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朱元璋对文士的惩处并不局限于个别文字的犯忌,对那些在诗文中发泄对王朝统治不满情绪的文士,朱元璋更不肯轻易放过。如官任佥事的陈养浩曾作诗句云:“城南有嫠妇,夜夜哭征夫。”当时正值朱元璋为剪除各地割据力量、四处招兵买马之时,朱元璋见到此诗后,大为恼怒,认为陈养浩在发泄对时政的不满,遣人将其抓来,沉入水中溺死。翰林修撰张信受命为诸王子的教师,有一次,他随意以杜甫诗中“舍下笋穿壁”等四句作为字式,供诸皇子练习之用。不料被前来巡视的朱元璋看到,由此大祸临头。朱元璋“龙颜”大怒,以为张信以杜甫此诗讥讽当时士民的贫困,大骂道:“堂堂天朝,讥诮如此!”立命将这位学识渊博的学士处以“腰斩”,让天下文士以此为戒。
朱元璋这种吹毛求疵、滥杀无辜的做法,造成了当时文坛人人噤若寒蝉的恐怖气氛,战战兢兢的读书人不知何时灾难降临到自己头上。这种文网深密的钳制,也闹出了令人感喟的笑话。如新涂诗人邓伯言因在诗中有句:“洞天明月一双鹤,涧水碧桃千树花”,深得当时文坛领袖宋濂的赏识。宋濂特别向朱元璋推荐。朱元璋将其召来后,以《钟山晓寒》为题,令其当堂赋诗。邓伯言不负厚望,援笔立成,诗中有二句云:“鳌足立四极,钟山蟠一龙。”朱元璋看后,大喜过望,手拍御案,大声朗诵。朱元璋行伍出身,手力颇重。跪在殿下的邓伯言本来就心惊胆战,害怕惹恼皇帝,闻听大力拍案之声,以为天子震怒,己命难保,竞当场吓得昏死过去。当卫士将其抬出新华门,邓伯言方才苏醒过来。翌日,朱元璋授邓伯言翰林修撰之职,他以年老有病为由坚辞不就,朱元璋无奈,只好同意了他的请求。
清代学者赵翼《廿二史札记》中有《明初文人多不仕》一节,指出了当时的一个突出现象,即许多著名文人皆不愿当官。除了一些元朝遗老不肯奉迎新主外,绝大部分文士均以入仕为畏途,就是害怕朱元璋雄猜果决、刚勐好杀的酷政。明初名士解缙曾形容朱元璋的统治特征为:“陛下无几时不变之法,无一日无过之人。”在大肆杀戮功臣之后,惩处的对象便是成千上万的文人儒士出身的官吏。平遥训导叶伯巨曾在奏疏中指出:“取士之始,网罗无遗,一有蹉跌,苟免诛戮,则必在屯田筑城之科,不少顾惜。”面对这种“一授官职,罕有善终”的恐怖情形,天下儒士自然是望而却步了。
然而,儒士们这种无声的抗议更引起朱元璋的疑忌,因此他曾特别下令曰:“四海之内,都是皇帝的臣子。国中士大夫如不愿为君主所擢用,就是表示抗拒君命,地方官诛杀其身而族没其家,并不为错。”这种严酷的文化专制甚至使那些“不在五行中”的出家之人也无处可逃。元朝末年,有位著名诗僧守仁,字一初,为怀才不遇的世外高人,因见世道衰落,才遁入空门,一意钻研诗文。明朝建国后,他推辞无效,被召入京城做官。但在这种文网深密、动辄得咎的恐怖环境中,这位高僧心情之恶劣可想而知。无聊之余,他便以诗文自遣,没想到因此也招来祸端。他有一首题翡翠诗云:“见说炎州进翠衣,网罗一日遍东西。羽毛亦足为身累,那得秋林静处栖!”朱元璋见到此诗后,愤然质问守仁道:“你原来万般推辞,不愿出仕,就是怨恨朕法网过密吗?”后来,朱元璋借故加罪于守仁,守仁遂不得善终。僧人来复的遭遇,更能显示出朱元璋强暴无赖的狰狞面目。来复和尚在晋见朱元璋后曾作谢恩诗一首,其中有“殊域”、“自惭无德颂陶唐”的字句,没想到朱元璋反目无情,大怒道:“你用‘殊’字何意?不是骂朕为‘歹朱’吗?‘无德颂陶唐’,不是以朕为无德,不能像称颂陶唐(传说中的远古圣君)那样颂扬吗?谤讪如此,朕岂能饶你?”随即命卫士将来复斩首。
朱元璋掩过饰非的虚荣心极强,悦美言而喜奉承。绝对不能容忍臣下不恭不敬的行径,就是对于无声的意念也不放过。他曾微服私游,进到一座寺庙之中。不料一抬头见影壁上题有一首“布袋佛”诗,其文曰:大千世界活茫茫,收十都将一袋藏。
毕竟有收还有散,放宽些子又何妨!
这首貌似无奇的诗文大有深意。朱元璋曾为四处行乞的游方僧,天下人所共知,此诗以“布袋佛”为题,明眼人一看便知其暗喻之意。这位“布袋佛”的确过于贪婪了,竟要将大千世界收进自己小小布袋之中,岂不知这样一来就断绝了天下人的活路。诗人委婉地劝解“布袋佛”松一松布袋,让天下士民透透气,又有何妨?此诗喻意之辛辣,令人叫绝。无怪乎朱元璋览毕,血贯瞳仁,暴跳如雷,盛怒之下竟命将此寺僧人全部处斩,上演了明初文字狱最酷烈的一幕。“自由共道文人笔,最是文人不自由!”用这两句现代学者的诗文来形容明初文士的境况,恐怕是再恰当不过了。专制帝王无限的权力使他可以毫无顾忌地草菅人命,无数饱学的文人儒士只落得俯首帖耳、任人宰割的悲惨境地,诚令后人为之浩叹!
在“文字狱祸”之外,朱元璋处心积虑地加强对天下士民思想的钳制,这突出地表现在大力推崇宋明理学及对科举考试的规范上。与滥施淫威地大肆屠戮相比,这些措施更能“触及人的灵魂”,故而要高明得多,影响更为深远。朱元璋明确地认识到“治本于心”,即天下治理在于对士民思想的控制。而且“本于心者,其用无穷”,甚至胜于“本于法者”。也就是说对天下黎民思想的控制,其有效程度要超过严刑厉法。朱元璋即位之后,大力尊崇孔子。在全面否定元朝制度的同时,却承认元朝加封孔子的“大成至圣文宣王”的谥号,多次召见孔子的后裔,称颂孔子“明彝伦之精微,表万世之纲常”,为“万世帝王之师”。他宣称:“仲尼之道,广大悠久,与天地相并。”因而大力鼓吹《四书》、《五经》。朱元璋说:“四书五经如五谷,家家不可缺。”同时提倡程朱理学。他明令“学者非五经、孔孟之书不读,非濂洛关闽之学(即程朱理学之代称)不讲”。这样,明朝初年的思想界便成为程朱理学的一统天下。如当时全国最高学府——国子监的学习内容,完全以宋儒所注的《四书》、《五经》及朱元璋审定的《大明律》、《大诰》为本,明令诸生“笃志圣贤,潜心古训,违者罪之”。明朝规定,府、州、县学的诸生,必须进入国子监学习后才能人仕,这就使国子监(或称“国子学”)成为培养各级官吏的主要基地之一。而受过国子监教育的各级官僚,于不自觉中便成了程朱理学的信徒。
朱元璋选拔人才,最重实效,故而对科举考试的态度就较为矛盾。如洪武六年至十六年(1373年~1383年),朱元璋因痛感科举取人的无用,曾宣布停止科举考试达lO年之久,专门通过荐举之路选拔人才。然而,荐举方式的缺陷也是显而易见的。如洪武十五年(1382年),当时通过各种渠道荐举的人才大量涌入京师,鱼龙混杂,难以甄别。监察御史赵仁便建议道:“今征至秀才,不下数千,宜试其能否,考其优劣,然后任之。”朱元璋无计可施,只得允许分科考试,随后任官。由此科举考试才得以恢复。但朱元璋对考试制度进行了严格的规定,即以“八股”取士,专取《四书》、《五经》内容为题,而《四书》的解释必须以朱熹的集注为准。考生作文仿照宋朝“经义”之体裁,仿真古人语气发表议论,文句采用排偶的形式,这就是中国历史上声名狼藉的文体——八股文。八股文有特定的格式,内容包括几大部分,如破题、起讲、题比等,其中题比又称“入手”。是正文的开始。随后虚比、中比、后比、大结四部分又称“起股”、“中股”、“后股”、“束股”。这四股中每股又有两段排偶之文。合为八股,故称为“八股文”。
史载,洪武十七年(1384年)朱元璋确定“科举之式”后,“命礼部颁行各省,后遂以为永制”。从此,明代科举考试形成一成不变的固定模式,即主考者选取《四书》、《五经》中的文句为题,考生即按八股格式作文,行文议论必须以朱熹等人的注解为依据,不得标新立异,更不能发表自己的见解。可见,这种考试形同一种文字游戏,考生只要熟记朱熹等人的注解,依照格式“填鸭”便可。明朝洪武以后,科举考试逐步压倒荐举,成为官府选取人才的最主要途径。功名利禄的诱惑使天下读书人肆力于《四书》、《五经》的背诵及八股文的研修,为之耗尽了全部心血。想要在科举考试中获得成功,每位考生就必须成为程朱之学的忠实信徒,将孔孟之道作为修身立命的根本。
朱元璋如此推崇孔孟之道及程朱理学,其本人是否对这些东西顶礼膜拜、十分信服呢?答案是令人深思的。如孟子被后世儒士称为“亚圣”,是儒家思想最杰出的代表之一,《孟子》是《四书》重要的组成部分,但朱元璋对其中的一些观点大为光火。如《孟子·离娄篇》有句云:君视臣如草芥,则臣视君为寇仇。惟我独尊的朱元璋览书至此,不禁勃然大怒,这不是在骂他本人吗?朱元璋也顾不得这位圣人的面子了,破口大骂道:“使此老在今日,宁得免耶?”也就是指斥已故去千余年的孟老夫子也犯了欺君之罪,多亏没有落在他朱元璋之手,否则同样严惩不贷!余怒未消的朱元璋下令将国子监中孔庙里孟子的神位撤下来。左右大臣苦苦相劝,朱元璋才予以恢复。此外,《孟子》中还有不少议论也让朱元璋无法容忍,如“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君有大过则谏,反复之而不听则易位”等等。为此,朱元璋特命儒臣删去其中不合己意者85条,编成《孟子节文》,作为诸生学习的根据,删去部分不准考生学习。对《孟子》的处理活脱脱地暴露了朱元璋“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独裁者面目,他不容许任何人触犯其皇权的神圣,甚至对千百年前的儒学“圣人”也不例外。
朱元璋文化专制的各项措施犹如“水银泄地,无孔不入”,既然他对古今圣贤的言论都看不上眼,干脆自己动手编起书来。朱元璋编书还注意针对不同的读书对象。如给皇族编辑的有《皇明祖训》、《永鉴录》、《昭鉴录》等,其中后两种书将历代宗族及藩王叛乱谋逆者的事迹进行整理,令皇族成员勿蹈覆辙。给朝臣编辑的有《世臣总录》、《精诚录》、《忠戒录》等,这些书无非将历代所谓“忠臣”的事迹汇总起来,让朝臣仿效。另外,也有专为武臣编辑的《武将大诰》,及为普通百姓编辑的《孝慈录》等。这些书集中反映了君权神圣的思想,天下士民只有以此为圭臬,循规蹈矩地服从帝王的旨意,否则就有身家性命之忧。
有明一代,文字狱以及对思想的钳制,以明初最为酷烈,并为以后各代帝王树立了样板。譬如,永乐年间,饶州士人朱季友向明成祖献所著书,他在书中激烈地抨击了程朱理学的观点。朱棣看后大发雷霆,骂道:“此儒之贼也!”当时朱季友已年过古稀,朱棣仍派人将他押回原籍,当众行笞,尽毁其所著书。文网之深密,并不次于洪武之时。
总之,明代皇帝对士民思想禁锢的程度要超过以往各个封建王朝,尤其是以八股文为特征的科举制度更为后人所唾弃。虽然明朝灭亡后,一些思想家曾疾言痛诋专制帝王的罪恶。然而,继起的清代统治者,为了巩固政权的需要,又上演了一幕幕“文字狱”的惨剧,与朱元璋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显然,专制制度的存在,是造成这种悲剧轮回的症结所在!三宝太监下西洋夸耀“我祖上也阔过”,早已是国人所鄙弃的浅薄心态。但无须我们夸耀,明朝的一位太监带领庞大的船队的的确确创造了世界航海史上的奇迹。这一页辉煌的历史或许可让现代中国人备感自豪,更使我们品味到自豪后心中泛起的苦涩。
洪武九年(1376年),山西平遥训导叶伯巨的一份奏疏,让明太祖朱元璋勃然大怒,道:“这是离间我骨肉,快点抓来,我要亲手射死他!”
原来,朱元璋在加强皇权的同时,大力推行分封制,将其24个儿子和一个重孙,分封在全国各地。对此,他踌躇满志地以为——分封诸王世袭镇守,以血浓于水的骨肉亲情,便足以辅弼皇室,确保大明王朝的长治久安。然而,他没有料到,藩国势力的发展,势必将威胁中央皇权的安全。倒是人微言轻的叶伯巨,敏感地预见到了这一点,遂以汉初的“七国之叛”和西晋的“八王之乱”为例,上书直言分封制的弊害。然而,朱元璋不仅一意孤行,反而将他囚死狱中。
洪武三十一年(1398年),朱元璋龙驭宾天。尸骨未寒,骨肉之间便展开了血腥的厮杀。建文元年(1399年),燕王朱棣起兵北平(今北京),攻夺亲侄子——建文帝朱允炆的皇位,史称“靖难之役”。
这场刀光剑影的兵燹持续了3年,建文四年(1402年),势如破竹的燕兵攻入京师(今江苏南京)。在一场混战中,皇宫大院燃起了大火。当火势扑灭后,发现了几具烧焦了的尸体。据说,他们便是建文帝、马皇后及其长子朱文奎的遗骸。不过,由于史书记载的自相矛盾,建文帝的下落一直是个谜。有人说,兵燹劫乱中,建文帝乔装改扮成和尚,逃离了京城……朱棣即位后,年号“永乐”。为了使自己的皇位继承合法化,他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当时的官方史书掩盖了建文帝的年号,而人为地将明太祖的统治时期延长了4年,即从洪武三十一年延长至洪武三十五年(1398年~1402年),以便于永乐朝的衔接。然而,建文帝4年的统治,毕竟难以从当时人的记忆中被轻易地抹去。特别是建文帝“出亡为僧”的传说,在朝野上下众说纷纭,连朱棣本人也将信将疑。故而《明史·郑和传》说,朱棣当了皇帝后,疑心建文帝朱允炆逃亡海外,就派郑和下西洋查访行踪。对此,清人万斯同吟咏道:西洋万里人踪绝,洪涛淼淼谁能越。
扬舱不惮鼋鼍居,凌波直簸蛟龙窟。
蛮邦海外纷如埃,语言屡译犹致猜。
忽惊汉使浮槎至,疑是天兵乘雾来。
我皇声教已遐普,天威更欲扬远土。
殊方从此识中华,异宝因之输内府。
昔闻汉帝开西域,亦越唐皇启北庭。
黩武久蒙青史诮,洪涛何事更长征。
人言让帝遁西极,此举意在穷其迹。
被褐已辞黄屋尊,泛舟宁作沧波客。
何妨尺地使容身,应念高皇共本根。
徒使狂涛填勐士,几曾穷岛遇王孙。
宿师海外余十载,让帝行踪意安在。
遗事人传三宝名,穷兵徒发千秋慨。
诗中的“三宝”,即七下西洋的太监郑和。郑和本姓马,小名三保,云南昆阳(今云南晋宁)人。他在洪武年间入宫当了一名小宦官,起初是在燕王朱棣的藩邸内任职。“靖难之役”中,郑和出人战阵,立下了汗马功劳,故而提升为太监,并被赐名“郑和”,世称“三保(宝)太监”。对此,郑和的老家昆阳,迄今还流传的一句俗语说:“马不能登殿,皇帝赐姓郑。”显然,“赐姓”之后便可“登殿”,也就是说得到了明成祖的赏识。永乐二年(1404年),郑和出任内官监太监,不久又擢升为司礼监掌印太监,成了朱棣得力的内臣,并奉命出使西洋。
当时,以婆罗洲为中心,将今南海以西(约自东经110°以西)的海洋及沿海各地(远至印度及非洲东部),概称为“西洋”。明代的西洋,也包括今天的东南亚。在明代初年,这一带的局势一直处于动荡不安之中。例如,洪武四年(1371年),渤泥国王马合谟沙就上表明太祖朱元璋,说:今有皇帝的使臣来,开读了皇帝的诏书,知道皇帝登了宝位,与天下做主,俺心里好生喜欢。本国地面,是阇婆管下的小去处,乍消得皇帝记心。这几日前,被苏禄家没道理,便将歹人来,把房子烧了,百姓每(们)都吃害了。记着皇帝诏书来的福荫,喜得一家儿人没事。……
渤泥在今加里曼丹北部的Bmnei(文莱),苏禄故地则位于今菲律宾的苏禄群岛。当时,南洋群岛一带的众多小国,由于宗教信仰的不同,随着各自势力的此消彼长,相互之间冲突不断。类似于渤泥这样的弱小国家,自然希望北方的大国——中国能为他们调解彼此间的纠纷,并在他们遭受强邻侵掠时,能够主持公道。然而,明太祖对待外国,采取“不为中国患者,不可辄自兴兵”(不成为中国祸患的,不随便出兵)的政策,对当时的诸多争端均置身事外。特别是在胡惟庸案发后,明朝与周边邻国的关系渐趋冷淡。及至明成祖即位之初,东南亚的许多国家已不再定期向明朝纳贡。这对于将自己视作“天朝上国”之君的朱棣来说,显然是难以容忍的。再加上明成祖为了制造声势和笼络人心,改变因“靖难之役”带来的不利政治局面,更是希望通过“宣扬国威”,提高自己的声望。因此,郑和下西洋,初衷是明王朝为了维护自己在东南亚地区的权威、招致各国来朝而实施的重大举措,更是为搜寻废帝朱允炆的行踪。
永乐三年(1405年)六月,郑和统率的远航船队从苏州的刘家河(今江苏太仓东的浏河镇)启程,乘风破浪,泛海至福建长乐,然后借海上信风之助。由闽江口五虎门扬帆出海,“云帆高张,昼夜星驰”,远涉重洋,前往邻邦异域。郑和下西洋的主要航线,是从中国东南沿海出发,穿越马六甲海峡,横渡印度洋,远至波斯湾和非洲东海岸。此次,郑和统领的舟师,奉命出使占城(越南南部)、爪哇(印度尼西亚爪哇岛)、旧港、满剌加、阿鲁(今印尼苏门答腊岛中部)、苏门答剌(苏门答腊岛北部)、南巫里(在苏门答腊)、锡兰(斯里兰卡)、小葛兰(在南印度西岸)、柯枝和古里(南印度西岸的科泽科德)等国。在明朝初年的南洋群岛诸国中,以爪哇最为强盛,时常骚扰邻国。洪武末年,爪哇已吞并了邻近的三佛齐,并进而觊觎苏门答剌。故而,明成祖派郑和前往招徕苏门答剌,诏封其酋长为苏门答剌国王,赐以印诰。这样一来,爪哇就不能不有所顾忌,收敛其并吞苏门答剌的野心。及至永乐五年(1407年)五月,郑和的首航圆满结束。回国时,爪哇、满剌加、阿鲁、苏门答剌、小葛兰和古里等国的使节,也随行来朝。
永乐五年(1407年)九月,郑和再度出使,前往占城、爪哇、暹罗、苏门答刺、南巫里、柯枝和锡兰诸国,直到永乐七年(1409年)夏回国。永乐七年九月,郑和第三次出使,走访了占城、爪哇、满剌加、苏门答剌、锡兰、小葛兰、柯枝、古里、暹罗、南巫里、加异勒(南印度东岸)、甘巴里和阿拨把丹。并于永乐九年(1411年)六月回国。不久,满剌加国王以及古里、柯枝、苏门答剌、阿鲁、彭亨、急兰丹(马来半岛东岸)、南巫里、加异勒和爪畦使节先后来华。这三次出使,郑和船队的活动范围均不出东南亚和南亚,而主要是穿梭来往于东南亚各国。郑和远航的船队,满载着瓷器、丝绸、锦绮、纱罗、麝香、铁器和金属货币等,所到之处,不遗余力地宣扬明朝的国威,邀约各国派遣使臣前来中国“朝贡”。同时,还以强大的武装力量为后盾,告诫那些喜战好斗者循理安分,偃兵息武,从而极大地缓解了中国与海外诸国的紧张关系,创建起东南亚与南亚沿海国家间的区域和平局势。
此后,从永乐十一年(1413年)冬第四次出航起,至宣德七年(1432年)最后一次出使为止,郑和又四下西洋。其行踪不仅遍及今东南亚和南亚各地,而且还到达了西亚和非洲的东海岸。忽鲁谟斯(伊朗)、祖法儿(佐法儿)、阿丹(红海的亚丁)、比剌、竹步不喇哇(属索马里)、木骨都束(索马里的摩加迪沙)、麻林(属肯尼亚)和天方(即麦加)等地,都留下了郑和船队的足迹。
综上所述,永乐、洪熙、宣德三朝,郑和先后七下西洋,率领万人舟师,在“洪涛接天,巨浪如山”的海洋上航行,历涉三十余国,打通了中国直达波斯湾、红海和东非海岸的航路,并开辟了多条航线。对此,随从郑和出使西洋的马欢,作有一首《纪行诗》写道:皇华使者承天敕,宣布纶音往夷域。
鲸舟吼浪泛沧溟,远涉洪涛渺无极。
……
事实证明,郑和使团“宣布纶音往夷域”的成效是相当显著的。永乐十三年(1415年),在明朝人眼里位于“极地”的麻林国,遣使前来中国贡献“麒麟”(长颈鹿)。在中国,“麒麟”自古就被视作瑞兽,赋予了神秘的色彩。“极地”之国麻林所献的“麒麟”,自然成为明朝声教远被、国威赫赫的一个显著例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