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她原以为,段云亭是趁着房间里没光,心血来潮之下要耍什么花样。窘迫之际正待破口大骂,却忽然意识到,对方此时…似是有些反常。
或者应当说,实在是太过反常了。
段云亭弓身倚靠在身后的御案边,头垂得很低,夜色遮掩之下看不清面上的神情。他一手仍是紧紧地扣着沈秋的手腕,只是五指间隐隐传来的,竟是抑止不住地颤抖。
沈秋怔怔地看着他,许久之后才意识到,二人之间的距离相隔实在太近,近到几乎气息相接了。头一次的,心头竟是莫名来由的仓皇。她匆匆将人推离几分,想要退开。
“别动…”段云亭没有抬头,只是愈发将她拉得紧了些。
他带着明显颤抖的力道自然不大,声音也低哑得几乎只剩了气声,然而沈秋闻言一怔,竟是轻而易举地便被他拉了回来。
段云亭似是无声地笑了笑,随后慢慢前倾身子,将前额抵上了她的肩窝处。
感到相触及的地方带着些润湿和冰冷,似是被风吹凉了的汗水,沈秋心口不觉慢慢收紧。一瞬间,她忽然想起初时在杜伯小屋的深夜,段云亭无人说话却彻夜亮着灯的房间。以及,自己每一个宿值的夜晚,在他房间外亲眼所见的灯火通明。
莫非…
带着几许试探,她低声问道:“陛下…怕黑?”
“别说话…”段云亭开了口,却不答,只是声音听起来有些急促,周身的颤抖也依旧是窸窸窣窣的。
沈秋也不知自己今日为何这般听话,闻言不仅闭了嘴,整个人也很自觉地立刻僵硬到动弹不得,简直同木桩无异。唯独一颗心分外不听使唤,在胸腔里越跳越快,最后简直成了东奔西走,横冲直撞的势头。
也不知贴得这么近,身前的人会不会感觉得到…
由是二人便保持着这般姿势,难得地沉默相对。
窗外是呼啸而入的夜风,牵动着窗棂不住地来回拍动,一声一声格外突兀;而房内却是鸦雀无声,落针可闻,全部的声音,便只来自于段云亭抖落在耳畔的呼吸。
沈秋感到这时急时缓,时高时低的气息犹如一根丝线,将自己所有的思绪紧紧拉扯着,时而高高提起,时而又沉沉落下。明明是处在这分外静谧的场景里,心里却是分毫也平静不下来。
几次试图开口询问段云亭的反常,然而喷薄在颈项的温热气息却仿若一种蛊惑,让她一时间,忽然不愿打破这一切。
原本并不漫长的时间,不知何故被无限拉长,几乎恍若隔世。
直到门外忽然响起宫人的声音,沈秋一惊,本能地要抽身,然而段云亭依旧倚靠在她身上,浑然不动,教她退避不得。
听闻声响,段云亭顿了顿,才对她低声道:“让人来点灯吧。”
沈秋正待扬声开口,忽然想起什么,回过头来重新反省了一下二人此刻的姿势。只觉这种情形,宫人若是进来,想不往别处想只怕也是不可能的吧?
于是她讷讷道:“陛下,那个…是否要坐下歇息歇息?”
段云亭很快会意,低低道:“…扶朕坐下吧。”整个人似乎已没方才抖得那么厉害。
他一开口,口中阵阵湿热的气息便落在沈秋的颈侧,痒痒的仿佛挠在人心底。沈秋再一次僵硬,愣了很久,才记起要依言而行。
待到下人进来点灯时,段云亭已然一言不发地坐在了御案后。沈秋立在他身旁,眼见着房内一点一点变得明亮,不由得垂眼去看他,然而段云亭手中握着的茶杯连同衣袖挡住了半张脸,教人看不清神情几何。
下人点上灯,收拾好地上散乱的奏折,便很快离去。段云亭似是轻轻叹息了一声,这才将茶杯放下。听闻声响,沈秋回头一看,却见对方神色虽已恢复平静,然而面容里残余的几许苍白,以及额前颈侧上未及干透的细密汗珠,却仍是清晰可见。
她一时怔住,而段云亭似是觉察到她的目光,伸出衣袖在面上草草拭了拭,若无其事笑道:“沈爱卿日后倘若都能如今日一般听话,那可就太好了。”语气虽同平常无异,只是声音里的气力终究是弱了许多。
沈秋定定地看着他,不知该作何言语。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隐约响起滴滴答答的声音,循声抬眼一看,却是窗外已然落了雨。且听这雨势,似是来得格外急切。
二人间暂时的沉默陡然被打破。沈秋回过神来,便赶紧走过去关了窗,将风声雨声一时阻隔在了外面。然而当她回过身的时候,却发现段云亭竟已站在了她的面前,不由得惊得往一旁退了一步。
然而段云亭的目光只是在她面上停留了一刻,便抬眼望向窗外,道:“眼看这雨越落越大了,爱卿还是速速回去吧。”
“是。”沈秋赶紧应了下来。然而方一转身正待离去,却又听段云亭道:“等等。”
沈秋只得顿住步子回身,等待着他下面的话。而段云亭却是回过身子,几步朝她走来,末了在她面前立地,二人距离相隔不过一拳。
这距离无论怎么说,都隔得太近。沈秋垂着眼,不知为何,一时竟不敢同他对视。然而便只在下一刻,衣料摩挲的声音间,她感到一块阴影慢慢投来,几乎要将她的身形尽数遮掩住。
抬起头,却见段云亭正朝她俯下|身子,一点一点地靠近。眸光目不转睛地落在她面上,在昏暗的灯光下,显现出一种极为少见的深邃沉稳。而眼底,亦是难得地没有笑。
简直…就仿如一个亲吻的姿势。
沈秋心头一紧,便要往后退,然而正此时对方的声音已然慢慢落在耳侧,却是道:“方才的事…不得教任何人知晓。”
“…是。”沈秋匆匆定住心神,低声道。
而段云亭话音落下,面上似又慢慢带了几分笑意。仿佛不曾看穿她眼底的仓皇,只轻声道:“此事算是朕和爱卿之间的秘密,还望爱卿…尽力替朕保守才是。”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底多了几分别样的神情,似威迫,也似蛊惑,却是同样地教人不可违逆。
沈秋看着他,心下很想问问究竟是何缘由。但却也知道,若是段云亭无意告知,任是谁问,都别想套出一个字来。
默然片刻,她收回目光,再度道出一个“是”,终于拱手离去。
掩了门转身步入回廊,不知为何,方才沉寂下的心跳又复苏而来。一下一下击打着心房,教人心乱如麻。
沈秋在回廊一角顿住了步子,背身靠上了朱红的立柱。只觉心头有什么越填越满,眼看着便要溢出,却也说不出,那究竟是什么。
与此同时,段云亭侧身倚靠在靠回廊的窗边,透过窗棂的缝隙,一言不发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待人离去之后,他收回目光,慢慢地握紧还有些颤抖的手,笑了一声。
——不想朕这最不可告人的秘密,竟是被你第一个撞见…
——如此…也算是天意吧。
次日,沈秋在御书房外心怀忐忑地磨蹭了半天,不敢进门。直到段云亭听闻动静,在门内问了声“何人”,她才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然而及至推门而入的时候,沈秋才发现自己之前的担忧根本就是多余的。
御书房内,段云亭明显已经恢复了活力,生机勃勃地歪坐在御案后,一面哼着曲儿,一面把一沓奏折翻得“啪啪”响。
沈秋见状稍稍放下心来,走进去请安。
段云亭抬眼瞥了他一眼,微微颔首,神情与往日无异。随即照例吩咐下清理奏折,研磨铺纸一类的活儿,便自顾自地沉静在自己的小惬意里。
沈秋应承下来,没多说什么,抱着奏折走到一旁的矮几后。
然而段云亭自顾自地翻着奏折,过了一会儿却忽然觉得不对劲起来。他忽然抬眼望向矮几那边,却刚好看到沈秋匆匆收回目光的样子。
纵然心里实则是知道缘由的,段云亭仍是谨慎地在脸上摸了一把,确认今日早膳时并未一时不慎,在上面留了米粒或者菜叶什么的。
可是没过多久,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又出现了。两人就这么你看我躲地弄了数次,段云亭终于按捺不住,决定打破这种诡异的情形。
由是待到沈秋忐忐忑忑地翻过了几回奏折,一抬头,发现段云亭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站在自己面前了。
对方俯着身子,正垂着眼,笑眯眯地打量着她。
段云亭周围的人都知道,他在露出这神情的之后,不出意外,准有一人要遭殃。于是沈秋见状不自然地咳了咳,道:“陛下这般盯着在下,可是有何吩咐?”
“没有吩咐,只是看看。”段云亭挑眉笑道,“爱卿方才对朕频频偷眼顾盼,朕此刻如何便看不得爱卿了?爱卿只管做自己的,不必在意朕。”
偷眼顾盼…沈秋心下对段云亭的形容一阵无语。却也知道论嘴上功夫自己说不过他,便只得咬牙暗想,你要看便看吧。反正身上该遮的都遮严实了,让他看看也不会少块肉。
然而沈秋毕竟不是段云亭,没有那铜墙铁壁般的面皮。半炷香的功夫之后,她只觉得浑身跟爬了蚂蚁似的,无一处不难受得紧。
终于按捺不住抬起头来,抗议道:“陛下看了这么久,该看得也该看清楚了吧?”
“实不相瞒,”段云亭眯着眼笑,道,“…不曾。”
沈秋一怔,忽然发现自己方才那话问得可是大有问题。故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愤愤地看着他,用目光示意。
段云亭面不改色地同她对视着,一脸若无其事的笑意。
于是二人之间便又这般短暂地沉默了片刻,无人开口。
沈秋忽然想起同此刻情形似曾相识的昨夜,心知若想知道究竟,此时无人打扰,莫过于最好时机。于是她迟疑了一下,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说起来,陛下昨夜…”
“对对对!若非爱卿提及,朕倒险些忘记说你了!”不料段云亭竟比她更先一步,将话题抢了过来,“爱卿昨夜怎生如此不小心?不过是灯突然灭了而已,怎么脚下便站不稳了?若不是朕及时将你扶住了,磕在这御案边上,岂不要弄得鼻青脸肿,得跟苏逸似的,见不得人?”
段云亭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通,全然不给沈秋插言的机会。而待到他一席话说毕,沈秋已经是呆若木鸡。
她怎么早没发现,这世上居然还有面皮如此之厚的人?!恶人先告状便也算了,怎么末了到反而成了自己欠他似的?
而段云亭看着她一时吃瘪的模样,面上带着小人得志的微笑。伸手拍了拍沈秋的肩,他语重心长地道:“爱卿以后可不能如此鲁莽,应当多多留心才是啊!”
沈秋看着自己肩头的手,心里默念着“要淡定要淡定要淡定”,才勉强忍住了一把扯过将人过肩甩出去的冲动。
而正此时,门外忽然响起苏逸求见的声音。
段云亭站直了身子,负手朝外面望了一眼,扬声道:“进来吧。”
及至苏逸片刻后推门而入时,他好像已经全然忘记了方才的事,略路打量了对方,挑眉道:“爱卿前来所为何事啊?”
苏逸瞅了瞅矮几后面的沈秋,才看向段云亭一眼,道:“臣已然完假,此番是来领回沈大人的。”
段云亭闻言也回头看向沈秋,随即耸耸肩,道:“嗯,既如此,沈爱卿便快随苏爱卿去吧。”
沈秋见他难得如此豁达,求之不得,赶紧放下手中事务,随苏逸往外走,然而还未出门,便听段云亭在里面道:“沈爱卿先去吧,苏爱卿且留步。”
苏逸只得留下,沈秋独自离开了御书房。
然而待到她掩门而出的时候,才忽然想起来,自己方才要问的事呢?怎么被打个岔就忘了?
“混、混蛋!”在原地一跺脚,沈秋忽然发现,自己又被段云亭耍了。
作者有话要说:陛下这个病其实就是“黑暗恐惧症”啦,跟空间幽闭还有那么一点不同,简而言之就是怕黑。皿
秋妹子:于是…觉得陛下很烦人的时候可以把他扔小黑屋么?
陛下:你你你…这叫谋杀亲夫!!!
秋妹子:嘿嘿,终于找到把柄了 +
以及…秋妹子好像有点开窍了哟~→V→
存稿快没有了啊啊啊,存稿的速度赶不上发文的速度啊呜呜呜呜呜…〒▽〒
4.30,修。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而房门内,段云亭留下了苏逸之后,立刻现出了原形。他饶有兴致地围着对方打了几转后,口中唏嘘道:“朕看爱卿今日这满面红光的模样,想来昨夜定是鱼水和谐,完满非常吧…啧啧啧,莫非这便是所谓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苏逸闻言,面色果然微微一赧。虽然昨夜他同杜惜二人的确是多喝了几杯,事情也的确是朝着他喜闻乐见的方向发展,但…但这岂能让段云亭抓住了把柄?!
苏逸虽偶尔化身傻子,却也仅限于事关杜惜,若单论口舌,他未必会败给段云亭。暗自想想也到了该反击的时候了,他清了清嗓子,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问道:“臣听闻,近日史大人赵大人何大人崔大人朱大人刘大人林大人李大人又联名上书,促陛下成亲了吧?”
段云亭一怔,分明是噎了一下,才佯怒道:“哈,好你个苏逸,天子私事也敢妄论?”
“陛下此言差矣。”苏逸微笑道,“陛下娶亲一事,往小了说虽是家事,然而若往大处着眼却也是国事。陛下无后宫,则无子嗣,则朝廷不安,则基业不稳,则民生不坚,则天下不定…说来臣正打算联合杜相,明日上朝也递一封劝陛下娶亲的奏折,以表对江山社稷的无限挂怀…”
“罢罢罢,朕不说你便是。”段云亭被戳中的软肋,无奈打断他,不悦道,“朕自即位以来如此清心寡欲,不近女色,哪个皇帝能像朕这样?你们何苦三天两头张罗着要给朕弄些妃嫔,莫非要逼朕淫|乱一下给你们瞧瞧?”
苏逸未料到段云亭这么快便缴械投降,暗暗一笑,心想:以后翻身做主,可就指望这招了!
不过想归想,面上可还是要做出温良恭谦的样子,故他闻言立刻笑道:“在下岂敢?臣方才不过说笑而已,陛下切莫往心里去才是。”
段云亭撩起袍子,转身走回御案边坐下,怀疑地看着他。
这些时日里,他光是应付朝中那些劝他娶亲的一群什么大人,就已经足够麻烦了,如若左右二相当真再联名提起这茬,此事可就不能轻易按压下去了,倒时自己免不了又惹上一头包。
故他伸手点了苏逸一通,又出言“威胁”道:“你若真敢…朕、朕当真让你替了沈丘,朕说到做到!朝中谁再提娶亲一事,就让谁来给朕做御前侍卫长!”
苏逸听了心中得意,但面上仍是跟乖孙子似的应承下来。不过转念一想,便是以他个人眼光来看,段云亭身为一国之君,后宫无人也确是有些不合常理。
不过段云亭此人,倒是本身就不合常理…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试探着问道:“说来陛下如今也已大权在手,不必担心旁人制肘,却究竟为何…不愿娶个女子放在后宫?天下之大,貌美如花或者知书达理的女子比比皆是,莫非便没有陛下看得上的?”
段云亭随手挑了一本奏折打开,头也不抬,只口中道:“若是朕随意找个女子赐婚给你,保管她貌美如花,知书达理,你可愿意?”
苏逸咳了咳,道:“臣已有了意中人,自然…是不愿的。”
“那不就得了?”段云亭若无其事地提起笔,在砚台上蘸了蘸。
苏逸怔了一下,忽然意识到段云亭的言外之意。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却又无法确定,便只是皱着眉,怀疑地盯着段云亭看。
“爱卿看着朕做什么?”段云亭面不改色,一边在奏折上批着字一边道,“朕又不是惜丫头,有什么好看的?”
苏逸被他噎了一下,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却仍是执着不懈地试探道::“陛下方才的意思,莫非是…已有了意中人?”
“哦?”段云亭的笔尖蓦然顿住,抬头看向他,过了一会儿慢慢笑道,“爱卿不妨说说看,朕的意中人乃是何人啊?”
苏逸被他笑得一阵毛骨悚然,还好摸得准他的性子,心知自己要是接了口没准会死无葬身之地。故他赶紧笑笑,装傻道:“臣方才是问,陛下特意将臣留下,不知所为何事?”
“哦对,”段云亭微微颔首,似是才想起什么来。他将手中的笔搁在砚台边,将身子靠坐在椅背上,道,“朕此番留下爱卿,是有意同爱卿商量商量,让沈爱卿做禁卫军教头一事的。”
“禁卫军教头?”突然听到这么一茬,苏逸禁不住愣了愣。
“沈爱卿的身手,苏爱卿那日不是同朕一道看过了么?总体而言,嗯…尚可。”段云亭老神在在地下了如此定论,随即挑眉道,“朕怕他久不动手容易生疏,若不找机会练练,万一同朕一道遇上什么不测,莫非还教朕护着他不成?”
苏逸心想人家身手再不济,也不至于需要你护着吧。他闻言嘴角微微抽搐了几下,终究还是痛苦地忍住了一连串的腹诽,问道:“只是倘若沈大人坐了那禁卫军教头,却不知陛下|身边的事务…”
“无妨无妨,”段云亭摆摆手,大言不惭道,“朕有意让他每月初一、十五两日去带带禁卫军,其余时候仍是留在朕这里,该做什么做什么,故而分毫不碍事。朕这想法,不知苏爱卿以为如何?”
苏逸见他都想得如此周全了,还能说什么?便只能讪讪道:“只要沈大人无异议,臣以为陛下此举甚好,甚好。”
“知朕者,苏逸也。”段云亭眯起眼笑了笑,道,“嗯,朕除此之外也别无什么事了,爱卿且去吧。”
苏逸见他突然下了逐客令,只得拱手告退。出门之后突然发现,自己除了附和恭维以外明明什么主意也没有出上,段云亭将他留下到底是干什么来了…
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因为到了这月的十五,也就是沈秋第一次带禁卫军操练的日子,段云亭一早便让人传了苏逸过去,美其名曰同他一道“巡查禁卫军操练情况”。
苏逸对此全无兴趣,又无法推拒,只得搁下手中事务,愁眉苦脸地跟在他身后。心想此番又得忍住腹诽,附和段云亭口中极不靠谱的点评了。
远远地,便听闻练武场内传来齐齐的呼喝声。
段云亭立刻挑了挑眉,负手朝内走去。门口的守卫一眼见了他,便赶紧来拜。段玉亭摆摆手,只道自己是“微服私访”,便带着苏逸寻隔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站定。
场子内,沈秋一身干练的段打,正穿梭于正在打拳的阵列之中。时不时地用手中的杨柳枝敲敲这个戳戳那个的,似是示意他们动作有所差池。随是第一次上手,但那架势,却也有模有样的。
段云亭看着看着,不光挑眉,连嘴角也跟着扬了起来。苏逸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觉得那眼神实在很像看到羔羊的饿狼,不禁一阵恶寒。
而场中的沈秋似乎并未觉察到自己“羔羊”的身份,倒是颇为专注地纠正着禁卫军们的错误。
实则初听段云亭提及让她带禁卫军操练一事时,她还有些不敢相信会有这等好事,以为是段云亭又有什么阴谋。然而当任命的旨意当真到了她手中的时候,她才发现段云亭竟是真的有心如此。
她平素里言语不多,喜怒爱憎亦不明显,唯在兵家事上兴趣十足。来到东齐这么些时日,一来为了藏拙,二来也是当真没有机会,眼看着身手几乎要生疏下来。故而段云亭这道旨意,可谓是下到了她心里。
念及此,心中竟隐约有些感激之意。
然而每每回想起那个黑暗的夜里,段云亭低沉沙哑的气息,强势却带着蛊惑的话语,还有肢体想贴的每一分触感…面上便不由得一阵发热。思绪一旦触及,心内便腾起一股不知来由的热流,肆意流窜,顷刻便足以让人心乱如麻。甚至已无心去追究,段云亭这反常的反应,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种感觉是她过去从未有过的。她暗暗疑惑捉摸了许久,却仍是只觉得难以说清道明…
耳畔忽然而来的呼喝声让沈秋微微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竟是走神了。
抬眼朝别处望望,意欲定神,却忽地触到那正主的目光。
段云亭一身明黄的便袍,正立角落里的一棵树下,而身旁那身着官服的人,便是苏逸。见沈秋望向这边,段云亭冲她摇摇头,意思是让她不必中断操练过来请安。
沈秋只得颔首,在他的目光之下,有些不自在地站在原地。谁知段云亭变本加厉,紧接着竟是扬了扬眉,冲她抛了个媚眼过去,吓得沈秋面色一赧,赶紧挪开了视线。
一旁的苏逸实在看不下去了,只得低声咳了咳。而段云亭闻声看向他,面不改色地笑道:“苏爱卿这是怎么了?莫非身体哪里不适?”
“没事,没事。”苏逸继续咳嗽。
而正此时,他一抬眼,却见一大臣模样的人,同场边的侍卫说了些什么,便匆匆朝这边走过来。及至走得近了,才看出此人乃是礼部尚书。
心知若无十万火急之事,那礼部尚书断不至于找到此处。苏逸见状回头看向段云亭,发现对方早已和他望向同一处,面色隐隐沉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