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刘只笑而不答。
接下来,之芸就缘缘不断地收到各类教学用品,白卡纸,油画笔,胶棒,水彩笔,整摞的各种花样的贴纸,一盒一盒的小橡皮,一包一包的铅笔,还有练习册,补充习题,小说,杂志,一些零食。加上宁颜与倩茹她们寄过来的各种用品,之芸觉得物质上简直与在南京时没有什么差别。
她的书架早就堆满了,孩子们又给她另做了一个木头的。她开始对孩子们开放她的私人藏书。
再一次接到一整盒的教学幻灯片时,之芸叭地把包裹给摔在小刘家的饭桌上:“说吧,到底是谁寄过来的?我不信你每周都跑一趟南京!”
小刘是老实人,吱吱唔唔地说不出句整话来。
之芸说,你要不说明,我回去把东西都搬过来还你。
小刘才说,有人托他照顾一下魏之芸。
之芸说:“袁胜寒?”
小杨说:“他是我们的老同学。我们一界的,但是不同系。在学生会里混熟了的。他说你是他最好的朋友。”
第二天魏之芸就打电话给袁胜寒,披头盖脸地臭骂了他一通,问他:“是不是想叫我欠你?袁胜寒,我可不吃你这套!”
袁胜寒在那一端只是低低地闷笑,笑得魏之芸没了脾气。
胜寒笑完了说:“哪有什么欠不欠的话。我就想给你寄。之芸,你还好吧?”
之芸说:“我好得很。”突然就意识到话音里有一点赌气有一点耍娇,慢慢地红了脸。
胜寒说:“之芸,替我好好看看乡下的星星,下回有机会,我也下乡支教去。”
胜寒并没有再主动地联络之芸,但是还是不断地寄来东西。
之芸看着宽阔的洒满了初夏蓬勃的阳光的空地,忽然觉得她的生活是这样地丰沛,有喜欢的工作,有厚道听话又用功的孩子们,还有,这个他再也得不到的男人,给了她亦兄亦友的温暖与希望。
之芸下乡没多久,方宁颜家那一片就真的拆迁了。
他们要搬家了,方爸爸在研究所借到了一套房子,但是离市区很远,要倒两趟车,足又过了六七年才通了地铁。
宁颜妈妈实在是不想搬过去,于是向宁颜提出了一个有点过头的要求。
宁颜妈妈私下里对女儿说:“哎,能不能叫李立平想想办法,在师大那里帮着借一套房子,筒子楼也无所谓,在走廊烧饭用公共厕所也行。那个地段多好,你知道的,妈实在是习惯了住在市中心,上班买菜逛街,就医一切都很便宜。”
宁颜听了妈妈的要求,愣了半晌,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向李立平开口。宁颜觉得,有时候,妈妈比自己更天真,更不了解社会上做人处事的难处。
虽然万般难开口,可是母亲说了几次,再拖下去那脸色可又有得看了,所以宁颜还是对李立平说了。
李立平听了差一点没有脱口笑出来。
这老女人,他以为李立平是师大的校长还是书记?可以在师大呼风唤雨横着走道?
李立平觉得唯有不可理喻四字最适合形容她的所作所为。
可李立平有气也不能向宁颜发作,他还是耐心和缓地对宁颜说:“宁颜,你想想,我小小的一个科级干部,拿什么立场对向学校提这种要求,别说我们还没有结婚,就是结了婚,你妈妈成了我的岳母大人,这种事也是办不到的。学校里有多少年青的讲师助教还几个人挤在一间宿舍里,每回有房子空出来,一个一个恨不得打破头来争。宁颜,你帮我在你妈面前好好解做一做解释工作,啊?”
宁颜暗想,唉,解释是五八,不解释是四十。
她想得没错,听到她传过来的话,宁颜妈马上变了脸色,说:“他不是自称很有办法的吗?不是说学校要培养他么?上一回还说有分房机会,这回可看出来是骗人了吧?”
方爸爸在一旁说:“你根本就不该提这个要求,不切实际,白叫人为难。大学里弄间房有多难你可能不太了解,他一个外地单身在宁的孩子,资历又浅,怎么可能办得到呢?我们也要通情达理才好。”
最后这句话惹恼了宁颜妈,冲着老公发起火来:“依你说我是不通理达理罗?老方,你也犯不着在女儿面前充好人,将来他们成家立业的,未必就想着你的通情达理了!”
方爸爸马上圆场:“是我说错了。不是什么理不理的事。但是李立平有难处也是事实。我说,就搬到我们研究所那里去吧,条件挺好,水电费公家都报一半的,离所里图书馆和电影院都近,文化生活会丰富得多,还有饭堂,你要没时间做饭我在食堂里打一点很方便的。还有很好的澡堂。”
宁颜妈叹一口气:“千好万好都比不过路近好。人家不是说了吗,宁要城里一张床,不要城外一套房。唉,我这辈子,从来没住那么远过。”
不管宁颜妈妈怎么不愿意,他们还是搬了。
多少年住下来,收拾出的东西足足装了两卡车。
李立平替宁颜把一大箱子暂时用不着的书搬走放进了自己的宿舍里。宁颜妈妈冷哼了一声说:“那管什么用?十担东西他一担也没替我们分担,做做样子罢了。”
说来也是不巧,搬家那天,李立平偏偏出了差,出差前他特地去宁颜家打招呼,客气地说道,是不是可以换一个日子,等他回来再搬。
方爸爸连说不用,找的搬家公司,问题也不大。宁颜妈也笑着说:“用不着,不用客气,我们自己行了。再说是请人算好了日子搬的,也不能随便换。”
等李立平一走,宁颜妈回了自己卧室,摔上门之前对宁颜说:“平时甜嘴蜜舌的说得好听,真正用到他时倒脚底抹油了。我找一个女婿来是顶门立户的,可不是摆在那里好看的,真要好看也罢了,其实又不好看。”
宁颜简直无地自容。
但宁颜还是有快乐的。
搬了新的地方,仿佛会有新的生活。
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搬家,第一次坐车上班,爸爸也没有骗她,她的新家果真与研究所里的图书馆紧挨着,每晚都可以去借书,走不多远还有一个小小的电影院,放的都是新电影。每家每户还装了有线电视,可以收到香港与台湾的节目。那时候的凤凰卫视还叫做卫视五星站,不多久就改了名。
宁颜她们家在这里住了差不多两年。宁颜后来与李立平结婚也是从这里出的门。
只是宁颜此时还不知道,这两年会有多长,会有多难?

第二十二章
22
之芸在乡下的日子,因为安静因为满足而变得缓慢起来。其间她回过南京,看了宁颜倩茹她们。
倩茹说:“好象过得不错。胖了一点,气色也好。”
之芸笑说:“空气好,蔬菜都新鲜,条件还算不错。学生听话,省心,我有时候想想,不如在那边安家算了。存一点钱,盖他个小二楼,然后把我爸妈都接过去。”
倩茹问:“看你说的。你不在南京找对象啦?哪有米箩往糠箩里跳的?”
之芸笑:“在那边也一样可以找啊!”
倩茹正色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可不能犯糊涂。”
之芸也笑:“哪有那么容易,说找就能找到。南京这么多适龄未婚男青年我也碰不上个合适的人,何况那里。那边的人多半早婚的。我们这么大的,孩子都齐腰高了。听说我还没有对象,那边的老师都吃惊得不得了。哈哈哈。”
宁颜说:“我总觉得,之芸好象遇到什么好事儿了似的。她的状态特别好。”
之芸摸摸脸,真的有那么明显吗?
倩茹看看她:“你是不是......”
“什么?”
宁颜叹一口气,插话道:“我觉得你们都很乐观。我就不行。我觉得人活着真是累。有时候都不明白为什么要活着。他们都打着爱你的旗号让你受苦还说不出。”
之芸问:“你妈妈,还是那样挑李立平?”
宁颜却又不把这个话题接下去了:“我们家搬了家,每天上班都要坐五十多分钟的车,遇上雨雪天更难。她心情不好,说她没想到要退休了还来受这个罪。”
之芸说:“不是我在背后议论老人家。你妈妈呀,她有一点......嗯,不合时宜。活得非常自我,好象,所有的一切,都要围着她转。”
倩茹也说:“是你爸爸太好了。一切随着她。反而让她潜意识里就认为,任何人任何事都是该随着她的心意的。宁颜,你要好好地跟她沟通一下。”
宁颜缓缓摇头:“太不容易了。她,不大能听得进人家的话呢。”
其实宁颜自己也曾经想过找妈妈好好地聊一聊,把话说说开。
日记被妈妈偷看,两个人闹得最僵的时候,宁颜曾经给母亲写过一封信。
她在信中告诉妈妈,其实,她的心里,最重要的还是家人,谁也不能取代家人的位置。这一点,无论李立平或是其他的任何人都不可能改变。一家人,有话尽可以摊开来说,哪里做得对,哪里做得不对,心平气和,有商有量。不要总是夹枪带棒地,暗示或是讽刺。
宁颜写:妈,我笨,转不过来那么多心眼,您以为我变复杂了,跟家里人离心离德了,其实不是,我还是原来的我,没有变,今后也不会变。
这封信最终还是没有交给妈妈。因为就在她写好信的第二天,妈妈就又借着一个极小的借口与她赌了一场气,宁颜直哭了半宿,第二天就把写好的信撕了。
没用的,她想。我真是天真,才会以为沟通是有用的。
她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亲如母女之间,会有如此跨不过去的鸿沟。
宁颜的妈妈现在每天与宁颜一起坐车上班,其实她现在已处在半退休的状态,用不着起那么早赶车的,宁颜说了几次,可是她很坚持,说不放心宁颜一个人坐那么远的车。她要宁颜下班的时候也去她们厂,跟她一起回家,彼此有个照应。
活到二十七八,在妈妈的眼里,宁颜还是那个完全不能照顾自己,随时裸露在纷繁的世间,会受伤害的小孩子。只是有时候,妈妈又会觉得,女儿与过去真的不一样了,都是那个李立平的缘故。
那个男人,她始终下不了决心把女儿交给他。
她老是在心里替女儿不值。
她的女儿,值得更好的。
可是,姑娘家年岁一天大似一天,做妈的心里象猫抓的一样急,又不好跟人说,白落得人笑话。
宁颜妈妈觉得女儿真可怜,这世道是怎么了?好姑娘碰不到好男人。
母女俩天天一同上班一同下班,一路上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话题永远围绕着李立平这个男人。
宁颜因为母亲和缓下来了的态度而心生感激,忍不住竹筒倒豆子,把跟李立平相处时的许多小细节,包括他说的话,以及自己对他的小小不满意,都倒给了母亲。
她想不到母亲会在这些叙述中段章取义,从而积聚了更多的不满,有一天,爆发出来,披着盖脸地,让她无法招架。
这段时间,周苏豫正在备考MBA。
倩茹犹豫再三,要不要把自己怀了孩子的事告诉他。
她跟母亲商量,妈妈说:“这种事怎么可以瞒着老公?再说,反应大了,想瞒也瞒不住。你要是怕苏豫没空照顾你,你就回家来住两天,妈侍候你。”
倩茹想想:“算了。还没有那么娇气。等等再说吧。而且,我住回家去,家里的一摊事儿,就又落到苏豫的头上。他还是不能安心复习。”
这些天,为了全力支持苏豫考试,倩茹几乎包揽了家里所有的家务活儿,包括给苏豫妈妈准备药,推她去医院理疗。
但是,洗漱的事儿,苏豫妈却坚决不要她插手,还是象以前一样自己费力地弄,每晚的那盆泡脚的水,还是苏豫打好,放上事先熬好的中药。是医生吩咐的,苏豫妈的这个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全靠养护。
只有在这个时候,是苏豫娘儿俩独处的机会。倩茹有几次插进去想帮忙,老太太总是找了小借口把她支出去。几次下来,倩茹也明白了,也不再往前凑。有一回,她无意看见,婆母象对待一个小小的孩子似地摸着苏豫的头发,倩茹忽然觉得,这种时候,她就是有柔情似水,有心思如针,也是泼不进扎不进那对母子之间的。
她好象是一个闯入者,一个无辜的侵略者。
苏豫忙也是真的,公司里,舅舅很是器重他,苏豫也是真争气。回到家,看到倩茹忙里忙外,苏豫也会过来要帮忙,不是被倩茹拒绝,就是被妈妈阻止。
晚上躺到一张床上的时候,两个人又都累得不行。倩茹更是嗜睡,一转眼的功夫,已是睡熟了。
有一天苏豫突然发现,他与倩茹有好几天,没来得及说上一句整话。怎么说,这都有些怪怪的。
苏豫说:“难得明晚我不加班,倩茹我们去看场电影吧。”
倩茹还没答,苏豫妈说:“你明晚不是有课吗?”
“找师兄弟们抄下笔记就行。其实也不用每回都不落课。”
倩茹说:“算了吧。妈说明天要把换季的衣服收拾出来呢。”
第二天,倩茹妈来了。
带来了半成品的菜,并且,把倩茹怀孩子的事说了。
苏豫喜得只晓得摸头搓手,苏豫妈有点茫茫然的。
苏豫非拉倩茹一起去散步吃饭。倩茹妈积极地叫他们尽管去,自己把带来的菜做了,居然连苏豫妈吃的清淡粥品都配好了材料带了来。
苏豫护着倩茹小心地出了门。
两个人并不真想看电影,象小学生那样手拉着手,苏豫走一路想一想,就傻笑,再想一想,又傻笑。
倩茹说:“你干什么?”
苏豫说:“我觉得这太奇妙了。我们的孩子,一半儿你的血统一半儿我的。倩茹,只有这样,我们才是真正分不开的,我的心里才真的踏实了。”
“原来你不踏实的?”
苏豫低下头:“你那么好。”
倩茹想:好的是你才对。
倩茹也觉得,踏实了。
那天起,倩茹的妈妈就经常过来帮忙,烧饭,帮苏豫妈洗澡,收拾打扫。还陪着倩茹上街挑小孩子的用品。
倩茹的肚皮紧,快三个月了并没有显怀,行动也还灵活。倒是苏豫有点大惊小怪,每天一定要送倩茹,看她进了办公室的门才放心。
同事们都在说,料不到何倩茹虽然结婚晚点儿,找的老公小点儿,倒真是有福气的。
倩茹做梦也没有想到,孩子会这样轻易地就没了。
她不过在下楼梯的时候拐了一下脚,手在扶手上撑了一下。
到了下午的时候,她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内裤有点儿湿。她也没告诉苏豫和自己妈,以为睡一觉会好,可是到了半夜,尖锐的痛让倩茹惊醒,她挣坐起来的时候,只觉得一股热流从身体里汹涌而出,她只来得及喊了一声:“苏豫!”
倩茹流产了。
这个孩子来得挺突然,倩茹其实并没有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
可是,这两个多月来,他在她的身体里,小小的尚未成形的一块血肉,越来越牵心牵肺,倩茹慢慢地收了最初的意外感,一心一意地感受他,这个小生命,在她的身体里,在她的心里,同时一天天地成长,她以为他很快会长出小胳膊,小腿儿,五官眉眼,会象谁多一点?
她想象着他穿着不同衣服的模样,他走路的模样,他说话的声音,他身上的味道。
这一切,就这么没了。
倩茹住了一周的医院。
她觉得她心里的痛,比身上的更重。
她开始失眠了,这么多年,她从来不知道睡不着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
苏豫一直陪着她,也累极了,只打了一个盹儿的功夫,一个激灵,睁开眼,就看见倩茹坐在床上,直直地看着前面。
“我看见他了。是个小男孩儿,穿了件格子的小衬衫,在叫我。哭鼻子哭眼睛的,象是受了什么委屈似的。”
苏豫抱住她说:“别想了。医生说,流掉的都是先天不健全的胚胎,流掉反而是好事。以后我们还会有的。”
倩茹点点头,躺下去,再不做声。苏豫以为她睡了,谁知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又问:“我们两个都身体健康,他怎么就不健全呢?”
“别想了。再别想他了。想想我倩茹,如果你有事,我怎么办?”
倩茹拉着苏豫的手,终于哭了出来。
苏豫决定今年不考MBA了,倩茹现在这种状况,他哪有那份心思。
苏豫妈不同意。
苏豫还是没有去报名。
跟MBA比起来,倩茹要重得多。他一下班就回家陪着倩茹,给她念书,陪她听音乐,逗她笑。
倩茹慢慢地缓了过来,一人在家的时候,也有心情下地走走,拨弄拨弄家里的几盆花草。
她料不到苏豫妈会突然提这样一个问题。
那天,苏豫回来得早,打电话叫倩茹妈不必过来做饭了,这些日子她也劳累得很。
苏豫做了饭,一家人坐着吃。
苏豫妈几乎没有动筷子,一直看着倩茹。
倩茹妈妈照顾得好,倩茹养得不错,脸上又恢复了颜色,白里透粉,乌发亮眼,随意扎起的长发有一缕落在耳畔。跟苏豫两个凑着头低低地边吃边说。
苏豫妈突问:“小何,有句话,我一直想问你。你......这次......流的是第几个?”
倩茹说:“什么?”

第二十三章
23
周苏豫的妈妈在饭桌上问儿媳妇,这次流产,你流的是第几个?
何倩茹不解地望着她,觉得她说的好似外国话,每一个字都远远地隔着山似的,不明白。
“你说什么?”倩茹问。
苏豫妈妈盯着她,慢吞吞地说“你们年青人,不懂,这种事,多了要出大问题的,成了习惯性流产就坏了,可能影响生育的。”
一旁周苏豫茫然地听着妈妈的话,到这里候才猛地省过来,骇然地叫:“妈!”
回头又急急地对倩茹说:“我妈无心的。她无心的。”
倩茹脸冲着苏豫妈,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你——放——狗——屁!”
苏豫妈脸色刷地白了,握着轮椅扶手,指关节都挣白了。
苏豫下意识地冲着倩茹喊过去:“倩茹,跟我妈道歉,道歉倩茹!”
何倩茹一腔酸楚与愤怒直冲脑门儿,热辣辣地烧起来,刷地转脸对着苏豫:“周苏豫,你有没有搞错?是你妈该跟我道歉!”
周苏豫叭地放下筷子:“倩茹,说你错了,快对妈说你说错了!”
苏豫妈出声止住他:“不用了苏豫。我知道的,我本来也不该掺和到你们小夫妻之间...... ”
一语未完,被倩茹的叫声打断,她的声音尖利得椎子似的,戳破沉闷的空气,有什么东西碎了一般四下里飞散:“你还敢说你没有掺和?你掺和得还少吗?当面一套背后你又来一套,天天不阴不阳,能说的不能说的话都叫你说了,从来不顾及别人的自尊,从来都做出一付识大体顾大局的姿态来,叫人受了委屈还有口难言。你总是说我不关心你的儿子,可是你关心他吗?他从十来岁就侍候你,背你,用三轮车送你去医院,你有一点点不舒服就磨他,巴着他天天守着你看着你,他有他的生活,你想过没有?他也需要年青人的娱乐与享受,他要有自己的生活,你想过没有?”
“何倩茹!”周苏豫大叫:“住嘴住嘴!”
倩茹的眼泪刷地流了满脸:“苏豫,你妈妈心理上有障碍的,她有恋子情结你知不知道?苏豫,你再不正视这个问题,我们的感情就要赔进去了。”
苏豫还没有来得及回答,甚至没有来得及回味倩茹的话,咚的一声,老太太连人带车翻倒下去。动也不动地躺着。
苏豫扑过去,扶起她来,她已是晕厥了过去。
苏豫手忙脚乱地把她抱起来,吃力地站起,放在客厅的沙发上,再奔过去打急救电话,带倒了茶几上的水杯与一盘苹果,水杯砸在地板上,苹果滚了一地,有一颗滚至倩茹的脚边,半边儿青半边儿红,光滑透亮得不象是真的。
眼前的情景在倩茹的眼里是无声的,象默片儿。
苏豫的母亲一到医院就被送进了急救室,苏豫与倩茹一直呆在急救室的门口等。
苏豫的脸色死灰,似乎比妈妈还差,缩在那里,象一个无助的孩子。倩茹忍不住坐在他身边,伸手搂住他,苏豫轻轻地挣开了,倩茹的心酸酸的,眼泪却是掉不下来。
倩茹打电话给妈妈,妈妈带着弟弟一块儿来了。倩茹一看见妈妈扑过去就哭起来。
倩茹妈妈到底是年长的人,经过事沉得住气,一边抚慰着女儿女婿,一边叫儿子去找相熟的医生。
急救室的门终于打开了,苏豫妈妈被推了出来。苏豫这时候反倒不敢上前,木呆呆地看着医生,生怕他的嘴里说出什么可怕的话来。
倩茹的妈妈上前去问医生情况,医生说,有中风的迹象,还好送得及时,并不是太严重,叫去办住院手续。倩茹的弟弟利利落落地跑去交钱办手续,倩茹妈妈说,怕苏豫倩茹他们是要陪床的,而且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要一个单人间方便一点。因为有熟人帮忙,老太太很快被送入病房,倩茹妈妈又打发倩茹弟弟回去把小折叠床带到医院来。
苏豫好象恢复了一些,跟着护士去拿药,把母亲原先的病历本交给医生,向他们讲叙母亲以往的病史,忙完了就坐在母亲床边。
老太太的身子好象缩小了一轮,脸色青黄,呼吸倒还匀,苏豫知道应该是问题不大,把头贴在妈妈冰凉的手上,半天都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