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母亲以前发病比这次凶险的也不是一次两次,可这一次,到底是不同的,他的妻子把他的母亲气得病了,这个念头嗡嗡地在苏豫的脑子里响着,如同一团乱麻越缠越乱。
倩茹妈妈把女儿拉出病房在走廊里坐着,拿了温的盒装牛奶硬叫倩茹喝下去。
倩茹慢慢喝完了,说:“妈,住院的费用我回头还给您。”
倩茹妈妈拍拍她的手背:“这时候你想这些做什么呀。告诉妈,我看苏豫的气色不比寻常,老太太是怎么病的,你跟妈说实话!”
倩茹一句也说不出来,只是一味地流眼泪。
倩茹妈心下也有一点数,说:“不是妈说你呀女儿,在婆婆跟前同在妈面前是不一样的,你做小辈的,万事要顺着老人的心,你是当老师的,为人师表,怎么能把婆婆气病住院?叫外人看起来是要说闲话的。苏豫跟他妈的感情这么好,这样,也会影响你跟苏豫的感情,行了,把眼泪擦擦进去吧,有什么话,等把老人家的病看好了再说。”
倩茹回到病房,苏豫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看她,倩茹走过去,拉住他的手,这一回,苏豫没有让开,反手握住她的手,倩茹说,对不起,对不起。
快十二点了,倩茹妈说,她把倩茹带回家去休息,让苏豫守一夜,明天一早她就过来替他,还说已经叫倩茹弟弟给舅舅打了电话,这几天叫苏豫就不要去公司里了。
倩茹妈走前拍拍苏豫说:“你放宽心好孩子,没什么要紧,晚上有事就去找张医生,今晚他正好值班,我把他的电话给你,他跟我们小禾很熟,什么情况都可以找他,欠的人情咱们等你妈妈病好了再还,不碍事的。倩茹呢,这两天住我那儿,你不用担心,等你妈情况平稳了再回去。”
苏豫慢慢地点头:“谢谢妈。住院费,我明天会取了给您。”
倩茹妈妈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说什么还不还的。你也歇一下,一会儿小禾就送床来了。”
第二天一早倩茹就跟着妈妈去了医院。
苏豫不肯回去,一定要等妈妈醒过来再说。
苏豫妈是快十点钟醒的,医生来检查了,说没什么大碍了,就只不要随意搬动,静躺着接受治疗就好。
倩茹妈妈叫苏豫回去洗洗休息一下,苏豫妈妈就只拉着儿子的手,她还不能说话,眼光哀哀地在儿子脸上留连,苏豫弯下腰在她耳边说:“妈,放心,我不走的。”
她却又放开了手,动动手指,那意思是叫苏豫回去歇着。
倩茹妈妈好说歹说让苏豫回去了,自己和倩茹陪在病房里。
倩茹看都不敢看躺在床上的婆婆,老太太也不看她,只一味地闭着眼睡。过一会儿,睁开眼,茫然无助地缓缓转头看过来又看过去,最终看向窗外。
倩茹妈妈低下头低声问:“苏豫妈妈,可是要方便一下?”
倩茹赶紧从床下盒出便盆,倩茹妈接过来轻轻地放进被窝,伸手进去替老太太很慢很慢地褪下裤子。
倩茹看着自个儿妈妈弯着腰的样子,心里头闷闷地痛。
等苏豫妈方便完了,她拿过便盆去倒,在盥洗间里冲洗,洗着洗着,眼泪又掉下来。
一旁有个农村妇女模样的中年女人看了问:“你家爸爸还是妈妈病了?”
倩茹摇摇头,又点点头。
那女人了然地笑道:“是婆家的人吧?那你还真不错。你别说,人心真是没得办法,婆家的人病同娘家的人病真是不一样的心思哦。娘家人生病就跟猫抓心似的,婆家人病就隔了一层,没办法呀我跟你讲,羊肉贴不到狗身上。”
倩茹也不理会她的唠叨,拿了东西回病房。
老太太又睡着了。
倩茹妈把她领出来,看看她红肿的眼睛,说:“你刚刚做了小月子,可不能老是哭,哭坏了眼睛不得了。”
看着女儿的神情,倩茹妈又问:“你老老实实告诉我女儿,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吵起来的。”
倩茹低落着头,好半天说:“她......她怀疑我......结婚以前......不规矩。”
倩茹妈听了这话也愣了,半天才吐出一口气来,什么也没说,拍拍女儿手。
倩茹哽咽地说:“妈,你说我是不是走错了这步棋?不该找个年纪小的人结婚?”
倩茹妈好一会儿才说:“苏豫呢?他有没有怀疑过你?”
倩茹摇头。
倩茹妈说:“这就好了。你是跟苏豫过一辈子,不是跟他妈。怀疑就随她怀疑去,日子久了,她知道你人品了就好了。”
在苏豫妈住院的这段时间,倩茹妈一般白天来帮忙,晚上苏豫一直陪着,没两天,人就瘦得脱了形。
倩茹在妈妈那儿住了两天就回到自己家里,晚上苏豫不在,白天病房里又不太方便说话,两个人简直没有正面说话的机会。
苏豫也不放心手头的工作,有时白天也会去公司里。这一天,手头上的事正好都忙完了,倩茹舅舅叫他回去休息。
苏豫回家的时候,看见倩茹在厨房里做饭。两个人这才正正地打了个照面。
一时间好象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灶上好象炖着什么汤水,厨房小,袅袅的热气扑出来,蒸腾了一屋子,模糊了彼此的面容,倩茹转过身去在锅里盛了碗汤,放在桌上对苏豫说:“给你做的,我弟问了张医生,妈不要紧了,你......你宽宽心,好好吃好好睡。妈的汤我也做好了,等下我送过去。”
说着摘了围裙要走,被苏豫拉住了。
苏豫说:“我也跟你说两句对不起。第一句是替我妈说的,第二句是替我自己说的。对不起,倩茹。”
倩茹忍了半天那一声抽泣还是没忍住,趴在苏豫肩上,终于大声哭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又是情人节?谁发明的?这不是给男人们机会犯错误嘛,真是的!

第二十四章
24
苏豫的妈妈出院了。
倩茹的爸爸现在每半个月回一趟家。
这一次回来,倩茹妈拉着他带了重礼去了周苏豫的家,说是亲家妈妈大病初愈,照理是要来看看的。怕影响亲家妈妈休息,稍坐了一下老俩口就出来了。
临走之前,倩茹妈妈私下里跟苏豫妈说:“倩茹有错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该骂就骂,打两下也不要紧,就只别跟小孩子动真气。”
走出来没多远,倩茹妈突然流下泪来,倩茹爸笑问她:“你干什么?我看我生病那会儿你也没哭。”
倩茹妈却又笑起来,不答。
心里边想着,隔了肚皮隔了山,老话是有道理的。好在苏豫是好孩子,女儿还是有福的。
晚上,倩茹问苏豫:“你心里头,有没有觉得我配不起你过?”
苏豫吓了一跳,从床上坐起来,半跪在那儿,问:“你怎么会有这种心思的?”
倩茹笑一下说:“我也就是问问。”
苏豫说:“这本来是我的心思才对。”
倩茹说:“算了,两个人这么想就没意思了。”又把苏豫拉躺下来,握了他的手说:“把灯关了苏豫。”过一会儿忽又问:“苏豫,我看上去,比你,老很多吗?”
黑暗里,苏豫说:“倩茹,我是爱你的。这个是真的。 其他什么的,我从来没有想过。”
这件事过去了。
说起来,这是苏豫与倩茹第一次吵嘴。
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以及,无数次。
婚姻里的多米诺骨牌效应,谁也逃不脱。
苏豫妈妈现在沉默得多了,面上对倩茹倒是和缓了许多,但是显得淡而小心。
倩茹在婆母的面前也同样是小心翼翼的,低眉顺目,两个人都客气得不得了。
倩茹特别盼着苏豫在家,他不在的时候,倩茹觉得简直有点儿透不过气来。有时候苏豫略回来得晚一些,她就会趴在窗口看,有一回,一回头,看见苏豫妈悄没声儿地到了身后,吓了一跳。
苏豫妈说:“小何,关了窗吧,起风了。”
她眼中深浓的哀伤结结实实地撞进倩茹的眼里。
倩茹与苏豫吵一回,宁颜与李立平也吵一回。
他们之间说起来,可真是鸡毛蒜皮一般的事情。
那天,李立平的老同学乔迁之喜,他带上宁颜去人家新家做客。
去的时候就是一屋子人了,有同系留了南京的旧同学,也有旁系的师兄弟。
其中有一个是从外地刚回来的。这个人是生物系的,瘦瘦高高的一个男子,皮肤粗而黑,原先好象是学生会的,挺有名的英俊人物,大家笑问他怎么沧桑了许多,他摸着脸说,江风吹的。还说教授叫他干脆硕博连读,这些年都只好这样沧桑下去了。
原来他是搞长江白鳍豚保护的,跟着教授一直在保护区跑。此人说话语声朗朗,妙语连珠,非常引人注意,一下便成了席上出挑的人物。
从同学家出来,一路走着,宁颜就听李立平冷笑个不停。
宁颜问:“你怎么啦?笑得这样怪声怪调的?”
李立平又笑一下说:“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狂妄,硕博连读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个养江猪的!”
宁颜一时摸不着头脑:“你说什么?什么江猪?”
李立平说:“江猪就是白鳍豚,他以为他真成了什么人物了呢。”
宁颜这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有点儿不高兴,便说:“你怎么背后这么说人家,你们原来不都是学生会里的吗?”
李立平说:“你看他那种狂样子!有什么好,风里来雨里去,居无定所,将来有他后悔的一天。”
宁颜板了脸说:“我觉得他的工作非常有意义,这个人也非常有出息!”
李立平也放下了脸:“你这么说是不是意味着我是一个没有出息的人?我的工作是小官僚,非常碌碌呢?”
宁颜哧了一声说:“你不要无理取闹,我从来没有这样说过。”
“可是你说过你最讨厌官僚,你说过你父亲那样高科技研究的才是有意义的工作,才可称为事业。”
宁颜说:“我是说过这话,可是我并没有说你就是官僚。”心里又嘀咕一句:你这样的,称官僚似乎还有点小题大作,不过到底还是没让这话出口。
李立平哑了一小会儿又说:“宁颜,你是不是一直都觉得,你爸爸学问好,现在是总工,样貌又英俊,我比不过?”
宁颜停住脚步,刷地回头压低了嗓子问:“说你同学呢,好好地扯上我爸爸做什么?”
李立平眼看着别处也压低着声音说:“这也是你心里真实的想法没错吧?”
宁颜只觉火冲上脑门儿:“你说得不错,就象你说的,我爸学问好样貌好,名牌大学出身,在研究所人人尊敬,钱也不少挣,又吃得苦,性格又随和宽厚,你哪一个角比得上他!”
说着抬脚就往前走。
李立平立时大怒,望着宁颜气冲冲远去的方向,也不追上前去,呆了一会,也返身走了。
两个人这回不欢而散,这也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对嘴,起因无聊,不过后果却挺严重,宁颜足有一个星期不理李立平,妈妈问起来,宁颜在气头上,不由得一五一十地全跟她说了,还连带着说了一些平时相处中不满意的小事。
宁颜妈笑了一下说:“你看看,这就是他的胸襟,不是我说,他跟你爸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上,这也是事实!”
宁颜自觉与李立平赌气的这些日子母亲同自己的关系倒好了许多,妈妈有时候会问:“他来了电话吗?”
宁颜说没有。
妈妈说:“这么点小事,一个男同志这点肚量都没有,还真的置上气了,由他去,我跟你说,你可千万别打电话给他,叫他觉得你少不了他似的。”
没过两天,李立平打电话来了,宁颜妈妈又对宁颜说:“你可别一下子就原谅他了,晾他两天再说!”
宁颜心里堵得厉害,但多半倒不是因为母亲的这些话与态度,是李立平这一回暴露出来的性格上的这种缺陷,叫她有点拎着心。
其实上回跟胜寒他们出去,已稍露端倪,这回看得更清楚,宁颜觉得,有必要好好反省一下自己与李立平的关系,但是,决心似乎也不是这么容易下的。况且,为了这么小的一件事,是不是也太草率了一些,宁颜心里七上八下的。
又过了两天,李立平耐不住了,在宁颜的下班路上拦住他,样子很颓废的,用十分痛苦的语调向宁颜道歉,叙说着他这些天的痛苦。
见了面的这一会儿,宁颜也软了心。觉得自己的言语也是过激了一点。
两个人就这么让这事儿过去了,又交往了下去。
宁颜回家以后,有点羞惭地告诉家人,自己与李立平算是和好了。宁颜妈当时就哼了一下。
宁颜爸背了人对宁颜妈说:“年青人谈恋爱哪有不吵的,咱们就不要在里面发表意见了。如果李立平真的有不可原谅的错处或是缺点,我相信我们女儿也是会有自己的判断力的。”
宁颜妈听了,半天没话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这件事过了之后,宁颜妈妈对李立平的不满情绪似乎流于明显了,有时甚至当着他的面那情绪都藏不住了。
依李立平的性子,当然也不是看不出来,不过,李立平想,方宁颜的爸爸身上倒的确有值得学习的地方,就是他的涵养。反正将来跟自己过的是宁颜,不是那个老女人。
这一家子里,真真是激流暗涌,打着场无声的角逐战。
过了没多久,拆迁办找住户签合同,原来说定的,宁颜家可以拿五幢四楼南向的一个特大套,可是签约那天,宁颜爸妈却发现,合约书上变成了四幢五楼,虽面积还是一样,但四幢的底层是一个农贸市场,可以想见将来必是吵闹非常的。宁颜妈当场就拒绝签字。
接下来就是四处奔走打听情况,找人想办法。
宁颜爸是个一门心思做学问的人,做起这种事来完全地摸不着头脑,他的学生与朋友,多半是搞研究的,与城政不搭界,偶尔想起以前学校里的一个建筑系学长,似乎现在在市建设局当着个挺大的干部。
宁颜爸爸在夫人的催促下,期期艾艾地过去找人,那老学长见面半天连认都没有认出他,他吱唔了两声,半句请人想办法的话也没说出来便出来了。
妈妈了解自己老公,倒也没有说他。于是就自己出去跑,跑了许多天,只打听得说是拆迁办的什么拐弯抹角的亲戚看中了那套房子,气得了不得,可又没办法。
这天正好是周末,李立平过来吃饭。
宁颜妈妈累得不想动,只叫父女俩同着李立平上饭店里去吃饭。
宁颜吃完饭回来以后去卧室里看妈妈,妈妈还躺在床上生着闷气,宁颜低声说:“妈,我们给你带了饭菜,起来吃一点吧。”
宁颜妈没好气地说不吃,宁颜还是给她热了端进去,宁颜妈侧身向里躺着,听见女儿轻了脚步进来,低声恨恨地说:“我们家,吃饭的人多办事的人少。现在又要多一个了!”
宁颜自己也非常后悔凭一时之气,跟妈妈说了太多的细节,现在有点儿下不来台。妈妈用自己曾说过的话来说李立平的种种,也只有听着的份儿。
饭菜母亲到底还是一口没吃。
宁颜一个人跑到阳台上叭叭地掉眼泪,李立平被爸爸支了去楼下买东西。
爸爸走过来,在宁颜背后站了好一会儿,上前摸摸女儿的头,低低地对她说:“你现在也是成人了,顺着妈妈是没有错的,今后也要分一个轻重,自己心里要有拿捏。”
宁颜就着爸爸递过来的大手帕,把头埋进去抽泣了两声,心里倒渐次平静下来。
宁颜想,老天爷真是公平,每一个人所能拥有的,都是他早早拨算好的,也许,一个女人真不可能在拥有一个好父亲的同时再拥有一个好爱人。
之芸结束了支教,即将回城,孩子们与同事们都很依依不舍。
走之前,之芸请小刘夫妇在县城的饭店里吃饭。
小杨说:“这就要走了吗?真快!我还想给你介绍对象呢。我有个朋友,在县中做会计,前两天刚跟我提,她们学校有一个老师,教物理的......”
小刘用胳膊肘碰碰她,把话岔了过去。
事后小杨问老公:“你做什么不让我把话说完?”
小刘笑道:“你不是开国际玩笑吗?人家一个大城市里的老师,人长得又好,又能干,会在小县城里找对象?”
小杨想一想也笑:“可是我朋友说,那个人真的很不错的,人好学问好,清华毕业的高材生,年岁也相当,过两年就有机会升特级,他带的班几次高考都名列前茅,出了好几个理科状元。”
小刘又笑:“清华毕业的肯下到县城做老师?清华函授的吧?”
小杨拍打老公,说他说话刻薄。
小刘说:“说正经的,幸好我没让你提,人家小魏肯定不好意思当面拒绝你,何必让人家为难呢?你当有几个傻丫头象你,为了爱情不顾一切?”
夫妻两人唏嘘半天。
之芸回城的那天,孩子们把她送出去老远老远。
之芸在长途车的后座上透过窗户看见那一群小小的土蒙蒙的身影,一点一点地消失在了视线里。

第二十五章
25
宁颜家房子的问题最终还是解决了。
宁颜妈妈几乎是天天去单位点个卯,然后就跑到拆迁办办公室静坐。没办法,她想,家里没有门路,有的只是看得打不得的人,就只有牺牲了脸面,反正马上要退休了,时间是不值钱的。
这么半个月坐下来,拆迁办的人头痛了,这么个半老太太,天天黄着脸儿坐在那里不动地方,吃也不吃说也不说,万一出什么事谁也担不了责任。
宁颜妈妈最终签了那套中意的房子。
在最终签了字的那天下午,宁颜与妈妈一同下班,刚下公车,就看见爸爸在车站等他们。说是要请他们出去吃饭。
一家三口慢慢地往爸爸选中的饭店方向走。
宁颜觉得好象重回到儿时时光,这些日子以来与妈妈之间的隔膜在这样的时刻一点点从心头剥落,裸露出的只是最纯净最原始的血亲至爱的温暖。
她不由得一手挽住爸爸一手挽住妈妈,这个是她的亲爹亲娘,世上不会有人爱她如他们这样。
宁颜觉得疑惑,人为什么一定要结婚,两个原本完全陌生的人,走到一起,过上一辈子那么漫长的时光,唯一的维系,不过是薄弱如纸的所谓爱情。
在饭桌上,爸爸倒了酒,敬给妈妈,宁颜总觉得父亲今天的面容里交织着感激与哀伤,把他英俊的眉目衬映得那么凝重,宁颜简直心酸无比,可是又觉得幸福。
晚上,妈妈背人时对爸爸说:“你说,孩子养大了,为什么一定要她成家呢?今天我老想着宁颜小的时候,我们一家子,还在老房子里住着,你有空就会带我们出去吃饭,每年一到元宵节就去夫子庙看灯,我一闭上眼,就好象看见宁颜小小的个子拖着个大得不得了的白兔子灯走在前头。”
爸爸说:“女儿的事,由得她自己处理吧,你替不了的。”
妈妈说:“话是没错,我总是替女儿不值。我的女儿那么好。”
这以后,妈妈的心境似乎稍稍平静了一点,宁颜慢慢地也习惯了与李立平的相处,象流水,总是顺着自己的河道缓缓向前,一种懒惰的平静。
这平静终于在入冬以后的一天被打破。
这一年的冬天特别地冷,才一立冬就零星下了场小雨加雪,这个城市一遇到雪天交通便会陷入混乱状态。宁颜劝母亲不必每天早起陪着她上班了,可是母亲不肯。李立平在一旁插了一句嘴说:“交通不方便的话,宁颜可以住到我学校那边去,我跟系里的师妹说一下,女生宿舍应该可以安排一个床铺的,我师妹是辅导员,这事儿也不难。”
宁颜母亲听了脸马上挂了下来:“那可不行。”
李立平走后,宁颜妈妈对女儿发火道:“那个时候叫他想想办法能不能在学校里找个一间半间空房,千难万难地一堆困难,这会儿倒容易了,还没结婚呢,就想把我们家撇在一边?一个没结婚的姑娘家,住到他那边去做什么?”
宁颜也气李立平,觉得他说话不经大脑。
没过两天,雨雪越发密集起来,有一天宁颜与妈妈足足在路上耽搁了三个小时才各自到单位。
宁颜妈妈说:“现在李立平怎么也不来接送你了?是不是觉得十拿九稳地拿住了你,不在意了?”
宁颜觉得这话真是从何说起,从何说起哟。
这一天,公车特别特别地拥挤,宁颜一上车便象小老鼠似的被牢牢地困在几个人中间,一下车,宁颜便发现包被划开了,可是钱包居然没有丢,因为她的钱包是放在夹层中的,反倒是一副眼镜被掏走了。宁颜近视有五百度,可是又爱漂亮,平时不肯总戴着眼镜,总是放在包里,上课或是看电视时才戴起来。妈妈说好,星期天陪她去重配一副。
这一个周六,李立平来找宁颜,听说了这件事,说不如我们现在就去配吧。
宁颜也没深想就跟他出去了。
宁颜父亲的研究所在城乡结合部,象是一个小小的城中城,也有一个大型的商场,货物多少有一点落伍。宁颜在商店的眼镜柜台挑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镜框,李立平替她选了一副紫色边框的,说:“就这个吧,我喜欢你戴这个。”
宁颜也无可无不可地试了,买了。
新的眼镜戴上好象总有些不太适应,倒是异常地清晰,透过镜片看出去,宁颜发现李立平竟然有两份陌生,真是奇怪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