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自己潜伏在此主要是为了弄清冀禅的来意,但不可否认的是,她心中确是存了这么一个念头,想要借此机会一探冀封近况。
仿佛唯有如此,才能略略消减几分心头的愧疚。
正有些走神地想着,却忽然感到一束目光投来。沈秋下意识抬眼望去,却见段云亭冀禅已然在主客席上坐下,三言两语地谈笑着,并无人望向她这里。
沈秋微微低了低头,悄悄伸手将头盔又下拉了几分。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V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由于一路上寒暄得太多了,仿佛把该说的都已说了个干净,二人到了如此正式的场面,两位正主在席间落座之后,竟是相顾无言地沉默了片刻。
好在段云亭绝不是个会冷场的,他顿了顿,率先举起酒杯,客客气气地连敬冀禅三杯,以示礼数。当然,他不会承认是因为自己说话太多,实在口渴难耐了。
二人又寒暄了几句,客套着顺次感叹了这杯中的美酒,盘中的珍馐,庭中的枫叶,随后段云亭拍拍手,身旁的宫人会意,当即示意早先准备好的舞女上场。
伴随着丝竹之声的响起,舞女们鱼贯而入,舞袖翩跹,在御花园满园落枫的映衬之下,自然是美得不可方物。段云亭似是无比陶醉地沉静其中,一面打着拍子,一面还忍不住跟着调子哼唱起来。
然而他身旁的冀禅却仿佛对此事并无兴趣,秀色可餐的舞女被视若无物,他的目光却只是一直来回扫视着园中两侧。
待到一曲终了的时候,他收回目光,转头看向段云亭。
段云亭当即会意,示意歌舞停下,问道:“王爷可是有话要说?”
冀禅淡淡地笑了笑,道:“实不相瞒,本王自幼习武,对这歌舞声乐并不十分了解,便是看着,也如坠云中。”
“无妨,那撤了便是!”段云亭爽快道,说罢一扬声,当真让那些舞女一并下去了。随后他再度转向冀禅道,“却不知王爷可有何提议?”
冀禅沉吟了片刻后,道:“陛下可通武艺?”
沈秋听闻此言,心想这可着实是戳中段云亭的软肋了。谁知一念未落,却听段云亭大言不惭道:“好歹是一国之君,怎能不通武艺?”
再看冀禅,仿佛是信以为真,双目微微一亮道:“哦?不知可否有幸一睹陛下|身手?”
沈秋心下隐约感觉到,冀禅此言是有意探段云亭虚实,不禁微微皱了眉。不过…以个人经验而言,想试段云亭深浅,还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果然段云亭闻言哈哈一笑,“谦虚”道:“兵者凶器也,朕不动武…已有好多年了。”
冀禅不甘心,继续道:“本王在西秦时,便听闻陛下设计擒拿叛贼段霆均一事,能仅凭一招便拿下那段霆均,陛下|身手不需多想也能知道。本王别无所好,唯习武而已,还请陛下让本王一饱眼福吧!”这话中虽是真中有假,顺带拍马,然而他本人神情严肃,语气正经,听着便仿佛极为诚恳。
段云亭暗暗想了一下,“仅凭一招便拿下那段霆均”这话说的虽然是事实,但…还真没想到自己会被戴上如此高帽。故他微微一愣,随即摆手笑道:“如此赞誉朕哪里受得起啊?实不相瞒,朕对武艺是一窍不通,一窍不通的。”
沈秋在一旁嘴角抽搐地想,明明说的是实话,听起来却仿佛是谦虚之辞,能扭转乾坤到如此地步。这无论如何,也算得上是一种本事吧…
而冀禅见他执意不愿“再动刀兵”,只得作罢。然而顿了一顿,又提出让西秦东齐各派几名勇士,对阵几回,一比身手。
段云亭见他这是和比武杠上了,便也不再推辞,一口应承下来。
很快,席坐前面便腾出一块空地来,空地中央用一段彩绸围了一个大圈,按照惯例,被打出圈外着,为输。
冀禅站起身来,看着场子微微颔首,随即对身后立着的随从点头一示意,那人冲他一拱手领命,便举步走到空地上立定。
段云亭亦是回过身,朝自己周遭环视了一下,最后将目光落在赵挺成渝二人身上,心知沈秋不在,知根知底的便唯有这二人了。
冲他们扬扬眉,段云亭道:“你二人,谁上?”
成渝性子急,自然抢着一抱拳道:“臣愿前去!”
“去吧。”段云亭微微颔首,便见对方一阵风似的奔上场了。
只可惜,半柱香之后,铩羽而归。
段云亭咳了咳,让赵挺上去。然而没过多久,亦是败北。
段云亭虽失了些面子,倒也似全不在意的样子,对着冀禅哈哈笑道:“西秦果真是高手如云啊,朕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冀禅跟着客气了几句,双方便各自撤回了人。
赵挺满头大汗地段云亭身边站定,同成渝对视了一眼,挫败地叹了口气,凑过去压低了声音道:“那人身手极为了得,这西秦二皇子此番…只怕是有备而来啊。”
成渝同那人交手之后,对赵挺的话虽是深以为然,却到底有些不甘。他轻轻“哼”了一声,低声回道:“那人的身手虽是,不过依我看,倘若对手是沈大人,只怕便占卜了几分便宜了。”自打那次在街上被沈秋掀翻了之后,他对沈秋的崇拜之情便有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然而他这话音刚落,却听一人道:“沈大人?莫非还有高人?”
二人循声一望,见说话的竟是冀禅,不由得俱是一惊,也不知二人悄声的议论,究竟被听去了多少。
“既有高人,便还请陛下请出让本王一开眼界吧。”然而冀禅只回头瞟了他们一眼,口中的话却是对着段云亭说的。
沈秋立在角落里,原本还在感慨赵挺成渝二人出招太乱太急,沉不住气,才被对方寻了空子取胜。然而不知怎么回事,忽然便从冀禅口中听到一句“沈大人”,她一时大惊,整个人忽然紧张得动弹不得。
心知自己这“沈丘”的化名当时不过是随意取的,细细想来实在是很不高明。只要冀禅听了这名字,以他之精明,自然不会想不到这一层。
正暗自忐忑之际,却听段云亭道:“哦,这人乃是朕的御前侍卫长,不过近日被朕派往宫外办些私事去了,故而不在宫中。说来他身手的确不错,此番时候不巧,实在是有些可惜了。”
成渝赵挺二人闻言这才恍然大悟:难怪陛下对沈大人的消失毫不奇怪,原是得了陛下密诏出宫去了!
而沈秋闻言却只觉分外疑惑。段云亭此言,怎么听怎么都是在替自己打圆场,只是自己今日冒然消失,按他的性子似乎应当气的跳脚,到处派人找才是,为何…反而为自己回护?
恍惚了半晌,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发觉二人的话题早已扯到了别处。沈秋怔怔地看着,然而段云亭一面同冀禅说着什么,一面抬眼望向周遭,目光在她这里明显顿了顿,竟是带着残余的笑意,扬了扬眉。
沈秋一怔,这才发现段云亭早便知道她在此处了!然而对方的目光只是稍稍地停顿了一下,下一刻已然若无其事地收回。
匆匆低下头,沈秋越想此事越觉得蹊跷。思绪如同张开触角一般四处攀爬,忽然触到一种可能,整个人狠狠一抖,如遭雷击。
次日一早,沈秋忐忑不安地来到段云亭的御书房“负荆请罪”。
“打着朕的旗号招摇撞骗,沈大人近日可是长进不小啊!”段云亭抱手倚靠在窗畔毫不客气道,顿了顿,盯着她脸上的一对黑眼圈看了又看,道,“沈爱卿看起来仿佛是很累的样子啊,却不知昨夜是不是也故技重施,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去了?”
由于来之前早已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沈秋此时老老实实地站在他面前,任凭他说东说西,一言不发。
实则她还留了一部分心思,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段云亭,然而对方举手投足一切如常,根本没有什么异样之处。
昨天入夜之后,直到宴席散去,她眼见两位正主已然离开,便回到林中将衣甲还给那还在傻等着的小侍卫。之后回到自己房间,以为段云亭会立刻将她叫过去兴师问罪,然而一直到深夜,都全无动静。
反是她自己等着等着,已然睡意全无。辗转反侧地思索着对方白日的举动,回想着每一分细节,想要找到什么蛛丝马迹,能否认掉心里的那种可能。
只可惜,没有任何一点蛛丝马迹,能说服得了自己。
故而今日一早,她决定还是主动来找段云亭,心想是祸躲不过,早死早超生吧…
而此时此刻,段云亭眼见自己说了一大通,而沈秋却是半晌没动静,便忽然停了下来。眯眼看了看她,再度开口,声音已然低沉了几分,“爱卿不愿侍从在朕的身侧,却选择乔装改扮暗中窥探…莫非是同那东齐二皇子有什么瓜葛?”
忽然被他问道要害之处,沈秋心头一紧。一时间,她竟希望听到对方接下来立刻说出“莫非你猥|亵而不得的男子,实则这冀禅?”这样的话来,然而双方各自默然许久,竟是无人开口。
沈秋垂着眼,并未同段云亭对视,然而却仿佛能感到对方投来的目光,正带着灼烧一般的温度。实则她知道自己实则是不敢抬眼,她怕自己一抬眼,便在对方那带着蛊惑意味的目光里,将一切和盘托出。
她隐约觉得,这一切…怕是要瞒不住了。
只是她无法确定,段云亭是否当真知道,又究竟知道多少。到底还是…不愿放弃那一丝一毫的侥幸心理吧。
仿佛在比较着谁更沉得住气,谁更有耐心一般,于是二人便这般僵持着,任由房内寂寂无声,落针可闻。
在这空白的时间里,沈秋脑中浮现出许多念头。继续装傻,编个幌子糊弄过去,还是和盘托出,或者请求段云亭替自己瞒天过海,或者…便索性就此机会,跟着冀禅回西秦去吧。
段云亭一直保持着靠窗的姿势,一言不发地看着她,仿佛在等待着什么。然而二人之间长久的沉默似乎让他有些失去耐心,片刻之后,他终于站直了身子,走到沈秋面前,略一迟疑,开口道:“你…”
一个“你”字还未出口,却被门外宫人的声音打断:“陛下,二皇子来了。”
沈秋闻言,目光里闪过一丝明显的讶异。她立马抬眼看着段云亭,尽管没有说什么,但目光里明显的哀求意味却是过去从未有过的。
段云亭明白她的意思,叹了口气,道:“你且去里室吧。”见沈秋飞也似地便躲了进去,他无奈地摇摇头,这才收拾好情绪,走到门边将门打开。
冀禅已然背身立在门外,闻声回头,一拱手道:“陛下。”
段云亭瞬间已然恢复了灿烂的笑容,道:“王爷今日怎么这么早啊,朕还思量着王爷昨日车马劳累,今日要多休息些时候呢。”
冀禅淡淡笑道:“本是习武之人,路上一点颠簸自然算不了什么。”
段云亭让出门口的路,示意冀禅进屋来坐。门口侍立的宫人立刻端上茶水,替二人斟满。
二人分坐在桌几的两侧,段云亭端起茶杯轻啜一口,顿了顿,抬眼望向冀禅道:“王爷这般专程前来,应是有要事相告吧。”
“要事算不上,”冀禅倒也如实道,“不过本王今日来此,确是有些话,想私底下同陛下说说。”
“哦?”段云亭一挑眉,随即放下手中茶杯笑道,“王爷但讲无妨。”
冀禅垂眼看了看面前的茶杯,顿了顿,慢慢道:“实不相瞒,本王此行…实则是受皇兄之托。”
沈秋自打飞速奔回房内之后,好些时候还没定下心神。正局促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时候,忽然听到隔墙而来的这么一句,整个人当即在原地怔了怔。
回过神来之后,她轻手轻脚地朝墙边走去,听闻二人的声音在墙的另一侧变得清晰了几分,这才站定了步子。
而此时那边段云亭已然开了口:“哦?不知王爷此话怎讲?”
片刻之后,冀禅道:“实则得知陛下执掌大权之后,原是皇兄有意以储君的身份前来拜会一番,”刻意顿了一下,摇摇头笑道,“只是想必陛下也曾听闻准太子妃出走一事,皇兄为了此着实伤了不少脑筋。”
沈秋心头一紧,又听段云亭道:“确有听闻,却不知此事现在如何?那太子妃可有消息?”
“实不相瞒,纵然此事对外暂且按压下来,实则太子妃至今未归,已然不知所踪。”墙那头沉默了许久,冀禅才开口慢慢道,“皇兄犹豫了许久,终是下决心退婚,不久之后即将迎娶新的太子妃。他平素政务繁忙,此时又添这一桩,万不得已之下,才让本王代他前来。”
沈秋猛然一怔,半晌竟是动弹不得。
过了许久,她慢慢地蹲下|身子,在墙根坐下,伸手环抱住双膝,默默地听着外面二人的对话。
然而声音虽听得清明,二人话里究竟说了些什么,却变得越来越模糊。唯有那一句“不久之后即将迎娶新的太子妃”反复不断地在脑海中萦绕着,挥之不去。
她慢慢地想,如此也好,如此…自己也不必那么愧疚了吧。
然而不知为何,虽然如此告诉着自己,然而心内却远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释然。说不清是何感觉,只觉得脑中简直是一团乱麻,仿佛有什么丝丝缕缕地交织在一起,解不开,剪不断。
渐渐地,自小到大近二十年的光阴之中,同冀封关联的种种回忆纷至沓来…此时此刻,她似乎才真正明白,自己到底还是辜负了他。
而且这一负,便再也无法挽回。
作者有话要说:看在我更了13000的份上,大爷们赏朵花吧~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恍恍惚惚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掀帘而入的声音,将沈秋的思绪拉了回来。她这才意识到,一墙之外的人声早已归于平静,想来冀禅也已经离去。
而只在片刻的晃神之间,那人轻而缓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便已然停在自己身前。
沈秋仍是维持着将脸埋在膝盖中的姿势,一动不动。只觉此时此刻,房内安静得只剩下对方清晰的呼吸声,以及自己胸腔里不断撞击着的凌乱心跳。
然而…这一团混乱的局面该如何收场,她着实还未做好准备。故而此时此刻,除了沉默,自己别无他法。
那人待了片刻,似是隐约地笑了一声,随后开口道:“爱卿这是等得太久太困,睡着了么?”
沈秋怔了怔,只能应声抬头,却见一抹明黄色的衣衫在眼前晃过,紧接着段云亭已然靠着墙壁,在她身边并肩坐了下来。
突然而至的贴近,让沈秋颇有些不习惯。她下意识地往一侧躲了躲,哪怕能清楚地感觉到段云亭投来的目光,双目却是只是直直地看着脚边的地面,没有同他对视哪怕一眼。
实则她是怕此时此刻,对方会太过轻易地从自己眼中看出些什么。
眼见沈秋明显的退避,段云亭侧脸盯着她看了看,然而很快,却也同样挪动身子,若无其事地重新贴了过来。
沈秋心里无奈,又不敢看他,只得再往旁挪开一些。然而她每挪开一寸,那厢段云亭便紧跟着靠近一分,简直可称锲而不舍。
末了沈秋终于忍无可忍,只得侧过头去,皱眉瞪着他。
而段云亭此时此刻反倒飞快地别过头去,仿佛事不关己地望向头顶的房梁。当然,身子该这么贴还是怎么贴着,照样不耽误。
沈秋心里烦乱,无心同他计较,只得收回目光摇摇头,叹道:“陛下这是做什么?”
段云亭稍稍舒展了一下|身子,望着前方笑道:“爱卿在这儿可怜兮兮地坐着,又是做什么?”
沈秋语塞,怔了怔,赶紧扶着墙面站起身来,口中一面道:“臣这就告退…”
然而身子还未站稳,手却被人自后一把扯住。
沈秋一惊,本能地往回抽,然而对方拽得死紧死紧的,如何也抽不出。
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回身看着段云亭,道:“陛下有何吩咐?”
“朕一来爱卿便要走,莫非朕是什么豺狼虎豹不成?”段云亭懒懒地靠着墙壁,仰脸看着沈秋。见她回身这才松了手,往她方才所坐的地方拍了一拍,道,“爱卿且留下陪朕说说话。”
沈秋迟疑了一下,却也只能再度坐了下来。她时常觉得,自己仿佛天生便缺少一种拒绝段云亭的能力。此事无关这似有若无的“君臣”关系,单是因了自身,因了某种缘由,无法拒绝他而已。
至于这缘由究竟是什么,任是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
原本此刻心中已是一团乱麻,此念一起,更是乱上加乱。沈秋蜷在一角,抱着自己的双膝,低低地叹出一口气。
段云亭坐在一旁看得分明,顿了顿,却仿若无事地挪开目光,淡淡道:“二皇子方才同朕所言,隔着这堵墙,想必爱卿也听得足够分明了吧?”
沈秋低低地“嗯”了一句,没有接话。
段云亭仿佛并不意外,仍是笑道:“依朕看,男女婚嫁本应你情我愿,纵是帝王家也当如此。你看这西秦太子的婚事,男不情女不愿的,这般结果也当真是教人唏嘘慨叹。”
沈秋闻言,思绪又有些恍惚,面上纵然是假笑也伪装不出一分一毫。她心里慢慢地想,实则冀封待自己着实可谓是一往情深,此事她比任何人都要明白。可她同样明白的是,自己对冀封虽有千百种的喜欢,却绝没有一种事关男女之情。
赐婚的皇命虽不可违,然而于她而言,嫁或不嫁,对冀封实则都将是一种辜负。
终究只能辜负。
沈秋轻叹一声,事到如今…只盼他若娶了新妻,便能将自己忘得干净吧。
而段云亭沉默地坐在一旁,颇为耐心地看着她沉吟间,面上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神情平静看不出心思。沉默了许久,他收回目光望向别处,口中慢慢问道:“二皇子此来之前,朕的问题,爱卿可曾想好如何回答?”
问出这话的时候,段云亭的目光并没有挪开,只是定定地盯着屋子那头一缕袅袅的檀香。可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期待着什么。
沈秋闻言微微一惊,豁然回头看向段云亭,却意外地没有寻到对方的目光。
她心知段云亭既又此问,心中怕是已有计较。收回视线,她沉默片刻后,呐呐道:“实则…臣原是二皇子府上家奴,惹了祸事怕受处分…这才逃出来。故而此番,自然不敢在他面前露了行踪。”
开口的那一刻,她脑中只剩了一个念头:她不能回西秦。至少在冀封完婚之前,自己不能再回去扰乱他的生活。
沈秋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段云亭已然侧头看向她。直至听罢了最后一个字,他眸光略略地暗了几分,片刻之后才又泛起了几分笑意,道:“原是如此。难怪…你不愿见他。”
沈秋低低地“嗯”了一声,见段云亭不再发问,心底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正待开口再说些什么,对方突然自后伸出手,将她往这边一揽。
沈秋始料未及,整个人一下子栽到段云亭身上。只觉得对方发肤间独有的气息仿若一张大网,顷刻间便将她网罗在其中,不得脱身。她全身骤然绷紧,紧张得一动也不敢动,便连呼吸也变得有些不畅。
段云亭却似毫不在意,反而伸手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肩头,微微仰起脸,轻声道:“既然你有苦衷,那余下几日,朕不让你见那冀禅便是。”
沈秋在他肩头僵硬着,隐约间只觉这话音落了,似是夹杂着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虽然瞬间便了无痕迹,然而那叹息却彷如一根刺,深深地扎进心头,让人心中一痛。
那一瞬间,心内隐隐地涌起一股冲动,想要反手拥住对方。然而末了,却只是暗暗摸索到段云亭散落开来的衣摆,一点一点握住,紧紧地攥在掌心。
她忽然明白,也许…这才是自己不愿离开东齐的真正原因。
赵挺由于奉了段云亭之命,在二皇子来访期间随侍左右,护卫其安全,理由…据说是他比成渝稍稍英俊几分…
但他也明白,自己名义上虽是护卫,实则也多多少少也担负着几分监视探查之任。
然而随行跟了一日两日,赵挺慢慢地发现,这二皇子实在是个深不可测的人。不单是因了他比沈大人还沉默寡言的性子,更是由于他平素要么便是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若有了些许情绪,又立刻转为喜怒无常,让周遭跟着的人都暗自叫苦不迭。
便如此刻,他自打出了御书房,便只是一言不发地走在回廊里。由于向来少话,也教人看不出是不是有何心事。
然而走了几步,冀禅却忽然停了下来,抬眼望向对面。
赵挺只得跟着停下,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见对面的回廊里,一人素衣长裙,带着几名侍女缓缓走过。不经意地侧头间,分明是看见了这边的二人,足下的步子却竟未有半分停顿。
赵挺一惊,赶紧遥遥地作揖施礼,还未及开口请安,对方已然淡淡地冲他颔首,轻描淡写地挪开视线,只在转角处留下一个背影。从头至尾,竟仿佛没有看见一旁的冀禅。
“那是何人?”冀禅望着那已无人影的回廊转角,慢慢地扬了扬眉。
赵挺回道:“此乃静琬公主。”心下暗叹这公主平日清高孤傲,不与人往来,如今见了这西秦二皇子竟也是如此倨傲,不知这冀禅会不会有所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