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勍伸出一手,轻轻撩开车窗的碎帘,看着漆黑的街道和天边青白的月亮。他轻声道:“你去仔细查一下,那个叫罗侯的人。”
成泉了然,“回主子,已经在查了。”
安勍放下车帘,静静地坐在一处。
之前,成泉说的那些话,他没有放在心上。可是今日见过罗侯,他不得不说,这个男人确实有些古怪。几乎没有人那样看过自己,他的目光沉得就像母亲收藏多年的古砚。


27第二十七章

日子轻轻飘飘地流逝。
冬菇好像忘记了那天发生的事情,她日复一日地疼着罗侯,宠着罗侯,除了绘制答应安勍的那幅佛像画以外,她几乎将所有的时间花在罗侯身上。
白天在酒肆,她一边打理一边同他讲话,生意少时也许还会一起喝几杯。罗侯酒量很好,而且喝了酒跟没喝一样,外表一点也看不出来。
有一次冬菇心血来潮想跟他拼酒,结果第一次尝到了醉的滋味。
她迷迷糊糊间,握住罗侯的宽厚的手掌。她目光迷离,找不到落点,只是下意识地紧紧握住他的手。那手掌结实温暖,手掌里硬茧密布。
冬菇轻轻地抚摸他拇指,抚摸他虎口处坚硬的皮肤。
她头脑昏醉,一点也无法思考,她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摩擦。罗侯扶着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他对她毫无防备,冬菇想碰哪里,他便让她碰哪里,一动不动。
他们每个夜晚都一同安眠,冬菇陪他说话,帮他敷脚,然后紧紧握着他的手才会入眠。
这期间他们请李庆潋吃了一顿饭。
没有去酒楼,只是在家中,冬菇和罗侯一起做了一桌菜。饭菜也都很普通,李庆潋却没什么意见。那晚他们坐在饭桌前,李庆潋喝了许多酒,同冬菇道了很多话,有的关于自己,有的关于冬菇,也有些关于罗侯。
整顿饭过程,罗侯都没怎么说话,他安静地坐在那里,冬菇和李庆潋都没有主动同他谈论什么。
该做的人都已做得,该懂的人也都懂得。
所以不必多言。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日子如同冬日夜色下的一口老井,平淡无波。起初那些想看他们笑话的人,渐渐也失了兴趣,那些在背后议论纷纷的人,慢慢也懒得开口。
因为当真是一点波澜也没有,想说也无处说。
小巷中来来去去的人,每日都能见到一个单薄女子扶着她残疾的丈夫,一路轻声细语,来往酒肆间。
那女人起初瞧着瘦瘦弱弱毫无趣味,可日子久了,小巷子里的男子们总会在刺绣饮茶之时,无意中提到她。
她好似永远温文尔雅,平和地待每一个人。她也帮助过很多人,许多只是普普通通的小事,或许帮人推一推板车,或许帮人提些过重的物件。
就是这些小事,一件又一件的拼凑在一起,慢慢的,大家开始喜欢冬菇。
那些邻里们仍旧看不起罗侯,他们仍然反感他,可是,当他们在路上碰见冬菇的时候,他们会同她打招呼。
李庆潋也同冬菇说过类似的话。
那日冬菇去拜访李庆潋,恰好李庆潋手里有活在忙,冬菇便沏了壶茶,坐在一边静静的等。李庆潋专心做手里的活,冬菇没有同她讲话,以免打扰她。
冬菇看向门外,路上熙熙攘攘,繁华热闹。
李庆潋忙完,扭过头,想同冬菇说说话。这一眼过去,便生生地顿住了。
她有一瞬间的迷茫,那人似是冬菇,又好像不是。
冬菇眉眼清淡,唇色偏浅,阳光正巧照入,映在她脸上,朦朦胧胧,就好像那日她绘制在通景屏上的仙子。
她穿得很朴素,发饰也是简单束起,全身上下一点贵重的东西都找不到。可是她坐在那里,静静的,安稳的,就好像自己已经拥有全天下。
“你这个女人好奇怪……”李庆潋看着看着,喃喃自语。
冬菇听到她的声音,转过头。
“怎了。”
“我怎么觉得,你长相变了。”
冬菇一笑,“长相变了?你做活做得太多,累坏脑袋了吧,你说说,我变成什么了?”
李庆潋看着她。
“好像变美了。”
冬菇轻轻笑出声来。
“不论你今日是怎么了,这句话我还是很喜欢的。”
李庆潋也给自己逗乐了,“算了算了,白夸你个没良心的蹄子。”
冬菇长相变了么,当然没有。
午后的时光,慵懒而缓慢,一双友人在桌前饮茶聊天。
无欲则无求,无求则不争。不争,则宝相祥和。
所谓相由心生,不外如此。
……
酒肆里,冬菇打扫灰尘。回头,看见罗侯扶拐站在酒样前,正一一检查。
她平静地看着他的背影。
我很满足,罗侯。我很满足了……
这些日子,她想到了许多事情。
曾经她想取信于他,触碰他的伤处,被他推了一掌,那一掌让她喉口闷血,呼吸困难;那日她想嬉闹于他,偷偷躲在他身后吓唬他,他一瞬间便扣住了她的手;她想到他握住她的方式,想到那日手腕上深深的淤痕,想到他可以连续几夜不睡觉……
很多事,其实早已露出端倪。
冬菇知道,有些事情会发生。那是一种直觉,无根无据,可是却了然在心。虽然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许是明日,也许是很久以后,但是,早晚会发生。
这种平淡如水的生活,在外人看来,似乎很无趣。可是对冬菇来说,却是千金不换的。她时常想同罗侯说些什么,可是辗转多时话到嘴边,出口的还是问饥问暖。
罢了,她看着他的背影,在心里轻轻对自己说。
问出来又如何,到时还不是站在他一边,问不问又有什么意义。
那日,冬菇出门买画纸,刚出了巷子就发现自己忘记带钱袋了。冬菇转身准备回家取钱,就在她往家里走的路上,她看见一个女人。
那是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女人,衣着简朴,身无配饰。冬菇所站的那条路,正好可以看见罗侯的酒肆侧面,本来她想一走一过,反正很快就回来,所以没有打算过去。只是在她路过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往里面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让冬菇看见了那个女人。她来到罗侯的酒肆门口,负手而立,没有开口。罗侯本来在铺子里整理酒罐,见到那女人,顿了片刻,便开门让她进去。
冬菇站在巷子里,不到半刻,女人便离开了。
他们分开时,没有道别,没有说话,女子走得干干脆脆。
一个陌生的女人趁着自己不在家,来见自己的新婚丈夫,换做别人心里一定闹翻了天,可冬菇却没有丝毫往偏了想。
她知道,罗侯不会。
那女人来找他,一定是有其他的事情。她站在巷子口看了一会,便回家取钱买来画纸。回到酒肆,她一切如常。
“相公,我们今晚打点酒回家吧。”
“好。”
冬菇装了满满一坛子桂花酒。
“快过年了呢。”
“是。”
夜里,她与罗侯坐在木桌旁,一碗一碗的喝酒。酒入脾胃,暖和无比,冬菇把房门也打开了,冬季的凉风一阵一阵。
“关上门吧。”罗侯见冬菇坐在风口上,开口道。
冬菇喝得晕晕乎乎。
“不。”
“……”
冬菇看着他,一手托着碗,一手握住罗侯,一双醉眼凌波迷离。
“你都不冷,我也不冷。”
“……关上门吧。”罗侯见冬菇丝毫没有关门的意思,便扶伸手去拿拐杖,想站起来自己去关门。哪知刚有点起势,便让冬菇按了回去。
“说了不冷,为何要关门。”一阵凉风吹进,熄灭了昏暗的油灯。顿时屋里一片灰暗,只有外面的月光,照耀冬菇的双眼绮丽明亮。
她一口喝完碗中酒,“好了,现在更不用关门了。”
“你……”冬菇又想倒酒,被罗侯制止了。“不要再喝了。”
“为何,为何不要再喝。”
“……你有些醉了。”
冬菇呵呵地笑,“好,我听你的,不喝了。”她将碗放到一边,“来,你坐过来点。”
罗侯挪了挪。
冬菇揽着他的脖子,轻轻吻了上去。她的唇间带着凉意,带着冷香,一点一点厮磨着罗侯的嘴唇。
她轻轻地咬着罗侯的下唇,“你说你一直都不会冷,对不对。”
罗侯双手揽着冬菇,鼻翼嗅到两人身上的酒香,缓缓点了点头。
“那最好。”
冬菇道完这句,一把拉开罗侯的腰带。她闭着眼睛都能解开罗侯身上的衣结——因为那都是她给他系的。
罗侯身上一颤。
“不是不冷么,抖什么……”冬菇一点一点褪掉罗侯的衣衫。
“这……”
“这什么。”
冬菇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手掌悠悠长长,一遍一遍地抚摸他的胸口。罗侯的身体在月色的照耀下,泛着凄冷的寒光。他胸膛宽厚,无比结实,冬菇轻轻地吻上去。
“还真是不冷……”
掌过之处,处处滚烫;唇到之处,处处留香。
脱下长裤。
“去……床上……”
一边话不成声,另一边意乱情迷。
冬菇哪还管罗侯说些什么。
“将手松开,握着我做什么。”
罗侯颤颤地松开手,冬菇将他的长裤一脱而下,健壮的腰身,残缺的躯体,整整暴露在月光之下。
“冬菇……去,去……床上……”
“闭上嘴。”
罗侯靠在桌子上,冬菇扶着他的腰身,另一手从他的背后,划过背脊,臀沟,一直到他塌软的断肢处。
“你浑身哪里都硬邦邦的,就这儿还软点……”冬菇嘴角轻笑,指尖轻轻划过。
罗侯难以自制,却不敢不听冬菇的话,他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不敢发出声音。断腿处的感受同其他地方不同,那里敏感异常,冬菇的手指碰触那里,他会感觉到强烈的酥麻,又有点痒,透进残肉,渗进骨子里。
手背青筋暴露,罗侯赤着身子站在月华之下,他知道周围没有其他人,可是还是感受了一份无法言明的羞耻。
好像老天真的在看。
“唷,还有一处,也是软的……”冬菇朦朦胧胧间,似是把罗侯当成了一个巨大的玩偶,听话又乖巧。她手掌覆在罗侯那隐秘的位置。
“这也很软……”
冬菇手里轻柔,可那处又怎是可以这样把玩的。罗侯神智近乎崩溃。
“不对,不软了。”
冬菇呵呵笑出声,将罗侯轻轻推到桌子上。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罗侯,我们是一起的。现下是我不够好,不能让你说出自己心中的事。不过没关系,未来诸事,我们一起。
是恩一起报,是罪一起偿。


28第二十八章

很快便是年关。
安勍要的画早已经完成。冬菇为他创作了一幅唐卡,是前世一种特殊的宗教卷轴画,规格不大,只有半张木桌大小,不过冬菇绘制得很仔细。
他们的年过得很简单,冬菇将房子里里外外收拾一番,虽然没有当时准备婚礼的时候那样疲惫,却也够她受一阵。
家中的春联也是冬菇写的,虽然她没有特意学过书法,但书画一家,冬菇的字虽不能同名人大家相比,但是单挂起来看还是挺不错的。
“相公,你想用什么对联?”冬菇买了红纸,一边研墨一边问罗侯。
“都可。”
“你想一个?”
罗侯摇摇头,“我不懂。”
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过年了,除夕三十对他来说同平时的日子没有任何区别,没有任何人来看他,他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拜访。
“那我想一个?”
“好。”
冬菇笔杆点点下巴,想了想,落笔。
无常就是苦,诸法空幻,悟者少;岁月不留情,百年光阴,转眼到;世事吉祥。
罗侯不识字,只是在一旁看着,冬菇笔走龙蛇,整幅对联一气呵成。
“我给你念念,上联——无常就是苦,诸法空幻,悟者少;下联——岁月不留情,百年光阴,转眼到,横批世事吉祥。”冬菇兴致勃勃地看向罗侯,“如何?”
罗侯直直地看着那对联,缓缓点点头。
冬菇差点没乐出声来,瞧罗侯那样子就知道,他根本没有听懂。她有心逗逗他。
“你点头是什么意思,是好还是不好?”
“……好。”
“哪好啊?”
“……”
罗侯想了半天,刚才冬菇念的太快,那些话又不熟悉,他已经忘了上联是什么。
冬菇扑哧一下笑出来。罗侯紧了紧握拐的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冬菇哪忍心看他这样。“来来来,重写,这个不好。”这回想都没想,冬菇直接落笔——
“看看这个,一帆风顺年年好,万事如意步步高,横批——新春大吉!”冬菇气势磅礴地念完,“怎么样?”
“好。”
这回他听懂了。
冬菇哈哈大笑,扔了笔,上去把罗侯紧紧抱住。
虽然只有他们两个人,可是这个年冬菇很开心。她拥抱那个高大的男人,将他环在双臂间。
缘分浸入此间,情义落地生根。
冬菇在心里轻轻的说,罗侯,我不知道你现下如何,但是我已经找到家。有了家的人就像有了根的浮萍,不再漂泊不定,即使在外面受尽苦难,也不用害怕。我总有一个可以回来的地方。
这一切都是你给我的。冬菇身无长物,只有一颗真心回报你,不知值多少。与你给予我的比一比,多不退,少再补。
所以罗侯,不管未来有什么事,你皆不必避我。除了你放弃,否则我毫无畏惧。
……
年关一过,冬菇便动身前往安南王府。
“我去去就回,三四天就好了。”
罗侯点头,将包裹递给她。冬菇没有装太多东西,只有一些盘缠和一两件换洗的衣裳。
冬菇离开的那天,下了一场雪。
这不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却是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雪。纷纷扬扬,轻轻飘飘,覆在石阶板路上,天地一片纯白。
冬菇骑马而去,她没有租用马车,因为想来回快一些。她将画裱成卷轴,装在包裹里。
最后一眼回头望去,罗侯仍然站在家门口。雪白天地间,他一袭黑衣,静静**。冬菇看他一眼,勒转马头,向安南王府赶去。
安南王府在临城北边,临城虽然商业不如析城,可是城关险要,属兵家要地,常年驻军。安南王掌管北地关防,临城再向北是极域天山,不再是王朝管辖范围。极域之地有雪境蛮民,少教凶残,穷凶好战。每到深冬之时,缺少物资,便会来北地三城抢掠,一直令朝廷头疼不已。
本来安南王府不是在临城的,毕竟处在最前线,安危得不到保障。后来,安惟松,也就是安勍的奶奶,在位的时候启奏圣上,将府邸迁到了临城。
她曾说,此番做法,是要让后辈们居安思危,时刻谨记肩头重任,安南王府中没有贪生怕死之辈,不丢城池,住在哪里都是生,丢了城池,躲到哪里都是死。
安南王清正廉洁,守卫家园,在百姓中声望极高。
因为那场大雪,路途没有往常那样好走,冬菇赶到安南王府用了两天的时间。王府在临城最北处,可以说基本上是直接面对外境。所以护卫也非常森严。
还远远的,便有士兵盘问。
冬菇拿出安勍之前给她的亲书函帖。
“我是来给小王爷送东西的。”
士兵看了看,又打量了一下冬菇。
“你先在此等一等。”
想来是去通传了。冬菇站在原地,心道这王府管理当真是严格,刚刚走了一个,马上来了另一个看着自己。
“进来吧。”刚刚那士兵回来,领着冬菇进入王府。
安南王府没有章府那般细致典雅,也许是久处战事,整个府邸散着一种肃杀的气氛,没有亭台小楼,没有假山花丛,没有复杂的木雕,王府中几乎都是整齐的青石——石柱,石阶,石路。现在还是正月,可府中一点过年的迹象都没有,干干净净。
冬日本就寒冷,走在府中,凉意更是直透心底。
士兵带着冬菇来到一间偏阁。
“小王爷现下有事,吩咐我带姑娘到此休息。如果有任何需求,直接吩咐下人便可。”
冬菇向她点点头,“多谢。”
士兵离开,冬菇推开房门。一间普通的卧房,器具俱全,应该是府里招待客人用的。她走到桌子前,摸了摸桌上的茶壶。
是热的,应该是刚刚新准备的。
冬菇放下包裹,将画拿出来,展开,细细地检查了一遍,觉得没有问题了再卷好。现在就差安勍来了,等他来了将画给他就万事大吉了。
冬菇又从包裹里拿出一个小盒。里面是她给安勍带的礼物。上次分别之时安勍送了她一根木簪,她理应回送点东西。而且现在是正月,正是过年的时候,空手而来总有点不好。
并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贵的她也买不起。
一串念珠,是她来的路上特地去珈若寺求来的,也算是一点心意。
“叩叩——”传来叩门声。冬菇起身开门,门外是一个小厮,手里拎着水壶。
他头温顺一低,“姑娘,热水。”
“多谢。”冬菇接过。
“姑娘有何吩咐,再唤我就是,奴才泰还,就在右手边的仆房里。”
“好。”
小厮又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真是周到啊,冬菇在脸盆里倒了些热水,舒舒服服地洗了把脸。收拾妥当,冬菇倒在床上睡了一觉。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
泰还领着人来送晚膳,“姑娘,小王爷吩咐我们送来晚膳,等下他便亲自过来。”冬菇点点头,看着饭菜一盘一盘送进来,摆了满满一桌子。
“怎么这么多?”
“姑娘是小王爷的贵客,岂敢怠慢。”泰还声音温柔恭敬。冬菇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算不得什么贵客,多谢你。”
泰还轻轻一笑,将碗筷摆放好。“姑娘稍等,小王爷马上就到了。”冬菇点点头,看着满桌饭菜,她奔波一天,早就饿得不行了。
泰还瞧着冬菇,偷偷一笑,“小王爷说,姑娘要是饿了,可以先行用膳。”
“不不不,我还是等等吧。”
“饿了便吃,等我做什么。”
冬菇还没摇完头,外面便传来声音。她一扭头,看见安勍走了进来。许是天气有些寒冷,他身披了一件雪白狐毛披肩,瀑一般的黑色长发系于脑后,眉目淡雅身姿曼妙。
他脸上带着淡淡笑意,走进房间。泰还一鞠躬,将门轻轻关好,带着下人离开。
“今日有事缠身,让冬菇久等了。”
“没,我也是睡了一下午,赶路很累。”
安勍笑笑,“坐。”
冬菇不是第一次同安勍吃饭,不过那次只有她一个人在吃,这回是真的两人一同吃饭。
冬菇是真的体会了什么叫大家公子,食不言,口不大,跟罗侯完全不一样。冬菇话也说不出,头也不敢抬。
两人都用毕之后,才开始说话。冬菇看了看安勍,他吃得很慢也很少,一顿饭下来不过小小半碗饭,是不饿么。想起自家宝贝,一顿饭要吃满满三碗,冬菇心里汗颜。
安勍一拍手,候在外面的下人轻步进屋,将饭菜碗筷撤下,换上杯盏清茶。
“冬菇来得好晚。”
冬菇苦笑,“晏珺,做人要有良心,大年初一我便跑过来,你居然还怨我。”
“当日你说做好画便马上送来,恐怕你的画不是昨天画好的吧。”
“这……”冬菇叹气,“说不过你。”她起身,将画作和小木盒拿了过来,“画在此,晏珺先看一看,行则献上,不行我就带回去,免得老夫人生气。”
安勍眼神却没有看那画,他指了指那个木盒,“这是什么?”
“赔罪的。”冬菇笑笑,将木盒递给他。“小礼物,不成敬意。”
安勍接过,“不成敬意,那成何意?”
“这……略表心意。”
安勍没有打开,他手指修长,指甲饱满圆润,轻轻划过盒子。
抬眼,似笑非笑。
“心意,是何种心意。”


29第二十九章

“心意,是何种心意。”
安勍低头侧目,眼角上挑,目色流光。
冬菇脸蹭一下就红了,“不不……你误会了,是我说错了。”向天发誓她根本没有别的意思,哪知安勍这么敏感。
安勍慢条斯理地打开盒子,取出念珠。
“东西并不贵重,是我在珈若寺求来的,图个吉利,保平安。”
安勍抚摸着那串念珠,听着冬菇的话,像是回想到什么,“珈若寺……”他轻轻呢喃,“你去珈若寺求的……”
“是。”
安勍将念珠仔细收好,“我很喜欢,冬菇,多谢。”
冬菇笑笑,“画你也看一眼。”
“不急,还有时间。”安勍问她道,“冬菇今后有何打算?”
冬菇想了想,道:“我还没有考虑好,走一步算一步吧。也许会开一家画斋,挣点闲钱。”