想说两句吉祥的话儿,头一抬先愣住,一大堆艳红粉绿中露出本白的袍子一角,半张清爽的脸上只看到一对弯弯的眼睛眯着使劲朝我笑。
不能当着众人翻脸,只好装作没看到,却已有人捂着嘴笑出声来,我面上一红,瞅着看了看,是皇太极的庶福晋颜扎氏,她已有了五个月的身孕,圆圆一张脸上眉毛一挑一挑地笑。
哲哲也笑,却还自持道,“刚散了席,趁着那儿收拾的功夫来看看,大过年的留你一个呆着,一来怕你委屈,二来我也不放心。”
打哪儿说起的委屈?这话真是,说得我这个刚才还在大快朵颐的富贵闲人一阵愧疚,赶忙道,“我这儿挺好的,什么都不缺,姐姐安心就是了。”
“大福晋,格格这般贴心,可真是叫人疼。”颜扎氏笑着道,身子一让却将站在后头看笑话的多铎给拉了出来,“小十五说是不是?”
多铎望望我,又看看低头站在一旁的玉林,浮出个了然的笑来道,“嫂子说是,当然就是了。”
居,居,居然一眼就被他看穿了,狂汗,该不是我脸上还有糕点渣子吧,这小子什么时候开始精明到这地步?
场的还有侧福晋叶赫那拉氏和大玉儿,这一群都是后妃的人中站着个明显打扮不同的大玉儿,打哪儿看都觉得别扭。可还没等习惯这别扭,打趣和客套的话成堆地涌过来,我只得打起劲来应付,最后终于想起宫里似乎有道规矩,除夕及大年初一初二大福晋有特权留大汗在自己这儿过夜,便问,“姐姐,这会儿您不陪着大汗行吗?您带着这么多人都在我这儿,岂不是…嗯,冷落了大汗?”
不用说,这话也很孩子气,这回连向来严肃的叶赫那拉氏也掌不住笑了,颜扎氏已经扶起哲哲的手,笑道,“看看,这不,都已经在赶人儿了。大福晋咱们还是走吧,没得呀,在这儿让他们小两口儿不自在。”
“好,走走。就让他们说说体己的话儿”,哲哲笑道,一手执着颜扎氏的手,一手执着玉儿的手便往外走,“今儿我做主,十五弟就留在这儿,我让人去把东配的厢房给理一理,若是累了去那儿歇着。晚上你们一起守岁吧。”
她走到门口忽又回过来,问,“要不去把十四弟也叫来?”
多铎已挨到我身边,闻言忙地站起来道,“四嫂,哥估摸着是来不了了,刚刚还说手头上有几桩大汗吩咐的事儿没办完呢。”
“那也真没法子了,回头我去说说,哪有大过年封了印还不给人安歇的…”
哲哲的声音慢慢远了,我不禁纳闷,多尔衮是怎么了?最近很少看到他来找大玉儿,难道是因为我这几天活动范围实在太小没瞧见的缘故么?
身上一紧,某人已经八爪章鱼似的缠上来了,落在暖融融的怀抱里,我还犹自出神,越想越觉得不大对头,多铎轻轻推我问,“想什么那么入神?”
“在想你哥哥和玉姐姐在搞什么名堂?”
“还能有什么?好好的呢。”他好笑地往我耳边吹了口气,痒得我缩缩脖子,回神吓了一跳,他的脸颊已经贴上来,抵着我的脸轻轻摩擦。这是养了个小动物不成?猫科,一看到人就粘上来,特爱蹭人的那种。
“怎么想着过来了?”我推他,他却搂得更紧,不答反问,挨着在我脸颊上轻啄,“你说呢?”
“我说…你先放开。”后宫内苑,他随随便便就进来也不怕招人闲话。
“雅儿,我想你。”敢情是又要来一遍,我垂眼看棉被,等着应对下文。谁知多铎只抱着我却一言不发,他身上很暖,不像我基本没有火气,拥着手炉还老是冷冰冰僵尸一个。
人都有容易捉摸的地方的,处得久了都有所体会,他这样亲近想必是心里有事。
心里拨着算盘,他在想什么我还是有个头绪的,历史遗留问题,现在不解决,就得等到明年。于是抬头,对上他的眸子就想起哲哲说他眉骨上被刀锋划着了,便先盯着他脸瞧了瞧,一条三寸长的疤在眉骨附近,轻吁一口气,还好,再仔细看看,这疤其实横亘在眉和眼之间,好在靠眉骨比较近,于眼睛是没什么伤害,可毕竟不过一指宽的差距。让帅哥的脸上留疤是要遭天谴的,我伸手轻碰了下那条显然的伤疤,“还好位置周正,疼么?”
“不疼,”多铎抓着我的指尖,呵呵地笑,“就是那天一脸的血,吓坏了旁的人。”
亏他还笑得出来,我皱着眉道,“还笑?不知哪个混蛋,有够狠的。”
他默看了我一会儿,忽然莫名大笑起来,半天方问,“你打哪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