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从这一点上来说,阿毛很可能是个厉害的武功高手,不然,胤禟也不会专派这个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木讷半聋的人来护卫我。
一路被人观瞻着驶到闽江入海口。这里的江面宽阔了起来,江水连着海水,一半清,一半蓝,融在一起的部分,色彩奇异地渐变,美丽如虹。
前面海阔天空,云高风远,见了令人精神为之一震。一直喜欢大海,向往大海。因为,那无边无际、美丽深邃的大海象征着自由和广阔。
站在甲板上尽情瞭望,身后却传来木纳格的低询:“夫人,船上的张统领问您还要不要继续前行?”
要,当然要!
这美丽的海景我还没看够
虽说此行的目的地是琅岐岛,但我若是现在就让他们向北转舵直驶琅岐岛,回头胤禟问起来,我又要如何交待?难道告诉他我本来就是要去那里,说是出海游玩只是个借口?
我还以海上风高浪急,怕大米小米吃不消为由,没让他们跟从。现在若是直奔琅岐,我的这个说法便不攻自破,再无法对胤禟自圆其说了。
我可不想此行回去,再被胤禟施以打屁股、禁锢自由的酷刑。
所以,我只能迂回前进,令人毫无察觉地接近目标,到时候,再找借口登岸。
我令船一直向东驶向海里,木纳格没有多言,便对船上负责的统领发号施令起来。战船乘风破浪,一路东行,渐渐把陆地抛在了身后。
海面更加辽阔,天空也更加高远。刚才还能看到的随波逐浪的白色海鸥,现在却已经消失无踪了。
这说明离岸已经够远了么?
'当我再次下令继续向东行驶时,木纳格欲言又止。半天终于忍不住道:“夫人,出来前,九爷曾吩咐过,不可离岸太远,不然,容易遭遇台风。船上的提督也说,此季正是台风多发的季节…”
看着他一脸战战競競,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我决定饶了他。夹在我和胤禟之间,谁的吩咐也不敢不听,偏偏我和胤禟的主张还如此不同,这滋味也着实不好受。
我下令向北调头,因为琅岐岛在闽江入海口的北岸附近。
向北又行驶了半个时辰,在木纳格可怜巴巴的眼神下,我终于再次心软了。
想想方位应该已经差不多了,罢了,就向回驶吧!
得了令的木纳格轻松之情溢于言表,他高兴地跑去吩咐船上的统领。
战船很快掉头,看来船上的统领和士兵也是归心似箭。他们也怕担了风险么?
回程远比来时航行得快,战船乘风破浪,全速回航。难道胤禟私下曾有什么指示?
航速一快,风便大了起来。反正海景也看够了,我转身回到船舱避风。也许是在舱里的缘故,感觉船身摇晃得厉害。我蹙了蹙眉,叫来木纳格问话,他却说一切正常,只是船航行得快,便会晃得厉害些。
好吧,这是古代的造船技术还不完善,造出的船抵抗风浪的能力太低的缘故。既如此,我便不再担心,安稳地坐在船舱中,端起阿毛送进来的茶水,细细品味
船摇晃得如此厉害,可阿毛端着一满杯的茶水却走得稳之又稳,连一滴茶水都没晃出来。功夫高的原因么?真是令人羡慕啊!
哪儿像我,坐在舱里,手里的茶水还一个劲儿地往外晃,只好小心翼翼地随着船舱的晃动调整着手臂的角度,以求尽量少晃出一点。
可是,突然的一阵剧烈摇晃使我再端不稳茶杯,手里的茶水全都泼洒出来,洒得衣服上、地上全都是。幸亏茶水已经不烫,不然,我的腿上怕是要烫下一大块皮了。
可是,我现在要担心的不仅仅是皮肤的问题,因为我根本 坐不稳了,手边的茶几随着晃动突然平移了一米多,向着舱门撞去。而前面的桌子竟直直地向我倒来。
我惊叫着跳起身,转身向舱门跑去。
可是舱门却被茶几堵住了
耳边的各种声音响成一片,轰隆隆的波涛声、咣当当的家俱倒地声,伴随着噼里啪啦的舱门碎裂声。

.
阿毛和木纳格的脸从破碎的舱门外露出,阿毛活动着手腕。刚才的舱门是他打碎的吧!
木纳格慌张的声音响起:“夫人,不好了,我们遇到台风了!”
106
台风 ...
台风?怎么会?早晨的天气不是还好好的么?可是此时却没有时间考虑这个离奇的问题。
没等我想明白,阿毛一冲上前,伸手抓住我的胳膊,把我从破碎的舱门中拉了出去。
外面海风呼啸,浪涛如山,雷声隆隆。大浪不断打上甲板,狠狠地冲击着甲板上的一切,工具、木桶和绳索…
所有的一切都被不断上涌又退下的海水卷入海中,成了随波逐流的一片微叶。
刚出舱门,我的下半身就被打湿了,衣裙贴在大腿上,像紧紧捆缚身体的绳索,让我几乎迈不动步。而随着雷声瞬间倾盆而下的大雨,却又让我连头带上半身也湿了个透。
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如被冰雹重击。□在外的皮肤,被砸得生疼。
我在狂风中摇摇欲坠,脚下上涌又退回的海水,把我向那深邃无际如恶魔之口的海里拖。我被海水拖得站立不稳,几乎摔倒在地。
幸亏阿毛拉着我的胳膊,而木纳格也在外侧护卫,才没有随着浪潮冲入海中。
“去二层甲板…”阿毛在我耳边大喊,我却只听见那么几个字。每挪动一步都是吃力的,如蜗牛负重爬行。两腿沉得如铅,脚体不听使唤…
阿毛和木纳格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已快虚脱的我拖上二层甲板。这里地势较高,海水一时涌不上来,但也正因其高,脚下晃动的幅度也更大。
要在这里站稳,就更难了。
阿毛把我拖到一段铁栏前,要我双手抓住铁栏,以稳定身形。他自己则在我身后护持。木纳格又下了甲板,向船舵的方向跑去。
水师士兵们乱成一团,降帆的降帆,抢舵盘的抢舵盘。船上的统领此时不知正忙着什么,只见他大张着嘴对着手下喊话。具体喊的是什么,却一句也听不清。
不仅是我,就是与他近在咫尺的手下,也听不清。他们目光茫然地看着他,全都是不明所以的表情。
在这种狂风巨浪的轰鸣声中,没有人能听清别人说的话。除非说话之人有阿毛这样的功底,又要贴着耳朵说才行。
幸好船上的都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即便听不清命令,也都知道在此时此境应该做些什么。紧要关头,性命攸关,所有的人都忙着抢救这条在发狂的魔兽般的大海中岌岌可危的战船。
可是,发狂的大海并不给人类这样的机会,它庞大的身躯微微一震,便把蝼蚁般的人类所做的一切努力化为乌有。就像小时候看着一只小蚂蚁费了十几分钟的时间从小路的一侧,爬到路中间,它要回小路另一侧的蚁巢中去。可是,一个奔跑而过的小男孩,无心之中的一步,正巧踏到了它的身上。于是,它的努力,它的憧憬,它的挣扎,一切都在小男孩的脚下化为乌有。
我们此时,就如那蚂蚁。
天地间唯一通灵性、有智慧的人类、从幻化成形便誓要改天换地骄傲的人类,在大海的眼里,只不过如蝼蚁一般脆弱渺小,不堪一击。
战船终于在大海的怒吼中轰然断裂,分成两截。桅杆折断、船板碎裂、船体倾覆,船上如蝼蚁般的人,也在惊恐惶惧中落入魔兽大张的血口。
此时的我,已经昏沉得无法思考,只是死死攥着铁栏不撒手,好像这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阿毛扳开我一根根僵硬的手指,把我扯离铁栏。他往我手里在塞了一块船上碎裂的甲板,便拉着我一同跃入海中。
$ q& x6 M9 Z, t. r& X4 h^74.54.183.219木纳格已经在刚才的混乱中失散了,我只记得船体分解的时候,他正试图接近我们,其后便不见了踪影。
我们是飞行了一段,才落入海中的。阿毛卓越的轻功把我们尽量远地带离了战船倾覆的地方。也幸好如此,我们才没有被随之而来的旋涡卷入海底。
看着那些在旋涡中挣扎的蝼蚁般的士兵,我的心里生出从没有过的恐惧。
大自然的力量实在是太强大了,它强大到会摧毁一切的地步。
深秋的海水不算很冷,却也绝不暖和。刚刚被冲上甲板的海浪和瓢泼而下的大雨打湿冷透的身体,本已麻木,经过海水一激,却又重新感到了寒冷。
落到海中的我,身子和头都被海水浸没,幸而有手里的木板和阿毛有力的手,才使我没有就此沉沦。可是,在巨浪涛天的大海中,没有什么是保险的。暂时的安全,不代表下一刻不会被下一个浪头吞没。
巨浪一个接一个地打来,阿毛死死掐着我手臂的手也有些僵硬。他划动着另一只手臂,想要远离这片危险的海域。可在大海面前,人类的力量毕竟太过渺小,即使他是个武功高强的人类中的佼佼者。
他的划动,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只不过是徒劳的挣扎而已。就像被困陷阱的野兽,狂暴的挣扎后,是力气的渐失和无力的哀呜。
阿毛自然不会哀鸣,可他渐渐慢下来的手臂和抓得越来越松的手,表明他已经到了筋疲力尽、油尽灯枯之境。
终于,又一个排山倒海的大浪打来,冲开了他攥着我的手。把他远远地打开。海浪把我掀到半空,又狠狠地把我打入海中。就像前世在迪斯尼乐园中坐凌霄飞车,忽高忽低、惊险刺激。伴随着肾上腺素和尖叫,人的精神变得亢奋。
而此时大量分泌的肾上腺素和尖叫,绝不是亢奋,而是惊恐。
惊恐得太长、太久,再多的肾上腺素也无法阻止人们感官上的昏沉和麻木。
早已失去了体力的我,此时又渐渐地失去集中的精力。我的意识越来越涣散,神思越来越混沌。
在混乱中,我似乎看到了自己所在乎的那些人:胤禟、  
胤禟,对不起!我又要先你一步离开了。我不想走,每次离开你,我的心疼得并不比你少,请你相信我。
商驭,没办法见你一面了。这次来大清,都没来跟你打声招呼,你不会怪我吧?
大米小米,你们的额娘对不起你们,总是不能很好地照顾你们,总是扔下你们自己走。
这次还会回现代么?
狼人、麦,你们还会守在我的身边,让我睁开眼后第一眼就看到你们吗?
会吗?
/可是我在大清的一切情丝纠缠又该如何了结?
我听到了一声来自灵魂深处的叹息。
107
再见故人 ...
也不知这些叹息是真实存在过,还是只存在于我昏迷的梦中。只是,当我醒来睁开眼,第一眼便见到了我梦中想见的人,让我怀疑那些叹息也许是真实存在过的。
商驭,仍然那么清逸俊雅、超凡脱俗,也仍然神情安然、潇洒如仙。他站在床前,看着我的目光仍然柔和自然,就像从前一般。只是…,那原本清亮的眸底,却似比过去多了一丝暗沉。
商驭,这些年,你遇到了什么?很难以释怀么?
我自然流露出的关切目光引起了链锁反应,他的眼中亮芒闪过,亲切之意展露无余。
这目光,就像当初他看着我,口中叫着“表妹”时的样子。
一切都像从前,可是,仍然有些事不同了。
掩住自己眸中的情绪,也关闭了他向我打开的那扇窗。
我不可以与他相认,不可以!
我来是因想念,想念久已未见的故人,想要见一见他。另外,也想探明他的想法,看看能否化解他与康熙或胤禟的对立。他这样下去,我担心总有一天会使他陷于万劫不复之境。
我不是来勾起他心底的伤痕的,也不是来再次点燃他对我的情绪的。因为,我实在给不了他什么,就像上一世一样。
其实,对他来说,相见争如不见。也许,让他永远地忘了我,才是对他最好的。
所有的想法和情绪,都只是瞬间划过脑际的流星。睁开眼,又是一片清明和平静。
“我这是在哪里?”我问得平缓。
嗓子有些沙哑。
他认真地看了我一眼,直看到我的眼底。
“唉!”
一声叹息似乎出自他的喉间,却轻得若有若无,让人怀疑那声叹息从来就没存在过。
他眼中的情绪逐渐熄灭,面色平静得如秋水淡月,无波无澜。
“这是我的庄园,在琅崎岛。”他的语声如他的面色一般平静。
琅崎岛?他真的在琅崎岛!
原本只是凭着过去的记忆,到岛上来找线索,没想到,一下便找到了他的大本营。看来,他对前世的我真的是毫无保留。
“知道吗?福建的名胜很多,可我最爱的是琅崎岛。那里的景色美得瑰丽又柔漫,无论心情多么烦躁,只要见到琅崎和丽的美景,我便能完全平静下来。琅崎岛是我会牵挂终生的地方。”
一个人若是带着如此深情谈论一个地方,那他多半会在此留连驻足。所以,我才会来此地找线索。
一杆中的!
我心里的喜悦很快被惊讶取代,因为,商驭在对我说完这几句话后,便附身注视着我。
不知他在看什么,我被他注视得颇不自在。正要说些什么以打破此时的尴尬,却见他直起身,笑得淡淡的道:“姑娘在我这儿安心歇着吧,等养好了身子,我带姑娘在岛上转转。”说罢,他便转身出了屋门,只留给我一个萧洒如仙的背影。
呃?这是什么状况?
他,就这样扔下一句话走了?那,他是没认出我来了?@
这很好,正是我希望的。不过,为什么心里会有一点点的失落呢?
桃花依旧,人面已非,故人,也认不出来了失落正在于此吧!
我的身体其实没有什么大碍,只是那天落海后,在海水中浸泡时间过长,身子受了寒而已。
被派来伺候我的也是熟人,原来在针尖胡同见过的小丫头采儿和她母亲。这对母女老实本份,从来不多说多问,手脚还很勤快。她们在针尖胡同就给我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商驭把她们母女派来,纯属是巧合么?
我问了采儿,才知道了自己来到琅崎岛的经过。那天落海后,昏迷的我被海水冲到离琅崎岛不远处的海上,正巧商驭的一队商船经过,便把我救了上来。
我顺理成章地被送上琅崎岛,商驭当即决定把我留在岛上养伤。
这事真是好巧!老天,你真的很雷。
被派来给我诊治的老大夫很是高明,切了下脉,便说出了我身体的所有状况。还一点都不带差的,连我体质的轻微虚寒,冬天容易手脚冰凉都说出来了。
他给我开了方子,采儿母女按着方子每天给我煎药,并准时端来。她们照顾得极为细心,而我却发了愁。
又要吃中药,苦死了!
好在她们不知怎么就知道我怕吃药,每次端来的托盘里,都附带着一小碟梨糕糖。
前世做刘春桃时,生病吃药都要附带着一碟梨糕糖的。胤禟知道我的这个毛病,便每次都这么吩咐下去。
可这里的人们,怎么知道我的这个习惯的?
问采儿,采儿只道是公子吩咐的。
. 商驭?
( 他又是怎么知道的?或是想当然地以为所有女子都怕吃药,凑巧猜对了?
将养了几天,身子慢慢恢复了。终于又能下地走动了,不像刚开始那两天,身子虚软得没有一点力气。
可人家却不让我出门。
面对着执意想出门看风景的我,采儿只说:“是公子吩咐暂不准您出门的,公子说岛上天冷风大,比不得福州城里。他要您安心养着,等到身子好利索,再出门。”
嗯,我被人限制自由了?可这究竟是为什么?
自从我醒来那天见过商驭后,再没有见到过他。他没有再来过,我也没出过这个房间。
这让我有些急躁,我来是想化解他与胤禟间的对立的,根本见不到他,又怎能有所作为?再说,我所乘的战船在海上失事,我失踪了这么多天不见人影,胤禟不知会急成什么样子。
我好想快点结束这里的事,回去找胤禟,即使他会罚得我体无完肤,都不在 乎了。
心里挣扎着,我打算晚上主动出击,去探查一番。可是,没等我出击,商驭便主动找上门来。
自从来到这里,我每天晚上都睡得很熟,想是药里加了安眠的东西。睡眠质量高,有助于身体的康复。不过,今天我却不要睡熟,因此,我没有喝下那碗药。
采儿头些天怕我不喝药,每次都看得很紧,非得眼睁睁地看着我喝下去,才罢休。
也许是看我前些天十分配合,放松了警惕,反正今天我没费多大力气,便瞒过她把药倒到窗前的花盆里了
108
夜访客 ...
正是没有喝药的缘故,我又恢复了浅眠的习惯。本想睡至半夜,再出去探查,但未到三更,我的房间就来了访客。
当屋门轻轻打开的一刹那,我便立刻醒来。
屋门又被轻轻合上,屋内一时很静,但我知道,现在房间里并不只是我一人。
来人静默了一会儿,便径自走到床前。他的步子很轻,也没有碰到任何东西。听得出来,他不想吵醒我。
这会是什么人?
深夜悄悄进入别人房间的,我一下就想到了一种可能。
难道商驭的庄园里也会有偷儿?
但这房间摆设虽然精致,却也没有容易拿走的贵重物品。不是像屏风处那块象牙雕《广寒琼夜》一般太过庞大笨重,便是不大值钱。偷儿干嘛偷到这里来?
正左思右想地猜测,却听那人已经走到床前。他并未马上掀起床帐,似乎犹豫了一下,才轻轻撩开了帐幔。
我闭了眼睛,虽然心里紧张,却尽量保持面部放松,鼻间发出轻轻的呼吸声,让他以为我仍在酣睡。
不管他是谁,都应该与我没有太大关联。即使他来偷东西,也不会想要招惹我这个临时住客。
所以,装睡,让他没趣儿地走开,才是最好的办法。
可他却没有立刻走开,他在床前站了一会儿,竟坐在了床沿上。
啊?这是种什么状况?他,他要干什么?
这偷儿不是困极了,想在这里睡上一觉再走吧?他应该是个男人吧?孤男寡女共睡一床,会发生些什么?
我的心里开始升出恐惧。
可是,这人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他只是坐在床沿,好像在静静地看着我
这人,好奇怪!
会是谁呢?我突然想要看一看他,可又不敢睁眼。
安静,极度的安静。静谧的气氛中,好像就连空气的颤动都听得出来。
空气的颤动移向我,一只大手轻抚上我的脸。
我浑身一僵,正要睁开眼看看是谁在侵犯我,却听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难道真的是桃花依旧,人面已非?唉,不管你是不是她,都不要紧。只要像她,就好!”
那手随着叹息收了回去。
商驭,你说的“她”可是我的前世,你的表妹?这么多年了,难道还会让你念念不忘么?这是我的前世惹的情债,老天会让我此生来偿还么?可是…
正心中意念纷纷,门外却传来轻微的响动,似乎是有人靠近房门。来人却没进来也没敲门,只是站在外面。
商驭显然也听见了,他站起身,轻叹一声,走向门口。
门打开,又合上,房间里便又只剩下我一人了。
我睁开眼,跳下床,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把耳朵贴在门缝上。外面两人的对话钻入耳中:
“师父,怎么样?我说能把她引来就把她引来了吧!您还不信,非说我这点本事不济,根本引不来高人!”小三子得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这小子,中了人家的激将法,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竟还自呜得意!
看来,小三子果然是商驭的徒弟!这证明我之前的猜测是完全正确的。听他话里的意思,好像是他把我引来的。这么说,他接近我,作下这几件案子,都是为了把我引来?尤其是来杭州后他作的行宫玉琮案和海宁陈府的案子。想想他挑战我,在作案子前下战书的行为,似乎真的是这么回事。
可是,如果我不是刘春桃转世,他再怎么挑战,也不会把我引到琅崎岛吧!只有听过商驭关于琅崎岛描述的刘春桃才可能会追到这里来。
那么,我来了,便说明我与刘春桃的关系了么?我心里一惊,商驭知道我就是他心心念念的表妹刘春桃了?
可是,听他刚才抚着我的脸所说的话,又好像并不肯定。
是了,他并不知道刘春桃是穿越过来的,所以根本想不到这个与刘春桃截然不同的身体里住着的是同一个灵魂。
穿越的事,实在太过离奇,没有人会往这上面想。即使商驭感觉我与刘春桃很像,即使我们两个都是偷儿,都对宝物都有着非同寻常的鉴赏力,又都在胤禟身边出现。虽然这几点足够引人怀疑,使商驭起了疑。但他最有可能想到的是刘春桃当年没死,被救了回来,并被胤禟瞒天过海地藏了起来。此后我易了容,再次隐在胤禟身边。这比较符合常理,也更容易被商驭认同。而且,毕竟胤禟以前在处死林倩儿时便做过这偷梁换柱、瞒天过海的事。
;所以,商驭绝不会想到我的灵魂离开了三年,又回来重新找了个身体住了进去
不,不会!
但我被他的商船救回来,昏迷不醒之际,他应该对我的容貌做过检查。这张脸是不是易容,他看得很清楚。这又把他对事情的推论完全否定了。
所以,他才会不肯定。
现在的我,有着与刘春桃完全相同的气质、职业、技能,甚至连选的男人都一样,却与她有着截然不同的容貌。这让他如何肯定我的是与不是?
说不是,我和刘春桃相同的地方太多,事情哪有这么巧?说是吧,明明就是不一样的脸,不一样的身体,根本就不是同一人嘛!
这把商驭搞糊涂了,也许,这正是他这么多天不来见我的原因。不过,白天不来,不代表晚上也不来,这不,我就今天没喝药,睡得不熟,却撞见他深更半夜不请自来。
那么,头几天晚上…
我还在猜测,却听小三子的话接二连三地涌入耳中:“师父你见过她了吧?是很神吧!第一次见面,她就教了我偷儿找物要义,真的很管用。那次在陈府,徒儿也败在她手上。师父,她的本事跟你说的那个大清第一神偷儿谁更高些?”
“现在还说不好!大概差不多吧!”商驭淡淡的回答,有些敷衍的味道。
听小三子的滔滔不绝,我才知道商驭为什么会对从未谋面的我产生兴趣,处心积虑地把我引来琅崎岛。
8 x8 |* L4 f8 Sw3 g全球华人的自由讨论天地都是小三子这个害人的家伙!
我敢打赌,在江宁遇到我的事,这小子一定原原本本地对商驭说了。商驭当然会感兴趣,别的不说,就说让对刘春桃念念不忘,独守三年寂寞的胤禟重新接纳的女人,便已经够让他好奇的了,再加上小三子添油加醋地诉说我的偷儿身份和我与他的对话,这便让商驭下决心要探查一番了吧
109
白马王子 ...
商驭和小三子只说了几句,便离开了。
门外又是一片宁静,寂静的夜,淡凉的月,摇曳的枝影。偶尔的两声秋虫的鸣叫,给这片寂静添加上一点动感的活力。
我回到床上,却再也无法入眠。
商驭激小三子,让他把我引到岛上,是想探明我的真身么?若我是他心心念念的表妹,他会强留我在此么?
不,不会,我认识的商驭是不会不顾我的感受强留下我的。当初胤禟允他带我离开时,明白了我的真实心意,他便选择了放手。他宁愿自己难过,也不愿违背我的本意。
可是,现在,他不敢肯定,又会怎么做呢?
如果,不是表妹,是别的女人,他还会照顾她的意愿么?或是只为了那一份熟悉,而强留下她?
胤禟也多日未见了,还有大米小米,真想他们呀!
心里有事,便睡不踏实,直折腾到凌晨,才真正睡着了。
醒来已经日上三竿,我吃了点东西,欣喜地听说自己已被允许走出房门,便迫不急待地踏步琅岐的荫荫绿草。
琅岐岛四面环水,中有一山,名曰白云。这里的气候与台湾颇像,都是亚热带海洋性气候。温暖湿润,冬暖夏凉,现在已为深秋,过两天便立冬了,却仍然不觉特别寒冷。
我只穿着一身单衣和出来前采儿给我披上的银缎亮纹披风,留连在白云山下的一片青草地上,也并不感料峭。
不远处,一黑一白两匹骏马站在齐小腿深的荫荫绿草上,悠然地吃着草。它们不时地用头相互轻蹭,还时不时地甩甩尾巴。
更远的地方,便是一片滩涂,此时滩涂上一片宁静,连一只水鸟都没有,可是,在早晨,想必会热闹得多。因为,我从滩涂上零星散落的紫菜、海带等海藻,以及几尾被冲上岸,没能回归大海已经有些发干的小鱼身上,得知这里的早晨一定是生机盎然的。
岛上的居民会起个大早来捡拾大海的恩赐,赖此生存的海鸟也会群聚于此,它们会技巧地与人类抢夺着食物。西边的那个小码头上,想必会有渔船打渔归来的剪影。渔民们把整船的鲜鱼送上岸,挑挑捡捡着,卖给需要的人,或是带回家自己食用。
他们的归来,让这里家家户户的厨房中飘出既腥又鲜的大海的味道。
但是,此时,这里却是一片安宁,没有捡拾海藻的孩子,也没有抢食的鸟儿,更没有渔人的身影。
这里有的,只是宁静,美若田园的宁静。
难怪商驭会深爱这里!
我眼望满目的葱绿和宁静,心思却又飞到了人的身上。
有些人是不经念想的,才想了没多久,商驭的声音便在我的身后响起:“这里到了夏天还要美,还要绿。站在白云山上府瞰全岛,除了那片滩涂,你根本看不到一点别的颜色。”
我回身,商驭正站在身后。
也许观景想事太入神,他什么时候来的,在这里站了多久,我竟一点也不知道。
商驭的表情仍然温雅淡然,有着一种超凡的味道。他淡淡地笑着,如清泉静流般的眼波中似有月光雾华。看着他的眼睛,便会感到安然平静。心里的焦躁瞬间平复,再不会有一丝烟火气。
商驭的儒雅气质更加精进了,就如胤禟的狐狸气质更加老道,也更加具有欺骗性一般。
想到这儿,我不由得淡然微笑。这两个男人都是这么出类拔萃,也都是这么痴情,虽然他们的表现完全相反。
一个在朝,一个在野;一个有着皇子的骄傲强势,一个拥有文人的温文儒雅;一个对我宁愿共赴黄泉也决不放手,一个总是选择为爱放手。
两个男子,一个是我心中所爱,一个是我心中所怜。
商驭,为了成全,不惜自己独自忍受失却的痛苦。原以为他会潇洒地与我相忘于江湖,却没想到分开了这么久,他竟一直没有忘却我分毫
直到现在,他还在为一个如镜花水月的记忆中的表妹费尽思量,竟不惜大费周章引我来此。
这个外表温文的男子,却有着最强大的灵魂,宽阔、宏大、坚忍、勇敢。我的怜,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竟似多余的与他无干。
我思绪正飘飞得不知所踪,却听他忽道:“会骑马么?”
“诶?”
他指指不远处正静静吃草的一黑一白的两匹骏马,“那是我最好的两匹马,我平时不让人圈着它们,只让它们在这岛上自由活动。我们去骑马吧,我可以带你在这岛上转转。”
两匹马很快被套上了鞍辔,他把那匹黑马牵到我面前,自己却转身上了白马。
“这黑马性子温顺些,给你骑比较合适。”他对怔愣在马前的我解释道。
我的怔愣,不是针对给我哪匹马,而是因他骑在白马上的样子像极了狼人。
狼人对现代的我,是不折不扣的白马王子。
对十四岁,生活在困境中的女孩来说,突然出现在身边,貌似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男子,便与她心目中白马王子的形象自然而然地契合了起来。
我那时,多么希望他能把我救出困窘的苦海,带着我飞上天堂。而后,他也确实做到了,他让我脱胎换骨,完全改变了我生活的轨迹。让我这个生活窘迫、乏味之中的灰姑娘,过上了公主般奢华而精彩的生活。
可是,他却没能像童话故事中的王子那般,带灰姑娘回他的城堡,给她一个一生的承诺。
还记得他教我骑马时,身穿黑色骑装的他,骑在白马上的英姿。白马王子,那是个会永远存于我记忆中的瑰丽梦想。
我的怔愣,换来了商驭的沉默和探寻。他的目光探究地看着我,却并不发一问。但我知道,我脸上的任何一个一闪而过的神情,都没有逃过他的目光。
直到我回神,看到他那双即使在太阳底下,都静如秋水淡月的黑眸中放射出来的探寻目光,略略一怔,他才缓缓开口:“在想什么?心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