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仿佛是看见了什么,分外满意地露出笑容。
——这一次来东齐,倒是收获颇丰。
冀禅从宫门里走出,一眼便看见正朝这边走来的冀封。
他在原处立定,挑眉道:“大哥如何来了?”
冀封微微笑道:“听闻二弟已自东齐而返,倒比预计的快了一日,便按捺不住,前来看看。”
冀禅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明白对方的心思,便道:“冀禅一回宫便来父皇这里复命,本欲前去东宫拜访大哥,不想大哥竟是亲自来了,不如大哥今夜便去我府上用膳如何?”
冀封摇头笑道:“二弟风尘仆仆而归,自然是该为兄设宴为你接风洗尘才是。”
冀禅亦是笑,闻言也不再退让,便道:“那小弟便恭敬不如从命,今日便去东宫吧。”
是夜东宫,兄弟二人在一桌的玉盘珍馐前,相对而坐。
冀封并未说什么,只是给二人斟了酒,自己先行饮了三杯。
冀禅将酒杯顿在唇边,只是轻轻地啜饮了几口,目光却是落在对方的面上,并不放过一分一毫的神色。见对方一副心思满腹的样子,心下便明白自己的飞鸽传书应是顺利送到了,他心中暗暗有了计较,便将整杯酒一饮而尽,开口道:“大哥,方才我同父皇谈话时,观其意,再立太子妃之意似是坚决了许多?”
“实则秋妹离开不久,他便动了此等心思,此事你也是明白的,”冀封摇摇头,无奈叹道,“实则于父皇而言,江山社稷后继有人才是他所挂心的。至于这传宗接代的是何许人也,于他而言,根本并无差池。”
冀禅察言观色道:“父皇年事已高,来日无多,早一日亲眼见到皇太孙,心里也早一日能放得下心来。此事…大哥兴许也应予以体谅。”
冀封抬眼看他,有些讶异道:“二弟,你的意思…”
冀禅垂下眼去,看着杯中的酒,犹豫道:“大哥,实则依我之见,这秋丫头…你便忘了吧。”
冀封此时已然觉出了什么,微微敛了眉,道:“二弟,你可是有什么要说?你那飞鸽传书里写的六个字,究竟…是何意思?”
冀禅闻言,只是给自己又斟了一杯酒,再度一口饮尽,却是半晌无话。饮罢之后还欲伸手去取酒壶,却被冀封一把按在手腕上。
冀禅抬起眼来,对上冀封的目光,然而二人只是沉默,谁也没有开口,却各自明白对方的意思。
终于,冀禅放下酒壶,垂下手,摇首叹了一口气。
冀封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道:“你见到秋妹了?她当真在东齐?”
冀禅颔首,垂下眼去低声道:“见到了。”
冀封闻言一喜,随即却又转为失落,道:“那为何…为何不见人回来?”
冀禅摇首道:“她不会回来了。”
哪怕早便做好了一切的准备,预料到所有的结果,冀封闻言,却仍是如遭雷击。他怔怔地看着冀禅,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而冀禅此时却已然抬起眼来,看着他,仿佛是犹豫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道:“大哥,秋丫头告诉我,她当初一时冲动逃婚,无意中上了段云亭的马车,被他一路骗至东齐,带入宫中。直至发觉上当,已然太迟,不得不…委身于段云亭。她自觉已无颜面再见你,便一直未将自己的行踪透露分毫,直至被我认出,她仍是央我勿要将她的境况告知于你。我…我本欲替她守这秘密,然而见大哥如此,心中实在不忍,才…哎…”
冀封闻言,怔怔地看着他,双目几乎是失尽了神采。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颤声问道:“那段云亭…可知秋妹是何许人?”
“既能将人一路从西秦带回东齐,又怎会不知秋丫头的身份?”冀禅摇首叹了叹,道,“这段云亭又岂是等闲之辈?既能装疯卖傻三年,随后出其不意揽取实权,其城府之深,用心之险,又岂是你我所能想象?而秋丫头乃是性情中人,胸无城府,又岂会是此人的对手,自然…自然…免不了受他欺凌…”
冀封闻言,整个人狠狠一怔。
冀禅顿了顿,继续道:“此番我去往东齐,这段云亭面上虽装得和和气气,相安无事,实则当我提及走失的西秦太子妃时,他却只是假作不知,顾左右而言他。若当真有心同我西秦交好,又为何能做出强霸其太子妃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来?依我看,此人日后…必是我西秦的心腹大患!”
“别说了…”冀封此番终于开了口,每个字的平静,仿佛都耗尽了他的气力。
冀禅收拾起方才略有愤慨的情绪,知趣地没有再说话。房内顷刻间变得落针可闻,唯有沉默在二人之间流转着,凝结着令人窒息的魄力。
“二弟,让我静一静吧。”过了许久,冀封再一次开了口,而此刻话音里却只剩下一种无奈的平静,有若叹息。然而死死按住酒杯的手,却是不住颤抖着。那力道之大,连带着整个桌子都在簌簌抖动。
冀禅抬眼,却发现对方只是垂着眼,并不同自己对视。他迟疑了一下,应声站起身来,道:“大哥,那…我先告辞了。”走出几步,回身道,“大哥,此事…也算是为了秋丫头,还望你能保守秘密。”
而冀封并没有应声,他甚至只是保持着方才的姿势,有如一尊雕塑,动也未动。
收回目光,冀禅回过身默默地摇摇头。此时此刻,方才神情里的真挚的愤慨和不忍早已当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唯有眼中深不见底的阴冷,以及唇角似笑非笑的弧度。
——大哥,这情之一字,必将成为你的软肋。
冀禅离开东齐之后,沈秋自然也没有理由继续告假了,只在第二天,她便被段云亭一令召回,极快地恢复了往日的生活。
段云亭每日仍是一副大大咧咧,与往日无二的做派,对于那日召见沈秋却自己睡着了的事,也未再提及。沈秋见状心里隐隐放心了几分,暗暗反省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多了,面上便也一切照旧。
实则她也渐渐明白,自己心内是希望日子一直这般继续下去。西秦的种种,她不是不怀念,不是不留恋,只是她已然感觉到,在自己离开之后,那里的一切似乎变得越来越遥远,也许有一日,便要遥远到她再也不可触及。
若是就这般长久地留在这东齐,会如何?头一次,她竟是有了这样的念头。
只可惜,世事都是违愿的。
便只在十日之后,西秦太子冀封的婚讯,远远地传到了东齐。据说,冀封终于下定决心解除了同沈大将军独女的亲事,却极快地转而迎娶了朝中另一位大臣的幼女。
与之前一样,这一门亲事也定得极快,距定亲到成婚,也不过半月的功夫。
沈秋是从段云亭口中听到这个消息的,当时她微微一愣,竟是有了片刻的失神。
段云亭看在眼中,却只做不知,口中还啧啧地感叹道:“哎哎哎,看来有个‘西秦第一美男’的头衔就是不错啊,这太子妃说换就换的,只怕后面还有不少人等着排队呢!朕看自己也没哪里比他差啊,怎么现在后宫连个人影也没有?不如朕也给自己封个‘东齐第一美男’好了,这东齐的美女说不定便都抢着嫁朕了!”
若换做平时沈秋兴许还会还嘴几句表示一下心内的鄙视,然而也许是幼年太多的记忆都和“冀封”这个名字牵扯在一起,已然根深蒂固,不可分离,及至长成以后的如今,它仍然时时牵扯着心内最为柔软的那个部分。纵然无关爱情,却教人无法忽视,无法不挂心。
所以她一时只是沉默着,没有回话。
“不知沈爱卿见过这‘西秦第一美男’没有?”段云亭瞥了她一眼,随即懒懒地靠上椅背,若无其事道,“若是没见过,不如到了大婚之日,随朕一道去西秦围观围观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发现,剩下几天要日更了…TAT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沈秋闻言惊得一愣,而还未来得及开口,段云亭已哈哈笑了起来。
“朕不过开个玩笑而已,爱卿怎么就立马当真了呢?再说了,前几日你为了躲那冀禅,早把今年的假用光了,“顿了顿,他悠悠一笑,伸出手在空中点了点,不无得意地总结道,”所以…这剩下的日子,便乖乖地留在朕这里吧!”
纵然认清了段云亭压榨属下的恶劣本质,然而对他这种真真假假一惊一乍的说话方式,若要全然适应,恐怕还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沈秋十分无语地清了清嗓子,道:“陛下多虑了,臣并无去西秦之心。”
段云亭挑眉看了她片刻,深以为然地颔首笑道:“那是自然。爱卿开罪的可是西秦二皇子,重罪在身,自然是不可轻易回国的。纵然当真要回,朕还不一定答应呢!”
沈秋闻言不由得抬起眼去,而段云亭话音落了,已然低下头去,漫不经心地翻着桌上的奏折。沈秋没有触到对方的目光,心里一阵落空。
纵然知道对方只是随口胡扯而已,并不会当真,然而总觉得那话里似乎藏着什么深意,引人想去窥探,却又终究不敢触及。
在原地立了一会儿,她见段云亭一时也别无什么药吩咐的,便告辞离开。
掩门的声音落下片刻,段云亭抬起眼来望了望前方,将手中的奏折放下。慢慢舒展身子靠向椅背,一口气长长叹出,面上的笑容已是荡然无存。
装疯卖傻三年尚且游刃有余的他,这一次,竟是觉出了彻骨的疲累。
他觉得自己已然有些沉不住气了。
随着冀封大婚的时日越来越近,沈秋明显变得有些恍惚。哪怕相隔了千里之遥,冥冥之中却仿佛有一根无形的丝线,牵连着心中的某处,拉扯着部分的思绪。
新的太子妃是何许人也?是否当真深得他的心意?
时至如今,他对自己可有释怀?自己又是否能全无愧意地面对他?
种种问题盘旋在脑海,却又全无答案。于是沈秋在频频的走神之下,终于在宫中酿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惨剧”。
当然这其中受害最深的莫过于段云亭。
比如,一大早左等右等不见沈秋人影,后来才知道居然是错走到御膳房去了。
比如,没批的奏折被她交给人分发下去了,而自己刚批过的奏折却再一次出现在了御案上。
比如,让她研磨,结果墨水和砚台一起飞了出去。
比如,倒茶的时候一个手抖…然后…自己的裆|下一片九州版图…
比如,…
比如,……
比如,………
直到听闻沈秋操练禁卫军时,指挥着一群人往树上撞的“光辉事迹”之后,段云亭终于忍不住了,他决定对沈秋进行严厉的谴责和批评!
这日一早,沈秋还没出屋子,头上顶着一个大包的成渝便来了。他转达了段云亭内心的愤慨和不满,并且表示今日陛下不在御书房。沈秋闻言,也知道这几日段云亭受了自己不少折腾,心下还是十分愧疚的。故而她也没多问,心下做好了接受“下至罚俸禄,上至做一辈子御前侍卫”种种处分的准备,便跟着成渝一路往宫中走去。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段云亭“谴责和批评”的手段,竟是如此…如此…残酷!
站在一间不知何处的房间外,沈秋扫视过门外十个有七个都顶着大包,并怨念看着她的禁卫军,咽了咽口水,终于将目光投向那扇紧闭的门。
“那个…陛下当真在里面?”她小心翼翼地问成渝。
成渝颔首道:“正是陛下让臣将大人唤至此处。”
沈秋又朝门内望了一眼,谨慎道:“这…这是哪里?”
成渝抬了抬下颚,望向屋前的匾额道:“沐清池。”
这沐清池说起来,算得上段云亭刚登基时“荒淫无道”的一项有力佐证。这池子虽在室内,然而池中之水却是费了大工夫,引自城郊一处天然温泉。据说段云亭装昏君的那段时日,晚间便时常来到此处,招呼几个歌女舞女,泡着温泉赏着歌舞,花样之多,让朝臣咋舌。并且由于不是在室外,可谓是一年四季,风雨无阻。
而在他“从良”之后,大抵是觉得此处倒是甚为难得,便保留了下来。
故而沈秋一听竟是此处,瞬间呆滞,几乎本能地就转身要跑,然而还没迈出步子,门内已然恰到好处地传来一个模糊的声音:“可是沈爱卿来了?”
沈秋僵硬地定在原地,正是进退两难之际,成渝却已经分外热情地帮她答道:“陛下,正是沈大人来了!”
里面“哦”了一声,道:“来了?那赶紧进来吧!”
沈秋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虽然自己贴身侍候段云亭也有些时日了,上至政变下至买杏仁酥这样的事也算是都干过了,然而这…这…沐清池对她而言,也只是“传说中的地方”。别说没进过,便是在哪儿也从没关心过。而且,即便她当真知道,也肯定是要绕道走的。
毕竟…毕竟…
可恶的段云亭,让她到这里来是何用意?这、这是连丫鬟的活计也要开始包揽了么?!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身后的成渝已然催促道:“大人还在想什么呢?陛下已经催了!”说罢不待沈秋回过神来,居然已经推开门,一把把她推了进去。
听闻门在身后很快被“砰”的一声掩上,沈秋感到室内湿热的雾气扑面而来,脑袋里立刻干干净净,一片空白!
而这时,几个衣着清凉的侍女已然走了过来,半恭敬半强迫地让沈秋褪了铠甲,然后道:“沈大人这边请。”
沈秋低头朝自己的胸口看了看,心想还好绑得够紧够平,应该不会露馅…然后咽了一口口水,跟了上去,一边走还一边自我安慰道,段云亭唤自己来此地…也许…是为了…嗯…商量政务…
然而当她穿过侍女掀开的珠帘走进里屋之后,这种幻想瞬间就破灭了。
热气腾腾的水雾迷蒙间,段云亭正懒懒地靠在池子的那一头。见沈秋来了,当即对着她一招手,欢快道:“爱卿,给朕搓背!”
幸而有池子的遮掩,只看得到他赤|裸的上半身,否则沈秋觉得自己可以立刻倒下去了。段云亭这厮是在故意整自己吧,是吧是吧…
定神了两秒钟,她暗暗告诫自己,既然装汉子就要装到底啊,汉子对汉子哪里没见过啊,构造都是一样的啊…淡定淡定淡定…
偷偷在自己胳膊上掐了一把,她举步走过去,口中镇定道:“这搓背一事,臣并不精通,以为陛下还应请长于此道的侍女才是。”还好房间里水雾够浓,还好隔得够远,否则段云亭一定能看到她抖得跟筛糠似的腿。
“朕方才便是一换了数人,才想起爱卿来的啊。”谁知段云亭闻言摇摇头,竟是不以为意且振振有词地道,“侍女手法固然娴熟,然而朕只觉得不如人意,忽然灵光一现,想起爱卿乃是精通武艺之人,这手上功夫自然非同寻常,给朕试试,没准能教朕欲|仙欲死呢!”
沈秋不知道是不是这段云亭用词实在太猥琐,才让她想到别处去了。而且在这节骨眼,那始作俑者偏偏不老实,靠在池子边上还扑腾了一下,似是要站起来几分。
哪怕还什么都没看到,沈秋的脸已经“腾”地一下红了。
好在段云亭只是挪动了一下|身子,不过似乎是见到沈秋的反常,他格外好心地问道:“沈爱卿为何面色这么红,可是有何不适?”
沈秋赶紧清嗓子,道:“这里…有些热…”
“热?”段云亭用手撩起一片水花,奇怪道,“朕还泡在这池子里呢,怎么觉得温度尚可?”
沈秋擦了一把汗,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心下祈祷段云亭突然对这种莫名其妙的“武功推拿”失去兴趣,让她出去才好。
不过这毫无疑问是妄想,因为下一刻段云亭就朝水里拍了拍,道:“爱卿还愣着干啥,快过来吧!若是嫌太热,朕特许你把衣衫褪了!反正大家都是男人,还怕什么‘坦诚相见’?”
沈秋吓得赶紧摆手,连声道:“不热不热,现在一点也不热了。”说罢在段云亭的百般催促下,只得龟速往那边走去。
段云亭一脸享受地靠在池子边上,看着沈秋在自己身后立定,眯着眼笑道:“来吧!”
沈秋不情不愿地拿起池边的绢帛,揉成一团,沾了些水,开始搓背大业。此时此刻,她刚开始的局促紧张已然唤作一腔愤恨,恨不能一掌把这人拍进水里按晕了才好。
不过这赤|裸裸的肌肤相亲之下,手还是抖得厉害,简直不听使唤啊啊啊…
而段云亭闭着眼,一边随着她的力道摇晃着身子,口中一边赞赏道:“嗯,抖得力道如此均匀,爱卿不愧是高手!”
沈秋已经懒得管他说什么了,她手中木然地来回动作着,大部分心思都用在管好瞎蹦乱跳的心跳上了。只可惜效果不佳,随着心跳越来越快,她的动作也越来越快——并且,自己全然不自知,还很卖力地继续着。
终于,段云亭叫停并抗议道:“爱卿啊,这皮都要搓掉了!你当朕是搓衣板啊?!”
沈秋一愣,见他背后红得跟猴屁股似的,忽然有“出了一口恶气”的畅快淋漓之感。她握着绢帛,竟是笑了一声。
不过,她大概忘了,自己性别“女”,而面前这背的主人,性别为“男”。
这一点,直到段云亭愤愤不平地把她扯下水的时候,才重新浮现出来。并且清晰无比,清晰到她可以两眼一翻,当场晕过去。
等天旋地转间,耳畔“扑通”一声响起又落下之后,她发现靠在池子边的变成了自,而段云亭双手撑在两侧,正是个全然笼罩的姿势。
他眯着眼睛看着他,慢慢笑道:“在上面搓背多有不便,还是来这水下比较方便,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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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成渝正趁着没人,偷偷地揉着自己脑袋上的大包。冷不丁地一个声音从后面冒出来,道:“陛下可是在此?”
成渝猛然回头,见来着是苏逸,便道:“呃…正是。”
苏逸何等精明,见他这般古怪神情,立刻问道:“莫非…还有旁人?”
成渝颔首,道:“半个时辰前,沈大人进去了。”
苏逸闻言,竟是“噗”地笑出声了来。成渝原本只是觉得沈秋连侍候陛下洗浴都要包干了,真是比小蜜蜂还劳苦,然而此时突然见到苏逸这般反应,不由得莫名其妙地盯着他看。
“无事无事,我只是觉得,陛下洗浴之时尚且不忘同沈大人商议朝政,实在教人欣慰不已啊!”苏逸笑罢之后赶紧摆手道,“既然陛下正忙着,我改日再来吧。”
说罢在成渝狐疑的目光里,一溜烟地没了影子。
窗外夜风阵阵,有如低声的呼啸,深沉喑哑。
冀封收回目光,望向桌上的烛台,火红的灯焰因了风声而不安地跳动着,在他柔和的眉目投下时有时无的影子。
这时有人走了进来,声音里透着惶恐道:“太子殿下突然造访,臣不及准备准备,实在惶恐!”
冀封站起身来,虽是太子之身,却仍是恭恭敬敬地对来人拱手道:“大将军客气了,冀封深夜造访,才是多有打扰。”
镇国大将军沈威,如今虽然已是知天命的年纪,却仍是老当益壮,不减当年。他快步走过来,示意冀封坐下,待到看茶的下人离去之后,这才道:“不知殿下深夜前来,可是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冀封垂眼看了看杯中的茶水,道,“只是忽然想起一事,想问问沈将军。”
听闻原本应是“岳丈”的称谓,而今变得如此生分,沈威心内微微有些酸楚,却也道:“殿下但讲无妨,老夫定然知无不言。”
冀封默然片刻后,道:“自打退下同秋妹的亲事后,这些时日我一直在想,她并非鲁莽任性之人,纵然…不愿嫁我,也应有千百种方式,却为何…会用这最激越的一种?”
沈威闻言良久无语,最后长叹一声,道:“此事说来,原是老夫的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一定是JJ的留评功能出问题了,一定是的…TVT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冀封微微一怔,道:“将军…何出此言?”
沈威摇首道:“实不相瞒,陛下赐婚的旨意颁出不久,秋儿便曾向老夫表示过心有不愿,然而圣旨既出,岂有收回的道理?并且在老夫看来,女子婚嫁,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是,况其夫君又是殿下这般俊杰,还有何可挑挑拣拣的?故而眼见她有意去陛下处陈情,便…便索性将她禁足起来,只待大婚礼成,到底也不过半月之期。”
冀封静静地看着他,听闻此言,整个人平静得已然出乎自己的意料。他没有说话,他甚至连叹息也没有发出一声。只是隐约想起恍若隔世的大婚当日里,那个被大婚塞进轿子里的家奴。旁人看来,此事兴许倒是荒诞得教人忍俊不禁,然而谁又知道,这背后竟有着如此之多的无奈。
而沈威抬起头a,同他对视了片刻,又再度叹道:“老夫一直未将此事告诉殿下,便是心下实在追悔不已。现在想想,若是当初让她进宫说将此事说清,纵是落得个抗婚之罪,也好过闹出这样的乱子来啊!”顿了许久,声音低了几分,“实则怪只怪老夫一心牵挂于行伍,对这秋儿的了解…还是太少了。哎,哪知她温吞平和的性子里,竟还藏着这一层烈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